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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岱宗脊梁弄乾坤,欲钓星汉乏长绳。

    笑罢抽剑断九曲,怒极拔刀割昆仑。

    屈心抑志度进退,披荆斩棘乱清平。

    江山为瓮甘入彀,化与金轮共潮生。

    这是一场极尽繁华的宫廷盛会。喧闹的正殿里,人声鼎沸却又井然有序。宦官宫女忙不迭地穿梭于人群之间,服务着这些达官贵人们。尽管座上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吃得尽兴开心,却没有人去管那为他上菜斟酒的宫女或是太监今晚能否得到休息。人都是如此,往往只顾得上自己。

    舞姬们渐渐退场,事实上,她们的存在也不是为了给任何人以舞蹈的享受,只不过是男人们无聊的消遣,许多大臣注重的不是她们的舞姿,而是她们的模样。这场宫宴邀请了京城中所有驿馆的使臣,不仅仅有南国的二皇子楚王窦慠,还有西北智彦现任国王的儿子墨崎,还有作为质子留京的镇南王世子以及今年代替镇南王前来觐见的镇南王的蜀国使臣们。镇南王尚骥虽说是镇南,镇的却是西南,封地在蜀。还有一些西洋商人,如布赖甸和弗朗吉,也派了些黄头发绿眼睛的人来,无疑,他们吸引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让这些人以这样的身份参加宫廷宴会,是皇帝向那些不曾臣服于他的国家表示自己的宽容。

    在重文轻武的北国,文官和武官之间分得十分明显。而文官出身的皇帝也很喜欢和文官们坐在一起,虽然他粗通武艺,但明显不太喜欢那些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武将。整个皇宫大厅分为三部分,靠近偏殿的一处是女宾席,坐的是达官贵人们的家眷以及金枝玉叶们,用许多道屏风挡着,使外人看不到里面万花簇动的风采。中间的一块则是皇上以及列为文官,正做着游戏。另一块则是外国公使以及各处武将,包括蜀国来觐见的一干武官也在其中。

    熙熙攘攘的大殿之中,有人酒醉得面红耳赤,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嬉笑怒骂、放浪形骸。很少有人注意到宫殿上方两个埋头画画的人。

    “秦兄,累了么?”枫灵轻轻转了转发酸的胳膊,打趣地瞧着和她同样在转着胳膊的秦圣清。

    “若说不累,自是假的。”秦圣清微微耸肩,无奈一笑,然后又执起了撂在一旁的画笔,聚精会神地接着画了起来。

    枫灵无可奈何,就向四周转了转头,稍稍宽解脖颈处的酸痛。他们保持低头苦干的姿势已经两个时辰了。而且,就是在这个豪华热闹的宫廷宴会之中的——半空中。尽管每个人都看到了去年新科状元和榜眼“躲”在那里画画,但是没有人敢过去打扰——也上不去,而且皇上下旨要让二位才子潜心作画,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除非是他二人吩咐。不过,在这临时搭起来的小小看台之上,宴席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倒是真地看得真切。

    皇帝齐公贤正与和一干文臣谈诗论词,玩成诗的游戏,也就是抽韵为诗,抽得两个韵脚,敷衍成为一首诗,这古老的游戏十分考验人的急智,是历代君王宫廷宴会上必有的游戏。而文臣们最能发挥自己才智的时候也就在于此时。枫灵看到一个个大臣谈吐风雅的模样,觉得有趣,而方才的劳累也减轻了不少。

    “侯爷,”枫灵莫名微笑时,秦圣清忽然起身说道,“你当真不认识下午的那个女子吗?”枫灵听到圣清这一问,悻悻起来,无奈道:“秦兄也是在调侃我么?我是当真不识那个女子。”

    “哦?那她为何要打您一个耳光呢?”秦圣清戏谑意味更重了,唇边笑意更浓。他清楚自己并不是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只是想要调侃一下这个状元郎。

    “夫人的质疑已经叫在下一个头两个大了,秦兄还是饶了在下吧。”枫灵无奈苦笑,若不是皇上命自己在这半空之中作画,惜琴恐怕现在还在追问她。叹了口气,枫灵下意识地向女宾席看去。由于是高高在上的缘故,女宾席看得清清楚楚。两位公主同席用餐,周围是许多官宦以及外国使臣的家眷。怜筝此刻正拉着一个紫衣少女笑着说个不停,令枫灵疑惑起来,那个人是谁?秦圣清注意到了她的分神,轻轻咳了一下,也抬眼向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望去,望见个淡紫色的身影,看到了她回眸瞬间的面庞,登时深沉起来,眼中闪出了一丝光芒,又随即黯淡了。这一丝光芒,却恰被枫灵看到。

    “秦兄认识那女子吗?”枫灵不自觉地问道,手也不自觉地去拿茶碗,却碰着了一手冰凉,茶已凉了许久,于是没有拿起来,只是把手搭在了上面。

    秦圣清默默摇头:“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如此,而已。”见枫灵手还在茶碗上扶着,知道她渴了,便说,“你若是渴了,我这里还有茶——”一摸自己的茶碗,却也是冰凉,苦笑一下,接着说,“只是也凉了。”枫灵还在寻思秦圣清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见秦圣清也是无可奈何地举着自己的茶碗,苦笑道:“当皇差哪有当成这样子的?连杯热茶也喝不着?秦兄,剩下的只是些润色的事情了,我们还是歇息片刻吧。”枫灵建议着,声音中有几分疲惫,她握笔姿势与常人不同,为了不叫秦圣清认出来是换了姿势的,所以画起画来比平时更累。秦圣清笑着点了点头,又把画笔放下了,坐了下来看着下面的场面。半晌,转过来来看着枫灵的脸,默默地说:“侯爷脸上还疼痛吗?”

    枫灵顿时一窘,不自觉地摸了摸还是肿着的脸,尴尬起来。饶是她记忆力再好,却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女人,于是沉默了。

    秦圣清摇了摇头,脸忽然阴沉了下来,蓦然回忆起了幽州城里的影子,凝眉垂首,不再去看枫灵的脸。

    枫灵见秦圣清有异,正要开口询问,便被文官那里的大小声声吸引过去了。她好奇地转过头,确实见到了君臣同欢的场面,不禁也笑了起来。太平盛世,终究是可遇而不可得的,这样的欢乐,或许,也是短暂的。忽然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六皇子一脸灿烂的笑容,和那日的残忍全然不同,心中又起了一丝忧虑,再仔细看时,觉得这六皇子怎么看怎么不像齐公贤了。

    错觉,错觉而已。枫灵自警道。

    正值此时,忽然见一武将晃晃悠悠地闯进了文官之中,似乎是喝得醉了。见他发已花白,面容苍老,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想来是从军多年了。枫灵知道,这人是镇南王的手下,姓夏名敬,是个将军。

    他踉踉跄跄地向皇上走去,伸手甩开了两个想拦住他靠近皇上的侍卫。如此恣意,自然是教皇帝凝起了眉,站起身来,喝问道:“夏将军,这是要做什么?”面上不悦。而夏将军是当真喝得多了,居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向皇上靠近。齐公贤暗暗将手伸到了腰间的佩剑上,眉皱得更紧。云妃惊得花容变色,国师玄衫却是一脸淡然。

    枫灵担忧起来,生怕皇帝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不由得站起身来,眉也凝重起来。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最大的不好就是太显眼,而此时枫灵的异状也正好被女宾席的几个人看个正着。紫衣女子看到了枫灵眼神中的忧虑,不自觉一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触着了枫灵,但是她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枫灵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扰乱天下,往往是从对事事的关心开始。

    周围气氛有些紧张了,各个文官面面相觑,尚文兴脸上渐渐不好看了,急忙跑到那夏将军面前将他拦下,狠狠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将军,不得对皇上无礼!”

    夏将军这才如梦初醒地望着世子爷,又看了看齐公贤,总算醒悟过来,急忙跪下,磕头道:“皇上恕罪!老臣一时喝得多了,冒犯了龙颜,老臣该死。”

    齐公贤松了口气地将剑柄上的手收回,坐了下来,和颜悦色道:“老将军不必紧张,朕没有怪罪之意——只是,你前来所为何事?”周围文官听了皇上这话,也跟着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未松过来就又出了事情。

    夏将军听了这话,居然老泪纵横起来:“陛下。老臣为陛下戍守西南,一生征战,今日得见天威,只望能向陛下一表忠心,可是陛下却不愿多多接见微臣,令吾等众武官无法瞻仰龙颜,实乃一大憾事。陛下,为何只重文臣而不重武将啊!”

    尚文兴脸色骤变,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不知轻重的夏将军。齐公贤脸色微沉,却还是捺住了性子,说道:“朕从来一视同仁,并无轻重之分。今日不过是与一干文臣们游戏罢了,若是武官门也喜欢玩这抽韵为诗的游戏,自然也好。”

    这本是他一时的托词,想安抚一下夏将军,不料生性耿直的老将却当了真。他诚挚说道:“陛下,臣幼时也是习文的,诗词之事,虽不精通却也知道,望皇上赐韵。”

    这话一出,文官之中起了阵阵窃笑,武将里有几位面露忧色,国师依旧恬然,丞相面上不安起来。齐公贤忖度许久,见他一再请求,终于拗不过他,吩咐宦官为其抽韵。

    谁成想,抽出来的居然是“竞”“病”二字,喧嚣的大厅内顿时一片肃静。只听倒抽冷气之声,嗟叹讶异之叹。

    枫灵惊异不已,额间汗已渗出。千年以前,也是一场宫廷盛宴,也是武将不得韵而向皇上讨求,也是“竞”“病”韵,如此险韵,隔了将近千年居然又被人抽了出来,而且情况如此相似,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令人不由得抚膺长叹。

    “秦兄,你可记得千年之前是何人用此韵成诗?”枫灵默然问道。她当然知道秦圣清知道,因为,这个故事,本就是秦圣清讲给她的。

    “南朝梁武帝时的武官曹景宗,”秦圣清眼中光芒闪烁,“‘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此诗既出,令所有文臣失色,连最为精于声韵的沈约也惊嗟数日。谁能想到,如此险韵,居然被一介武夫轻易写出一首绝妙好诗。”

    “谁能想到,千年之后,居然又是这样的韵,又是一介武夫,”枫灵惊服地挑了挑眉,又沉重起来,“只是不知道,这位武将有没有那等的才华。”

    夏将军明显被难住了,手中握着那小小的写有两个字的纸条怔愣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文官们想笑不敢笑,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敢用这等险韵,而这韵的抽出,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想出镇南王府的丑,无从得知。

    “老将军可以坐下来慢慢想。”皇上轻咳一声吩咐人给窘迫的夏将军赐座。文官们陡然轻松起来,不知是谁带头笑了起来,于是大厅中充斥着文官们的笑声和武将们的愤恨。这下子,事情有些严重了。

    “糟糕了。”枫灵轻轻拿起茶碗盖,眼中掩饰不住担忧,为夏将军,为武官的面子,为远在蜀地的镇南王。思忖一刻,她默默地拂去了茶盖上的水,轻轻地提起笔来,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这个小动作,被秦圣清以及一直望着她的曹若冰看了真切。

    “杨圣,”枫灵站起身来,向一直在下方守候着的爱笙说,“替我向夏老将军送一盏凉茶过去。天气热了,凉茶定神,定然有助思维。田许,接着!”说罢,将一盏茶抛了下去,田许稳稳当当接住,然后递给爱笙。

    夏将军显然不明白为何那素昧平生的驸马会送茶与自己,他接过了爱笙手中的茶,向高高在上的驸马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向他谦和一笑。

    他愕然不解,却在掀开茶碗的那一刹那明白了对方的好意。

    殿上传来了一个年届古稀、身经百战的老人的大笑声,他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皇帝拱手道:“陛下,臣有诗了。曾经九寒生,重逢百花竞。泣问明天子,廉颇岂浊病!”

    齐公贤心头撼动,“泣问明天子,廉颇岂浊病”,着实的肺腑之言,拳拳之心,可见一斑。

    “老将军为国征战一生,委实的辛苦了。朕确实是委屈了你们,”皇帝站起身来,将一杯酒伸前说到,“聊以此杯敬列为将帅,征战一生,半世戎马,朕敬你们!”

    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众人伏倒,有年迈的武官眼噙热泪,声不成调,文官们无奈,也只好一起跪倒。此时此刻,只有齐公贤一人站着举杯,但是,满场之中,身为女子而身材较为矮小的枫灵,却因为身居半空之中,在这一刻,是最高的。

    此段插曲安然过去,却远未到终。

    枫灵重执画笔,接着完成那幅君臣同欢图,只是在画中又多添加了几个武官形象,她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也曾被上过战场,却终究对武夫有些不屑。

    秦圣清脸上笑得愈发温和,他本就是温和之人,对于驸马的善良,他不是第一次见,却是从来没达到像现在这般的欣赏,乃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稳重多才的男子,不过,这人身上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女儿家气息还是叫他心中有些别扭,尤其是,那张脸,与她,如出一辙……

    “秦兄,想什么呢?”枫灵陡然发觉秦圣清向她微笑时眼神中的怪异,赶紧打断对方的遐想,故作轻松地说:“画已成,是现在就送去呢?还是等陛下游戏结束了?”

    秦圣清醒过神来,有些抱歉地说:“抱歉,有些失神——嗯,画上看起来是画完了,但是似乎还缺些什么,使这几人面上少了几分神采。”他低下头来品评着画上的瑕疵,认真起来。枫灵向他指的地方看去,确实如此,总觉得少了些东西,却不知少了什么。

    “那就待会儿再送去吧,留些时间做下修改,现在我们先喝杯热茶——”枫灵下意识地去拿茶杯,猛然想起自己的茶杯已经送走了,而且送走时就已经是冰凉的茶水,于是尴尬地向秦圣清笑了下,吩咐下面的田许送两盏热茶上来。

    秦圣清仍是笑,笑容里有几分困惑。

    在热茶送上来之前,他们同时向远处的文官席处看去,抽韵为诗的游戏仍未结束。

    女宾席中,莺声婉啭坐着的,都是官宦子女。

    “若冰姐姐,你在看什么?”怜筝好奇地看着曹若冰正出神地望着自己背后方向,心中不解,想回头去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今日竟然见到了十年未见的曹若冰,确实让她惊喜不已。

    “没什么,公主,没什么。”曹若冰轻轻地将怜筝的肩膀扳了过来,扶正,不叫她转过去,“我一直在听你说话,你接着说吧,方才说道——”其实她没有听清楚,却做出了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来。

    “说到我成亲了……”怜筝提醒着她,忽然觉得没劲,声音变得低了,“不说也罢。”眼神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些,可是在若冰找出什么话来安抚她之前又明亮了起来,“不说我了,说说你怎么样,若冰姐姐?”

    若冰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经意地向她原先盯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被她密切观察的人脸上居然又现出了紧张,于是她也不由得皱起了眉,今天晚上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公主,我们还是看一看屏风的另一边怎么了吧,好吗?”若冰忽然央求一般说道,这种语气,叫怜筝怎么好意思拒绝,于是又像刚才那样,找了一处屏风的缝隙,向外看去。

    而与她二人不坐在一处的惜琴,也是从枫灵脸上看到了些许担忧的神色,虽然觉得她总是忧心过重,可还是放心不下,也找了一处空隙向外看去。

    那边厢轮到了太子抽韵,韵脚并不难,至少,在许多文人看来,都不难。太子是饱读诗书之人,作诗这等事情自然不会难倒他,只是人总是不经意地反映出来他真实的性格。

    齐恒抽到的韵是“庄”“伤”韵,令作五言绝句。周围文武都禀住了呼吸,毕恭毕敬地向太子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皇儿是否已经想出来了合适的诗句了?”齐公贤淡然问道,好似不经意。

    “儿臣已经有了诗句。”齐恒拱手道,微笑侃侃道,“素面自旖旎,妆成愈端庄。春日思远道,秋心暗悲伤。”

    文臣交口称赞此诗甚好,韵压得好且对仗工整。确实,看上去确实如此。可是,身为臣子,有几人明白:虽然天子重文,但君王需要的不是文人才情,而是天子霸气。

    齐公贤又是皱眉,明显不悦,这微小变化令周围的人心悬了起来,包括离得并不近的枫灵。

    “恒儿的诗作得不错,只是需要修改,现在朕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修改一下,稍会儿再说。”皇上长舒一口气,强压住了心中不快,见曹陵师坐在太子身旁,似乎正要与太子说话,略一抬眼说到:“曹卿家,轮到你抽韵为诗了,来,到朕的身边来,择一副韵。”曹陵师愕然领旨,只得到了皇上身边,无可奈何而又焦虑地向太子看了一眼。

    曹丞相眼中多了几许深邃,轻轻咳嗽。而一直不蓄胡须的国师居然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太子生性风流多情,温文尔雅,为诗温婉,这是定然;皇上想让他作出些豪迈之诗,,震慑群臣,也是应该。现在这番光景,太子孤立无援,性子又文弱,当如何?”秦圣清缓缓说道,提起传送物件的竹篮,里面刚刚放上了两盏热茶,是田许才送来的。

    “太子威严,关乎国家威严,而方才太子所作之诗确实是有些靡靡之音的意味,陛下不满也是常理,”枫灵接过一杯茶,翻开茶盖,热气扑面而来,正灼到了眼睛,不由得一退,接着说道,“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在宫宴上,番使众多——太子,您可是要争气啊……”想着,眉毛又挑了起来。

    半盏茶的工夫已经过去,太子有些惊慌,但是他毕竟是一朝皇储,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想他从小便是习性轻柔和的主儿,且身边总有人出谋划策,今番莫名其妙地被父皇不软不硬地训斥,身边的曹陵师也被叫走,还被规定立即赋诗,他确实有些心乱了。或许不叫他坐在皇上面前,他还能够写出好诗来,现在不时被皇上阴郁的眼神盯着,他浑身不自在,脑中更加乱了。

    “咳咳,秦兄,借你的凉茶一用。”枫灵终于忍不住了,毕竟,这不仅仅是太子的事情,有关天朝面子,也有关朝中党争。

    秦圣清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怎么做,已经将他那杯凉了许久的茶盖取下来,细细地拂去了上面的汽水,笑道:“驸马还是要亲自执笔么?”

    枫灵点头,把茶盖接过,轻轻地写下了几个字,写字的同时,她明显感到有几道射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得一颤……那目光不是监视亦不是窥探,有欣赏激赏,也有柔情似水,她心中一道灵光突现,刹那明白了什么……

    “太子殿下,驸马送上凉茶一杯,愿为殿下解解暑气,有助于定心稳神,好想出绝妙的句子来。”爱笙毕恭毕敬地向齐恒奉上了茶,传达了枫灵想让她说的话。

    齐公贤自然也听到了这话,向对面的半空中看去,只见枫灵正在奋笔修画,不禁疑惑,再回过神来,却见齐恒死死盯住那茶,脸上神色紧张,于是咳嗽一声说到:“恒儿,这一杯凉茶作用如何?”

    齐恒陡然站了起来,将茶小心盖好,置在桌上,向齐公贤拱手说道:“儿臣方才作诗着实急了些,现已改好。”说罢不自觉地将手扶在茶碗之上,强压住心跳诵道:“太平萦千户,安逸笼万庄。为有呕心者,万机甘自伤。”

    齐公贤挑眉,群臣又是一阵夸奖,短短二十字,就叫人看到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而且,这太平盛世的缔造者是如此地呕心沥血甘愿自伤——这明显是夸赞皇上的诗,同时也表现出了太子愿效明君之志。齐公贤微笑,叫齐恒坐下,不自觉向上方看去,派身边的人去请驸马以及秦榜眼下来。

    枫灵和秦圣清下来时,带着已经完成的画稿谒见皇上。

    齐公贤先是没有看画,状似无心道:“驸马的凉茶效用果真是好,居然可以叫人茅塞顿开——不知道驸马对于太子方才的诗作何看待?”

    枫灵急忙下跪行礼道:“凉茶定心,臣只是希望殿下可以解暑稳神罢了,并无甚妙用。太子殿下才思敏捷,诗中自有陛下甘心自伤己身、怀柔天下的风骨,可见太子将来定能承袭陛下大业,开万世之太平,筑千秋之功业。”

    齐公贤面上笑容不减,气定神闲地展开画轴,欣赏起了画作。大致上就是君臣赋诗的场面,与现在的场面无甚区别,只是,却画了边上一道屏障,画出了屏障中几个女子谈笑的神采。这几笔虽然老练,却是明显画得匆忙了,可见是刚才临时加上的。不过,正因为添了这几名女子的娇媚之态,整幅画顿时生动了起来,所有人物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好好好,驸马与秦侍郎的画艺真是非凡啊,生动凌厉,繁华尽显。不过,驸马身为状元郎,文采也是了得——不知驸马若是以方才恒儿为诗之韵作诗,能否做得出来?”齐公贤笑意更深,脸上居然有了狡黠。

    秦圣清担忧地向枫灵一瞥,枫灵却几乎接着齐公贤落下的话音说道:“太子甘愿日理万机、宁伤己身,臣却是自私惯了的,喜好道家养身之术——‘专心黜孔孟,一意效老庄。发肤天地赐,不可妄自伤。’”

    齐公贤听罢哈哈大笑,命人与二位才子赐酒,转头对这一脸安然的国师说道:“国师,你看看,原来朕的驸马也是道家门徒啊!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着举酒相敬,便将这一头揭过去了。

    虽然没有喝多少酒,可是面红耳热还是灼得枫灵难受不已,便借口酒醉,退出了热闹的大殿。

    此时此刻的皇宫,所有的中心和关注都被集中在了正在举行宫宴的大厅里,花园里反而空当了起来,不过也好,反正,清醒是不需要外人多的。

    树影摇曳,桃花暗香,宁月夜,微风天,这样的安适闲在,真叫人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自己是在这样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在各个机谋陷阱之中苦苦周旋,但是不远处传来的宫乐声声,却又是时时提醒着湖岸旁柳树下这个心肠柔软的人,自己,并不轻松。

    枫灵轻轻托起一截柳枝,费力地睁了睁眼。她没有醉,只是累,几乎想化作一截柳枝也飘荡起来,轻轻飘去。“杨柳多情东风媚,湖鉴映月浮银碎。踉跄悠游酒力微,人如魅,心难醉,徒闻华盖声声沸。”

    枫灵倚在柳树上,又想起了宴席上的种种人物形象:文弱的太子,目光深邃的丞相,事不关己般的国师,自信满满、出口成章的齐王,时时试探着她的皇上……乱七八糟,心烦,可笑今日是她的生日,却不得不应付这么一大摊子麻烦事。“都是自找的。”她自嘲笑着,摇了摇头。

    “无聊乃把江月酹,青丝如墨岂自废。少年方遒正逞威,观明晦,披尖锐。白首空叹韶华贵。驸马,何必独自颓然?”耳听得一个和蔼声音接了自己的“天仙子”下阙,枫灵一怔,即刻转身过来施礼道:“曹相爷怎么也出来了?莫不是如学生一样喝多了?”

    “老夫不善饮酒,故而是夜滴酒未沾,不过——”曹庆轻轻拈须,笑道,“倒是看见驸马喝了不少的茶啊。”

    “相爷说笑了,”枫灵欠身使自己的脸不会暴露在曹庆面前,否则曹庆一定看得出枫灵此刻脸上的紧张与窘迫,“学生也是个贪杯的人,方才喝了不少酒,现在还不是很清醒。”

    “当醉时必醉,当醒时则醒,驸马,不怕平日糊涂,只要是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么就一定是个人才。”曹丞相笑着走了上前,走过枫灵身便,到了湖畔,凝住了眼睛望着渺渺湖岸,轻声喟叹,“想当年,我也是如此的年轻;现如今,已经是垂垂老矣了。看来果然是生生不息,一代辉煌过后更要下一代来接替。”他也倚在了树上,面目更加沧桑了。

    “前朝顺宗时候,我十八岁为官,至今已经四十余年了。”曹庆没有注意到枫灵脸上神色变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是说给湖岸的风听,:“从我为官开始,就一直受到徐国丈以及当今圣上的帮助,也受到当时最受皇上看重的七皇子器重,那时候,我与当今圣上都立志辅佐七皇子,不想——”他又是深深叹息,接着说,“不想后来他居然执意不愿为君,还留书出走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我被世宗爷派到青州作了一方太守,他行事太过狠毒,我本就不欣赏他,自然也不欣赏他的儿子,所以才会佐当今圣上一统天下。”

    “现如今,又到了辅臣登台的时刻了,”曹庆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转头看着枫灵说道,“明君身旁需得有三两个良臣才行。今上七子,成器者只二人,一为皇长子即太子,一为六皇子即齐王。圣上年事已高,无论那个什么国师如何炼长生不老药我也明白,这不过是他的骗术罢了,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曩者秦皇嬴政,汉武刘彻,唐宗贞观,哪个不是断命于斯!”

    “那国师包藏祸心,路人皆知,将来朝纲若乱也定是此人所致。他明着是一心辅佐六皇子,暗地里不知要耍什么阴谋诡计。若是陛下大行,而齐王继位,必听信于其母妇人之言,其母必重用国师,到时候祸乱朝纲**宫闱,做出什么残暴腌臜的事情来,我天朝盛世,怕就是要毁于一旦的,圣上当年打天下的壮志胸心,治天下十几年的心血,就全都毁了。而且,而且——”曹庆脸色黯淡许多说道,“齐王为人凶狠暴戾,怕不是个仁人君主。乱世需强权,平安需仁德。太子为人确实软弱,可是更能够施行仁义,循孔孟之道。且治世并不是君王一人责任,辅臣也是责无旁贷,宁可主不贤而尽其能,不可助桀纣而乱太平。驸马,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应当是说清楚了吧。老夫不想再与你猜哑谜了,方才见你是一心相助,不知,你是否愿意停在太子这棵树上?”

    曹庆一口气说得枫灵低头深思,玩弄着腰间一块触手生温的佩玉,只是沉默不语,良久,才抬起一双明眸苦笑说道,“相爷岂不知平逸侯何解?太平安逸,仅此而已,皇上只希望我这样罢了。”

    曹庆摇了摇头,微笑道:“驸马甘心么?”

    枫灵猛然抬头,眼中光芒闪闪,可只是一闪而逝,她捏紧了拳,转过身去,将手背后轻笑一声说到:“纵不甘,又如何?”

    “既不甘,何不纵马驰骋?屈心抑志非英雄,韬光养晦乃小人。伍子胥一夜白发,历经磨难,不也成一代名臣?韩信受浣纱之恩,胯下之辱,不也功成为王?诸葛躬耕南阳,不求闻达,不还是出仕为官功至武侯吗?有志者习得文武艺,授予帝王家,才是正道。驸马一身才华,怎么可以委屈了!”曹庆声音急切慷慨激昂,恨不得马上把枫灵拉到齐恒身旁去。只是他忘了,他举的那三个人物,结局何等凄惨。

    枫灵听了他的话,苦笑着说:“一个死不瞑目,一个成败萧何,一个鞠躬尽瘁,终究没能辅出盛世太平。老大人是在吓唬我吗?”

    曹庆失望地摇头说道:“驸马胸襟难道不能坦荡一些?若是驸马能为开国良臣,定然会荫庇子孙,圣恩万代,纵使犯了天大的死罪,依太子性情为人,会念在驸马功绩,而不加责怪。这样,将来就算是驸马做出了什么冒犯天威,辱没皇室的事情,太子也定然不会怪罪——驸马还犹豫什么?”

    枫灵脑中火光闪现,只记得曹庆最后一句:将来就算是驸马做出了什么冒犯天威,辱没皇室的事情,太子也定然不会怪罪……“老大人真的这么说?”转身过来,面对曹庆,她轻轻问。

    曹庆听出枫灵语气渐松,急忙说:“那是自然,太子我从小看他长大,知道他为人良善,驸马也应当信任他。”

    枫灵不自觉的微笑:“若是我将来冒犯了公主,或是冒犯了太子殿下,也能够被原谅吗?”

    “自然。”曹庆坦然说道。

    枫灵再次背过手去,不断在柳树下踱着步子,忽然站稳了身子,转过脸对曹庆说道:“相爷可否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曹庆允诺,点了点头说道:“我信驸马定然会绕树三匝,然后落在一棵大树上。老夫出来许久,应当回去了——希望驸马好好考虑,告辞。”

    枫灵向他施礼告辞,然后目送着他再次走入了大殿。

    树欲静而风不止,枫灵挑了挑眉,摸摸额头,轻轻拍打,寻了块石头坐下,看着不远处桥上点点灯火,如同鬼魅一样诡异,倚靠着树闭上了眼,好想睡去。

    耳边缥缥缈缈地响起了儿时常常听到的《寂空吟》:寂寞空庭情爱绝,寂静空灵埙箫咽。戚戚苍山念誓约,欲度忘川魂飞灭。

    那时,她常常偷偷溜出门,跑到热闹繁华的地方去玩,当然,也因为好奇去过烟花之地,在那里,她听到过有人用天籁一般的声音唱着这首天籁一般的音乐。只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地方是最最寂静空灵的,最寂寞者,莫过宫廷。断情绝爱,手足无情,君王如虎,谋臣似狼,然而,这里对于她杨枫灵来说,却是个再难舍弃的所在,似乎,有一条线将她牢牢锁于斯了。

    同是御花园中,迤逦行来两个娇俏佳人。

    “怜筝,天气有些凉了,你可不可以去帮我拿一件外袍?”若冰笑着央求着,好似禁不住风寒。怜筝当然记得若冰小时候那虚弱的身体,立时有些紧张,忙道:“那若冰姐姐还是回大殿上去吧,花园这里太冷,回去较好,你身子向来虚弱。”

    “可是大殿里人太多,太闷了,我只想出来呼吸一下清澈的空气——怜筝,算是求你,可好?”若冰再次展现出了她楚楚可怜的一面,终于叫心肠软得不像话的怜筝鼻子发酸,乖乖地回去给她找外袍。

    怜筝走后,若冰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她早已看到了树下坐着的某个人,面上神情一滞,脚下不由自主向她走去,不自觉地将手抚在了左胸上。那里,有积攒了十八年的痛苦。

    “你很累吧。我知道。”曹若冰俯下身子,默默注视着那个浑然不觉有人正盯着自己睡相的人,左胸口上的痛愈发剧烈,痛到她不住地喘息,直起身来,靠在一旁另一棵树上。其实,若不是知道自己那里受过伤,她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她脑中甚至没有受过伤的记忆。这痛,不是肌肤之痛。

    “我真想杀了你,”若冰笑着对风说,“可是,又不能。”

    “唔。”这轻微得如同低语一般的声音惊醒了枫灵。她混沌地睁眼,迷糊地向四周看去,正好瞧见了这神情晦暗的紫衣女子,忙站起身来,望着对方怔了半晌。后来才明白过来,急忙施礼欠身道:“在下失礼了。”

    “您倒是常常失礼,”紫衣女子亦施礼道,“小女子曹若冰,见过驸马爷。”

    “曹?不知曹小姐是哪家的闺秀?”枫灵温和笑道,忽然觉得不对劲,方才在大厅中距离太远看不真切,现在倒是看得真了,也听得真了,怎么觉得这女子如此的熟悉?

    她心中讶异,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试探问道:“不知在下从前有没有见过小姐,一时间,似乎有些熟悉。”

    “熟悉么?谈不上。”曹若冰笑声如银玲清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枫灵说道,“只不过是打过一架罢了。”

    “啊?”枫灵脸色突变,忽然想起了这女子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明明下午才见过,那冰蓝衣女子,想必就是这女子!

    “是你?”枫灵皱眉,不久又舒展开来,“在下不知何曾得罪过姑娘,姑娘还请多多包容。望姑娘今晚不要再找在下的麻烦。敢问姑娘到底是谁?”

    “不敢不敢,驸马‘忍’字当头,虚怀若谷,加上仁义礼智信,可谓完人矣,我哪里敢找驸马的麻烦?”紫衣女子淡然笑着,面目表情诡异起来,靠近枫灵说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吗?”

    “在下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和您很像,”枫灵退后一步,离开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接着说,“也罢,不再强求得知姑娘身份,只要姑娘不找我的麻烦便是。”

    曹若冰笑了起来,笑着再次上前,轻轻吟道:“燎灼火,刃心锁,仁义似水宁为佐。礼千宥,智万谋,言诚至信,覆水不收,厚厚厚;多情惑,风流恶,发花青白罪己过。参知透,顿悟囚,国仇家恨,事事难周,彀彀彀。”

    “驸马爷,太善良的人总会惹上一身的麻烦,你现在身上已经麻烦很多了,若是你还这样温和如水,不带戾气,怕是纠缠还会更多。君已入彀,无法脱身,您好自为之。”若冰说到后来,竟有了些感伤。

    枫灵心生怪异,还想再问,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咳咳,驸马有事缠着若冰姐姐吗?”

    讪讪转身,枫灵心中别扭,什么叫做我缠着她,可是还是毕恭毕敬地欠身说:“见过公主。”

    怜筝脸色极其不好看,可是枫灵看不到,因为她低着头弓着身。而后怜筝经过枫灵身边,径直向曹若冰走去,急急忙忙地拉了曹若冰走,整个过程再也没和枫灵说一个字。枫灵抬头时候,两人已经走远,她微微一笑,心中不知是苦闷还是舒心。

    再回到大殿里时,抽韵为诗的游戏已经快要结束了,不过,毕竟还是没有结束。枫灵一进大厅就被皇上命令作诗,而抽到的却偏偏是这样两个韵脚:房,床。命做七绝。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天注定,竟是抽到了这两个字,普通却又暧昧的字眼,最适合赋艳诗的韵脚。枫灵眯起眼来,玩味地揣摩着,盯着手中的纸条,良久,将它折起。她抬起头来,发现众官员正在含笑望着自己,而含笑的眼睛中有那么一双她熟悉的,是圣清,他似乎是无意地将拳轻轻伸出,又轻轻握紧。枫灵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臣已成诗。”枫灵向齐公贤拱手长揖,笑得毫无城府一般,“**酒暖残脂香,清早混沌入花房……”

    这两句吟完,众臣莞尔,甚至有人不带掩饰地哈哈笑了起来,齐公贤的眉毛微微上扬,眯起了眼睛端详这个面貌清隽的女婿,国师终于也放下了一开始的淡然,将目光移到了枫灵的脸上。

    枫灵顿了一下,向四周环视,见秦圣清仍旧是握紧了拳,而太子则是奇怪地望着自己,曹庆端起的酒杯停在唇边,眼神依旧深邃。

    收回目光,枫灵深深作揖,接着说:“——奇葩异放瑞国运,少年岂可恋温床!”

    众官员的唏嘘声一时停住了,方才轻薄的态度此刻烟消云散,大厅顿然肃静。

    “好好好,平逸侯说得好,”寂静被丞相打破了,他站起身来拊掌赞叹,转身对皇上诚恳道,“陛下,若是天下青年才俊都能如驸马一般为皇上所用,且壮志凌云,肯为皇上效劳的话。陛下江山定然可以万年长存,世代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也忽然不再沉默,上前几步,这是他头一次和曹丞相站得这么齐:“陛下福泽四海,是天降英才保陛下江山永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两大重臣的带领,又是一次彻底的山呼万岁,枫灵也不得不屈膝跪下,喊着“万岁”。齐公贤捻须颔首,君臣同欢的气氛达到了又一次**。

    既已入彀,不如拼搏一番,或许,经国济世,是上天赋予的使命;或许,若想摆脱这驸马身份,只得如此;或许,要还她自由,需要自己先得到自由。

    太平安逸的日子,短暂而且压抑,不如,就这样吧。皇帝忌她是肯定的,同样,惧她,也是必然的。

    宫宴至此,已到了头。然而,夜,太漫长,漫长地埋伏了许多的故事,只是所有的主人公都还没有料到。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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