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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定巴不得早点跟长女解开心结呢,眼下有了点希望,当然一口应下,目送老三夫妻俩离开,他想了想,还是去了陈氏“清修”的院子,说了此事。
陈氏因为谢徽过着近似幽闭的日子,如今听说亲孙女竟然要嫁给谢瑾的儿子,当场否决,谢定不答应,她就翻出那些陈年旧账跟他算,无非还是他婚前要了她身子那点事。
谢定确实一直为此愧疚,但那些愧疚早在陈氏陷害儿子的时候就磨平了。此时此刻,看着对面消瘦的好像老了十来岁的女人,谢定眼里没有任何感情,“我只是过来跟你说一声,不管你同不同意,这门亲事已经定了。”
言罢不再理会陈氏,转身朝门口走。陈氏没料到他竟然是这种态度,愣了会儿才疯了般扑过去,还没碰到谢定衣袍,便被守在门口的两个身体结实的婆子拦住,眼睁睁看着谢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小院。
劝不了丈夫,陈氏命人去请儿媳过来,谢律得知后,陪妻子一起去了,进屋不管母亲问什么,都由他回答。陈氏自己被丈夫冷落,哪里能见得儿子袒护离间他们母子情分的儿媳,气急败坏要去打儿媳。
谢律拦住母亲,示意妻子先走。
三夫人明白婆母神智怕是有些不清了,识趣地回了西院,两刻钟后谢律也回来了,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儿。三夫人叹口气,找出消肿的伤药亲自替丈夫擦脸。
关系到女儿的幸福,她绝不会为一些陈年旧账选择孝顺婆母,委屈女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渐渐在谢家传开了。
陈氏过得窝囊,谢澜音以为自己会很解气,但出乎意料的,她反而有种在听无关人的事情的感觉,大概是太久没见陈氏,真的把她当无关之人了?
长姐婚期越来越近,谢澜音没有精力为一个陈氏费心,也不再出门,趁长姐终于像个待嫁娘那般乖乖待在家里了,谢澜音便每日都去陪长姐。
“大姐,你们一定要外放吗?”阳光温暖,姐妹三个一起在葡萄架下纳凉,谢澜音侧躺在藤椅上,托着下巴小声地问长姐,因为不舍,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我不想你随姐夫外放,离得那么远,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谢澜亭端坐在椅子上,摸摸小妹妹脑顶道:“每年我都回来看澜音。”
她不喜欢京城,虽然舍不得家人,但也无可奈何。女大不中留,就算她不嫁,妹妹们也会相继出嫁,姐妹们还是要分开。
谢澜音明白长姐的无奈,道完不舍,她也不再说让长姐为难的话,拉着她带着薄薄一层茧的手道:“这是你说的,每年都回来看我们。”
谢澜亭郑重点头,“澜音多写信给我。”她不爱说话,但她喜欢听妹妹们说。
谢澜音乖乖地嗯了声。
另一侧突然传来二姐谢澜桥含笑的声音,“我也要走了,澜音给大姐写信时,别忘了多抄一份给我。”
谢澜音震惊地坐了起来,侧身看她,“你要走?你去哪儿?”
谢澜桥看看长姐,往妹妹旁边靠了靠,将她小手放到自己手心里,轻轻握住,眼里浮上不舍,但那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你也知道,姐姐喜欢做什么,但京城这边闲话更多,我嫌烦,所以这次舅舅舅母来送嫁,我会跟他们一起回西安……你,你哭什么啊?”
说到一半妹妹大眼睛里突然落了泪,谢澜桥心揪了下,赶紧替她擦。
“不用你管我,你们都走吧!”
谢澜音甩开二姐的手,扑到了长姐怀里,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不生气,她真的不生气,她知道京城不适合两个姐姐,她们离开反而会过得更好,她只是没想到她们会一起走,她只是舍不得。
小姑娘呜呜地哭,谢澜亭抱着妹妹肩膀,轻轻拍她背。
谢澜桥低着脑袋,左手托着妹妹白白胖胖的小手,右手一个个挨着按她手背上的小窝。
旁人家的姐妹们常常黏在一起,或是一起玩,或是一起绣花,她们姐妹因为兴趣差异太大,除了小时候,很少会这样坐在一块儿,但那并不表示她们心里没有其他两个。
三姐妹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小声啜泣,两个默默等着妹妹平复。
等小姑娘肩膀不再颤抖了,谢澜亭扶起妹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没事,还有澜月澜宝晋北陪你说话。”
谢澜桥也道:“就是,我们走了,你就是最大的姐姐了,得以身作则,别把咱们晋北教成小哭包。”
“你还敢说!”谢澜音哭着打了她一下。
谢澜桥开怀地笑,将妹妹搂到了自己这边,闹了会儿叹道:“其实澜音也不小了,说不定今年也会定了呢。”
“你先操心你自己吧,都快七老八十了。”谢澜音鼻音重重地嫌弃道。
谢澜桥失笑出声,不知为何,脑海里掠过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
四月底的时候,蒋钦李氏领着蒋行舟蒋怀舟兄弟俩来了京城。如果不是必须留个人在家照顾生意,李氏都想把长子蒋济舟也带来,好让薛九记住,外甥女虽然只有一个走路还不稳当的亲弟弟,却有三个壮年表哥,他敢欺负外甥女,自有人去收拾他。
薛九代替谢家三姐妹陪谢徽出城迎接的,熟稔地与蒋行舟兄弟称兄道弟,对蒋钦李氏又无比地敬重,生怕一个疏忽即将到嘴的媳妇飞了。
舅舅一家来了,谢澜音特别高兴,想多陪陪舅母,被蒋怀舟一个眼神叫了出去。
父母有话同姑母说,他也有话对小表妹讲。
“三表哥,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啊?”谢澜音隐隐猜到了表哥的意图,故意装作不知,一脸天真无忧的模样。
见识过小表妹如何惦记那人,蒋怀舟很清楚她现在无忧无虑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再想到那个彻底消失的龟孙子,顿时越发憋屈越发生气,愤愤道:“澜音放心,我记得那孙子的狗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要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如果不是他识人不清,小表妹怎么会被人悔婚欺负?
谢澜音被表哥骂人的词儿逗笑了,笑够了,释然地道:“我都不在乎了,三表哥也不必放在心上,你要这么想,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你表妹我生的貌美如花,还愁嫁不出去?”
小姑娘还能打趣自己,蒋怀舟看着她甜美的笑脸,思忖片刻道:“是啊,就算嫁不出去,还有表哥我愿意接着……”
“你闭嘴!”他没正经,谢澜音抢过他腰间折扇就敲了他一下。
堂屋里面,蒋氏见表兄妹俩打打闹闹的跟以前一样,真正地放了心。
她一直都怕女儿旧情难忘,现在看来,女儿远比她想象的豁达。
五月初十,谢家大姑娘谢澜亭出嫁了。
谢澜音与母亲站在内院门前,望着父亲背着一身大红嫁衣的长姐渐渐走远,眼睛不由发酸。
“澜音你看,大姐身子多僵,好像定在了那似的。”谢澜桥凑到妹妹耳边,小声打趣道。
李氏也笑着感慨道:“是啊是啊,你们母亲出嫁时,趴在你们舅舅背上,眼泪将他肩头都打湿了,这个澜亭,嫁人也跟旁人不一样,我都想象不出来往后她怎么当娘,八成得跟薛九反着来,严母慈父。”
谢澜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再看长姐,双手搭在父亲肩头,脊背挺直,脑袋抬得高高的,好像不是要嫁人,而是去打仗。
她轻轻地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只要长姐过得好,她这点不舍算什么,毕竟,姑娘们都要出嫁的。
嫁女儿的满心不舍,娶媳妇的人可高兴坏了。
一桌桌酒水敬过去,眼瞧着天终于黑了,薛九再也不想浪费功夫伺候这些碍事的宾客,同蒋怀舟几个必须讨好的妻家表兄打声招呼,醉醺醺地由小厮扶着往新房那边去了。身后是一片起哄声,夹杂着不正经的口哨,甚至还有人叮嘱他别被新娘子踹下来,薛九咧着嘴笑,脚底下跟踩在云朵上似的,飘飘然不知所以。
到了新房,门口站着谢澜亭的两个丫鬟,都会功夫的,与其说是丫鬟,不如说是护卫,这不,新郎来了,她们并不上前伺候,依然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前。
送薛九过来的小厮识趣地走了,薛九摇摇脑袋,连呼几口气,紧张地走了进去,跨进屋,转身就把门关上了,使劲儿落下门栓。
今晚他要洞房,谁也别想打扰他,快三十了才娶媳妇,他容易吗?
内室静悄悄的,薛九屏气凝神往里走,无比好奇他的澜亭这会儿在做什么。想到之前掀盖头时她几乎没有装扮过的素颜,薛九觉得她多半还是没事人一样,可转念一想,她好歹也是个女儿家,“大难临头”,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吧?
胡思乱想着,人已经到了门前,薛九悄悄探头进去,却见他的新娘子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捧书,但她的脑袋是朝他歪着的,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门口,显然是知道他来了。
薛九摸摸鼻子,尽量镇定地走了进去,见她目光又落到了书上,他挠挠脑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天黑该歇息了,会不会显得他太心急?
“这里有醒酒茶,你喝点吧。”男人离她有些距离,呼出的酒气却飘了过来,谢澜亭瞅瞅窗外,见时候不早,放下书道,“那边水都备好了,你去洗洗。”
大热的天,他身上新郎衣袍还没换,肯定热。
“好,我这就去。”宛如得了军令,薛九连喝了三碗茶,瞧瞧起身朝床榻走去的新娘子,兴奋地去洗澡了。
回来时,就见谢澜亭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一身白缎中衣,意料中的没什么曲线,但只是躺在那里,就看得薛九愣在门口,两眼发直。
谢澜亭扭头,瞧见他这模样,再看看自己,了然道:“我不习惯穿红,母亲给我准备的红衣都收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新婚穿红大概是规矩,她以为他这种粗人不会在意,没想到……
“不介意不介意,哪来那么多的狗屁规矩,”听她误会了,薛九赶紧凑过来附和道,站在床边低头看她,“澜亭穿这种素静颜色最好看,拜堂时看你穿一身大红衣裳,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儿似的,这下好了,确实是你。”
说话时一脸狗腿子似的笑,像是叛军的逃兵,只顾得哄新主子。
谢澜亭扫一眼远处的龙凤双烛,刚要让他去吹了,耳边突然响起母亲柔声叮嘱,有点想家,谢澜亭默默收回视线,朝床里面扬了扬下巴,“我喜欢睡在外面,你睡里面吧。”
“行,都听你的。”只要能跟她躺一块儿,薛九才不计较里面外面,佯装镇定地爬了进去,身体从她身上掠过时,薛九心跳快得跟捶鼓似的。过去后跪了一会儿,勉强没那么紧张了,男人才看着地面哑声问她,“纱帐,用放下来吗?”
“我来吧。”谢澜亭直接坐了起来,伸手去取搭在挂钩上的帐子。
她手臂修长,高举起来,宽松的中衣跟着往上挪,烛光柔和地照过来,透过单薄的夏日睡衣,里面她双肩蜂腰隐隐若现。薛九跪在那儿瞧着,闻着她身上不同于他汗味儿的淡淡清香,他呼吸越来越重,因为渴望,胆子也越来越大,终于在她掩好纱帐准备躺下去时,一把抱住了她,“澜亭,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出海那一年,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她,梦里高兴满足,然而一到了早上,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心里好像也空了一样。
等不及她回答,薛九急切地将背对他的妻子转了过来,笨拙地亲。
他唇火热,她唇清凉。
第一次做这种事,谢澜亭身体有些僵硬,只是他就像一团火,根本不给她拒绝或提点意见的机会。最初谢澜亭还记得母亲嘱咐过的那些东西,但随着两人倒下去,他如狼似虎,她渐渐就记不得了,茫然又新奇地接受男人的一切。
倒是薛九遇到了难题。
他找不准……方向。
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薛九低着脑袋边试边哄她,“你别怕,我……”
“你利索点行吗?”谢澜亭见他磨磨蹭蹭竟然还说这种将她当弱女子的话,一个翻身就跪到了他身上,如领兵攻城,势如破竹。
薛九不争气地哼了声,回过神,赶紧先看她,对上她发白冒汗的脸,薛九心疼死了,急着起来,被谢澜亭一掌按住胸口,眼睛闭着,声音有些不稳,“接下来怎么做?”
薛九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掐住了她腰。
三朝回门时,谢澜亭面色如常,薛九呢,被众人轮流打量,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
妻子越冷静从容,他就越觉得自己才是刚出嫁的小媳妇,再想到除了第一晚被她三两下缴了枪,接下来他因为每次碰她她都皱眉不得不心虚停下,竟是连雪耻的机会都没有,薛九就有点没脸见人的感觉。
寒暄过后,男人们留在前院说话,谢澜音抱着长姐胳膊去了后院,路上忍不住笑着问道:“大姐,你是不是欺负姐夫了啊?要不他脸色怎么那么不好看?”
谢澜亭知道妹妹爱说俏皮话,本不想回答的,瞥见母亲舅母也都在望着自己,好像也有这种怀疑,便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我欺负他做什么,大概晚上没睡好吧。”
一句话说完,蒋氏李氏姑嫂俩面皮都微微红了,不约而同转向了别处,这姑娘,真是跟男人们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的,什么话都说。
谢澜音还没成亲,按理说不该听出这话里可能暗示的东西的,但她突然记起了萧元紧紧抵着她时的异样,想到长姐与姐夫也做了同样的事,脸就有点红,幸好很快又被心中的复杂压了下去,不然恐怕要露馅儿。
短暂的团聚后,蒋家一家人要回西安了,谢澜桥与之同行。
谢澜音恋恋不舍地送完舅舅一家与二姐,到了月底,谢澜亭薛九夫妻也启程前往外放之地。
那一日,谢澜音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肿了。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两个姐姐走了,这个家好像也空了不少。
夜渐深,终于有了点睡意,突然听到久违的敲窗声。
谢澜音心神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窗户。
像是知道她醒了般,外面的人又轻轻敲了一声。
谢澜音咬了咬唇。
距离上次在海棠园见面,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他或听到他的消息了,本以为他收了心,没想到又来了。
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谢澜音假装没听到,盼望他等不到人识趣地离开。
等了不知多久,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就在谢澜音以为他真的走了时,头顶忽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这样闷着,不怕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