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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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让他们离开么？”红发的女子眼帘低垂，有些落寞地看向桌上静置着的晶莹球体。他们都是为了这东西才聚集在这个屋子里的，可它最后的结果却是被这样冷落在了一边。

    “随他们去吧。”满头银须的老人抚了抚眉头。微拂衣袖，桌上的水晶球便连带着那只旧皮箱一起消失了。他缓缓走回椅子旁，扶着把手坐了下去。手指动了动，插着鹅毛笔的玻璃墨瓶以及几本旧书就从书架轻飘飘地回到了书桌上。

    苏珊不明白了，刚刚还那么坚决地非要带走那头幼龙不可，现在又这么轻易地就让他们走掉，爷爷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龙族的事情她搞不明白，也没什么太大兴趣搞明白。可是幼龙把莉莉斯也带走了啊，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呢。

    “不出去一趟他们是不会懂的。”

    身着深蓝长袍的老人窝在扶手椅里，长舒了一口气。他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随手翻开一本书，顿了顿，又皱着眉朝两个年轻人挥手道：“出去，你们也出去。没叫你们的话都别来烦我，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

    随着轰隆隆的绵长雷鸣从天际一声又一声地传来，石板路面上被雨水打湿的斑点便愈来愈多了。街上还没来得及找到落脚之处的行人们都纷纷慌乱起来，手里带着物件的，都举到了头顶用来遮挡这突如其来的雨水。手里空空如也的，便只能拱起两个手掌放在额前防止雨水进到眼里。还有少数的人兴许是带着什么重要的物品，非但没有举起来，反而紧紧地抱在了怀中，用身体为之遮风挡雨。

    虽然莉莉斯并不是什么物件，但此刻也被劾罗里克紧抱在怀中。初春刚刚回转过来的那一丝丝暖意这会儿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小女孩在他怀里发抖，他只能更加抱紧她。

    劾罗里克有些后悔了。自出生起以来，他几乎所有的选择都是跟从莉莉斯的意愿。这次是他第一次擅自做出决定，而现在他开始觉得这决定有些太突兀太欠缺思考了。

    那个老头子为了逼他，居然在莉莉斯身上施加精神魔咒。劾罗里克的情绪怎能不被点燃，那一瞬间脑袋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清楚后果，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莉莉斯，对不起……”他寻到一个带有屋檐的无人小巷，就在那里停了下来。莉莉斯已经醒了，白嫩的小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乌黑的大眼睛在一双微蹩的秀气眉毛下，雾蒙蒙的看着他。

    原本这种情节之下莉莉斯是应该气呼呼地把劾罗里克臭骂一通的。突然就带着她离开什么的，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抱着她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什么的。说好的龙族该有的睿智呢！说好的传承记忆带来的成熟呢！这么意气用事，他的思维到底是有多不正常啊！但是此时此刻窝在人形黑龙温暖的怀抱中，她却又生不起气来。莉莉斯抽了抽鼻子，用略带鼻音的声音郁闷地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半晌，没听到回音。

    “你什么都没想好就把我带出来了吗！”莉莉斯抬头看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便生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少年黑色的短发大半都已经被雨水淋湿，有几缕弯曲着贴在了前额。他直直地看着她，眼底却被这一锤弄得有些无措了起来，他带着歉意低低地开口：“我不能和你分开……”

    莉莉斯叹了一口气，劾罗里克果然是真的很依赖她。据说新生的鸟儿都有一种叫做雏鸟情节的心理，不知道幼龙是不是也有雏龙心理呢……反正她就是劾罗里克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估计她在他的心里就和妈妈差不多吧？

    这家伙，虽然人形态已经长大不少了，心理上却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是，阿德奥兹他们毕竟帮了我们那么多，就这样突然离开，未免太不礼貌了。你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呢？……把我放下来吧，我已经不头晕了。”莉莉斯终于还是撅起了嘴，开始数落劾罗里克。虽然她的语气措辞俨然一副小家长的架势，但这样被抱在怀里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的数落好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劾罗里克犹豫着紧了紧手臂，但终究还是小心地把莉莉斯放到了地上，带着不舍松开了她柔软馨香的身体。

    “阿德奥兹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甚至用魔法攻击你，就为了让我离开。”劾罗里克说，“如果我们不走的话，我就会被带走。成年的绿龙很强，我打不过。”其实那样轻微的精神魔法并算不上攻击的程度，只是太过弱小的莉莉斯对此反应敏感了点。这样的说辞夹杂了些劾罗里克暗自的想法，把事情说得严重点儿总能更容易让莉莉斯信服。

    果然，莉莉斯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她确实没有想到阿德奥兹会对自己出手，不久之前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惊怵感现在仿佛还残留在她的颈间，这不可能是平白产生的，所以她也就相信了劾罗里克所说的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莉莉斯有些焦急了起来，“我的话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办啊？你每天要吃那么多东西，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钱……”

    看着小女孩哭丧着的小脸，劾罗里克觉得很好笑。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一头龙啊，难道还能没有自己捕食的能力吗？

    想到这儿，一丝不安爬上了他的心头。从刚才开始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从窗户跳下的时候他原本是打算化为龙形的，可不知为何他却没能成功化形。好在人形龙族的躯体也比普通人更加坚实，从二楼落下的冲击力并不能伤他分毫。

    劾罗里克转过身走出了小巷，进入雨幕之中。巷子外是一个足够让他化形的小空地，因为下雨的原因，路上也没有行人。他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紧张。往次化形明明都是随心所欲的，不曾像这次还需要做出心理准备。

    “劾罗里克？？”莉莉斯看见他莫名其妙地突然走进了雨里，站在那里发呆，连忙朝他喊道：“你在做什么？？快回来啊！就算你的身体很热，也不能这样淋雨啊！”

    过了一会儿劾罗里克依然没有回应。她也顾不上外面的雨滴豆大一颗颗的还在落个不停，小跑了两步跑到劾罗里克身边，却在看到他的表情时愣住了。

    “你怎么了？”

    雨水彻底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金色的眼眸圆睁，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劾罗里克感受到手上传来小小的拉扯力，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莉莉斯惶然地说道：“我变不回龙形了。”

    雨一直下着，到了快天黑的时候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街上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还在行走。露天的小摊小贩们早已提前收工，街边的门市铺也因为寒冷且没有生意都将门虚掩上了。老板们隔着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雨幕唉声叹气，天气糟糕，生意也就糟糕啊。

    十字巷里的十字旅店当然还没有关门，因为这样的天气并不影响旅店的生意，甚至会带来一些前来避雨的额外顾客。因为不再年轻而身材略微臃肿的老板娘坐在一楼吧台后的椅子上，一手握着温烫的茶杯，时不时啜饮一口。另一只涂着丹红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单调而无趣的声音。

    “妈妈！您能不能别敲了。”珍妮正在尝试用一根烧热的铁棒卷曲她那头棕红的头发，听见这声音不禁有些心浮气躁，“我有预感，您再敲下去我一定会烫到手的。”

    老板娘停止了敲打，蹩眉斜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你倒是怕烫到手，就不怕把自己的头发给烫糊了。你的头发不是本来就卷吗？”

    “那不一样，卷出来的头发会更好看。”珍妮隔着干燥的厚毛巾举着铁棒，兴奋地盯着小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臭美的表情来，“待会儿我弄完给你也烫一个，大城市里的贵妇们都兴这么弄！”

    “不需要，我的头发够好看了。”老板娘骄傲地轻拂了下自己肩上垂落着的金棕色波浪卷发。珍妮那丫头像他爸，一头乱糟糟的红棕头发胡乱卷曲着，像个稻草扎成的鸟窝。若是她像自己，哪里还需要整这些劳什子。

    母女俩正说笑着，门口却传来了脚步声。老板娘连忙回头朝门口望去，准备起身前去接待这位好不容易等来的客人。

    进来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隔着半个大堂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他手里牵着一个瘦弱的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两人简直就跟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身上湿哒哒的，还不断滴着水。老板娘盯着地板上越来越大的水渍，皱起了眉。这两个人，那么大的雨不带伞也不知道避一避吗？

    “两位客人，欢迎欢迎。是要住店还是？”

    听见老板娘的招呼，少年并没有什么动静，倒是那个小女孩先开口了。

    “夫人……很抱歉打搅到您……”她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可以借给我们一个地方住宿一晚吗？我和我的……”

    莉莉斯偷眼瞅了瞅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人形黑龙，硬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弟弟”两字吞了下去。

    “我和我哥哥流落到这里，身上的钱都被人给偷走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荒谬无理，可是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您可以施舍一个住处给我们吗？仓库或者伙房什么的都可以，求求您了。”这些上辈子从街头乞丐以及古装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居然在这种西方世界派上了用场，莉莉斯在心中暗暗想着：但愿中外人民的思维差距不要太大啊。

    老板娘听了这话，却没有如她所愿地那样答应。她轻笑着从吧台后头走了出来，随后又板起了脸冷冰冰地说道：“客人，没有钱也能住店的话，我们这里的仓库和伙房怕是要人满为患了。”说着她走上前去，作出要赶人的架势来。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早些年的时候她也曾收留过这种“流浪汉”，但自从某一次被流浪汉偷走了钱柜里的一罐子银币之后，她就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

    “夫人……求求您。”莉莉斯没能得到肯定的回应，但她仍然尝试着继续哀求。再不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她就快不行了。如果在这种时候生起病来，那简直就是要人命。

    原本一直坐在长木桌旁的一名少女这时突然神色异样地站起身，将手里的一根棍子匆匆扔到一边便朝着他俩走来。她的头发一半蓬乱得像一团棉花糖，另一半被卷成了大罗马卷，随着快速的走动在空气中弹跳着，看起来十分滑稽。少女的个子比劾罗里克矮了一点，她走近了他们，略略抬眼便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莉莉斯悄悄打量着她，见她瞪大了圆眼，一张布满雀斑的脸慢慢涨得通红，脸上的不可思议渐渐转化为可疑的娇羞与喜悦。

    “妈妈！！你就让他们住下来吧！”少女微微回过头兴奋地朝着老板娘喊道，眼睛却还黏在劾罗里克的脸上不愿离开，“哎呀求你了！就让他们住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