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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被李信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终于没了脾气,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中军帐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伙也被陆九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朝中正有人弹劾镇虏侯谋逆,若这些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传了出去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能够坐在中军帐内开会的将军们都是三卫军的嫡系老兵,任谁也不可能出去瞎说。纵是如此,也还被李信的暴怒吓了一跳。李信在三卫军中甚少发怒,此刻的怒火,就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发作一阵之后,李信缓了一阵才挥挥手,示意大伙可以出去了,这次会议就如此不欢而散。众将低着头鱼贯而出,陆九、张石头、米琰则被留了下来。
“好了!张方严想趁人之危,咱们不理他就是,若以后谁再敢提谋反一事,别怪军法无情!下面言归正传…… ”
陆九和张石头向来没什么大主意,都是李信指哪打哪,于是也不发言只支着耳朵静静的听着。米琰虽没有主意,却不能不说话,“刚刚军中粮草统计下来只剩下不足半月之用的量。既不理会张方严的趁人之危,咱们总要有个备选的策略才是啊!”
这时,陆九好像又来了精神,他似乎从米琰的车轱辘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味道:“如何?你的意思是筹不到粮食,就让俺十三哥乖乖奉调去扬州轮换?让顾成那蠢货来当咱们的大将军?”
米琰咽了一口口水,毫不避忌陆九咄咄逼人的目光,朗声道:“就算奉调也无不可……”话到一半,陆九怒极正要发作,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弯弯虫子多,俺不中你的计,省得让十三哥发落俺!不过,你且要说个明白,否则除了中军帐,你还是躲不过俺的拳头。”言罢,他又抬起钵大的拳头在米琰面前威胁似的晃了两晃。
“首先一点,三卫军上下军将都是镇虏侯一手带出来的。其次,我三卫军又与其他官军不同,自成体系。人事调动极为封闭,既没有人外调,又没有外人调进来,如此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出,平白扔进来个总兵,陆九兄你说说,他说的话能管事吗?”
陆九频频点头,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这一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还是读书人肚子里鬼主意多,想的细致。只是这样却需要十三哥吃些闲气,去那扬州在张方严眼皮子地下做个没权的总兵。想到此处,他抬眼望向李信,想看看十三哥的主意究竟如何打算。
却见李信摇摇头,“此为下策,不可轻易为之。更何况,我自有妙计,你们只依计行事便可!”
几个人听李信说自有妙计,眼睛顿时都是一亮。
“张石头,袭破贺一龙大营时,咱们获得银钱几何?现在还剩多少?”听李信如此东问,米琰眨眨眼睛,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也不插话,只静静的听着。
“回大将军,贺一龙这杀才贪婪的很,营中积攒的都是黄金,足足有数万两之巨!”
李信笑道:“够了,够了,江南之地除了产棉布,产丝绸,还产出供应全国之用的粮食。咱们手中有钱,又守着如此粮山,若被饿死了岂不是笑死后人?”
几个人纷纷叫好,张石头当即就表示,要将所有黄金都提出来去民间收购粮食。李信却叮嘱了一句:“不必全拿出来,先拿出来一万两黄金,收的粮食足够咱们吃用两个月了。”
这时,米琰才道:“时下银贱金贵,若将黄金折成白银,再去民间采买粮食,当可吃用三月有余!”
陆九嘿嘿笑着,“还是读书人细致,平白又变出一个月粮食来,俺算服你了!”他说的畅快,好像全然忘了,就在刚才还面红耳赤的要与之拼命。李信一拍脑门,“元长说的是,眼下一两黄金可折成十两白银,眼下米价虽贵,就算三两一石,还能买到三万多石,足够咱们吃上小半年了!”
龙潭县令陈文柄正在工地上忙活的热火朝天,忽然又接到了李信的公文,他正要拆开看,那来送信的军将却说先不急看,外面有银钱与他交接。陈文柄纳闷不已,却也跟了去县衙,只见县衙门外一辆辆骡车,上面整箱整箱的竟全是白花花的纹银。
陈文柄只觉得嗓子发紧,结巴的问了一句:“全,全是给我的?”
那负责押运的军将点头道:“没错,县尊赶快与俺交接吧,营中等着俺回去呢!”
陈文柄震惊了,呆呆的望着银车出神,直到军将唤他才缓过神来,当即传来了衙中所有佐吏清点纹银,竟足足有十万两之巨。他在南直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也从未见过如许多的纹银,眼看着白花花的纹银,心下激动不已。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问那押运银车军将,“不知镇虏侯交给下官这许多纹银,有何用处?”
军将笑道:“问的好,俺们大将军要县尊在应天府代收粮食,十万两全部用出去!”
听说李信要他代收粮食,立刻觉得兹事体大,身子不由得直了直,问道:“不知镇虏侯想收粮食几何?眼下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米价比之平时要贵了不少……”
李信要龙潭县代收粮食,陈文柄就已经明白,这是要他代收军粮。收粮食不成问题,江南产粮之地,就算青黄不接的时候,收十万两银子的米也是易如反掌。只这米价与米量却要与镇虏侯计议好了,否则贵贱高低不同,差事办砸了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县尊且听了,俺们大将军说了,十万两银子只要你收三万石米,所余银钱统统归县尊府库,权当支付一应人手的酬劳。只有一条!”那军将声音骤然提高,加重了语气:“不得有霉变粮食,若吃死了人,拿你一人是问!”
李信如此大方,陈文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自然一口应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种黑心肠的事,下官决计不会去做的,绝技不做!”
直到银箱入库,陈文柄还恋恋不舍的在库房外徘徊,十万两银子收三万石米,也就是说中间给了他三千石的米空间,折成银钱也有万两之多,补一补任上的亏空也富富有余了。
想到即将有万两白银到手,陈文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恨自己不能分身,一面监督织布厂,一面负责收米。这里棉他还有个计较,那军将只强调了说不许收霉米,却没说不许收陈米,陈米与去岁新米想必自然又是另一个价格,其间获利的空间也就更大。而且周边大户也乐得将手中陈米变成现银,比起收去岁的新米又更容易。
陈文柄想到做到,一刻都不耽搁,令师爷些好文告,四处张贴,自即日起县衙收县中陈米。布告刚刚贴出去,便有大户和米商蜂拥而至,只不过龙潭县是小县地方小人口少,一举收三万石只怕掏空了县里的储备,万一遇到灾年岂不是要抓瞎了?有了这个计较,陈文柄就不急着在本县收米了,而是遣了佐吏提着文告去隔壁几个县收米。
不过两天的功夫,陈文柄就成功的收了上万石的米,其中甚至还有两千石的新米。看着粮仓堆积如山的粮食,陈文柄神清气爽,一想到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四天的功夫就可以大功告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畅快。他兀自傻笑了半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子,只觉得这几日里,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古语有乐极生悲一说,便猛然警醒,提醒自己自己少一些笑,省得……
想到此,陈文柄连不迭的呸呸呸,又作势扇自己一嘴巴,自语骂道:“打你个乌鸦嘴,打你个乌鸦嘴!”
次日一早,乌鸦嘴果然应验,当天午时佐吏哭丧着脸,跑的满头大汗来见陈文柄。
“县尊,有怪事!昨日在临县收米就算稍贵一些,还要二两八钱银子一石,今日再去竟,竟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石。且还,还在涨……再这么涨下去,别说收三万石米,两万石只怕也难了!”
佐吏的话使陈文柄如遭雷击,此刻若不是碍着有人在,他当即就像猛抽自己几大嘴巴,治一治自己这张乌鸦嘴。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尽力而为了。
“可曾了解米价上涨的因由?”
佐吏摇摇头,又点点头,“小人听说还有人在附近几个县收米,能不能就是他们将米价抬高了?”
陈文柄刚想再问,却听师爷的话从门外传来,“县尊快去看看,龙潭百姓们都疯了,五两银子一石米,且不分新米陈米。若放纵不管,龙潭的米不出两天就得被人买空了!”
真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陈文柄暗道了一句倒霉之后,忽然心有所悟。这些事未必就是巧合,难道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镇虏侯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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