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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儿们正说着话,罗氏竟然捧着一筲箕花生瓜子登门了!
真是天下奇闻,吝啬如罗氏者从来是有进无出的主,布满褶皱的脸那就从没见它拉短过,她竟然满脸笑容来了!
阿弥托佛,这种慈祥的笑容,怎么对着刘三家呢?它不是那一窝兜(派系的意思,这里指刘小姑、刘大一家、刘四一家)的专利吗,怎么也授权刘三了?
地球要反着转了!
春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刘三一家对着罗氏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严阵以待。
罗氏心里有点不自在,老娘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怎么一个个都防狼似地瞪着眼。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幸亏不是我儿,这家人太不懂变通,太不知人情世故了。为了女儿终身大事,她舍下一张老脸,她容易么她。
春花娘大概知道罗氏是为了什么事,明白了心里就很不痛快。你的女儿要人捧着,别人的女儿就是泥里人不管不顾么。既然有求于我,怎么也得讨好我,就是刚才,为女儿说几句话便够了,我心头也会爽快得多。现在有脸求我,要不是小姑有一半血缘,看我理你不理。
罗氏给小姐妹一人捧了一把花生瓜子,赶道:“小孙女,出去玩去,婆婆和你娘有话说呢。”
春月满不在乎地道:“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不就是姑姑看人户(相亲的意思)嘛。我还能帮忙相看呢。姑爷(这里指姑父)要又高又大又有钱,是不是?”
春花笑了,心想还要英俊潇洒、双亲死绝、大官老爷,这不是一般人心中盼望的金龟婿么。
春花娘轰走几个女儿,“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幺儿三四。出去玩去。”
春月朝娘扮了个鬼脸,兜着零嘴兴冲冲地到桃树下逗蚂蚁。
“姐。我以后一定早早嫁人。大姑娘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看小姑这样的老姑娘,人嫌狗厌的,好多人说她闲话呢,就只有婆婆稀罕她。”
春花心想不满十九岁的老姑娘,这世界真是提倡早婚早育。
“傻人,你才几岁,离嫁人早着呢。玩你的呗。”
“你看小姑嘛,现在都不出门,以前多嚣张啊,现在真像个老实的绣花娘子。”
春花仿佛看见小姑的身影在对面大门里一闪而过。暗道女人遇着终身大事,真是很难无动于衷。
春花带着妹妹走进公公家里。
小姑眉头皱了皱,道。“坐。”绣了一会花,又道,“姑姑教你们绣花罢。”
春月不乐,道:“小姑,我才不绣花呢。一直坐着,像木头似的,屁股都生茧子。小姑,你带我们玩牌吧,大牛也来,我们凑成一桌!”
刘小姑有点心不在焉。“你还小,还是要学会绣花,得了好名声。以后……嗯,牌在那里,你去拿。大牛春花去把小桌子小凳子摆上。”
几人玩了一会,大牛赢了很高兴,春月输了瓜子耍赖。
刘小姑正是心思百转的时候。没大搭理几个小崽子。
也不知娘这回看上谁了。这回要是顺利订亲结亲就好了。村人的闲言闲语真是受够了,以前总是挑男家这里不好哪里不好。现在那只要是个男的她都想要。再也不想听爹娘说什么早点嫁出去的话。现在的日子就像地狱一般。什么时候能脱离这个苦海。
可是三嫂可靠吗?以前我总是合着伙整她排挤她,她会不会记仇,要是随便给我找个歪胳膊瘸腿的怎么办。要不就是表面看着好看,内里全是糟粕……
不行,三嫂那么要强,肯定会把我整还回来!
刘小姑蓦地跳起来。
大牛和春月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盯着她。口里犹道,“是他(她)捣乱,不关我的事!”
刘小姑瞄了小家伙一眼,爬上梯子提了房梁上的提篮,摔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走到一半又愣了愣,急冲冲地又回转来,钻进闺房,却是再也不露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小姑抽什么风了。
春花能想象得到刘小姑矛盾复杂又无可奈何的心理,心说十九岁的剩女哇,这个世界太变态了。
春花大牛毫无所觉,两个递着眼神儿,一边朝房梁上瞟。
大牛流着口水,悄悄地道:“那是婆婆放的香肉呢,不用煮直接可以吃。我吃过一回,好香啊。大人们真坏,明明有好吃的,不给我们吃,非要给不相关的客人吃……”
春月怂恿道:“哥,去掏点下来,我们吃一点儿,婆婆发现不了。”
“好,就一点儿。每人一口儿。”
大牛像个灵巧的儿子似地飞快地爬上楼梯,从竹篮里抓住肉就往嘴里塞。
春月急得抓耳挠腮,小声叫道:“哥,哥,别吃光了,给我留一点儿!”
大牛嘴里包了一口肉,口齿不清嘟嚷道:“等,等,我,下来。”
“哥,你拿着肉肉不方便,先丢下来,我接着,你再慢慢下来。”
大牛顿了一下,摇头不干。
春月嘟着嘴儿看着大牛顺利地从梯子上爬下来,转而欢快地道:“快,快,哥,我们先出去。”
春花叉腰看看他二人狼狈为奸。
“春花,你们在干什么,鬼鬼崇崇地!”话音刚落,大小芬抱着堂弟,小兰和小兰弟弟结伴走入。
大牛吓得一哆嗦,差点扔了肉,不由低声喝道,“二姐,你鬼叫什么!闭嘴!有好吃的。看。”说着摊开手。
几个孩子看着大牛手上黄哄哄、香喷喷的肉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刘小姑心神不宁地绣着花儿,几次扎了手也没觉得痛。她听到屋外有点动静,也没在意,侄儿侄女们在,不闹腾那才有鬼。这会儿没听见外头堂屋有一丝动静,不由有点奇怪,探了个头,却发现大家都在,便问:“怎么了?”
大牛身子一抖,反射性地将手往后一藏。
春花心里挺遗憾,他不藏还好,藏了反倒暴露了目标。
果然,刘小姑将身子也跟着探出来,高高地站在门槛上,威严地说:“是什么,乖乖拿出来!”
孩子们相互交换半个眼色,然后一哄而散。
跑了二十步的样子,背后就传来刘小姑气急败坏的骂声。
刘小姑盯着好不容易才制成却少了一小半的香肉,气上心头,顺手捏了竹杆就冲出家门撵这些猴崽子。
大牛哇哇大叫,又笑,一边跑一边扯眼皮做鬼脸撅屁股。
春花平时很少运动,这回跑得气喘吁吁,闪身躲在树后,女孩们发现小姑的主要目标在大牛身上,也都停下脚步。
姐妹们看着大牛一翻小儿情态又好笑又好气。
刘小姑却不觉得好笑,她的肺叶都气开了。什么时候家里有人挑战过她的权威啊!不把这崽子抓过来打三百下她就跟他姓!
大牛跑了一会,就回头看小姑追来没有,要是追来,就吓得哇地一声,没命似地往前跑;要是没追来,就又停下来挑逗小姑追,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没围着刘家村跑一个圈。
村人们站在村中央看他姑侄戏耍,哈哈大笑。
罗氏和春花娘谈得高兴,说到某某某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叫上全家人去看看。
屋外一阵吵杂声响起,两人也不大在意,毕竟天天村子里都要热闹一回。
突然,大芬跑来叫人,“婆婆,婆婆,救命呢,小姑要打死大牛!”
罗氏皱着眉头快步出去,朝刘小姑大喊,“刘小姑,丫崽子,回来!”
刘小姑气狠了,也不听娘的话,非要逮到大牛揍一顿才干休。
罗氏气得一溜小跑,抓住刘小姑狠狠地捶了她几下,骂道:“大家闺秀,高声大气,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刘小姑气不顺,口不择言,“你还不是一样跑来跑去!”
男人们轰地一声笑了。
刘小姑这才回过神儿,羞得满脸通红,眼角挂着泪珠儿飞快地跑回了家。
刚进家门,发现盛香肉的菜篮子早已空空,只地上留下几根狗毛。
大牛发现小姑被婆婆骂走了,得意洋洋地对着伯叔拍胸膛,像英雄似的。口里还道:“真不像个娘子!太野蛮了。”
罗氏一巴掌将大牛打一个趔趄,骂道:“猴崽子,能的你,把你小姑气哭了,再不给你做好吃的!”
大牛摸着头,一点不痛,心知婆婆舍不得打他,便涎皮赖脸地望着她,“婆婆,婆婆,香肉好香,好好吃呀!”
罗氏得意地道:“那当然,也不想想那是谁做的。噫,等等,你小子是不是动过我的香肉?那可是给你姑姑看人家准备的!啊,臭小子……”
大牛没等她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罗氏比她女儿可强多了,没得大牛跑上十步,就逮着他,一通竹板小炒肉。痛得这小兔崽子哇哇大叫,“婆婆,婆婆,我都大了,你怎么还打我呀!我媳妇看见多没面子呀!”
罗氏又气又笑,又拍了他几掌,这才罢休。
大牛灰溜溜地找媳妇疗伤去了。
罗氏回家后自然对小姑耳提面命,什么贞静文雅、笑不露齿、行不见鞋等等,不一而足。
刘小姑左耳进右耳出,只埋怨老娘制定的规矩是约束他人无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