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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车队离开后小泉次郎才走过来请示:
“大佐,我们出发吧。先去营口医院治疗一下您的伤,下午有一趟去旅顺的火车路过附近的大石桥。你们可以在那上车,很方便。”
不回长春?
去旅顺干什么?
全部心思都放在司马俊和上海地下党方面,渴望随时掌握案件调查情况的沈春丽吃了一惊!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具体任务,含含糊糊一句待命,令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鸠山寿行淡淡地解释:
“沈小姐,将军命令你我去旅顺待命。研究所马上会有重大变化,但现在没法子透露,等将军宣布吧。”
漫长的春节假期,或许可以设法去上海走一趟,时间耽搁越久,松井义雄越可能从张志平身上发现新线索,导致营救司马俊更困难。突如其来的一道旅顺待命的指示,彻底打乱了沈春丽计划。
然而,尽管疑虑重重她却没有追问,即使在危急关头,佐佐木石根也不会盲目下达命令,他的部署永远是深思熟虑的结果,逻辑缜密,而且不容置疑。眼下研究所暗潮涌动,松井义雄又与郑元龙杠上,她又为了鸠山寿行击毙皇室女婿坂田太郎,或许,此举意在避祸?
研究所即将发生重大变化,意味着什么?
近期松井义雄已经完全把佐佐木石根排挤出权力核心,难道佐佐木石根会利用郑元龙的反扑,重新主导研究所?坂田太郎之死毕竟与松井义雄无关,即使郑元龙肯与佐佐木石根联手,想栽赃恐怕也不容易,松井义雄不是好惹的主儿。
会不会被当做替罪羊抛出去?此次行动至少对自己的潜伏不利!心情有些沉重的沈春丽苦笑着叹口气自言自语:
“闯大祸了,将军阁下肯定因此受连累。”
因为刚刚重新处理过伤口,所以很痛,鸠山寿行眉头紧锁,听见她的感慨忙上前一步,摇摇头笑着道:
“郑元龙上报案件时没有提及你我,仍旧攻击松井君。估计没什么问题,再说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也是迫不得已。将来面对调差团我会承担责任,请沈小姐不必担心。了解了详细情况后将军阁下让我转告:他谢谢你。当然,我更应该谢谢你。”
说到这里又恢复平时的彬彬君子相,伸手做个邀请动作,示意沈春丽先上车。然后亲热地拍拍小泉次郎肩膀道:
“不必去营口治疗,我的人已经到大石桥,拜托尽快安排火车。对啦,你也一起去旅顺,我已经跟满铁解释过。”
小泉次郎高兴地点点头。
半小时后,在大石桥火车站候车大厅门外,与鸠山寿行的暗杀小队汇合,只有五个人,便衣,各自背着一个单兵作战背包,邋里邋遢无精打采,好像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返回的士兵,太多的杀戮令他们的目光阴郁而邪恶,打量人时带着莫名的戾气。
没人知道这群野兽经历了什么,沈春丽猜测,他们一定在秘密寻找王哲,以佐佐木石根的秉性,只有还活着、还能发号施令,即使追到天涯海角、追到地老天荒,也要把王哲活捉。
从暗杀小队闷闷不乐的神色不难断定,付出很多但没有取得成功。时至今日沈春丽依然记得他们被王哲袭击时的凶悍,枪林弹雨中一个个精神勃发,敢打敢冲。想不到过去的日子并不长,这帮杀人恶魔有这么大变化。
战争,就是把人蜕化为野兽的一场浩劫!
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鸠山寿行与沈春丽的出现,意外赔进去坂田太郎这个皇族女婿,导致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惊心动魄的过程本身就令人疲惫不堪,再加上受伤、加上又见到依赖的暗杀小队,顺利上火车后鸠山寿行再也支持不住,把沈春丽丢给小泉次郎照顾,自己找个卧铺蒙头大睡。
受到邀请随行的小泉次郎,刚开始本来像小孩子一般开心,后来意识到气氛不对,自己给嘴巴子贴了封条。头等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日本人,心情复杂的沈春丽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又是什么,也不搭理小泉次郎,默默望着窗外。
对面的小泉次郎突然神秘地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复印文件,说声大佐交代便递了过来。沈春丽接过一看,顿时心里一沉:
一份研究所内部关于郑元龙的机密档案!
奇怪的是她从未接触过。机密文件复印外泄!绝对犯忌讳,由此也可以看出,鸠山寿行接受任务时相当匆忙,佐佐木石根甚至来不及详细交代,只好把绝密资料复印,留给鸠山寿行路上研究。
“鸠山先生还交代了什么?”
什么意思?难道佐佐木石根还想继续对付郑元龙?沈春丽没有急于浏览文件,淡淡地问道。小泉次郎随随便便一耸肩,带点做作也带点无所谓地道:
“大佐说,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看看,或许将来佐佐木将军会专门开会研究此人。如果你不感兴趣,就算啦。我们共同销毁。”
如此机密的东西,平时想看都没机会,沈春丽怎么会没兴趣?她来不及琢磨,一目十行匆匆看过。然后出神望着窗外,回味资料中关于郑元龙的描述,在脑海中竭力勾勒他的立体形象。文件上有太多信息,一时不知道怎么判断郑元龙。原来以为他也许是党内潜伏的同志,松井义雄的推论不能说没道理。
但看过文件后沈春丽才明白,郑元龙不但威名赫赫,与佐佐木石根是老相识,而且背景复杂远超她的想象,可算深不可测。身上还牵扯到佐佐木石根当年失败的政治投资。
起初,辽南的地头蛇并不是郑元龙,而是曾经追随孙宗山的留日学生凌印清,一个海城出生的狂热分子,跟国民党各地军阀都有来往,与上层的关系相当不一般。花费了无数心血希望推翻张作霖一家对东北的统治,可惜始终“壮志未酬”。
混迹东北的佐佐木石根一直关注这个上串下跳、热衷功名利禄的小丑,在凌印清反张作良失败后重金收买,作为长线投资安排他逃到上海法租界。希望有朝一日凌印清可以利用与国民党元老的渊源,跻身政界,成为日本安插在中国上层的一颗钉子。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九一八事变后凌印清按捺不住升官发财梦,居然违背佐佐木石根夹起尾巴做人、秘密潜伏的命令,明目张胆返回海城,另投少壮派军官为靠山,纠集几千人成立东北民众自卫军,被关东军任命为总司令,公开做了汉奸。
当时在关东军内部已经靠边站的佐佐木石根,正苦心经营研究所,眼巴巴盼望凌印清有朝一日能顺利打入蒋介石的核心圈,拿到关于中国的一切高层机密,给他迎来事业春天,万万想不到出现了这样的差错。
无奈之下佐佐木石根决定废物利用,指令凌印清凭借手中的武装,控制辽南地区,成为满铁的要角,以此增加自己的发言权。
已经被升官发财梦烧得迷迷糊糊的凌印清,误以为自己是溥仪,可以仰仗日本鬼子的势力一统东北,哪里还买区区一研究所老板佐佐木石根的账?狂妄地相信网罗的草寇能所向披靡,自报奋勇充当关东军侵略的急先锋。
困守研究所的佐佐木石根明知凌印清胡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手里没兵腰里没钱。当时少壮派气焰正盛,谁也无法阻止他们的铁蹄。结果眼睁睁看着凌印清在黄泉路上高调狂奔。
他的卖国行径惹恼了一人!
在营口一带异常活跃的英雄张海天,又名张贺年,出身绿林,江湖绰号老北风。
九一八事变后拉起抗日大旗,指挥部下进行过九台子阻击战、夜袭田庄台、围攻沙岭、攻袭耿庄、三打牛庄、火烧海城日军兵站等。还多次炸桥梁、袭列车、破坏南满铁路、夺取军用物资。其人精于骑射,行踪鬼魅,令日本鬼子伤透了脑筋。
见凌印清到处招兵买马,做汉奸做得美滋滋的,老北风大怒,经过一番细密侦查,某天只带领几名侍卫趁着大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凌印清设在三道沟的司令部,凌印清及日本顾问、日军、和手下卫队全部被俘,被公开处决。
凌印清的死不但大涨中国人志气、严重挫伤日寇威风。而且他网罗的数千部下立刻成了日军的心病,一旦这群亡命徒散落民间,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
当然对于野心家来说,这支队伍绝对称得上是大块盘子肉,掌握以后便可以拥有巨大的话语权。佐佐木石根岂能无动于衷?得知消息后他立刻游说上层,认为不宜解散,提出亲自出面,短时间内再复制一个有点头脸的汉奸,统领这支队伍。
小算盘是只要物色到合格的代理人,牢牢把这支队伍抓在手里,就可以称雄辽南!成为关东军和满铁不可或缺的依靠。关东军上层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交给他处理。
佐佐木石根马不停蹄在辽南一带秘密物色,最后经王哲介绍,成功拉拢了原东北军高级参议——家住大石桥的张新基,双方刚刚谈妥条件,谁知老北风张海天又一次闹妖。
江湖好汉出身的老北风,行事完全不拘章法,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坑惨了日本鬼子。他因为缺少枪支弹药,居然想了个绿林办法,绑架喜欢赛马的营口远来盛洋行老板、英国人威尼斯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