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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在外的两年间,郎巴尔因为下决心留在法国,产业重心也发生了变化。原先,除了继承来的各种庄园、酒坊外,她自主投资的是债券、地产、服务业,便于抽身离开。转变方向后,她开始投资轻工业、煤炭业、冶金业。
北部-加莱海峡自18世纪中期发现了浅层煤炭以来,就一直是法国煤矿业的重要地区之一。
“海峡的对面可就是英国,就是伦敦。那儿沿海都在做对外贸易,人均工资比巴黎还高。从英国运来的煤炭竟然比当地的价格还低。如果我不想些别的办法,就竞争不过了。”
“在石油发现之前,煤炭一类能源的需求不是企高的吗?”
“等机器化大生产的时候肯定会高,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现在我只得先找廉价劳动力想办法。”
玛丽了然:“瓦特的蒸汽机也不能降低成本?”
“他的机器还有一些难题没法克服。造出一台蒸汽机容易,造出能适应大规模生产的商用蒸汽机可真难。要不是我知道在他身上投资肯定能有回报,说不定会考虑放弃投资。”
玛丽深以为然。她俩后世在装备制造企业工作,生产的正是“制造机器的机器”,对科研成果和工业产品之间的沟壑深有体会。
眼前的例子也是鲜明的:蒸汽机并不是瓦特首先发明的,甚至第一台实际应用到生产的蒸汽机也不是他改良的。在蒸汽机发明后的一个半世纪后,经过数代工程师的不断改良,最终,在瓦特的手上,稳定性、效率、成本等各方面都能广泛地被工厂主们接受的蒸汽机才姗姗出现。
找到瓦特的过程说来有些赶巧。
玛丽在英国旅行时,对工业老本行相当关注。她委托英国大使馆打听詹姆斯·瓦特的事,不过,抢先找到人的,还是维耶尔的叔父,那位著名的女装骑士——神父随玛丽抵达伦敦后,就找叔父团聚去了。
“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找一个落魄的运河测量员,不过这是他的地址。”维耶尔笑嘻嘻地递给玛丽一张纸条,眨眨眼,“知道我叔父有多厉害了吗?”
瓦特此时的赞助者名叫约翰·罗巴克,也是专利共有人。这位有名实业家的经营出现困难,自己欠了另一位企业主马修·博尔顿的1200英镑,准备用手上的专利权抵偿。玛丽得知,二话不说地表示要出更高的价。当然,她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么多钱;最终负责交易的是郎巴尔在英国的企业代表,专利也转到了郎巴尔企业名下。
很快,能干的企业代表找到瓦特本人,说服他到法国去。瓦特恰巧处在人生和事业的低潮期——妻子难产去世,研究毫无进展,不得不干着和研究无关的工作。虽然他不太愿意离开英格兰,但留给他的选择也不多——蒸汽机的进一步改良必定要建立在先前专利的基础上,如今三分之二的专利权在郎巴尔手上,假如她阻挠,他今后的研发会遇到很□□烦。现在对方许诺了优厚的研究条件;虽说法兰西有些人生地不熟,但怎么说呢,至少没新大陆那么远。
幸好当时瓦特还没有成名,否则可以肯定英国政府会阻挠此事——别看才18世纪,但他们已经有了防止技术外泄的意识。
“英国少了一个瓦特,可还有上百个技术娴熟的工程师。”郎巴尔感叹。有些情况,只有进了行业才知道。
在文化上,英格兰仍然深受法国影响;法国人视之为“乡巴佬”,即便对英国的工业繁荣有所了解,最多也认为是“暴发户”或者“野蛮子”,完全察觉不到就在这脏兮兮、黑乎乎、吵轰轰的产业里,蕴藏着翻天覆地的力量。
约西亚·韦奇伍德、约翰·巴斯克维尔、塞缪尔·高尔顿、约翰·罗巴克、约翰·威尔金森等都是重视新技术新工艺在生产中应用的实业家,涉及的产业包括漆器、武器、制碱、制酸、漂白、铸铁、钻井等;为他们工作的工程师和发明家包括约瑟夫·布莱克、约翰·斯密顿、阿瑟·伍尔夫、理查德·特里维希克等人,甚至有的实业家本身就是自带研究发明技能的科学爱好者。
有时候郎巴尔觉得自己在以一人之力对抗一整个初具规模的产业链。
“我最担忧的还是煤炭。工业化进程需要大量煤炭,蒸汽机也需要大量煤炭。要想推广它,煤价必须低。”
郎巴尔把话题绕回来。
“等瓦特的蒸汽机改造好后,虽然可以用在矿井里,降低一些成本,但预计煤炭价格仍然会高于英国煤炭。归根结底,目前法国已发现的煤矿比英国要少得多。”
“不要着急,按自己的步调来。不用追求全面。还记得一个人口百万的地区需要的最基本的工业单位是哪几个吗?”
“煤矿、发电厂、钢铁厂、机械厂、化肥厂、水泥厂。”
后世曾有人问玛丽在非洲干什么,她就给对方列举了这六项。它们正是一个地区或国家工业体系的基础,原本是新中国在最初进行工业化建设的时候提出的。在物流不发达的情况下,当时的思路是每个省都建起“五件套”(没有发电厂);再加上小纺织厂、小印刷厂、小食品厂等轻工业,框架就有了。这对于几乎从零开始工业化的非洲国家来说,也同样适用。
工业革命初期自不用说。
“只要抓准这六个方面,至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玛丽深深地看进郎巴尔的眼睛,“我觉得法国仍有潜力,只要激发出来,我们就不是势单力孤。”
郎巴尔微微点头。片刻,她又说:“仔细想想,法国也不是没有看得清的人。比如霍克尔先生,对于引进外国技术就相当热衷。”
“否则路易十五也不会任命他主管进口商品和引进技术了。国王老归老,有些事情并不含糊。”
“对了,刚刚说的六件套,化肥厂我真建不起来。技术上的难题姑且不说,观念上还有问题,”郎巴尔先前已经做过一番调查,此时苦着脸摇头,“现在人们还没有发现植物生长和土壤里的养分的关系。学界觉得植物里有一种奇特的‘生命力’让它成长,就像人的灵魂一样。”
玛丽点头:“可惜我既不能掌握科学院、现在也不能创办研究院。你倒是可以弄一个企业研发中心。”
郎巴尔拍手点头。自己的研发中心,由自己引导研究方向,成果也能出得更早。在水泥上也是一样;现在虽然已经出现了水泥的雏形,但还没有现代意义的成熟配方;这需要实验室里成百上千次试验。
两人又讨论一会儿,郎巴尔的侍女忽然敲门。
“失礼了,殿下!夫人,纺织厂来了人,似乎很着急。”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神色匆匆的青年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郎巴尔认出他,是纺织厂主管身边的书记员,也是他的侄子。
“夫人!我们的工厂被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