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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默拉一晚上都没睡着,一直在想着怎么跟这位黑寡妇周旋。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凌乱而蓬松,看着跟杰拉尔德有点神似。
“咚咚咚。”
安默拉没想到这么一大清早就有人叫她起床,她一边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一边说道:“别开门!”
杰拉尔德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他完全不在状态,倒是门外那个人很快反应过来:“好的,您在忙吗?那么我可以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听声音是魔法顾问,他嗓子有点哑,昨天奥尔丁顿小姐昏迷过去把他给吓得够呛。他像只陀螺一样地在十几个医疗队之间旋转,从而确保奥尔丁顿小姐的安全。
“我给您送来了早餐。”魔法顾问和气地说道,“奥尔丁顿小姐今天需要继续接受治疗,她让我转达她的歉意,她原本很想与您共进早餐的。”
安默拉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温妮夫人动作这么迅速,直接就称病不见人了。昨天她几次把话题往通商上引都失败了,正想今天换个方法继续商谈这件事,可是温妮比她干脆得多,往病房里一缩就不冒头了。
“请进吧。”安默拉也不管头发怎么样了,她直接推开门请魔法顾问进来。
魔法顾问推着一个小餐车,最上面那层摆着很大一盘的水果沙拉,再往下是熏肉卷、奶油虾球、蓝莓蛋糕,最后那层似乎是什么冰镇饮料。这些东西和温妮夫人的甜点一样,透着精致可爱的味道,有种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实在是太丰盛了,谢谢招待。”安默拉在沙发边上坐下,她留意到魔法顾问的动作有点迟缓,于是说道,“昨天您一定也辛苦了吧?这点事情让佣人做就好了。”
安默拉记得昨天推餐车的明明是女仆,魔法顾问只需要随身跟着奥尔丁顿小姐就行,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如此殷勤地跑来送早餐。
魔法顾问堆着笑脸给她把餐盘一点点摆好,连声道:“不,一点儿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奥尔丁顿小姐才对,她这些年压力越来越大了……”
魔法顾问说着就有点黯然地低下头去,默默把这些盘子收拾好,把蛋糕切成块,把热牛奶倒进玻璃杯里。他整理餐具的动作非常熟练,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配上这身黑色执事服就像传统的贵族管家一样。
安默拉看了一眼墙角,杰拉尔德还在昏昏欲睡,她咳嗽一声:“骑士大人,你不能帮忙摆下盘子吗?”
杰拉尔德抬头看了一眼茶几,这才揉着眼睛起身:“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了吗?有点太早了吧!”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现在可能才凌晨四五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奥尔丁顿家都这么早起床。昨晚半夜的时候温妮夫人还跟她一起用过布丁,算起来她也只休息四五个小时左右,而一直陪伴她的魔法顾问就更不用说了。
“谢谢。”安默拉从他手里接过一小块蓝莓蛋糕,然后笑着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您的名字呢。”
魔法顾问给杰拉尔德也切了块蛋糕,然后向安默拉鞠躬道:“罗德尼·贝内特。”
安默拉皱眉对杰拉尔德说道:“你先出去把脸洗干净再说。”
杰拉尔德耸耸肩就走出去了,他对甜食也不怎么感兴趣。安默拉一边用叉子把蛋糕上的蓝莓挑出来,一边对魔法顾问笑着说道:“承蒙奥尔丁顿小姐关照了,她这次病倒多少跟我有点关系,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探望她一下?”
魔法顾问垂着头站在旁边,恭敬地说道:“抱歉,现在奥尔丁顿小姐情绪波动比较大,城堡里的医师不建议她会见客人。”
她情绪波动确实大,这点安默拉无力反驳,她只能维持笑容:“真是太遗憾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点,我迫不及待地想向她介绍我们带来的小动物们。”
“这可不好说。”魔法顾问说话滴水不漏,他沉住气告诉安默拉,“上次她躺了整整两个月,也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下床。最关键的是,就算奥尔丁顿小姐身体恢复一些,我想她也是不愿意见客的。”
两个月?
安默拉心里打了个结,这也是够拼的,为了回避通商谈判居然能直接躺上两个月。如果温妮不打算提供帮助,那么安默拉可以通过谈判来给她一个帮助兽人部落的理由。但是如果她软硬不吃,连理由都不需要,根本不想进行谈判,那安默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哦?为什么?”安默拉有点惊讶地反问了他最后那句话,“我让奥尔丁顿小姐感到不悦了吗?”
魔法顾问死死垂着脑袋,不让安默拉看见一点表情,他平静地说道:“不是的,奥尔丁顿小姐只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外貌罢了。她大病初愈的时候往往气色不佳,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待客的。”
这跟长青春痘的少年少女往往躲在家里不愿意去学院是一个道理,但是这种情况发生在一个政客身上就很罕见了。
安默拉没法反驳这个说法,她继续微笑:“也就是说,现在奥尔丁顿小姐正在接受治疗,并且一时半会儿无法处理公务?”
魔法顾问停顿了一下,点头道:“是这样的。”
安默拉放下了刀叉,然后抬头看向他:“那么你暂时躲开奥尔丁顿小姐的视线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罗德尼脸色有点苍白,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说道:“没什么,厄尼尔大人,我只是听奥尔丁顿小姐的吩咐来照顾您的饮食罢了。”
安默拉挑眉:“‘照顾’的内容包括凌晨四点把我叫起来吃早餐吗?我还以为您有什么急事呢。”
“我……”罗德尼整齐的黑色卷发纠缠到一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他的双手在背后绞紧了,“真的没什么。”
“您有一个短暂的早餐时间进行犹豫。”安默拉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过了点我就要回去补觉了,另外,鉴于奥尔丁顿小姐身体状况不佳且对我的计划不是很感兴趣,我可能会在明天离开。”
“我……”罗德尼猛地抬起头,刚刚说出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安默拉手里的叉子。
安默拉拿起小刀,狠狠地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扎了过去。
罗德尼瞳孔微缩,汗水一直流到下颌,他的眼睛里反射着银亮的刀锋,但是手却纹丝不动:“请您帮帮我!”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安默拉手里的餐刀精准地扎在了他的指缝间,钉在那张木质茶几上。
“你可以放开了。”安默拉点点头,“我愿意听一下你的请求。”
罗德尼松开手,大量冷汗从背上滑下来,他咽了下口水,定定神,这才说道:“您愿意跟我去看个地方吗?”
安默拉往门口看了一眼,杰拉尔德还未返回,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她向满眼哀求的罗德尼问道:“什么地方?”
“……奥尔丁顿小姐的孩子们。”罗德尼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整,“请您随我去看看他们。”
温妮夫人一向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据说她前三任丈夫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关系。不过至今为止没人能抓到她杀死自己丈夫的罪证,所以传闻也只是传闻,不能说明什么。她每死一个丈夫,自身在政坛上就要迈进一大步,等她的第三任丈夫威廉亲王死掉的时候,就连皇帝陛下也无法插手彻查自己兄弟的死因了。
安默拉一点点皱起眉:“她的孩子……?”
温妮夫人与每任丈夫都有过孩子,但是因为她自己身体不好,丈夫又死得早,所以这些孩子大多是佣人在照顾。按理说她现在近六十岁,最大的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四十了,可是他几乎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那些孩子就像不存在那样,传闻中他们被权欲熏心的温妮夫人所囚禁,就连活着都很艰难。
安默拉想起温妮夫人红着脸说自己要嫁给梦魇公爵的样子,真的完全无法把她跟传闻中的黑寡妇联系在一起。她确实演技超群,当她说出那些天真浪漫的言语时多半连她自己都能骗过。
“是、是的。”罗德尼的呼吸十分急促,就跟哮喘病发作一样,“我所请求的事情与之有关,请您务必随我去看一眼。”
“为什么?”安默拉用叉子轻敲了一下面前的碟子,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我为什么要帮你?”
罗德尼看上去已经是被逼上绝路,准备孤注一掷了,但是如果他跟温妮夫人有着一样的超群演技呢?如果他听从那位夫人的吩咐准备诱骗安默拉去做点什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办?
罗德尼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他立刻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安默拉开始提要求,那就说明他的请求不是没可能实现的。
他说:“我可以帮您会见奥尔丁顿小姐,并且设法让她通过您的计划。”
安默拉看上去并不动心:“我想这应该不是一个魔法顾问能办到的事情。”
“是的,可我不仅仅是一个魔法顾问。”罗德尼看着安默拉,眼神里有着无法形容的悲痛,“我跟随她走过了三任丈夫,从她最绝望最弱小的十八岁,一直到她最可怕最强大的五十八岁。对于温妮来说,我不仅仅是魔法顾问,更是共犯同谋。”
安默拉微笑着与他对视,罗德尼的悲痛之情在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面前止步了,那里面有无法被情感渗透的寒冰。
“你叫她温妮。”
罗德尼的呼吸仿佛被这个不经意间吐露出来的词语夺去了,他艰难地答道:“那是她的名字。”
不是王妃殿下,不是天灾军团之母,也不是奥尔丁顿小姐。
是温妮。
这个称呼柔软地缠绕在舌尖上,一如她不经意垂下的那缕金发,挠得人心痒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