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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音猜不到男人的小心思,见他一动不动睡着了,她无奈地笑,小心翼翼将他推下去,她下床点了一盏灯,再走到外间,低声命鹦哥准备热水,热水备好了,她打湿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脸擦手脚。
这些萧元都不知道,因为他真的睡着了,在妻子温柔的照顾下。
睡着了,他梦到他的澜音替他生了三个儿子,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前,和乐融融。
谢澜音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依赖地往旁边靠,却扑了个空。
萧元不在,被子是凉的,显然已离去多时。
谢澜音怔了怔,挑开纱帐,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揉着额头坐了起来,喊鹦哥桑枝进屋伺候。
“姑娘,今日皇上要去狩猎,殿下奉命随扈左右,天刚亮就走了,临走前嘱咐我们别吵到你。”鹦哥将铜盆放到洗漱架上,笑着回禀道。
谢澜音听了,有些担心。
昨晚他醉醺醺的回来,没怎么说话就睡着了,宴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穿衣洗漱,自己用了早饭,习惯了整日跟他黏在一起,骤然分别,谢澜音心里就好像空了一块儿,唯一庆幸的是她知道他功夫好,身边又跟着卢俊,便是与人狩猎应该也不会出事。
阳春三月,别院里景色不错,水池边种了一圈桃树,谢澜音闲着无事,领着鹦哥去剪桃花,摆到屋子里添景。
日头渐渐升高,谢澜音站在屋门口,遥望狩猎场的方向,叹口气,吩咐鹦哥,“你去厨房,午饭做双人份。”他大概不会回来用午饭,但万一呢?
谢澜音不想让他饿着。
狩猎场外面的草地上,萧元也刚刚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
不远处宣德帝见了,笑道:“元启是不是饿了?再等等,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一副聊家常的语气。
萧元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宣德帝脸色沉了下来。
是,这次春猎带上长子主要是利用他刺激另外两个儿子,但也同时给了他盛宠,长子心里有他这个父皇,就该感激他,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上爬,乖乖做个孝顺儿子,而不是像小时候一样,时时刻刻都绷着一张脸给他看,一双凤眼冷漠疏离,活生生像是原护国公!
旧恨浮上心头,宣德帝再看看长子,心里有了决定。
狩猎结束时间一到,两排侍卫立即擂鼓提醒狩猎场内的勋贵子弟们。
太子今日运气不错,猎到一头壮鹿,自信能拿头名,谁料往回走时碰到亲弟弟萧逸,没看清人,先看到了他身后马背上搭着的一头灰毛狼,脖颈上羽箭随着骏马的颠簸轻轻晃荡。
太子攥了攥缰绳。
他处处都强过三弟,唯独武艺不如他。
“二哥。”见兄长停在前面等他,萧逸抿抿唇,语气有些僵硬。
太子知道三弟对他还有心结,暂且压下心中的烦躁,看看他的猎物,朗声赞了起来。
萧逸配合地回了两句,兄弟俩一起出了狩猎场。
宣德帝看到三子萧逸的猎物后,龙颜大悦,连夸了萧逸好几句,虽然也夸太子了,但有萧逸的风头摆在前面,太子得到的赞赏立即逊色不少。不过看父皇似乎恢复了对他们的宠爱,太子飞快扫了眼站在远处再度受到冷落的萧元,松了口气。
给狩猎获胜的前三甲发完赏,众人就地烧烤猎物,天蓝草青,儿子们文武双全,看着臣子们纷纷夸赞两个儿子,宣德帝终于忘了那件丑闻,有种扬眉吐气感。
如果长子也识趣点就好了。
懒得看长子的败兴脸,宣德帝目光再没往那边转过,散席前才道:“刚刚考的是箭术,下午你们好好养精蓄锐,明早朕要看看你们的功夫。元启,你也准备准备,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昨晚还让长子自己选择是否参与比试,今日就直接强人所难了。
在场的臣子勋贵子弟都是人精,听完这番话,对萧元与太子萧逸又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前者冷落,后者奉承。
萧元无动于衷,径自回了别院。
谢澜音正在屋里逗弄黄莺鸟,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看见他走了进来,她立即放下鸟笼,鞋子都没穿就朝他跑了过去,高兴地扑到了他怀里,“可算回来了!”
经过这一上午的分别,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所事事,他在的时候,哪怕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她也满足。
“就这么想我?”萧元被她的投怀送抱取悦,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谢澜音没有回答,紧张地打量他脸庞,“没受伤吧?”
萧元嗤了声,抱着她坐到床上,“我没去狩猎,在外面坐了半天,不提那些,中午吃了什么?”跟她在一起,他不想谈那些扫兴的事。
谢澜音就道:“就那些寻常菜,你呢?”
萧元要勾她的馋虫,故意夸大了烤肉的美味儿。
谢澜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抱住他脖子道:“什么时候你带我去吃?你还说带我去骑马呢,结果一来就晾了我半天。”
温香暖玉在怀,萧元正要扯她衣裳,听她娇滴滴的抱怨,他心中一动,笑道:“现在如何?先陪你骑马,傍晚再烤肉喂你。”
谢澜音兴奋地点头,跳下床道:“我去换衣裳!”
萧元笑着看她忙活。
谢澜音正在选穿哪条裙子,外面葛进来了,有事要禀。萧元让她先忙,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走了进来,停在对镜摆弄衣裙的妻子身边,意味深长道:“穿绣海棠花的那条吧,最衬你。”
谢澜音扭头看他,对上他明亮的凤眼,立即懂了。
该她出场了。
三月里百花齐放,桃花梅花樱花海棠,比美般一样比一样开得热闹。为了让主子们每个时节都有花看,行宫里专门开辟了几处园子种植花树,供主子们过来时观赏。
萧逸单独来了海棠园。
看着那一片片的烂漫海棠,就好像看到了她柔美的脸庞,不想的时候如行尸走肉,想了则哪里都疼,几乎站立不稳。
不知是不是太想,萧逸忽然瞥到一片裙角,素雅的颜色,绣着她最爱的海棠花。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拐了几次弯后,远远看到一个穿绣海棠长裙的女子背对他站在一颗海棠树前,身旁站着一个小丫鬟。那女子头上梳着妇人发髻,发上的海棠步摇与枝头的海棠花同色,远观如簪花。
萧逸盯着那步摇出了神。
云柔也有支类似的步摇。
明知那不是他的云柔,萧逸还是悄悄踱了过去,鬼使神差,都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想象那是她?
“侧妃,有句话奴婢憋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鹦哥低下头,不安地攥着手指,有模有样地按照主子的吩咐道。
侧妃……
萧逸登时知晓那女子的身份了,他与太子都没有侧妃,定是萧元的那位。
关系到萧元的私事,萧逸更要继续听了。
“你说。”谢澜音语气淡淡的,仿佛已看破红尘。
萧逸心中动了动,都说这位侧妃因为被抢婚一直怨恨萧元,现在看来果然属实。
“侧妃,我知道您心里还想着郭家二公子,可您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对你那么好,您与其为了有缘无分的二公子整日郁郁寡欢,为何不忘了他好好跟殿下过?”鹦哥困惑地仰起头,眼睛却闭上了,怕自己没姑娘演戏的本事,破功笑出来。
谢澜音没看她,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一片海棠花瓣,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回忆,“因为他还没忘了我,只要他一日没成亲,我的心就继续为他守一日。殿下再好,终究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因为他对我好,就忘了与二公子的海誓山盟。”
萧逸原本想偷听些萧元的秘密的,听了这番话,心头一震。
假如,那日云柔真的嫁给了太子,婚后是不是跟这位侧妃一样,始终为他守着心?
一定会的,她那么喜欢他。
“可惜,就像你每日劝我一样,他身边的忠仆他的家人,肯定也会劝他,劝他再娶别的好姑娘……”谢澜音突然哭了,靠到鹦哥肩头,哭得绝望而哀伤,“鹦哥,我怕,我与他再无可能,我怕他妥协,怕他喜欢上旁的好姑娘,我怕我在这里日夜牵挂他,他却已经移情别恋……鹦哥,你说,他会为了我坚持吗?”
鹦哥叹了口气,拍着她肩膀道:“不是奴婢故意泼侧妃冷水,您嫁的是殿下,殿下再不受宠,都是堂堂王爷,怎是二公子惹得起的?”
谢澜音如遭雷击,慢慢站了起来,对着满树海棠苦笑,“是啊,那是王爷,他怎么肯为了我得罪家人得罪王爷?说不定,他还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讨好王爷,当初去王府理论不过是年轻气盛罢了……”
“唉,侧妃还是别想了,咱们赶紧回去罢。”
又几句轻声细语后,主仆俩渐渐走远。
萧逸靠着树,脸上不知何时落了泪。
云柔一个人困在法宁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想他,又怀疑他?
谢侧妃说出怀疑郭澄的话时,他在心里替郭澄回了不会,不会娶旁人。其实萧逸不知道郭澄的想法,却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太子害得他们两地分隔姻缘不成,他最初还冲动地去抢婚去与太子理论,可是现在,他不正如谢侧妃所说,为了母后为了朝局要与太子握手言和吗?
若此事传到云柔耳中,她定会伤心后悔吧?
伤心他的虚情假意,后悔信了他。
萧逸不想她怨自己。
可他能做什么?
与太子保持距离?
念头一起,萧逸忽觉茅塞顿开。,母后怕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他当然不会杀太子,但他可以与他断绝关系啊。没有他,太子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段稳固他在朝堂的地位,只要他不坏太子的筹谋,置身事外,萧元就没有可乘之机。
决定了,萧逸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当晚太子过来找他,他避而不见。
兄弟再见,就是翌日的比武了。
萧逸就像眼里没有太子一般,始终不理会太子。
弟弟顽固倔强不懂事,前一刻还要和好下一刻又耍起了脾气,太子气得胸闷,趁人不注意时瞪了萧逸好几眼。
宣德帝没留意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剑拔弩张,皱眉问长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元顶着一张苍白的脸道:“回父皇,为了准备比试,昨天儿臣与身边侍卫练手,不慎挨了一掌,今日恐怕不能上场了。”
宣德帝盯着他,不知他是真伤了还是怯场装病的,但一番话算是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既然伤了,那就在一旁看着吧。”冷冷回了一句,宣德帝朝大太监权公公递了个眼色。
权公公点点头,上前几步,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能在皇上面前展现身手,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勋贵子弟们摩拳擦掌,俱都使出了看家本事。但他们并没有忘了皇上最想看到什么,因此与太子衡王交手时都会故意落败,如此一来,想要得出魁首,太子兄弟俩必须对阵一场。
围观的多是少年郎,兴奋地替两人喝彩。
见众人都盼着看,宣德帝笑道:“那你们就比一场,注意别伤了人。”
太子朝萧逸拱拱手,打趣道:“三弟武艺超群,稍后还请手下留情,别让为兄输得太难看。”
萧逸淡淡嗯了声,请他先。
然而太子只是口头谦逊罢了,昨日狩猎他已经输给了弟弟,今日再输,他这个兄长有何颜面?非但要被臣子看低,父皇也会越发偏心弟弟。
一心想赢,太子的招式十分凌厉。
萧逸感受到了兄长的意图,对上太子势在必得的眼神,胸口压抑了半年多的怒火陡然破胸而出,手中长剑舞动如灵蛇。
宣德帝看出异样,拍案而起,“都给朕住手!”
太子愣了一下,而就在此时,肩头忽然一疼。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就见亲弟弟的剑尖扎进了他肩膀。
萧逸也没料到自己会刺中,回神后迅速收回剑,低头赔罪,“二哥,我……”
太子看看肩膀,大方道:“没事,比武切磋在所难免,一点点小伤,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他话说得漂亮,没让事情变得更难看,宣德帝强压怒火道:“好了,先回去请太医上药。”
太子领命,朝大臣们笑笑,捂着肩膀告辞,没走多远,身形忽的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哗然!
诚如太子所说,萧逸的剑只刺入了他肩膀一点,确实只是一点小伤,血都没流多少,怎会让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昏过去?因此眼看着太子倒地昏迷,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剑上有毒!
宣德帝最先反应过来,儿子身体要紧,立即吼人快抬太子回行宫,请太医。
“父皇,二哥,二哥怎么昏倒了?”萧逸是最后回神的,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剑,想不通为何兄长会昏迷。周围安静地怪异,他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用一种复杂目光盯着他的人,萧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哪里不好,他不知道,本能地求助自己的父皇。
宣德帝盯着一脸茫然的儿子,面沉如水。
方才兄弟俩比武时招招狠辣,相信谁都看得出来两人不和,而小儿子确实有毒杀兄长的理由。
手足相残,宣德帝不愿相信,扫视一圈,沉声对萧逸道:“先随朕去看太子。”
或许太子只是普通的昏迷,未必是中毒,有结果之前,他不愿怀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他大步往前走,萧逸愣了会儿,慌张地追了上去。
太子乃一国储君,是未来的皇上,同来狩猎的几位大臣毫不犹豫地也跟在后面。身后一片沉重的脚步声,宣德帝不知想到什么,顿足回头,发现长子果然没有同行,脸色当即更难看了,厉声朝萧元吼道:“太子是你弟弟,现在他出事了,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萧元脸本就因为“练武受伤”苍白苍白的,这会儿被父皇当众训斥,他也看不出害怕与否,默默地走了过来。
宣德帝冷哼一声,疾步赶向太子的别院。
两刻钟后。
随行而来的太医院潘院使撩起衣袍跪到床榻前,神色凝重地替太子诊脉,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原本只是肃穆却还正常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甚至冒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宣德帝急了,低吼道:“太子究竟为何昏迷?”
潘院使手一哆嗦,朝萧元的方向看了眼,低头跪到一旁,叩首道:“皇上,太子脉象罕见,微臣不敢妄加断定,请皇上允许王太医、李太医共同替太子诊脉,倘若微臣三人看法一致,微臣再回禀皇上。”
此言一出,站在宣德帝身后的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
这事果然有问题啊……
宣德帝空有杀伐大权,却对治病一窍不通,只得命另外两个太医再去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