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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楼的一间包厢里,太子与谢神策拉起一角窗帘,看着大厅之中的歌舞,以及满堂的士子文人。
“还是很好奇,凤之那首沁园春的下阕是什么。”
谢神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不止是太子好奇,实际上苏州城的士子们都好奇。
那天的诗会,谢神策老虎扮猪被众人欺凌的细节被人无数次的提起,于是人们在对谢神策改观的同时,也对那首未完的词格外的关注。
就是苏州城的百姓们,对谢神策腹诽不厚道的同时,也会装模作样的点评两句“大气磅礴”、“气象万千”、“道尽江南郡不为人道之豪迈”。
而在所有人的议论中,对那阕未来得及写出的下半片,无不望眼欲穿。残缺的东西总是让人不满,尤其是美好的东西残缺了。那半首词已经经太子行宫传出来了,所以人们都在等下半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好。然而即便是认为那首词不好的人,也在关注。毕竟就是挑刺,也得知道写的是什么不是?
此时太子发问,谢神策自然知道,是一些老文人、老词宗上门拜托太♂,子的。
这些人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不齿,没有直接询问谢神策,但太子既然在苏州城摆出了贤德的架势,那便好开口了。
谢神策没有立刻说什么,是在他的心中,对于这首词虽然极为推崇,对其中的书生意气极为敬仰,却以为下阕容易造成一些误会。
毕竟对面的人乃是太子,而当年万户侯......不排除一些人借机重新挑起他与司马弼的战争。
然而思虑良久,又央不过太子的请求,谢神策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手指轻叩桌面,谢神策眼神微微眯起,说道: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谢神策语调平缓,浑没有激昂澎湃,然而太子却是越听眼睛越亮。
“好词......好词!”
太子一脸说了两遍,然后激动的将桌子拍的砰砰响,酒水洒了一地。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凤之有大向往,我当感慨。”
谢神策说道:“年少轻狂,为赋新词而已,殿下,当不得真的。”
太子笑道:“我看过你的许多诗词,有文人之忧,有思妇之愁,有戍子之慷慨,有将相之宏图,而这首词,竟然是我听过的最为振奋人心的。本宫敬你。”
谢神策心道不过是剽窃旁人成果,我实在当不得敬意,不过你要是敬这首词,那我不妨接着。
太子与谢神策对饮,然后说道:“然而,本宫有一事不明。”
“殿下请讲。”
“你说粪土当年万户侯......是有何指?”
果然还是来了......
谢神策笑道:“不过是富贵来的太简单,不知道珍惜,便以为功名利禄是好挣的。然而到了如今,回想当年出使鲜卑,无锡蔡案,然后与大将军在河北道御敌,大战慕容城......再后来太行山杀贼,山西道于河滩一战直面大白鱼骑兵......没有哪一次是简单的,其中更是好几次险死还生,实在是惊险。所以在当日,我被众人逼着作一首,想着江南郡竟然是太平的不能太平,于是心有感触。”
“有何感触?”
“哪有和平是随便来的?没有很多不知道姓名的人在流血流泪,没有一些真正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在拼命,就没有一些人的纸醉金迷。我身处其中,见到了很多的人与事,不觉得自己有过多少付出,于是便想让很多人知道,有些人应该被记住。这也是恰同学少年的出发点。只是语言的力量此时还十分弱小。”
太子默然,之后说道:“于是你在宣传一些人和事?”
谢神策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太子肃然,说道:“本宫之前在河北道......知道一些,所以本宫再敬你。”
谢神策举杯相迎。
两人饮尽杯中酒,太子说道:“然而你还是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
谢神策笑道:“并无所指。只是觉得那时候不重视的,现在应该珍惜。万户侯,便要承担万户人的责任。我没有这个殊荣,但希望一些人能够做到。”
太子若有所思,于是不再问。
“然而如今看来,苏州城的士子文人,本宫以为,他们并没有做到。或者他们敢于指点江山,能够激扬文字,但是做不到粪土万户侯。至于中流击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口头上说,比起真正去做,终究是差了许多。”
谢神策点头有摇头,说道:“历来文人墨客,其实大多数还是有抱负的。只是他们缺少一个机会,不能一展身手。然而像殿下说的,也有很多人其实本身能力并不怎么样。会逢迎拍马,会写几首诗词,或者可以做个青词魁首,但终究不能为一方牧守造福百姓。这样的人,即便是能在文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但终究有害于百姓,于皇天后土有害。”
“然而,即便这样,也不能放弃对他们的信心。因为无论是现在的陛下还是将来......终究治国只能靠他们。”
太子疑惑道:“为什么本宫始终觉得,凤之你对文人有偏见?”
谢神策心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觉得人。
“我所重者,是一些敢于直面大困难的读书人,真正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读书人,如汉之司马迁,楚之屈潭墨,我大晋司马大学士,甚至是南宋陆家的一些夫子。不是说他们的名气大,而是因为他们确实做了很多事情,留下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谢神策看着窗外大厅中醉酒发狂的几人,看着高声吟诵诗词的几人,看着敲击盘子和琴声的几人,看着拖着长袖起舞的几人,然后说道:“不是说读书人与文人之间有多大区别,只是我习惯这样说而已。我觉得如果让一些人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多做做,总好过比在这里喝酒狎妓要好得多。”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欺我。”
谢神策举杯笑道:“殿下有心,便是百姓大幸。”
太子肃然,说道:“我该谢谢凤之。”
“何来言谢,殿下还莫要怪我妄言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开了。一名板着脸的侍女出现在屏风旁。
“杏儿?”
谢神策有些惊讶,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见过提督大人。”
杏儿没有见过太子,于是只对着谢神策行礼。不过太子倒是没有计较,看她的脸色,于是有些揶揄。
“这小姑娘脸色......凤之莫非是?”
谢神策赶忙否认,说道:“她就是这副模样,喜欢扮成熟。殿下莫要误会。”
太子不是很习惯扮成熟这样的话,但想着大概就是喜欢装作老成持重的意思。自己还是离普通百姓太远,不像谢神策,以至于不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
然而他想着谢神策刚才说话其实颇有指点之意,于是觉得谢神策也是在扮成熟。
杏儿这时候才从谢神策的话中反应过来,原来被她忽视的人就是这些天苏州城人讨论的重点——太子殿下。
于是连忙见礼并请罪。太子没有怪罪。
杏儿起身,又偷偷的瞄了一眼太子,心道还是不如谢神策长得好看,也难怪会被自己下意识的忽视,还以为是哪个读书人呢。
太子相貌本就普通,完全不似俊美无双的晋帝的血脉,而此时穿着又普通,自然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如果太子知道自己被一个青楼姑娘的侍女评价为不好看,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也可能不会多在意。
只是杏儿此时任然板着脸,于是太子以为谢神策真的是干了些什么。
不然她怎么不说话?
或者是因为谢神策的缘故,太子格外的重视这件事,想知道因果。
谢神策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一旦解释就可能越描越黑,但又不能不解释,于是想了想,说道:“你家姐姐呢?”
他这一开口,太子便恍然大悟。
哦......原来还有正主。
这时候太子也想起来当日诗会上的一些事情,问道:“李姑娘?”
杏儿应道:“回殿下,正是我家姐姐。”
又对谢神策说道:“提督大人早先为什么不见我家姐姐?莫非是因为我家姐姐与大人身份有别,或是要避讳什么?”
谢神策语塞。杏儿眼神犀利。
于是太子再次了然。
付玉书死了,缇骑给出的解释是,付玉书因为不畏强暴与杀手抗争,最终被残忍杀害。
但是付家不是一般人家,有自己的关系,有自己的势力,全力培养的家族嫡子就这么死去,对他付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一直要求知道更多。
他付家是最先归附太子一系的官员,知道太子与谢神策关系极近,所以分寸把握的很好,缇骑这两天也还有耐心慢慢解释,给出相应的证据,就是那几名士子也出面作证。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一直坚定地反对谢神策的人以为,这件事另有蹊跷。
付玉书之前与谢神策多有摩擦,更有人爆料出两人的矛盾起源是樊楼的李念儿。
于是谢神策杀害了付玉书的书童以及雇来的仆从——这件事已经报给付家人了。
后来谢神策趁着歹人作乱,将付玉书杀死,最后嫁祸歹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猜测十分阴险腹黑,而又无限的接近事实真相,就是谢神策得知之后,第一反也是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出卖了。
然而这样的“构陷”,即便对方有证据,谢神策都不会承认,缇骑更是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证人,包括一些付家需要的其他证据。
所以这两天人们除了议论谢神策与缇骑的好,阴谋论也很有市场。
两男争女,向来是人们乐于见闻的八卦,何况这样的八卦又牵扯到阴谋谋杀,于是人们更为热衷了。而最让一些人疯狂的是,牵扯到的主人公,一个是名震天下的缇骑司提督,一个是苏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付家公子,而女主则是樊楼的行首。
八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播,尽管大部分人对其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有人可以抹黑谢神策的言论,但是人们仍然乐意说起。
这就是古怪的心理了。
太子自然知道的。
听得杏儿这话,他自然不以为谢神策真有传闻所说的那么阴险,只当是谢神策与李念儿之间确实有些什么。
于是太子不说话,惬意的呷了口酒,坐直了身体看热闹。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