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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稼接的枣树第一年就产了两千多斤,这绝对是个大惊喜。
江家前庭后院的空地上全都铺了木板、垫上麻布,一筐筐青青红红的枣子就像下雨似的往上面倒。
如果有人站在大门口往他们家院里一看,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座座“枣山”。
小灰驴和小黑熊可算撒了欢了,趁着家里人忙没空管它们,天天在枣山上打滚,滚累了就啃枣吃,吃烦了接着滚。
江逸甚至有一次看到小黑熊用两只厚厚的熊掌抓了一大捧枣跑到后院去喂追云——还都捡得红透的,真是成了精了!
成熟的枣子放不了多长时间,必须尽快加工。
为了这个,他们家的学堂和针线坊都停了,大人小孩子全都跟着帮忙。
幸好于家寨的房子盖好了,只等晾晒好了搬进去,村子里的秋忙也没开始,大伙都能来帮忙。
江逸又通过新任里正的关系,从附近的村子里雇来些干活踏实的妇人,临时成立了一个枣子加工坊。
江逸稼接的枣树有三个品种。
小枣脆甜,个头不大,适合新鲜着吃,放久了容易坏。所以江逸种得不多,总共产了三百来斤,刚从树上摘下来就被余文俊拉到了余家商行,然后又转手卖到了大户人家的点心盘里。
大枣水分少,不像小枣那么甜,却最是补身子,晒干了好好保存着几乎能放一年。干大枣不仅可以直接吃,也能炖汤、做馒头,还是做枣糕的主要材料。
这个品种江逸种得最多,大概有一千五百斤,结果他们家屋顶晾不下,还把村里那些盖了平顶房的人家的屋顶全征用了。
说起来村里人是真实在,自家脑袋顶上晾着那么一层红彤彤的枣子,不仅一个不吃,还特意派了家里的孩子到屋顶上守着,唯恐有鸟雀过来啄食。
相比之下江逸家的屋顶就成了大鸟小鸟们唱歌聚餐的最佳场所。
还有一种叫面枣,江逸喜欢叫它“馒头枣”。这种枣子不光外形像馒头,口感也是松松软软的,就连味道都跟馒头有点像。说白了,就是面,不甜。
虽然面枣并不适合生吃,却是做枣罐头的最佳材料。
这个年代还没有罐头食品出现,也没有人拿水果来腌制。对于自己想做的这两样东西,江逸是既期待又担心。想想在前世,水果罐头刚出现时不是也被质疑过不新鲜、会吃坏肚子吗?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苏云起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想做什么就做吧,最差不过毁了这些枣子,只当没种。”
往往人在最纠结的时候就需要别人这么一提点便能豁然开朗。江逸松了一大口气,就像苏云起说的,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一罐都卖不出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不用扔,他们自家吃不完就拿来送人好了。
醉枣可以送给爱喝酒的,软软的蜜枣牙齿松动的老人和比较小的孩子肯定喜欢。
是的,江逸就是想用面枣做这两样东西——醉枣和蜜枣。
虽然都是腌制,除了都要挑选饱满无虫蛀无破损的枣子之外,之后的流程却十分不同。
做醉枣时枣子不能拿水洗,需要用细软的布料一个个擦干净,去蒂,然后在酒水里滚一圈,再扔到坛子里封存,这就是所谓的醉枣。
需要注意的是,用来做醉枣的酒一定要是醇正的粮食酒,只在枣子表面沾一圈就好,可不是用酒直接泡着。
蜜枣的加工更麻烦些,用水洗过后需要控水、晾晒,这个过程需要把握好度,既保证把枣表面的水份晾干,又不能让枣子原本的水份消失。
之后就要上屉蒸,等到枣子被蒸得绵软膨大稍稍开裂的时候,就熄火放凉,不能随意翻动,以免破皮。
最后把放凉之后的蒸枣小心地倒进坛子里,然后加入糖水或者蜂蜜水就好。像江逸这样的土豪,当然是两样都加,一个增加甜度,一个对肠胃好,在这方面他可是丝毫不会吝啬。
别人家腌枣都用坛子,江逸家直接用的将近一人高的大缸。一溜三十几个又高又粗搪瓷缸占满了他们家南墙根,时时刻刻散发着酒香和蜜甜的气味。
小黑熊从早到晚都守在大缸旁边,试了各种方法想要爬上去,甚至有一次在小灰驴的帮助下它还真成功了——要不是缸口被泥封着,它一准得掉下去,变成“蜜熊”。
十天,只需要耐心地等上十天这些枣子就能出缸。
家里的孩子们天天数着日子,一天天盼着早点吃到。
村里相熟些的也会偶尔过来看上一眼,想着到时候也能尝个鲜。
余文俊那边早就叫人做好了整整一屋子精致的白瓷小坛子,单等着数钱了。
朱高炽听了玄一的回报,也是满心期待。
可见,这些人对江逸的信任比他自己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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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江家人,做好了枣子一天都不能歇,就得收南瓜。
如果是用新鲜的南瓜做菜或者打汤,从播种到收获只需要三个多月就能摘。江逸是为了磨南瓜粉当主食,所以足足地等到了秋收。
这时候南瓜叶子已经开始变干,藤蔓也变得脆硬,使着巧劲儿把瓜蒂轻轻一扭就能脱落。
南瓜沿着河堤种了五亩多,水肥十足没吃什么亏,个个长得既大又周正。
起初江逸空闲较多还能时不时来翻翻蔓、摘摘多余的叶子,后来忙起来之后就任其疯长了。
如今许多大个的南瓜都被枯叶埋着,大伙摘南瓜就跟寻宝似的,不经意间拨开这摊叶子看到一个黄澄澄的在南瓜,脚步往那边一放,又露出来一个。
小半晌的工夫,江逸一会儿听到这边传来一声惊呼,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阵笑闹,饱含着喜悦的气氛。
江逸灵机一动,站到河堤上,高声说道:“大伙听我说啊,咱们这样干巴巴地摘瓜也没意思,不然今个儿开个戒,小赌一把——看谁今天谁能摘到最大的,行不行?”
这话一出,年长些的纷纷摇头,嘴里说着“胡闹”,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
同辈的小伙子们却是一个劲起哄,这个说“这主意好”,那个说“赌就赌,咱们当场称”,还有人干脆跑回家里拿称去了。
江贵抱着手臂笑嚷道:“既然是赌,咱们就说个彩头呗,没有彩头兄弟们干着没劲儿啊!”
江贵这话刚一出口,就被他爹打了一巴掌。
江四叔气呼呼地说:“你这小子,说这个做什么?成心占小逸便宜!”
江贵捂着脑袋躲远了些,咧着嘴跟他爹叫板,“爹,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往咱们自家搂东西么,你该夸我才对!”
“你——你就给我丢人吧!”江四叔显然是动了真气,把脚一脱就要追着江贵打。
江逸赶紧从堤上跳下来,拉住江四叔的胳膊,笑着劝道:“贵子哥开玩笑呢,四叔怎么就当真了?再说,现在大伙是在我家地里帮着干活,要说占便宜,难道不是我占了大头么?四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四叔挠挠脖子,像是反应过来了,嘿嘿地笑了起来。虽然把鞋穿回去了,还是威胁地瞪了江贵一眼。
江逸咧着嘴笑,没半点害怕的样子。旁边的人也跟着笑。
江逸走过去拍拍江贵的肩膀,笑道:“彩头肯定有,叔伯哥哥们先想着,只要我能出得起的尽管开口。”
江贵扯开嗓门招呼道,“大伙都听到了啊,彩头尽管说,咱小逸有的是银子,兄弟们唉,麻利儿地干起来吧!”
“好嘞!”大伙撸起袖子,干劲儿十足。
男人们对赌-博似乎有种天生的狂热,无论大人小孩子全都认真起来。
如果有人摘到了大个的,必定会拿到秤上称一回,周围的人也都会跑过去围观。
若是再有人摘到更大的,把前一个人比下去,胜出者总会含蓄地笑上一会儿,却掩不住其中的得意劲儿;失败者则会暗自鼓劲儿,发誓再找个更大的。
当“更大的”那个真正出现的时候,势必会引起一阵赞叹和调侃。
这些有了儿子或者连孙子都有了的男人,在这一刻竟像孩子似的变得爱笑爱闹起来。
这些跟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头一次在劳动中体会到游戏的乐趣。
江逸看着大伙额头晶莹的汗珠和脸上肆意的笑容,心被填得满满的。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晚饭时,苏白生特意问道:“最后是谁赢了?彩头给的什么?”
江逸喝下一口汤,回道:“是个住在咱们家老屋的孩子……”
这话一出,江池宴和苏白生都愣了一下。江逸口中的“老屋”指的就是以前江林占着的那个房子,如今里面住的都是些孤寡的老人和没爹没娘的孩子。
江逸看着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赶紧笑眯眯地说道:“说来也挺巧,原本是贵哥摘了一个最大的,足足有八斤,大半天没人比过去,我连酒钱都给他掏出来了,没成想孩子们围着看的时候,那个孩子没挤进去,被瓜蔓绊了一跌,就这么打了两个滚最后趴在了一个大南瓜上——正好比贵哥的瓜重了八两。”
江池宴笑笑,说:“八斤八两,说起来也是个好兆头。”
“可不是,三叔公听说了,还专门把那个孩子叫过去,塞了一兜子糖,可把小孩高兴坏了。”
苏白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就给了些糖么?”
江逸连忙摇摇头,说道:“糖是三叔公另外给的,彩头得是我出。走的时候我给了贵哥银子,托他到肉铺里去多割些肉,英花大娘说傍晚去老屋那边,给老人小孩们炖肉吃。”
苏白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江逸看看苏云起,用眼神示意道:小爹心地好着呢!
苏云起笑笑,给他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温声道:“多吃肉,最近忙,都瘦了。”
苏白生看着他们俩,又看看江池宴。
江池宴福如心至,赶紧夹了块软软糯糯的蒸南瓜,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你向来不爱油腻,吃这个吧,还挺甜。”
苏白生十分含蓄地弯起眉眼,慢悠悠地吃了下去。
桌上的其他人全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假装不存在。
江逸偷偷地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当着大伙的面说道:“云舒,你是不是想着考科举呢?”
云舒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江逸。
两位长辈听到这话,也抬头看向他们。
江逸又道:“你怎么想的就直说呗,这里也没外人。”
云舒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现在没有。如今时局不稳,科举一途并非明智之举。”
江池宴和苏白生闻言点了点头。
江逸还算满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云舒的肩膀,直言道:“最好以后也不要,大明的官儿不好当啊!”
云舒虽然疑惑,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江逸又吃了几口,彻底吃饱了,就开始没话找话。
“小爹,等着夏荷出嫁之后也给云舒说个媳妇呗,转年再添个胖小子,这样咱们家人就越来越多了。”
苏白生还没应答,云舒就先红了脸,“逸哥,无缘无故地提这个做什么?”
江逸一脸正色,“这是正事儿。怎么?你不想娶媳妇儿?莫非你也喜欢男人?”
“逸哥!”云舒的脸色由红变白。
苏云起微蹙着眉头拍了他一下,斥道:“胡说什么。”
江逸咧开嘴,捏了捏云舒的脸,带着些歉意地说道:“开玩笑呢,别当真。”
云舒扯开嘴角,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有些不自然。
江逸懊恼地撇撇嘴,暗自叹道:看着云舒平日里像个小狐狸似的,原以为内心足够强大呢,怎么说起婚事就变成小绵羊了?
他求助地扯了扯苏云起的衣袖,苏云起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茄子,没理他这茬儿。
江逸使劲扭了他一把——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茄子!还有,我已经吃饱了!
这时候,苏白生放下碗筷,思索片刻,开口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云舒确实有门婚事,是二哥生前订下的。”
咦?!
这话一出,不仅是江逸,就连云舒自己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