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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知的心总归是柔软,经不起风浪,然而尚未及冠的占达山早已不在此列。
自从他的父亲粘罕勃律死后,他被数百王帐狼骑护卫着逃生,随后被大白鱼骑兵所救,那个柔弱不堪的秦国年轻人问了他一句,小王子,需要帮助么?
然后他就成了秦国的奚王。
成了奚人口中为篡位杀死自己的父亲,失败之后投靠秦人的败类,天山神的亵渎者。
在娄靖涵的掌控之下,奚人诸部一支对外,能够打败王帐狼骑的奚人铁骑统治着祁连山以西的广阔地域。在之后的时间里,逐步巩固,渐渐恢复。
秦人忙着东进,无暇西顾,边境上虽然部署了两千大白鱼骑兵以及数万秦军,但对于占达山来说,那些白甲骑兵到底是在提防奚人还是他这个奚王,其实一目了然。
张说今天又来了,然后宾主尽欢的离开了。
占达山看着张说以及数十骑消失在视线之中,始终如常的脸色终于发生了改变。
“秦狗......”
张说来此是为了解决他手下士兵与秦人牧民之间的矛盾≠∮,,虽然张说已经尽力将事态压制在了可控程度内,占达山还是不满意。哪怕是他的手下先惹的事。
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他早已褪去了稚嫩的外衣,成为了当初狼骑所希望的奚王模样,不怒自威,杀伐果决。刚才数年不见初次见面的张说,都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占达山面对张说的巧舌如簧就是不松口,一味喝酒,只在酒过三巡之后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说话,说回头会送上上等战马二十匹,金银无数补偿那位兰州郡的郡守之子,张说这才开始彻底的放心。宾主尽欢其实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的。
一名骨架极大却消瘦的将领走上前,敬畏的看着占达山,说道:“大王,赔偿金银战马某理解,然而答应秦人向西这是为什么?”
占达山深吸了口气说道:“自然是报仇。”
“然而......”
占达山微微一笑,说道:“朱赤温,我们的敌人一直就是娄靖涵,不是么?”
反应有些迟钝的朱赤温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两句,却被他身后的中年人轻轻一脚踢在小腿上,不得不闭嘴。
这个中年人,就是当初拼死保护占达山的狼骑将领。
占达山站在城墙上,伸出一只手,遥指西边,说道:“我的父王战死在那里,我的安答战死在那里,我的亲人我的族人,都战死在那里,我没理由不......回去。”
中年狼骑微微一笑,心道当年的小王子终于长大了,成熟了,懂得隐忍了,更学会伪装了。
当初在得知奚人内乱的真相之后,占达山愤怒欲狂,几乎就要冲出帐篷点起少得可怜的兵马杀奔秦都,将张说千刀万剐,然而却被他们死死按住了。于是在最初的两年,占达山无时不刻的在给秦人找麻烦,同时也是给自己找麻烦,却在有了一个孩子之后,彻底变得稳重。就算那个很可能是晋人挑拨离间的消息被实实在在的证实了,占达山也不再愤怒。
如今就是在张说面前,占达山也能如常谈笑,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而此时更是能说出敌人一直就是娄靖涵这样的话。
虚伪的不一定就是合格的首领,但首领一点都不虚伪,实在难称水平。如今的占达山无疑是一个虚伪的人。虚伪好啊虚伪好,中年将领心想。那个娄靖涵不就是靠着虚伪才将他们这些人全部赶出奚人部落的么?
当然,中年将领知道,占达山后面的几句,都是实在话。
奚王战死那里,几位王子也战死在那里,第一勇士战死在那里,他的孩子也战死在那里,既然如此,娄靖涵又蠢蠢欲动,觊觎奚原时日已久,那么就没有理由不战上一场。
数天后,占达山站在四千骑兵面前,平静的说道:“我们回去。”
四千骑兵沉默转身,然后踏上回家之路。
城门处,有数千人相送,更有数千人夹道相送,而城内,数万人在祈祷。
这,就是占达山数年之间的积累起的资本!
占达山站在山丘上,看着蜿蜒前进的骑兵,抬头看看那还不算刺眼的太阳,心想往年出征的时候,大叔总是会用一口雪亮的尖刀杀死一头健壮的公牛,然后饮牛血以预祝凯旋。
可惜大叔不在了,他也不能与他的安答争夺父王喝过的血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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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都之中阴云密布,据说是因为西北战事不利,皇帝陛下发了怒,而谢家的柱国大爷貌似有病了,于是朝中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慌张了,以至于很多人开始出城散心。
如今只要是不太远,散心也好度假也好,最好的去处还是终南山,因为那里不仅有讲武堂,更有刚搬过去没两年的女学院。
太学院彻底沦为清水衙门,不仅里面的教授教习清闲,就是学生也更清闲了。很多教授都会受邀去讲武堂讲课,受邀的教授以及极少的教习都以此为荣,回到太学院就会夸讲武堂的学员是如何如何优秀,这让一众太学生极为不忿。当然,也有少数教习教授被讲武堂的学生气的暴跳如雷。
太学院的学生不服啊,不说你第一批讲武堂学员就有近半是从我太学院过去的,就是近年,又有哪年不是有大批大批的学员是先从太学院过了文科笔试才能进去的?你讲武堂看不起太学院,太学院又何曾看得起你们这帮兵痞了?
当然,太学院最不忿的,还是女学院在去年搬去了终南山。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太学院在魅力上输给了讲武堂!太学院的文质彬彬居然干不过那帮斗大的字不认得一箩筐的糙汉!
实在是不能忍。
于是这两年太学院与讲武堂摩擦颇多,但最终太输多胜少。
原因很简单,因为人家背后的靠山硬啊!不说自领院长的皇帝陛下,就是两位副院长,也是大晋国的两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尤其是身为柱国大人的谢大爷。简直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典型,哪怕是讲武堂的错,他都能生拉死扯的变成是太学院的错,实在争不过就脖子一横说让司马瑜过来和我说!
太学院对这样护犊子的柱国大人无能为力。自家在十几二十几年前就干不过他,如今更岂不是官阶和脸皮都上升了不止一个级数的谢衣的对手。不是没人想过去晋帝面前闹一闹,然而想到讲武堂的院长就是晋帝之后,尤其是晋帝一直置若罔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讨还公道的念头。
太学院与讲武堂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大晋国文武两方的最高学府就此开始掐架。其中未必就没有文官与武将之间的斗争,也未必就没有人将这两个学府之间的斗争看成大晋国到底是文治还是武功的逐鹿地。
晋帝生气,于是就有人出来散心,然后讲武堂首批学员将要回讲武堂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晋。
顾顺行在江南郡没能回来,这让很多人失望不已,但除了顾顺行,第一届还有很多优秀的人。
以李沐鱼等人为首的第一批学员,大部分都已经在各地站稳了脚跟,少数几个还没能稳定下来的,不是在忍辱负重继续修行,就是初期的狂傲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现在半步都挪不了,处处受制于人。
李沐鱼是没稳定下来的一小撮人的前者,他在西军,一个小小的伍长,整个营除了营长就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羽林卫大将军李大将军的儿子。
在晋都能够与李大将军门当户对的莫大将军,府上的几位公子也都凭借着错开学期而成功镀金,只是这样一来,比起李沐鱼这种正儿八经的讲武堂首届学员,无形之中就低了很多。虽然李沐鱼的那一个名额也还是谢家送的,但市井之中闲谈的汉子老头儿哪管这些?就算是有人提起这个了,也会有人说,那为什么谢家当初不给莫家而是给了李家?这不就是说明莫家的几个不如李家的一个嘛。
关于谢家这么做的原因,前几年还有人猜测,谢家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李家大小姐与谢神策的“关系”有关系,但现在没人说了。因为李大小姐嫁人了!
李大小姐嫁人,嫁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世族之家的长子,之前在大理寺默默无闻了好多年,陡然成为李家的女婿之后名声鹊起,迅速成为晋都的红人。
此时这个晋都之中人人都想得见真颜的能够拿下李大小姐的人物,就站在一个葱油饼铺子前,一手后背,安静的等着丁掌柜的煎饼子,一脸和煦。
他长得不算十分英俊,但对于一般女子来说,真的足够了,就算是拿到晋都上层子弟之中,也算得上是好皮囊。
远处有两个人不经意的一瞥,一人拉住了另一人,说道:“竟然是谢......哎,你看那人像不像当年的提督大人?”
“提督大人?闻......哦你是说那个提督大人?”
“像不像?”
“乍一看倒是有几分相似,可是太儒雅了点。”
“我就是一说,刚才看走眼了,以为他回来了呢。”
“唔,别想多了,他在西北呢,仗打成那个样子,哎......”
两人摇头离开,不久之后男子接过葱油饼,付了钱,在人群中转了几转,来到了一辆马车旁,先将热乎的葱油饼递进去,然后才上车。
“娘子,新鲜出炉的,趁热吃。”
女子将那饼掰开一半,用手绢包了递到男子手中,说道:“一人一半。”
男子自然而然的接过,笑道:“多谢娘子。”
两人安静的吃着饼,马车缓缓前行,男子在快吃完的时候说道:“看到沐鱼了,身边围了很多人,听了一会儿,他说的很好。”
女子淡淡一笑,说道:“没去和他说两句?”
男子摇头,说道:“知道他不怎么待见我,就不去扫他的兴了。”
女子无奈摇头,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将吃了一半的半张饼包好,不吃了。
男子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微酸涩。
哪怕他与她在瓦罐寺的那场大雨里相遇到后来的红烛对红妆,再到现在的举案齐眉,他也总是记得,这个当初看着他背影喊错人的女子,心里其实始终有着另一个人。只是她不曾说,他不曾问起。她或许知道他知道,他或许知道她知道他知道。
然而默契。
随后他将那抱起来了的半张饼拿过来,不顾她诧异的目光三两口解决,说道:“娘子,相公回去读兵书给你听好不好?”
女子一怔,然后恬然一笑,说道:“好啊。”
于是男子开心的笑了。
活了二十年的李大小姐,第一次迁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