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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缓缓,流如蜜糖。
她坐在他怀中,他慢慢抚摸她的长发,说:“悠悠,别太贪心。”
亮晶晶的眸子中洒满星光,在她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星光尽碎,化成流星。流星消失在天际,眼眸黯淡成灰。
阿狸什么都不记得,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陌生的自己。她本能地想去抓住唯一一丝温暖。
这个男人,他对她笑,喂她吃饭,她怎么闹腾,他都只是宠溺地笑笑,从来不生气。难道这些都不是喜欢?还是她自己太贪心了?
阿狸张了张嘴,似乎有满腹的心事想说,可最后,只颓然松开握他衣襟的手:“我知道了。”她说。
头顶传来轻笑,小脸被捏着下巴抬起:“知道什么了?”
“知道,”阿狸望着他那一张温柔得,没有一丝凌冽的脸,“知道你喜欢很多人。”
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我喜欢很多人,很多人也喜欢我。毕竟我权势滔天,待人温柔,又英俊得如此一塌糊涂。”
小姑娘眼圈含泪,却拼命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是一只新破壳的雏鸟,第一眼就见到他。虽然有怀疑,但他与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她也曾努力去接受他的好意,努力向他表达自己的好意。可今天,他却告诉她,他喜欢很多人,他可以对许多人都这么好。
“知道了。”她咬着下唇,声音小小的。
歌舒瑾笑出了声音,眼角眉梢都是四月阳春:“小乖,又知道什么了?”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歌舒瑾手背上,摔成两半:“知道很多人喜欢你,你的心里也有很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
“你与她们不同。你是特别的。我给你机会,你可以争,”歌舒瑾微微笑,“争夺我心中第一的位置。”
阿狸摇摇头。
虽然她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觉得,她似乎是一个不喜欢争抢的人。”
嘴角含笑,调子却异常认真:“我这么好的男人,放弃不可惜?”
阿狸觉得他这种样子真是可恶至极,他以为自己是日头么,谁都要绕着他转。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爱是谁的就是谁的。”小姑娘赌气道。
“你吃醋了。”他敛起笑脸,严肃地陈述道。
“没有。”阿狸反驳。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语气愈发冷漠。
“没……唔……”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他吻了她。
这是回到荆州,整整一年后的第一个吻。
风和日丽,蜂飞蝶舞。
爱人相拥,本应该是十分美好的时光,直到——“啪”——
被吻得几乎窒息的小姑娘,扬手给了歌舒瑾一个耳光:“阿瑾,你是大坏蛋!你喜欢那么多人,你去找她们!”
她下手很重,他的右脸很快就浮起了一个小爪印。
“好啦,好啦,夫人我错了,”终于绷不住,他大笑起来,“方才的话,都是逗你玩儿的,”紧紧拥着她的小身子,缓缓地顺毛,“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你是最特别的。”
阿狸气得肩头一颤一颤的:“一点都不好玩!你这大混蛋!我当真了,我都当真了!”
歌舒瑾一脸无辜:“谁叫你不信任我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小姑娘还在哭,他耐心地哄:“晋国的皇位,我本来就不想要,天下三百六十事,顶数治国最烦心,雨下多了操心,下少了也操心。有小乖一个,就足够我操心的了。另外京城穷山恶水的,哪有咱们荆州逍遥,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悠悠最爱吃的青江鱼。至于琅琊王谋反,我参与平乱,只是因为,我有想要的东西。这一切,都和主上没有半分关系。”
“当真?”阿狸抹着眼泪,抬头望。
歌舒瑾竖起二指:“若有一字虚言,让我天打五雷轰。”
他说完,就看着阿狸向窗外天空望了望。
抬指一刮小家伙的鼻尖儿:“小坏蛋,就这么想你夫君被劈死么。”
阿狸愤愤道:“你若是骗我,被劈死也活该。”
“好啦,我活该,我活该,”歌舒瑾赔笑着,拿了细白手帕蘸着清水,擦干阿狸哭得小花猫一眼的脸,“那悠悠也莫要再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阿狸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喜欢哭的。”
“我知道,悠悠是最乖的宝贝。是我惹你生气了。”他说着,解开阿狸头上的缎带,散开一头银发,脱了外袍,再搂进怀里,落下另外两层幔帘,拉上薄薄的锦被。
她偎依在他怀里,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阿瑾,我累了。”
他把她的碎发掖在耳后,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咱们先睡一会儿,等下午醒了,就可以吃午饭了。我叫厨房做了糖醋青江鱼给你。”
四月午后,春风熏熏。
臂弯里的小姑娘甜甜入梦,他抱着她,她抱着木头狸猫,像是一家人。
歌舒瑾没有午睡的习惯,但这一年之间,他每日都会陪她睡。端详着她安静乖巧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摸,从眉眼,到颊边,再到耳翼。
她真美。
而且,她是他的。
他知道对付她的方法,他知道她喜欢哪种人。
昙醒之那种,温柔的,爱笑的,像是四月天的日光,温暖,但不会灼伤人。
而且,他还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也是桃花眼。
傍晚,吃过了青江鱼的阿狸,心满意足地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而歌舒瑾则坐在书房里整理卷宗,他的位置,正对着窗户,只要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小乖。像个小仙女一样,银发飞舞,裙裾飘扬。
四目相对的时候,阿狸就会兴奋地朝他招手:“阿瑾,阿瑾~”
她很乖,知道他忙,也不打扰他。
她知道自己玩,玩得很开心,像个稚童。
芽衣曾向歌舒瑾建议过,那药阿狸服用了一年,已经是过量,且阿狸也出现了心智退化的迹象。若不及早停用,她很可能彻底傻掉。
但对于这个提议,歌舒瑾不置可否。
“族长,京城来报。”芽衣呈上密信,又退回暗处。
灯火跳跃在族长的双瞳中,他依然在笑,只是笑意阴森,不达眼底。
芽衣想,大概是京城的那位,出了什么大事吧。
片刻,信笺在火苗之中化成灰烬。
歌舒瑾道:“写信给封九云,说我请他到荆州游春。”
三日后,歌舒瑾宴请瑛州州牧封九云。
大晋十四州。
巧州最富,瑛州最穷,有趣的事,这两州偏偏临界,只隔着一条兰川。
所谓穷乡僻壤出刁民,这一天,封九云扛着狼牙棒,带着手下瑛州十三骑,一路狼烟,土匪一般进了荆州城。吓得百姓们连呼“强盗!”
但事实是,他不是强盗,他是有官印的,拿俸禄,十足正经的朝廷官员。
封九云提前一天到的荆州,不知道刺史府邸在哪儿,想找个人问问,结果全都被他一脸凶神恶煞吓得紧闭门户。
马蹄哒哒哒原地直转,偏巧从一家包子铺里走出一个姑娘。
封九云怕这能问路之人又被他吓跑,连忙一挥马鞭,一个猴子捞月,把那姑娘带到马上。笑嘻嘻问:“小美人,刺史府邸怎么走?”
封九云此人,叫姑娘都唤作美人,不是看脸,只是习惯。可当风吹开怀中美人的面纱时,他这人生三十年,第一次感到了心跳,剧烈地跳。
他生命的春天,到了。
“顺着这条大街,一直走,走到底,再右拐,第一个大红门就是了。”
她说得很详细,声音也清晰。可封九云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心头砰砰,双耳嗡嗡,目光灼灼:“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悠悠。”她一点都没有受惊,抱着一袋包子,笑笑地回答。
封九云黝黑大掌摸了摸头,仔细地搜刮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诗句:“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呦么?真是个好名字。”
然而小姑娘摇了摇头:“是无为长悠的悠字。”
封九云憨憨一笑:“也是个好名字,甚好,甚好,哈哈。悠悠姑娘,你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东西,家住何处,父母是做什么生计的,可有兄弟姐妹,可,可有许配人家了?”
他说得吞吞吐吐,憋着一口气,闷得满脸通红。
遇到爱情,女人的反应是大胆,男人的反应是害羞。
后边跟着的一群兄弟哈哈大笑,看来今日,他们的大哥这是春心大动了。
平日里最讨厌文绉绉说话的人,刚才竟然说了两个“甚好”,不就是为了在小美人面前显得文雅一些么,哈哈。
都说大哥是个不近女色的木头,想来也是此言差矣,不是不解风情,只是没遇到那个人。
只是这大黑熊和小白兔的组合,怎么看,怎么都不相配啊……
“我……”
还不等小姑娘开口,封九云又道:“我叫封九云,九朵云的九云,因为我是我娘的第九个孩子。我上边还有八云,七云,六云,嘿嘿,一堆云,顶数我长得最白。我是瑛州州牧,一个月有三白银的俸禄,家中有三间房,九亩地,两头大黄牛。我昨日刚满三十岁,从没碰过女人,你愿意做我的媳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