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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亲吻鱼先放入了客厅的大鱼缸里,看着它们欢快地和其他鱼游来游去,再度回头微笑:“哥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淼淼。”林子鑫沉声道,“我们得去美国一趟。”
林子淼愣住,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皱了眉头道:“爸爸怎么了?”
“不是父亲,是母亲。”
“妈妈?”林子淼睁大了眼睛,“哥哥在说什么,妈妈她不是……”
“我们的母亲没有死。”
林子淼退后一步,睁着眼睛说不出话,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林子鑫站起身来,盯紧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母亲没有死,她在美国,在纽约哥伦比亚医院成了一个植物人。”
没有死,植物人。
林子淼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两个词,嘴唇抿得紧紧的,思绪空白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妈妈……”
话一出口,她想到了什么,恍然,“凌落峰。”
“淼淼,母亲没有死。”林子鑫见妹妹脸色不太对,放柔了声音道:“父亲说,母亲当年是中了毒,没有死,被人送到了美国医治,父亲现在在纽约的医院照看母亲,续了医疗费用,我们过两天就飞过去看望父亲和母亲。”
林子淼脸上没有露出太喜悦的神色,只问:“谁告诉爸爸我们的妈妈没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有理由相信,这是由这起走私案引起的。
林子鑫道:“父亲没有说太多,淼淼,我让人去办签证了,七天后我们就可以飞美国了。”
林子淼沉默,抿着唇拉起大衣外套就出了门,林子鑫拦都拦不住她,大喊:“妹妹,你这是去哪里?我和你说的话听到了吗,母亲还活着!我们过几天就要飞美国!”
林子淼没用家里专车,奔出宅子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唐宅。
她有些问题要找唐白核实。
她盯着窗外,面上冷静,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在不规律颤抖。
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母亲没有死,一直以植物人的方式活在他们一家子都触碰不到的地方。
卫馨的事已经够荒唐了,卫雅竟然也……
林子淼伸手捂住心口,一分茫然,一分希冀,一分紧张。
入了唐宅,唐白已经在客厅里了。
他穿着纯棉的白色圆领毛衣,微俯身子逗弄卡罗。
见到林子淼过来,他脸上不见讶然,微笑着拍走了卡罗,遣走了所有下人。
“林子淼。”
“唐白。”林子淼面色微白地看着他,“我妈妈还活着。”
唐白笑意一顿,除此之外,他依旧神色不变。
林子淼仔细瞧了他片刻,面无表情,“你果然知道这件事。”
“林子淼。”唐白叹口气,“你妈妈没死,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早知道她得知了这个事后会过来找自己,他的小痞子可聪明了,林泉飞往美国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我要见凌落峰。”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唐白看定她,“凌落峰已经被中院一审判处死刑,现在不见外客。”
凌落峰的走私案涉及国际案件,又承认了十年前的杀人案,已经不可饶恕,是这起案子里处罚最严重的一个犯人。
当然,他肯这么爽快的全招了,还是因为见到了林泉。
凌落峰和林泉进行了私密谈话,将他收集到的散落到世界各地的钱财全都聚回了原账户,但是这笔钱财因为不干净,最后全都充公了。
林泉以凌落峰的名义续给纽约哥伦比亚医院的医疗费是自己掏的。
那日沉闷封闭的接待室里,林泉上上下下打量有着一副陌生面孔的凌落峰,嗓子涩然:“万纬?”
凌落峰面无表情坐在椅子里,被关了几日,他面色苍白,容颜憔悴。
“不认识了是不是,林泉,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差!”
“你整了容?”
“我出过车祸。”
说完这一句,两人都沉默了。
长长的寂静之后,凌落峰眉眼松动了一下,冷声说:“林泉,你娶了阿雅,但没有好好对她,她被卫馨害到卧床不起,你竟然也没有察觉!你是个畜生,林泉!”
“所以你把她偷走了?”林泉眉峰一抖,眼里升起怒意,“你他妈当年把她偷走了!我找了很久,你知不知道,人死了,尸身也没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的两个孩子,子鑫和淼淼在边上哭,拉着我喊妈妈,我却没办法还给他们一个母亲!就连最后对着墓碑祭奠,里面也只埋了她的衣冠,我看着那两个孩子哭着喊着跪在阿雅坟前,却只跪了那身衣冠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万纬,你苦瞒了我们十年!你良心过意的去吗?”
林泉恨得额上青筋暴起,握起拳头狠狠一砸桌面,发出砰一声暗响。
凌落峰阴冷一笑,猖狂而得意:“林泉你活该!”
他的本意是杀了林家的,奈何人力不强,输给了一个唐白。
成了阶下囚的他无话可说,为了还躺在医院里的卫雅,他不得已让人通知唐白叫来林泉。
他这辈子和林泉斗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赢不了他。
“也许这是命。”他在林泉发怒前收敛了笑意,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这次栽了跟头,出不去这铁笼子了,你替我延续阿雅的命。”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回她!”
“她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凌落峰的声音低下去,他的下巴上新长了很多胡渣,青色一片,逆着头顶吊灯的惨白光线透出一股萧瑟味,“医生说,阿雅能撑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这十年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带走了她,隔绝了你和她的孩子,所以她一直醒不过来?如果是你们一家人,她会不会重新醒过来?”
林泉抿紧唇沉默,对他而言,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阿雅就是一个伤疤,贴在他心口,如何也揭不过去。
“其实林泉你是最没资格坐在这里和我谈论阿雅的人,你最不配!”凌落峰咬着牙齿继续冷笑,笑着笑着眼底渗出一片泪光,声音也打起了颤,“但是如今你也是最有资格替我照顾她的人。林泉,要不是我现在出不去,我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你!”
“我就要被判死刑了。”凌落峰伸手掩住脸,手上戴着的手铐链子发出稀稀疏疏的摩擦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清晰极了,“这辈子,我也再也见不了她了,林泉,要是有一天她醒来了,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她。”
林泉还是没说话,在一些方面,他憎恨万纬抢走了他的妻子,在另一方面,他又庆幸当年是他带走了阿雅,可以让他在十年后重新见到妻子的容颜。
矛盾而复杂的感情,让他冷着面容沉默。
凌落峰久久听不到他的回答,掩住面容痛哭起来,声音带着浓厚的痛楚和恨意:“我还想见阿雅,我不想这么早死!我不想死啊!林泉你就是个混蛋!这个世上,你最混蛋最畜牲最不配得到阿雅!我想再见阿雅一面……”
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强硬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坐在自己的情敌面前,不甘心地掩面痛哭。
压抑的痛哭缭绕在封闭的接待室里,充斥在林泉耳里。
他眉目松动,紧紧闭上了眼,“如果阿雅醒来,我会告诉她,你一直在等她。”
凌落峰哭得更大声,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低哑的声音颤颤传来:“林泉你这个混蛋,你远不如我爱阿雅爱得深刻!”
他为了阿雅一手经营了十年的阴谋。
而林泉呢,只专注地建造着自己的商业帝国。
十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阿雅嫁给了林泉。
十年后,他再度亲手把自己最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了林泉--他用自己的名声地位尊严,乃至性命,成全了林泉和卫雅。
林泉带着一切信息走了,凌落峰永远留在了监狱里,即将面对不久后的死刑处决。
唐白在林泉走后,进了接待室,凌落峰伏在桌面上低声痛哭。
这一刻,他看到了凌落峰身上的绝望和凄哀。
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唐白突然同情起这个男人,问他:“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凌落峰哭了半晌,抬起憔悴红肿的面容,沙哑道:“在死之前,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包括林家的人?”
“包括林家的人。”
凌落峰眼里再没了昔日的锐气,剩下的只有死灰般的沉寂。
唐白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点头应允:“好。”
所以此刻面对要求见凌落峰一面的林子淼,唐白没有答应她。
林子淼静静盯着唐白,转过身要往外走。
唐白拉住她胳膊,“你去哪里?”
“我有样东西忘记给你了。”
“什么?”
“本来想送你一样东西。”林子淼挣开他的手,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垂头,“出来太急,光顾着要见凌落峰,忘记了把东西带上。”
她话题跳得太快,又鉴于她以前频频说谎骗过自己,唐白一时间有些不敢接话。
过了半晌,看她没说话,他才问:“你是说真的?”
林子淼霍的抬头看他,眼里迸射出凶光,“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唐白被她这抹凶光吓到,举起双手赔笑:“哪敢哪敢,宝贝突然要送我礼物,我太高兴了,觉得在做梦。”
他凑了上去,试探问:“敢问宝贝,你送的是什么东西?”
林子淼龇起牙齿笑了笑,“你猜。”
转过身走了。
唐白捞起一件黑色棉风衣疾步跟上去,“宝贝你去哪里?”
“回家!”
“我送你。”
他拉她的手,被她甩开,搂她的腰,被她拍了一掌,最后钳着她双手将她塞进了车里她才安分下来。
他就知道小痞子这个人,在他这里问不出她要的信息,她心里不悦,故意给他葫芦里卖关子。
最后将她送到了林家大厅里,两人从门口进来,被林子鑫瞧到,林子鑫觉得怪稀奇。
“你说的礼物呢?”唐白紧跟林子淼身后。
林子淼随手往鱼缸里一指,“自己捞!”
唐白黑了脸。
林子淼飞快上了楼。
林子鑫走过来笑眯眯,好心为唐白解释:“唐少,你过来看,这是淼淼给你准备的礼物,今天刚买来的。”
唐白转过眼睛仔细盯着大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十来条大大小小的鱼,看了半天,才看出不同之处。
“亲吻鱼。”他笑了,“行啊,少爷自己来捞。”
他脱了风衣,将白毛衣的袖子撩起,就着手伸进了水温偏低的鱼缸里,摸索了半天才捞出两条颜色鲜艳的小鱼。
林子鑫赶紧捧过一个撑满清水的小鱼缸,让唐白放了鱼。
陶叔递过一条干净的白毛巾给唐白擦手臂。
“真有意思。”唐白轻笑,接过那个小鱼缸,仔细瞧着,“林子淼的心意,我一定拿回去好好养着。”
“我妹妹……”林子鑫询问。
“小痞子和我闹脾气,林少替我安慰着她。”谈起正事,唐白敛了笑意,“她要见凌落峰,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凌落峰现在不见客。”
林子鑫一听,明白了事情始末,笑道:“唐少放心,我有分寸。”
“林先生在美国?”
“是的,家父探完凌落峰的监后次日一早就飞了美国,今天传来消息,告知我们母亲状况,我已经派人申请签证,七天后就能飞美国看望家父家母。”
“七天?”唐白沉思,“看完马上回国?”
“隔几天就会回来了,不会在那边耽误很久。”
眼下A市形势未明,关键时候,不能把时间都花在美国那边。
唐白已经和林子淼公布了情侣关系,全民目光都盯着呢,要处理的事情多了。
再说,唐林两家联姻,林家必定会在12月份的政要选举中在财势上大大推动唐白一把,而这些事情,都必须要林泉亲自处理。
但唐白隐约有些不放心,对林子鑫说:“去书房谈吧。”
“唐少请。”林子鑫一见唐白琥珀眼色转深就知道他又有新的对策了。
“鱼替我保管一下。”唐白将手里的小鱼缸转交给陶叔,低喃一句:“这两条鱼是小痞子亲自送我的,代表了我们两人,得取个名字才行。”
陶叔恭敬接过鱼缸,不敢搭话。
林子鑫暗笑:“鱼的事稍后再说,唐少请吧。”
两人步去了书房谈话。
唐白背靠柔软的真皮椅背,隔着椭圆的楠木办公桌明明白白告诉林子鑫:“我要和林子淼订婚。”
林子鑫错愕,“这么早?”
“我知道,林子淼年纪还小,但只是订婚罢了,我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你和林先生可以放心。”
唐白之所以想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不放心,不知道为什么,在林子淼那里,他的安全感总是不够用,就像现在,她分明已经答应了他做他女朋友,消息也已经散布出去,他理应安心才对,但刚才听林子鑫说他们要去美国待一段时间,他莫名不安起来。
他有占有欲,但没有强烈到要如此栓紧一个女人。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疯癫。
“唐少,这个事,我不能做主。”林子鑫沉吟着说,“一旦订婚,你们就没有退路了。”
“我就是要林子淼没有退路。”
“唐少!”林子鑫震惊。
唐白身躯陷在椅背里,面容如玉,眉眼沉寂,浑身散出淡淡的张力。
林子鑫仔细看了他半晌,无声笑了,清秀的眉头舒展开来,叹息:“唐少待淼淼如此情深,真是淼淼几世修来的福分。”
“这份福分,也要林子淼自己不辜负才行。”
“我清楚我妹妹,虽然有时候爱折腾人,但重感情,她喜欢的,她必定不会辜负。”
“有林少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唐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先探探淼淼口风,具体事宜怎么操作,我会再联系你的。”
唐白点头,又和林子鑫说了几个关键事,便告辞离去了。
林子鑫送他到门口,亲自从陶叔手里接过小鱼缸,给他放进了凯迪拉克里。
林子淼站在二楼阳台上,亲眼看着唐白驱车离去,转过身下了楼,与正欲上来的林子鑫打了个正面。
“呦,妹妹!”林子鑫被她吓了一跳,“你才下来,唐少走了。”
“我知道,你和他又密谋了些什么?”
林子淼现在强烈觉得自家亲哥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趋势。
这次她赌气让唐白送自己回来,扔下他回了卧室,一方面就是想看看林子鑫会怎么招待他。
这两人,聊着聊着又聊进了书房,果然关系非同一般。
林子鑫笑眯眯:“你就这么看你哥哥?”
“我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唐白,唐白做事每一步都有规划和目的,能让他和你在书房谈十分钟,肯定又在算计什么了!死心吧,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们!”
她确实因为见不到凌落峰而恼怒唐白,所以脾气大了起来。
林子鑫从她身上看出点端倪,挑眉一笑:“行啊,妹妹,这才几天,脾气都被唐少宠出来了。”
“说什么都没用,除了七天后去美国看望爸爸妈妈,我是不会再做什么了!”
林子鑫被她喷了一脸口水,讪讪而笑。
接下来三天,林子淼真的除了去学校上课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关在卧室里。
林子鑫借故进过她卧室,见她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几大本厚厚的英语书籍。
他很吃惊:“妹妹,你在干什么?”
“背单词。”
“背单词干什么?”
“有用。”
接下来不管林子鑫问什么,林子淼都不再多回答一个字。
见她突然背起英语单词来,林子鑫觉得有点古怪。
他不是很了解自己妹妹,但也知道她和唐白一样,做事都是谋定而动,有很清晰的规划和条理。
林子鑫和唐白打了电话,告诉他妹妹的不正常行为。
唐白面色不变,挂了电话后继续处理手头的事宜。
他淡定,不是放心林子淼,而是有林子鑫在边上看着,她不会闹出太大动静。
他打定了要和林子淼订婚的主意,已经派人秘密去办了,林子淼那边,他有办法让她松口同意。
稳坐在大书房里,他给宋庄打了个电话,沉声问:“谢弯弯?”
“唐少,谢弯弯已经找到了,正在往A市运送,今天晚上就可以到了。”
“芯片呢?”
虽然凌落峰等众多罪犯被捕,但芯片还是最关键的部分,拿到了芯片上交,他们这边的走私案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谢弯弯要先见仇齿。”
“吩咐下去,谢弯弯一到,立马安排她见仇齿,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问出芯片下落。”
切了线,唐白又接到了欧家内线电话。
欧家的大管家徐伯在电话那头恭恭敬敬道:“唐少,明晚七点三十分,欧家晚宴,我们大少爷想请您和林小姐参加。”
“哦?”唐白嘴边浮起一个浅笑,意味不明。
徐伯解释:“唐少,只是个小型晚宴,除了邀请您和林小姐,再没别的客人了。”
唐白沉默,传过去无声的压迫。
徐伯声音愈加恭敬了,“是,还邀请了高小姐,除了您们三位客人,再没有别的人了。”
唐白笑了一下,眼瞳里颜色极淡,“好。”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来走进卧室衣帽间,拉开衣柜门,露出里面挂得满满的亮丽衣衫,全是正装。
一侧是男装,一侧是女装。
男装是他自己的,女装是近期为林子淼采购的,全是按着他的品味来,有不少是高定。
唐白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衣裙里挑出一套简约时尚的秋装,叫来宋庄给林子淼送去。
衣服送去了林家,宋庄又转告了明晚欧家晚宴的消息,便告辞了。
从头至尾,都是林子鑫在接待,林子淼关在卧室里一声不响。
林子鑫将衣服送进去,把话转达了,林子淼头也不抬,赶他出去。
第二天晚上,唐白来接她,她才走出卧室,身上穿着他送来的黑白相间的衣裙。
唐白穿着一套西服正装,秀雅笔挺,说不出的矜贵。
林子淼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笑着走过去,将手主动伸向他臂弯,跟着他上车去欧家。
唐白见她嘴边露笑,便也笑着问:“你这两天心情不错。”
“还行吧。”
温一壶前天就已经回来了,学成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他带回一身本事的同时也带回师傅一句话:“师门安好,勿念。”
林子淼推敲这句话,知道师傅肯定是还在为她翻不了路家的案而有些耿耿于怀,他不让她去见他们。
她有些懊恼,心里记挂师傅和陌陌,想来想去,目光放到了温一壶身上。
温一壶刚拜师回来,她还没试过他“手艺”,恰好今天她跟随唐白去欧家吃饭,于是她让温一壶今晚去皇城赌两把。
她对温一壶说:“只管往死里赌,能赢多少是多少,不过见好就收,不要和皇城职员起冲突。”
虽然现在唐白是她男朋友,但这不妨碍她在唐家的赌场里捞取血本利润。
而之前温一壶在皇城赌过,又被唐白平安无事放走了,皇城的娄经理肯定认得他,只要温一壶没出千,就算赢走了钱,娄经理必定不会多加为难他。
林子淼心里打好了算盘,一想到可以拿到一笔大钱,她之前对唐白的懊恼也散光了,满身满心只剩下畅快,面上的笑意也多了。
一路去了欧家,过哨岗检查,车子停泊在欧家车库里。
一下车,林子淼就看到了从另一辆法拉利里下来的高以美。
高以美喜穿白装,今天一袭白色长袖刺绣压绿纹秋款长裙衬得她身姿妖娆婀娜,大波浪的卷发披在身后,粉嫩的小脸楚楚可怜。
她看到了他们一起从车里下来,眉眼顿时哀愁起来,咬紧了下唇,深深咬出了一道刻痕。
林子淼笑得越加开心了,手一伸,挽住了唐白臂弯,朝她打招呼:“高小姐,真巧。”
高以美面色一白,没说话。
唐白暗地里掐了林子淼手心一把,示意她别恶趣味。
林子淼狠狠掐回去,直掐得他眉头颤了一颤。
“宝贝别闹,我们进去。”他改搂住她腰身,带着她先进了欧家大门。
二度进欧家宅门,林子淼眼观鼻鼻观心,全程跟着唐白走过场。
徐伯迎着他们,李妈迎进高以美。
欧启贤等在客厅里,见到他们露出欧氏笑容,与唐白、林子淼分别握过了手,又与后来的高以美握了手。
“都请坐。”
四人绕茶几而坐,佣人备茶,侍立一旁。
林子淼和唐白都心里清楚,那日晚宴上欧启贤讨不到什么便宜,硬攻是不行的,所以转变成怀柔政策。
如果唐白以后必定要坐上政界高位,欧启贤自然不能和他僵硬关系。
事实上,欧启贤倒把心思放在了高家身上,唐白当众拂了高家的好意转而和林家结亲,欧启贤想捡这个高家的便宜成全欧启真和高以美,所以他今天一并把高以美也请来了。
“今天家里也别的人,我父母都在军区大院,这老宅里就我和我弟弟。”欧启贤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家弟弟不在,微微侧头询问徐伯,“二少爷呢?”
徐伯俯首:“二少爷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又是透透气!欧启贤心里无故气闷,转回了头,表情不变,笑着对高以美道:“听说高小姐喜欢音乐,正好,我一个妹妹,也喜欢音乐。”
说着,他让李妈请来欧紫。
瘦瘦弱弱的欧紫为了配合今天的高以美,特地被迫穿上了一袭白裙。
她从楼上下来,面目清秀,微微垂着头,有些羞赧和尴尬,双手垂落在身侧,微微紧张地捏着裙边。
她就像个玩具,被欧启贤恣意摆放在需要她做装饰的位置上,未来的未来,她还会像个礼物一样被扎上红丝带送给别家高门做交易。
整个欧家,欧启贤最不怜悯的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欧小姐。”高以美站了起来,礼节性朝这位传闻中欧家的私生女小姐颔首。
欧紫涨红了脸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她身边。
林子淼仔细盯着她,这是她第二次见她,还是和印象中一样,她对她起不了一丝兴趣,但记住了她那双小鹿一样带着惧意和迷茫的眼睛。
没多久,欧启真从外面进来。
他穿着薄薄的灰色低领毛衣,整个人清瘦颀长,雪白面容上的朱砂痣鲜艳妖娆,面对一屋子的客人,他面无表情。
欧启贤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招呼众人起身入餐席。
“启真回来了,用饭吧,今天是私宴,大家放开点。”
长方形的白色餐席上,欧启贤坐主座,欧启真坐他左手边,唐白坐他右手边,两人身畔各自是高以美和林子淼,欧紫被安排入座高以美身畔。
欧家今天晚宴是很正式的中餐,上来的菜肴精致而美味,82年拉菲红酒醇香久远,气氛是很好的。
但是因着欧启真寡言淡漠,全程是欧启贤和唐白在谈话,谈话内容从近期时政到商界传闻,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很是尽兴。
余下三个女人,林子淼沉默。
高以美为了让自己不去看唐白那边,故而一直和欧紫低声谈话,谈的也无非是欧启贤授意的音乐知识。
欧紫声音细细的,小心翼翼答高以美的问话,期间眉眼微抬,看了看对面的林子淼。
林子淼沉寂着眼,喝了一口汤,忽然见欧启真左臂毛衣袖上沾着一点油笔污渍。
“二少爷喜欢画画?”她试探着问。
欧启真停下夹菜的动作,抬头望了她一眼。
他的眸子漆黑,似乎泛起妖娆的白雾,带着一丝丝漠然的诱惑。
“嗯。”他发出一个音。
极其低哑的声音,像大提琴拉出的粗弦声。
“达芬奇,凡高,丁托列托,毕加索,高更,雷诺阿,夏加尔……”林子淼一口气列出很多人名,微笑着问:“还是谁?”
“康丁斯基。”
“啊,康丁斯基啊,他具有东方血统,抽象派画家。”林子淼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嘴边露出恬淡的笑容,“能参观一下二少爷的画作吗?”
欧启真沉默。
旁边款款而谈的两个男人一致转头看向她。
高以美和欧紫也看过来,眼神带着探究。
林子淼放下筷子,微笑:“这年头,趣味相投者不多了。”
唐白嘴角抽了一下,右手从桌布下伸过去,暗拧她一把。
林子淼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对众人道:“我很欣赏二少爷。”
“林子淼。”唐白忍不住出声提醒。
公众场合,自己的女朋友说欣赏别的男人,他吃醋了。
欧启贤眼底一深,他可是撮合过林子淼和欧启真的,她自己选择了唐白,现在又反过来说欣赏自己弟弟,边上高以美还看着呢。
他真不知林家这个丫头到底是捣乱呢还是……
高以美脸色也有点不好,她是个明眼人,知道欧启贤今天叫自己吃晚饭是为了什么。
林子淼已经抢走了唐白,让她那天流了泪伤了心,今天欧启贤是在撮合自己和欧启真,就算她不喜欢欧启真没有表过态,但好歹他们也跳过一支舞,她也是个有魅力的人,自认为欧启真是该追求自己的,就算欧启真也不喜欢自己,这也是他们私下自己了解的事,可林子淼突然这么插一脚,什么叫欣赏二少爷?
高以美心里添了闷气,愈加不好受了。
“我吃饱了,谢谢欧少爷请客。”她垂着眼放下餐具,站起身来,眼睫上已经挂了一圈泪雾,“我出去透透气,你们慢用。”
欧启贤叫不住她,她兀自走了出去,走得飞快,像在逃避些什么。
林子淼暗地里勾起一个冷笑,低头喝汤。
高以美一走,餐桌上气息就古怪了起来。
欧紫无措着坐在位置上,呆呆盯了林子淼一眼,目光复杂。
饭后,欧启贤让欧启真去陪陪还在外面吹冷风的高以美。
欧启真低头喝茶,“我宁可陪林小姐聊画作。”
欧启贤气得想发火,但迫于唐白和林子淼在一边坐着,他只得咬牙低声道:“欧启真,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欧家养你干什么的?就知道一心玩弄你的破艺术,我告诉你,别和林家那个丫头来往,那臭丫头精着呢,他林家也摆了我欧家一道,别被她糊弄!”
警告过后,欧启贤叫唐白去书房谈话。
唐白走之前掐了林子淼一下,跟她磨耳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别闹,乖乖等我回来。”
林子淼笑嘻嘻,眼里划过冷光:“你今晚第三次掐我了,回去和你算账!”
唐白捧过她的脸,继续磨鬓角:“那你说说,怎么个算账法?”
“那我先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给高以美算账。”林子淼不客气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在做你女朋友前,高以美来找过我两次,次次挑衅,我今天晚宴一次,上回她家晚宴一次,正好还回去两次,你听懂了吗?”
“宝贝你还真是……”唐白哭笑不得,“行,你高兴的话,我今天晚上回去给你惩罚。”
他摸摸她的脸放开她,跟随欧启贤上了二楼书房。
欧启真陷在沙发里慢慢喝茶。
欧紫坐在一边,偷偷打量林子淼。
林子淼警觉地转过脸,欧紫快速低下了头。
“欧小姐,你有话要和我说吗?”林子淼礼貌地问。
欧紫涨红了脸,不答话。
林子淼慢悠悠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
欧紫紧张地叫住她:“林,林小姐,您和唐少……您们关系很好吗?”
林子淼侧头,古怪地看向她,“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吗?”
“对,对不起。”欧紫眼里含了泪,“唐少人真好,这么宠林小姐。”
“你怎么知道他人很好?”林子淼龇牙一笑。
欧紫掐紧了自己的裙子,脸上的红晕因为紧张而蔓延到了耳后,粉嫩一片,“对,对不起,林小姐,我不该多问。”
她只是羡慕,羡慕林小姐有一个疼她的唐少。
她的唐二爷,却活在她触碰不到的另一个世界里,而欧少爷正打算将她以交易的目的嫁给别的男人。
“对不起。”她眼里漫起泪意,再度向林子淼致了歉,站起来跑上了楼。
林子淼也不再去管她,出门找高以美。
高以美瑟缩着身子站在前院一株落叶梭梭的玉兰树下,昏黄的路灯光晕洒在她背上,倾泻下一色朦胧。
林子淼站在她身后,歪着头笑得像个痞子般恶劣,“高小姐,别来无恙。”
高以美转过身怒瞪她:“林小姐,你真是厚脸皮!”
“高小姐看起来很生气啊。”
“你--”
“高小姐眼光高,择婿难,怎么办,宇宙无敌第一好的唐少爷被我拐跑了,你要怎么办?”
林子淼黝黑的眼睛里落着细碎光华,清冷而邪气。
高以美胸膛起伏了两下,猛地举起手要打她的脸。
林子淼抬手一挡,格开了她的手掌,冷冷一笑:“原来以名媛淑女著称的高小姐也会动手打人,真是失了礼仪。”
“是你粗鲁在先!”高以美气得眼底再度弥漫起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想不明白,高贵如唐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野蛮的小痞子?”
“没怎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林子淼睚眦必报,最好不要惹我。”林子淼上前一步,掐住了她尖尖的下巴,用力一捏,冷漠道:“还有请你回去转告你父伯,不要因为唐白选择了我而趁机对我林家在碧港的海洋运输业做什么小动作,你大伯虽然是船王,但要记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背后是唐白!”
她眼神犀利,带着最刺骨的寒意,冷冷逼视高以美。
高以美被她看得心里发寒,浑身颤了一下,长睫漫起水汽,“你是个魔鬼,林子淼!”
“终于有点觉悟了,高以美,真高兴你看清了我的真面目。”
林子淼转柔了笑意,松开她下巴,转过身走了。
进了客厅,唐白还没下来,她干脆坐到欧启真身边,跟他聊起了画作。
“你去过艾斯画廊吧。”林子淼巧笑盈盈,“我曾在艾斯举办过一场画展,不知道你看到了我的作品没,你一定喜欢油画,很可惜,我在艾斯唯一展览的一副油画送给了一位夫人,不过我想你可以看一下我的素描……”
林子淼用略显浮夸的声音款款而谈,欧启真虽然不搭腔,但很认真地听着。
说了有四十分钟,欧启贤下来了。
林子淼断了涛涛不绝的讲话,看过去,问:“唐白呢?”
欧启贤显得很奇怪:“他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他和唐白的谈话结束在十分钟前,十分钟前,唐白先出去了,他接了电话处理了一点事再出来。
“他没出来。”林子淼也奇怪,“他还在楼上。”
欧启贤轻轻呵了一口气,耸肩:“我确信他从我书房里出来了。”
林子淼站起身来,盯着欧启贤冷峻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走过去,“不好意思,欧少爷,我想我得上去找他一下。”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脑子里回想起欧紫先前古怪的眼神。
欧启贤让开了道,无所谓一笑:“欧家房间多,林小姐别迷路。”
林子淼不答,径自上了楼。
欧家长长的走道很幽静,头顶的水晶吊灯微暗,发黄,在她头顶洒下一圈朦胧的光,随着她的走动,她的脸色一点点沉寂起来。
她在好几个房间门口停顿探听,最后敲定二楼走道最里面的一间。
那间房背阳,门上的红漆有些脱落,像女人低哀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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