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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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娜莉对黑海没辙，即使是圣光也已经保护不了她。

    无尽的黑海之水涌上来，粘稠深沉如同泥，蕴含着无限恶意，铺天盖地，宛若一个囚笼。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奇怪碎裂纹路又出现，这次更加明显，浓重的黑色仿佛滴入肉眼看不见的裂痕中，她感觉到了疼痛，出现纹路的地方渐渐痛起来，似乎在告诉她这里有伤痕存在，而黑水就是盐和颜料，将隐藏起来的真相赤果果揭露出来。

    很疼……

    真的非常疼……

    从小娇生惯养何曾感受到这样的痛楚，娜娜莉浑身发抖，一下子跪下来，两手按在黑乎乎的泥腻中支撑自己不要难看的趴倒，一片黑漆漆中只能看见自己泛着微弱的光，故意在提醒她，讽刺她一般，视线中的黑色竟如同镜子映出她的模样，露出的皮肤满是黑痕，俏丽可爱的脸蛋爬满黑痕跟毁容差不多，被衣服遮挡的地方泛起黑色的纹路，清楚透出，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

    黑海的力量跟圣杯的黑泥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层次更高，更加恶毒。

    看见自己这么可怕的样子，娜娜莉瞳孔剧烈收缩一下，嘴唇颤抖，不知是疼哭的，还是被自己现在的模样丑哭的，眼泪珠子似断线的珍珠拼命滚落，滴到粘稠如泥的黑水中连涟漪都没有。

    【光明大贤者弑神了！】

    【弑神罪无可恕，触怒了神明，埃德拉斯将被诸神厌弃，遭受到诸神的诅咒！】

    【救命，我不想死！】

    【今年田地里也是颗粒无收，丰收女神抛弃了我们……】

    【连续七年的狂风暴雨……已经没有办法再支撑，这个地方已经完了！】

    【小镇的孩子几乎死光了，老人也都没了，现在终于轮到青壮年的大人，瘟疫传染了十九个国家，没有任何救治的办法……神啊，请饶恕人类的罪孽吧，尚在母亲肚子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如果必须死，请拿走我的命，用我的命来换那个孩子活下去的机会！】

    【大贤者被恶魔蛊惑了，他已经不是我们尊敬的大贤者！】

    【神啊，仁慈的神啊……】

    【弑神的大贤者消失了，诸神将怒火降临在整个人类头上，收回了所有的庇佑，施加重重诅咒，我们在替弑神者承担惩罚！】

    【人类是诸神卑微忠实的仆人，请伟大的主怜悯，请尊贵的神宽恕卑微如泥尘的贱仆……】

    ………………

    …………

    ……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的声音清晰传入娜娜莉耳朵中，有愤怒的，有绝望的，有痛苦麻木的，有悲哀可怜的，有憎恨惧怕的，有卑微小心的，全都在诉说一件事情。

    “这是路亚修弑神后埃德拉斯遭受的灾难。虽然同为神创造的种族，人类在各个种族中是垫底的，没有天生强大的种族天赋，只有羸弱不堪的躯体，脆弱短暂的生命，和其他的种族比起来简直是失败品。因为有诸神的庇佑，才在埃德拉斯获得一席之地，勉强生存下去。路亚修因为一己之私弑神后，可怕巨大的灾难降临了，人类几乎受到灭顶之灾。”

    “一个人犯下的错，差点让整个种族陪葬，没有比路亚修更加可恨的伪善者。”

    伊莉雅穿着那天探病时的洋装，一步一步从黑海的幕帘中走出来，红色的眼睛泛着无机质的光泽。

    “你……不是伊莉雅……”娜娜莉艰难抬起头，看着她，有点吃力的说。

    “这个只是暂时的容器而已，多亏了她我才能隐藏起来，没有被发现，那个小哥真是雷厉风行，把我准备好的替身一个个消灭了，害得我不得不加快节奏。.”

    伊莉雅的身体里飞出雾状的东西迅速组合，化成一个眼熟的女人，伊莉雅软软倒了下去，黑色粘稠的水渐渐吞没她。

    “虽说瞒过此世之恶有点麻烦，但只要躲开她的眼睛，伊莉雅就是再安全不过的掩护，妈妈是此世之恶，自己又是圣杯之器，有点这种气息泄露很寻常。”

    “这个孩子真是可爱，一点小小的谎言就骗了她，对我言听计从。”

    娜娜莉费尽力气才艰难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到伊莉雅面前终于受不了的双膝跪下，她伸手吃力的抓住小女孩不让继续沉下去，才小小的动了一下就好似耗尽全身的力气，黑痕也更加疼痛。

    “你还有余力做这种事情吗？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多关心自己，你以为自己一身的黑痕是什么东西，是刺青吗？”恶神冷笑，黑色眼睛中满满的冰冷无情尖锐偏执仿佛就要溢出，白皙到半透明的皮肤病态苍白，面容娇媚明艳浑身散发的气息却如食人花一样危险。

    “你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吧，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无所知就太愚蠢了！”

    “路亚修充满掌控欲，他不想你知道，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把真相隐藏起来，难以寻找，但是这又有什么用？我的存在就是最有利的证据，就是最有力的控诉，他是个一身罪孽的伪善者！”

    “醒醒吧，你一直活在他的谎言中！”

    “什么谎言？”迟钝颤抖的摆弄伊莉雅，让她脑袋半枕在自己腿上，淡淡的光沿着碰触的地方蔓延，驱散了阴影，已经沉下去的也浮了上来。娜娜莉的眼神可以说是平静，也可以说是涣散，力气和精神都被吸走了一样。

    “我曾经死过一次，还是，哥哥其实不是哥哥？”

    恶神冰冷无情的眼睛映出娜娜莉。

    “……碎片已经够我拼凑出一个真相，不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但是，那有怎么样？哥哥救了我，给了我血肉之躯，重新活过来拥有生命，为了解决黑海对我的影响，保护我，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哥哥又当爸爸，又当妈妈，一手把我带大，细心呵护万般宠爱，将所有最好的拼命拿到我面前，就算是亲身的父母，也不一定有比哥哥做的更好的！”

    “这个……”娜娜莉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掌心都是不规则的黑痕，“破碎过的灵魂，浸泡过黑海的水，即使重新粘合起来还是残留下裂痕，黑海的力量妨碍灵魂愈合，圣光的力量净化一切负面能量总算把排斥力压制到最低，但是无法完全消除，因为你在黑海里面，就像媒介一样，黑海的力量通过源源不断输送到我体内，灵魂永远无法真正愈合，所以，小时候我的身体总是不好，魔力容易暴走，容易伤害到自己，身体沦为战场了怎么安静的了，所以我的身体成长缓慢，所以体质脆弱，所以惧怕水……”

    “黑海一直在残害我……”

    “所以你可以忘记仇恨，忘记他是怎样一个面目可憎的恶棍，忘记被夺走一切，开开心心的喊他哥哥！”恶神勃然大怒，粗暴的一把掐住娜娜莉的脖子提起来，身高比她高，力气比她大，这里还是她的主场，举起一个人不要太轻松。黑色的眼睛眸光阴冷，某种偏执情绪尖锐扭曲，充满疯狂，“我没有忘记，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本来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自己失去的东西是怎样的滋味你知道吗？”

    “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只是普通的学生，每天过着平凡的生活，有一天，突然被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连反应也来不及就被撕成了碎片，我有什么错要承受这种灾难，我犯了什么罪要被这样惩罚？”

    “错的不是我，错的是把我卷入这种事的罪魁祸首！”

    娜娜莉痛苦挣扎，两手抓住恶神的手，“要恨……就憎恨埃德拉斯的诸神……或者黑海……”

    “你和埃德拉斯的……人类一样，只是想要一个……罪魁祸首，想要……一个憎恨的目标……不敢憎恨造成一切悲剧的诸神。咳咳咳……不就是欺软怕硬吗，黑海是诸神的恶意汇聚而成，一直被折磨，被作为傀儡培育，你怎么敢憎恨……埃德拉斯的人类也一样，不敢憎恨折磨自己的神明，憎恨宣泄竟有下位种族以人类之身弑杀神明的恐惧的诸神，反痛恨责怪触怒了神明的哥哥……”

    恶神的手一阵用力，掐的娜娜莉说不出啊，她脸色狰狞可怕，“一切悲剧的制造者，让别人替他的行为买单，难道不应该憎恨吗？”

    娜娜莉已经喘不过气，在黑海的包围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呼吸，或许是刻意维持她的生机不让窒息死掉，也可能是圣光或【此世之理】的庇佑令她无视了黑海的恶劣环境，但是脖子被使劲掐住还是有窒息感。即使没有说话，她也以实际展现出自己的意志毫无动摇，琥珀色的眼睛坚定明亮，跟恶神黑洞般的虚无眸子形成强烈对比。

    恶神一阵咬牙，本能感觉这眼神分外刺目，格外讨厌，简直像是对她坚信的一切的嘲讽，明明是一个灵魂分裂的，如今想法却是天差地别完全对立。

    这个眼神真是太讨厌！

    黑色的无机质眼睛透出阴冷戾气，恶神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尖锐的指甲泛着冰冷的寒光，毫不留情戳入娜娜莉的眼眶，残忍的搅了搅，看见鲜血涌出眼眶感觉颇为愉快。

    “啊啊啊啊啊——”娜娜莉痛苦凄厉的惨叫，挣扎的更加厉害，胡乱抓的手指甲在恶神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似乎感觉终于玩够了，冷冷的丢到一边，娜娜莉在泥腻的黑海里滚了滚，痛苦的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睛瞎了，看不清那种家伙的真面目，我帮你开心眼，没有了这双碍事的眼睛，一定很快能幡然醒悟。”恶神冷笑，唇边挂着邪恶的笑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不用看见那种眼神心里的闷气就没了。她是正确的，她没有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复仇，这么执迷不悟，就算是自己也不可原谅。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现在却抱着完全不一样的想法，路亚修的蛊惑洗脑能力果然非同凡响，完全把我的半身拉拢了过去，但是现在落到我的手里，应该结束了，我不会再让他肆意妄为！”

    “你应该憎恨他的，如同我一样憎恨他！”

    滴答……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从眼眶里流出来，沿着皮肤滑落，血痕触目惊心，娜娜莉痛苦的捂着眼睛，手上发出淡淡的圣光，但是无往不利的圣光魔法变得十分虚弱，她甚至不能为自己缓解疼痛，更别提治疗眼睛。

    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但是却在号称跟自己是一体的那一半手上遭受这样的罪，这是自虐吗？

    就算一开始是一个灵魂，但是经过这些年的各自成长，已经变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有着比双胞胎更为亲密的联系，只是这样。她被哥哥抚养大，哥哥给予她阳光善良，在美好的世界中娇花一样成长，另一部分却落在黑海中，在对哥哥满满的恶意憎恨中，将负面能量作为养分，最后变成偏执疯狂的复仇者，是黑海培育出的一把利刃。

    她对于前世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从有记忆以来就和哥哥一起。

    另一个则是被一遍遍的提醒，将过去的回忆作为催化剂滋养仇恨之心，谁知道那些又是不是真的呢，黑海想要的就是仇恨啊。

    很疼……

    真的很疼……

    身体很疼，眼睛很疼，什么都看不见非常惶恐茫然，但是她不能软弱，在这黑海中若是露出心灵破绽就输了，翻滚的恶意一直伺机寻找她的心灵漏洞，所以，即使很疼也不能哭，眼泪掉出来没办法，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娜娜莉艰难的摸索着，循着记忆伸出手狼狈的摸索，血液滴答滴答，染红了她的衣襟，有的落到手上，比落梅还要艳丽的红色。

    “你在干什么？”恶神冷眼看着，语调平板无波，轻飘飘一句毫无起伏。

    娜娜莉艰难的摸索着，黑海泥腻粘稠的水刺痛她的皮肤，简直像摸在刀山火海上，听见恶神的声音，沉声道：“你是不是对天帝做了什么？这里的天帝掌控着世界，和现在的蓝星不一样，发生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对戴国的路木……你毁掉了戴国的路木根系？”

    “谁知道呢，我只是用黑海淹没了天帝而已，顺利的话或许能得到一个好用的棋子，怎么说都是一界之主，虽说是个小世界。戴国的路木，是特意做给你的陷阱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娜娜莉看不见恶神说话时时什么表情，但她知道一定是残忍无情的，也许像戳瞎她的眼睛时一样残忍中带着兴奋愉悦，为痛苦悲惨感到快乐，沉浸在扭曲的感觉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目标，伊莉雅离开她后果然又开始下沉，立即抓住使劲拽，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拔不出来，残存的微弱圣光蔓延到伊莉雅的身上，这才终于扯出来。娜娜莉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手竟然因为用力多度发抖，可见虚弱的多么厉害。

    冰冷的黑色眸子映出艰难挣扎着救出伊莉雅的娜娜莉，恶神眼底滑过一丝戾气，“你果然被伪善的光环荼毒不轻，做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能救的了她多久？没用的事情，做多少次都一样！”

    突然，黑海一阵晃荡，然后迅速流动起来，仿佛封闭的空间出现一个缺口，一股脑冲那里涌。

    恶神闭眼，睁开眼睛神情一阵扭曲狰狞，差点咬碎一口牙，“可恶的天帝，都神志不清了还能做出这种事情，竟然打开了‘蚀’把进入到这个世界的黑海之水全部倾泻到地球！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你，这么害怕天道？”娜娜莉语气有点古怪。

    “可笑！这样规模的黑海之水，天道会直接连同地球轰成渣渣，你以为天谴到了就能拯救地球吗？”恶神气急败坏的咆哮，大步走到娜娜莉，一脚踩到她抓着伊莉雅的手上，“反正像你这样的家伙什么都做不了，心灵被蛊惑洗脑，变得跟路亚修一样伪善虚伪！你听好了，路亚修是个贱人……”

    啪——

    眼睛看不见了的娜娜莉硬是凭借感知和推测，站起身，精准的狠狠打了恶神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

    “不许你侮辱哥哥！！！”娜娜莉愤怒的炸毛咆哮。

    呆了几秒，恶神不敢置信的抬手摸了摸，脸色迅速变黑，脚下泥腻粘稠的黑海之水探出几根黑带，迅速捆绑住娜娜莉的四肢，昏迷的伊莉雅也被绑起来，半靠着娜娜莉，两人就像蜘蛛抓住的猎物一样。

    “任你现在怎样嘴硬，等会儿就不一样了。”

    “我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路亚修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掏出心脏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娜娜莉浑身一颤，脑海里闪过曾经的画面：自己的手深深刺入哥哥的胸口，鲜血喷了她一脸，热乎乎的，腥腥的，收了这样的伤，哥哥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笑容，轻声细语的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十分害怕，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啊流，僵硬的不敢动。

    这种事情……

    恶神想要复制这种事情，让她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吗？！

    ***

    这一天，地球终于直面来自异世界埃德拉斯诸神的恶意，天帝制造的“蚀”将黑海之水都送到了地球，仿佛一个开始的信号，整个星球的人都能看见，天空仿佛墙壁上的壁纸，裂开缝隙，黑色的液体缓缓渗进来，落到地上化为破坏一切的火焰。

    哀嚎尖叫充满了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