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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鸳宫里还残留着焚烧的气息,一场看似闹剧的鼠疫将整个后宫屠洗一片。墙角刚被水浇灭的火堆还冒着袅袅青烟,宫人们灰败着脸来来回回的搬东西,从我面前匆匆行过,竟好像看不到我一样。
我抬头,一个宫女目光躲闪的看了我一眼,手里的东西险些没翻出来,此刻稳了神又匆匆自我身边跑过,再看另一人,亦是如此。
所有的人都对我闪烁其词,所有的人都避我如瘟神。
我僵在原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你!”我伸手拽住一个宫女的胳膊,声音寒彻的连我自己都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被我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此刻竟好像是被我拎在手中一样,眼睛慌慌张张的转的像弹球,却是一句话也没能出,只伸手指了指我寝殿。
我一松手任她瘫坐在地上,一路疯跑至寝殿,心中惴惴之感却好似心脏被放在胸腔中上下捶砸。
寝殿挂着珠帘,一进去便是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我被冲到,趴在门框上干呕了一阵,然后看到阿雅一手擦着额上细汗,一手撩了帘子出来。
看到我她猛地一愣,珠帘滑过她手打在她脸上她也像没觉得疼一样,我走过去想要掀开帘子,她猛地跪下拉着我裙角哀求道:“娘娘还是别进去了,奴婢一会儿就能收拾好!”
“让开。”
“娘娘,里面东西不干净,奴婢怕冲撞到娘娘……”
“我叫你让开!”我一把推开阿雅,另一手便大力的撩开帘子,死人我都见过了,还怕什么东西冲撞。
如果注定不可躲避,那也就没有了躲避的理由。
珠帘在半空里荡过来打的我耳边嗡嗡作响,我脑袋嗡的一下看着珠帘后用土砖草草架起的一大锅,锅上盖着一面木盖,压着两块青砖,锅底的柴火似乎灭了一段时间,还有星星的火光闪烁。
“娘娘,奴婢求您还是别过去了……”
¤★¤★¤★¤★,<div style="margin:p 0 p 0">我瞪了阿雅一眼,发狠的一脚将她踢倒在一边,两步迈过去,将大锅上压得木盖子一把掀起……
“大雪!……”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骇人场景,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全部的思绪像被狂风吹散了一样变成一张白纸,可眼前的状况又像刀子一样将这张白纸绞的稀碎,弄的我混沌不堪。
大雪已经不是大雪,它睁着双脱了毛的骇人大眼,四爪成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身上大片毛发早已脱落的如同年久失修的墙皮,斑驳身体下露出被烫的发红的皮肉。锅里还冒着滚烫的热气,水面浮了一层白毛。
“娘娘,别碰……”阿雅拉住我的手仰面道:“娘娘,是蓉太妃的人趁着灭鼠疫的时候,是大雪身上可能也有病菌,便让两个老妈子烧了锅开水,把大雪给盖到锅里活活煮死了……”
又是她,她怕是惦记大雪很久了,原来所谓的鼠疫竟然是个一石二鸟的决策,就凭蓉太妃哪有这样的头脑,她身后必是有娘家人给出谋划策。
赫连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顾家,害我顾家,逼死我爹娘,毁了我一生,再加上雯儿和大雪,如今顾家就只剩我和哥,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伸手想把大雪从锅里拉出来,手指刚触到滚烫的开水,手臂却猛然被人握住,我凌厉的瞪过去,恨不得能用眼里的光将他活活剐了:“放开!”
手臂的力度又紧了紧,衣褶都嵌进了皮肉里,可我不觉得疼,依旧奋力和他僵持着,他直直的看着我,那双坚定的眸子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熟悉。
挣不开他,我便抽出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猛然从锅里将大雪拎了出来,大雪的身体已经僵硬,刚离开水面便又脱落了大量的毛,光秃秃的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巨大老鼠,我握着它的爪子有些滑腻的找不到着力,便挣脱另一只手去接住它。
阿雅缩在一边一个劲儿的干呕,其实要我看到这幅恶心的场景我也会忍不住翻江倒海,可大雪不是别的,大雪是我和雯儿一起养大的,我不觉得它只是个宠物,我记得我每次失意的时候,都有它陪在我身边。
大雪此刻就在我手里,我没能忍住还是嚎啕大哭起来,面前的人向前了两步,似乎想接过我手中的大雪,可又因为畏惧大雪一身的污秽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想帮我?”我冷笑着看向面前一身侍卫打扮的阿哑,蒙了泪的眼睛将他掩在布巾后的脸看的模糊。
他不答话,他不是不会,他只是不想而已。
我往前迈了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似乎我这样提着一具死尸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极其污秽的威胁,他想帮我却不愿拉住我肮脏的手。
我早过,我爱的人永远是我高攀不起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作贱自己,对他摇尾乞怜!
“你想帮我?”我把大雪拎到他面前,笑的发狂:“你早做什么去了!他们来我宫里的时候你去哪了?你不是很用心的站在门口保护我宫里的安全吗?怎么现在你连只我喜欢的猫都护不了?”
他还是往后退,直退到墙角再无下脚的地方,我瞪着眼睛冷笑着直直的盯着他看,只将这冷笑笑成了苦笑,等到最后变成凉笑我转身不再逼他。
衣袖在转身的那一刻被扯住,我没有再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来:“你还想做什么?你公然入我寝宫,我可以立即叫人来杖毙你!”
我看着他低头,竟然真的想接过我手中的尸体,他的手很瘦也很干净,青色的血脉透过阳光好似透明的一样。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大雪时,我的心里猛然一凛,就好像被冰刺扎过一样又痛又凉,这样一双干净到圣洁的手怎么可以沾染到一丝一毫的污!
我奋力一甩,将自己都带了个趔趄:“还是别污了您高贵的手,我顾君珏不再乎这污秽。半年前,想我还钻过拉泔水的车,蹲过满是蟑螂老鼠的牢房,穿着一身臭气熏天的衣裳吃别人施舍的包子,现在想想比起那些,君珏并不觉得手中的大雪脏。”
阿哑站在原地如玉雕一样,可当我看到他衣袖中的手在暗暗发抖时竟然有些欢喜的感觉渐渐升腾。
“阿雅!去禀报王上,就守门的侍卫私闯我寝宫,企图污我清白,求他给个公道的处置。”
“娘娘,您若想处置他随便处置好了,却万万不能像您这样和王上,会坏了您的名声……”
阿哑的瞳孔陡然放大,向前迈了一步僵持了一刻终是又缩回去一步,喉头一动想什么却到底没有出口。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王上!”我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跑出了鸾鸳宫。
一路疾驰,托大雪的福,所过之处,无人敢阻。
“赫连蓉!你给我出来!”
我拎着大雪的尸身闯进昭平宫,还没等我挨近内殿,一群侍卫已经架刀将我拦住,可我的怒火已经烧光了理智,梗着脖子就往里横冲直撞,我不信,我好歹也是王妃,他们哪个敢碰我一丝一毫!
鼻尖擦过冰冷的刀刃,我没有畏惧只往前冲,有侍卫躲避不及堪堪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惊恐,好似在他看来我是修罗鬼煞一般。
赫连家毁了我的所有,只要能让他们偿命,化身修罗又何妨!
可惜我空有一颗修罗的心,却没有一副修罗的身手,侍卫们扔了手中的刀,只徒手便将我摁倒在地,我悲愤的嘶吼,看着近在咫尺的蓉太妃在珠帘后发抖,她终究是怕了,可她怕的不是我,是大雪。
是被她亲手害死的大雪!
侍卫压我不住,便又来几个太监将我直接摁倒,我猛地一扑,下巴磕在地上一股子钻心的疼。
“静妃!你好大的胆子!昭平宫是你想闯就闯的吗!你还拿了这死物来冲撞娘娘,当真是目无王法了吗!奴婢今天就领了娘娘的旨意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秋菱一个耳光扇过我脸侧,我却一歪头狠狠咬住她未来得及抽回的手,我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悲愤全都倾注在牙齿上,这一口竟生生的将秋菱的皮肉咬掉,我呸的吐出一口血水,冷笑着看秋菱抱着手撕心裂肺的大叫。
“来人!快来人!快给本宫杖毙了这个疯子!”
侍卫们领了蓉太妃的命令,有哪个敢不从,立即便有人拿了胳膊粗的棍子向我冲来。
蓉太妃!我不得好死,你也别想活的自在!
我将手中大雪的尸身狠狠的掷出,只砸的珠帘四处乱坠,蓉太妃惊叫一声,腾的吓瘫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我也认命的看着一根大棍自我头落下,即便如此,我也不算死的冤屈。
我闭上眼睛,预期而来的疼痛却没有落在我身上,倒是迎面扑来一阵凉气,让我的心头之火没由来的息了两成。
“鸾鸳宫的人都造反了吗!杖毙,杖毙!通通杖毙!”
抬头,面前是一身黑衣的人背光而来,抬起的手里挡着的是即将落在我头的棍棒。
他像自光晕里走来,翻飞的黑色衣角,向我伸出救赎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