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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恨突然暴喝一声,一道如电光一般的红色身影从房梁冲下直取萧泽的面门,萧泽甚至能闻到呼啸风中裹胁着的淡淡腥气。
自从踏入恪郡王府大门之时萧泽就已经提起万分的警惕,在进入正堂之时,他就已经听到了细碎到几乎听不到轻微呼吸之声,在那一刻,萧泽就知道这正堂之中还埋伏着一个身手极好的杀手,早就已经暗自提防了。所以那埋伏在房梁上的徐离绝俯冲而下,萧泽并没有丝毫的慌张。
只见萧泽胸有成竹的举起右手虚空一挥,他的动作看上去仿佛很慢很随意,可实际却是迅如闪电势如奔雷,徐离恨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便看见徐离绝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一看,立时目眦迸裂。
在湘色团花地毯上,徐离绝的身体以一个诡异至极的姿势躺着,从她的左肩到右下腹,被劈开两半,只有右下腹一点点皮肉还连在一处。血水喷涌而出,瞬间便将极厚实的羊毛地毯浸透,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团花被赤色鲜血染红,看上去妖异恐怖。
“师……”徐离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徐离恨,一声师傅还没叫完便已经气绝而亡,萧泽那看似信手的一挥将徐离绝的心脏切成两半,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徐离绝的性命。
“阿绝……”徐离恨惨叫一声扑到地上,他用尽力气爬到徐离绝的身边,拼命抓住她那几乎被劈成两半的身体,想将之合成一个。只是徐离恨刚刚承受了反噬,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之时,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支撑,又如何能将徐离绝的身体扯到一处呢。
萧泽冷冷看着在地上爬行的徐离恨,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之意。他知道宫中的风云变幻,这一夜的生死搏杀,全是这个在地上爬行之人一手操纵的。他和徐离恨之间就不共戴天的死敌,萧泽当然不会同情可怜自己的敌人。
徐离恨正努力爬着,他想将徐离绝那半截身体拖回来。可是脖梗处却传来一股透骨的寒意,徐离恨知道这是萧泽在用刀指着自己,可是他心中有倚仗,所以根本就不在意,仍然吃力的往前爬着。
“啊……”萧泽手中长刀往前一递,徐离恨便低低叫了一声,后脖梗子一阵吃疼,徐离恨便知道萧泽真的对他动手了。
“你敢杀我?”徐离恨赶紧就地一滚,翻身坐在地上,用极其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萧泽。
萧泽淡淡一笑道:“我为何不敢杀你?”
“你就不怕我死了你那皇帝伯父得为我陪葬!”徐离恨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象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似的,怨毒之意深沉的仿佛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投向萧泽。
“是么?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该知道苗疆比你毒术高明的大有人在,区区蛊毒难道除了你就没有人能解了?不就是五华散饲喂养出的酒蛊么,有什么难的,徐离恨,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萧泽不独武功极高,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大有不活活气死徐离恨不罢休之意。
“噗……”徐离恨果然中计,被气的又喷出一口紫黑色的污血。这十年以来他为了报仇,不惜将自己当成药人,如今他的身体就是个流动剧毒工坊,甚至每一根毛发都是剧毒之物,更不要说是那一口污血了,只见血水喷到之处,湘色地毯顿时被烧出了一个大洞,一股子焦臭的味道立刻充斥着整间正堂。萧泽嫌恶的用手在鼻端扇了几下,看上去表情要多得瑟有多得瑟,激的徐离恨彻底暴走发狂。“我要杀了你……”徐离恨尖叫之声还不曾停歇,他就已经被萧泽隔空劈晕,整个人瘫软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蠢货!”嫌恶的看了徐离恨一眼,萧泽转身走到门口,弯腰揭起湘色羊毛地毯将徐离恨卷起来。对上这么个浑身是毒的毒人,就算是萧泽并不惧怕毒物也还是有些忌惮的。
裹好徐离恨之后,萧泽走出正堂向外发了信号,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伍靖明一见信号立刻率军杀进恪郡王府。一路之上萧泽已经留好了标记,他们只要按着标记行进就绝对不会被徐离恨布下的毒药毒翻。当伍靖明率领众军冲到正堂之时,他们看到萧泽好整以暇的站在院中,在他脚旁不远处有一个怕得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硕大地毯卷儿。
“阿泽,这是什么?莫不是看中了这张地毯?”伍靖明冲上前细细察看了萧泽,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打趣起来。
萧泽笑笑说道:“那里裹着个毒人,一切毒物都是这人搞出来的,靖明,你赶紧带兵去后面查抄,后面还有不少涉嫌谋反之人。这人危险的很,由我亲自看着更稳妥一些。”伍靖明点点头,给萧泽留下几十名亲兵,然后便带着其他的军士们向王府深处冲去。
萧泽想了想一会儿,命军士们轮流汲来井水往羊毛地毯卷儿上浇,在这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里,那个硕大羊毛卷儿很快便冻成了一根硕大的冰柱。这会儿就算是徐离恨醒转过来,他也没有本事从冰柱中挣脱出来。
看着眼前的冰柱,萧泽突然有种意兴索然之感,这般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真真没意思极了,他突然特别想回家,想和杜衡在一起,再不管这些个糟心的破事儿。就在萧泽想心事的时候,伍靖明已然带兵回到了正堂之前的院子里。他身后两队亲兵押着一长串被绑在同一根牛筋绳上的犯人。萧泽见了,突然就笑着说道:“靖明兄,这些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伍靖明回头一看,亦笑着回道:“谁说不是,阿泽,后面所有的人都抓起来了,一个不剩,连老鼠洞子我都叫人掏了一把。”
萧泽点头笑道:“那好,咱们这就进宫复命,交了差也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话一出口萧泽便觉得有些不合适,他是有媳妇的人,可伍靖明还单着呢,他是抽了什么风才会在伍靖明面前提起这一茬子。
可是,可是……萧泽发现他那素来大大咧咧的大舅爷的脸突然就红了,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明摆着一副有情况的样子。萧泽眼睛刷的一亮,立刻蹿到伍靖明身边勾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儿的笑问道:“大舅哥,嫂子是谁家的闺秀啊?”
“去去……”伍靖明涨红着脸将萧泽从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来,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萧泽也不恼,只坏笑道:“大舅爷,您要是不说,我可去就去问爷爷大姨姐和阿衡了。”
伍靖明脸色越发涨红了,几近恼羞成怒的低吼道:“萧泽,办正事要紧。”
萧泽笑道:“好好,办正事要紧,回头等办完正事,大舅爷你可再没借口了哦!”
伍靖明瞪了萧泽一眼,没好气的闷声说道:“你真烦人!”
笑闹了一阵,萧泽与伍靖明便押着冻成冰柱的徐离恨回了五城兵马司。当今的解药到底要着落在徐离恨的身上,萧泽其实没有象他表现的那样不在乎。
萧泽与伍靖明回到五城兵马司之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经过张慕景整整一夜的精心照顾,宁亲王爷也已然清醒过来,他正喝药之时,萧泽与伍靖明刚好走了进来。
“父王!”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再那么惨白,萧泽惊喜的叫了一声,看向张慕景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张慕景却只是疲惫的笑了一下,这一夜,萧泽伍靖明他们固然不曾消停,他也是惮精竭虑用尽毕生所学,才让宁亲王爷如此迅速的好转起来。
宁亲王爷见儿子和伍靖明脸上虽有倦意,可是眼中却是精光四溢,显然是极为兴奋。他先就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微笑说道:“靖明,泽儿,事情办的都还顺利么?”
萧泽笑着应道:“回父王,一切都很顺利,儿子已经带人查封恪郡王府,将元凶之一的徐离恨抓回来了。儿子已然审出来,所有的毒药都出自于他。”
宁亲王爷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急切叫道:“解药,泽儿,可曾拿到解药?”
萧泽当然知道父王说的是能解他皇伯父之毒的解药,他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声音了低了几分,“父王,儿子无能,还没有拿到解药。”
宁亲王爷也想到那徐离恨必不是好相与之辈,他若是好相与,也就不会生出这些事端了。“泽儿不要气馁,人抓回来就行。走,我们立刻带徐离恨进宫,将徐离恨交与慎刑司,让他们严审徐离恨逼出解药。”
萧泽心中正有此意,立刻对父亲说道:“父王,您身受重伤还是不要奔波了,赶紧回王府养伤吧,儿子会向皇祖母和皇伯父解释的。”
宁亲王爷摇摇头道:“万万不可,千万不能让你皇祖母与皇伯父知道为父受伤之事,他们已经很艰难了。张先生,多谢你的救治,本王已经好多了,应该能走动走动吧。”
萧泽偷偷给张慕景使了个眼色,张慕景会意,立刻沉着脸说道:“王爷不可擅动,必得静养百日才能不留下后患。”
宁亲王爷听了这话心中有些犹豫,他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是兹事体大,万一……
萧泽见父王有些意动,便又说道:“父王,昨夜京城大乱,儿子因为必须在此镇守而不能照顾娘亲她们,娘亲她们虽是有惊无险,并不曾有什么损伤,可是半个王府都被逆贼烧了,娘亲她们必定受了极大的惊吓,求父王回去看看她们,也好做娘亲她们的主心骨。如今大势已定,只剩下收拾残局之事,请您相信儿子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宁亲王爷听说王府遭了大火,心中也是一紧,脸色不免又苍白了几分,一旁的张慕景听说王府起了大火,一颗心纠结的不行不行,他急急说道:“王爷,不如让在下护送您回府,说实话,在下很担心小徒的安危。”
张慕景如今是放下了对杜衡的心思,可是那不代表他从此就不关心杜衡了,在张慕景心中,杜衡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之人,虽然不能相守一生,可是他还是能够在一旁守护。
宁亲王爷心中顿起纠结,一边是母亲兄长,一边是至爱子女,两边对他来说都很重要。“罢罢罢,泽儿,为父这便回府,你进宫复旨,切记说的缓和一些,不要惊吓了你皇祖母和皇伯父。”对妻子儿女的担心到底占了上风,宁亲王爷到底选择了她们。
萧泽脸上露出笑容,在他心里,皇祖母和皇伯父不是不重要,可是绝对没有父母妻子手足来的重要,其实若不是宫中还有个被萧泽视若亲兄弟的萧绎,他也是想先回王府瞧瞧的。
请张慕景护送父王回府,萧泽与伍靖明整合处理了来自京城各方的消息,确保京城之中不会再起乱象之后,两人才押着徐离恨进宫。
在进宫的路上,萧泽想起刚才伍靖明对韩国公府的情况特别上心,问的特别仔细。而且在听说韩国公府的一干主子们都平安无事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萧泽不免又动起了脑筋。难道说他家大舅爷心仪的是韩国公府的姑娘?哪么会是哪一个呢?萧泽暗暗将韩国公府的姑娘点算了一回,神色不由的一怔,他家大舅爷不是会看上了韩国公府的大姑娘吧?若真是的,倒是真有些个麻烦!
不等萧泽想出个头绪或者抓住伍靖明问个清楚明白,他们就已经太后派到宫门特别看守的心腹太监迎入宫中,直接去了养心殿。
这一夜宫外翻天覆地,可宫里却很安宁。在萧泽的安排之下,逆谋的贼人们连接近皇宫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必谈什么攻占皇宫将皇帝拉下马,扶他们的主子四皇子萧经登位了。
只是宫中的局势尽管还算安宁,可人心到底有些惶惶,毕竟这一夜宫外乱象四起,好些王公亲贵的府第都燃起了大火,宫中之人都不需要站到高处就都看到夜空时不时被大火映红。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宫外的情形到底如何,又是哪一边占了上风。所以萧泽和伍靖明一进宫便引起了所有宫中之人的注意,大家都想上前问问外头到底怎么样了,可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第一个走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走进了养心殿。
“孙儿萧泽,臣伍靖明请太后安……”萧泽与伍靖明同时跪下请安,太后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只一把将萧泽拽起来急急问道:“泽儿,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一夜闹的可没消停,你父王呢?”
萧泽笑着搀扶着太后的手臂,很淡定的说道:“皇祖母放心,外头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父王因在前往五城兵马司的路上遇到刺杀受了伤,所以不能进宫来向皇祖母和皇伯父禀报,孙儿替父王来了。”
太后一听说小儿子受伤不能进宫,脸色刷的白了,她抓住萧泽的手颤声叫道:“泽儿,你父王伤势到底如何?他必是伤的不轻,九儿,哀家……哀家这就出宫看你……”太后到底是最心疼小儿子,她听到当今中毒之时心里也急,可是却没有乱了方寸,还能冷静的安排事情,可是现在太后的心完全乱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赶紧去看小儿子,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了。
萧泽赶紧描补道:“皇祖母别担心,父王肩膀中了暗箭,孙儿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为父王解毒治伤,父王现在完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虚弱考需要好生将养,父王原本是要进宫复旨的,可是孙儿着实不放心,才硬逼着父王回府养病,孙儿自做主张的进宫来了。”
太后听说小儿子生命无忧,这才暗暗松了半口气,她此时方有心情仔细打量萧泽与伍靖明,见他们眼下虽青精神却极好,眼睛中藏着压不住的兴奋,太后长出一口气,缓声问道:“泽儿,昨天晚上做犯之人全都一网打尽了?”
萧泽点头道:“幸不辱命,皇祖母,孙儿抄查了恪郡王府,抓到了那个制作毒药之人。只是那人牙口死硬,孙儿想着慎刑司的人最有手段对付这种人,便将人带进宫来了,也好早些逼他早些供出解药以解皇伯父所中之毒。”
太后闻听此言喜出望外,立刻高声叫道:“李全,速速将逆贼送入慎刑司,你盯在那里拿结果。”李全一听说有可能拿到解药,欢喜的眼泪都涌了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龙床之前,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说道:“皇上,老奴这就去审那狗贼,逼他交出解药。”说罢,李全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伍靖明赶紧跟出去与他一起将徐离恨送进慎刑司,顺便也学一学慎刑司的手段。
伍靖明李全走后,萧泽看着昏迷不醒的当今,问太后道:“皇祖母,皇伯父一直睡着么?”
太后摇摇头道:“也不是一直睡着,不一会儿能会醒来一次,莫约能清醒两刻钟,然后又昏睡了。泽儿,你也熬了一夜,去榻上眯一会儿吧。”
萧泽摇摇头道:“孙儿不累,皇祖母您去歇会儿吧,孙儿守着皇伯父。”
太后摇了摇头,低叹道:“不行,泽儿,皇祖母必须在这里守着,一刻也不能离开。”正说话间,当今的眼皮动弹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伯父您醒啦!”萧泽惊喜的叫了一声,当今看到萧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吃力的问道:“泽儿,你怎么来了,你父王呢,他怎么不在这里?外头情形如何?”
萧泽赶紧将外面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回,当今又怒又惊又喜,惊的是弟弟中了暗箭,怒的是亲生儿子到底反了,喜的则是最看重的侄儿是个有本事的,只用了一夜的功夫就平息了一场谋逆大乱。当他听说制造毒药之人被抓住了,当今惊喜的差点儿昏过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想不到只过了一夜,便得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皇伯父,那制毒之人名叫徐离恨……”萧泽见当今的精神明显好多了,便着意提起了徐离恨。
当今一听到“徐离恨”这三个字,脸色蓦的变了。他惊声叫了一句:“徐离……”。萧泽心头一紧,看他皇伯父的神情,似乎徐离这个姓氏是个禁忌。
太后原本并没有注意听,可是当今惊呼一声,她听到后脸色也变了。这母子二人对视一回,眼神中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仿佛是恐惧,又好象是心虚,更多的却是慌张。
“泽儿,快……派人去慎刑司,不要审徐离恨,立刻杀了他,烧了他……锉骨扬灰……”当今用极为迫切的声调大叫起来。
太后却是有些犹豫,颤声叫道:“皇儿,解药……”
“不,不要解药,泽儿,快去……”当今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一声,便直挺挺的撅了过去。
太后也当今撅了过去,眼中之泪如雨点般落下,她哭着叫道:“泽儿,快去……”萧泽无奈,只能赶紧冲出去前往慎刑司处决徐离恨。
慎刑司中,徐离恨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不论慎刑司的人怎么对他用刑,徐离恨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对自己用刑之人,眼神中的不屑之意刺激的用刑之人几欲发狂。伍靖明原本是想学一学慎刑司中审讯的手段。可是他只看了不到一刻钟就看不下去了,原来不过就是惨无人道的酷刑,他皱着眉头从刑房中走出来,刚刚呼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就看到萧泽匆匆跑了进来。
“阿泽,你也来观刑么,依我说不看也罢。”伍靖明显然是被刺激到了,说话之时的神情很有些阴郁。
萧泽摇摇头道:“不是,皇伯父命我来处决徐离恨。”
“什么,处决他?”伍靖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解药还不曾逼出来怎么就要杀人了?
萧泽点点头道:“对,立刻处决。”说罢,萧泽便走进了刑房。
徐离恨已经彻底没有个人样子了,他刚刚经历了两次梳洗三次清肠,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好皮肉,成了干枯的骨头架子,只有脸上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还睁着,眼神中透着从不曾消除过怨毒恨意。
“三公子!”李全见萧泽来了,赶紧过来见礼。萧泽举起那方赤金九龙令牌,沉声说道:“皇上有旨,立刻斩杀徐离恨,送化人场锉骨扬灰……”
李全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说道:“三公子,您别不是听错了旨意,那东西还着落在这逆贼身上,怎么能立刻就杀?”
萧泽沉沉说道:“李总管,就这是皇上的旨意,你若不相信可以再去请皇伯父的示下。”
李全哪里敢呢,他压下满心的疑惑大声应道:“是,奴才领旨,这便亲自动手。”被绑在刑架之上的徐离恨听到当今皇帝要立刻斩杀自己,还要挫骨扬灰,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起来,他边笑边嚎叫道:“杀的好,杀的好,我徐离恨纵死,也有狗皇帝给我陪葬……值了……”
李全对当今最是忠心,他最听不得别人辱骂当今,大怒之下抄起身边的一把鬼头大刀向徐离恨兜头劈去,生把徐离恨劈成两半。一旁的慎刑司执刑太监立刻上前将两半儿徐离恨解下来拖下去锉骨扬灰,想来是做惯了的事情,他们动作娴熟的令萧泽忍不住叹为观止。
杀完徐离恨,李全突然掩面放声大哭起来。萧泽知道他是个极忠心的,虽然徐离恨打死不招,可他但凡有一口气,那就还有一线希望,可是如今徐离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李全觉得是自己断送了皇上的最后一线生机,所以才会绝望的放声大哭。
拍拍李全的肩膀,萧泽低声说道:“李总管,赶紧回去吧。”李全抹了眼泪点点头,一边后悔着一边回了养心殿。
李全走后,伍靖明与萧泽也并肩往外走,边走,伍靖明边问道:“阿泽,怎么回事啊?”对于当今那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伍靖明着实不解的很。
萧泽也糊涂着呢,徐离氏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生,怎么可能知道就中内情。后来知道徐离恨此人,萧泽原本想查来着,可是却发现一切与徐离氏有关的卷宗全都离奇失踪了。萧泽便知道徐离氏的案子连自己都不能碰,便没有再追查下去,如今又亲眼看见他皇伯父那般诡异的情绪,萧泽心里就越发确定徐离氏这案子若是揭破了,定然能将大梁的天捅出个大窟窿。
“靖明,不要问了,从此刻起,你只当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过徐离恨这个人。”萧泽敛容正色告诫伍靖明,生怕这个大舅爷一不小心突噜出什么,惹下滔天大祸。
伍靖明也不是傻子,他见萧泽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便也郑重点头说道:“好,我记下了。”
这二人回到养心殿之时,伍靖明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着的偏殿大门,低低说了一声:“阿绎……”萧泽并不转头看过去,只低低说了一句:“他没事。”伍靖明听了这话心里便踏实多了。
原来昨日宁亲王爷出宫之后,太后便将年纪略大些的孙子们都关到养心殿偏殿软禁起来。倒也不曾短了他们的吃喝用度,只是不许离开偏殿半步,送吃食衣裳的都是太后的心腹之人,在彻底绝了诸皇子们与外面联系的任何可能之时,太后也是变相的将孙儿们保护起来。将来就算是皇帝大行了,这些皇子们也不会被扣上个弑父的罪名。
萧泽如今是太后和当今面前最最得宠之人,他顺口中问一句堂兄们可还好,太后是绝对不会多想的,只会告诉他诸皇子都挺好的。而且萧泽在经过偏殿之时并没有看见萧绎放出危险的信号。他与萧绎从前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约定好些不起眼的小暗号,若是萧绎真的遇到危险,他一定会留下信号线索的。可是萧泽假装无意的绕着偏殿走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他确定萧绎还是平安的。
萧泽与伍靖明来至养心殿,见李全正跪在龙床之前哭的不行,太后的表情很奇怪,伤心难过自是不言而谕的,可是太后脸上那一抹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表情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包括还醒着的当今皇帝也是眼含轻松之色,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有九日的性命了么。那徐离一家子到底有什么名堂,真是让人费思量。
“泽儿,去凤仪宫将那个畜生提到这里。李全,你即刻去朕的私库里挑选四只年份最久成色最好的野山参给宁亲王送去。”当今看到萧泽,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急忙说了起来。他真是被李全哭怕了,却又因为知道李全的一片忠心而不忍心责怪于他,所以只能转移话题了。
李全心里不乐意,他只想留在当今身边,陪他过完这仅剩下的九天,李全已经想好了,当今大行之后,他立刻撞死要灵前,跟到地下去继续服侍他的主子。可是习惯性的服从让李全还是应声称是,抹着眼泪去取野山参了。
萧泽与李全离开之后,太后低叹道:“李全倒是个忠义的,皇儿啊,那事算是彻底了结了,我们再不用提心吊胆,若是你……唉,但愿天无绝人之路……”
当今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用帕子捂着口咳了好一阵子,移开帕子之时,斑斑紫黑色的血点子染在素帕之上,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太后见了无声落泪。人世间有什么事情能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渐渐死去更让人痛苦的呢。
当今倒是不太在意,他只对太后说道:“母后,儿子万没想到竟是徐离家的后人,如今徐离一族彻底死绝了,我们也能彻底放心了,儿子纵是死也能安心。儿子只求母后多加保重,保着十三儿坐稳江山。”
太后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她死死盯着当今,一字一顿的说道:“皇儿,你一定要让十三继位么?”
当今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母后,儿子一直是这么打算的,也一直将十三当储君培养。”
太后冷声抢白道:“那你缘何不给十三太子之位?”
当今忙说道:“母后知道十三年纪还小,若是早早将他立为太子,岂不是将他树成靶子让他的受人攻击么?”
太后大怒道:“萧钦,你糊涂!你只道十三是你的儿子,其他人都是捡来的不成?”
“母后……您……一直都知道儿子心思的。儿子只……”当今见太后气的叫出了自己还是皇子时候的名字,不由心头一怯,声气也软了几分。
“萧钦,除了十三之外,其他哪个皇子入继大统哀家都没有意见,独独十三不行,十三可以封王,不能为帝。”太后冷着脸瞪着儿子,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训诫于他。
“母后,这到底是为什么?您不也很喜欢小十三么?”当今急切的追问起来。他如今只有一桩心愿未了,那就是让他的十三皇儿做太子当皇帝,这件原本他以为最容易做到的事情偏偏遇到了太后最强硬的反对,这让当今很想不通。
“皇帝,哀家喜欢十三是一回事,不让他做皇帝又另一回事。萧钦,这事没的商量,你若是执意让十三继位,哀家这便一头撞死在太庙,死后亦不归葬皇陵。”太后可是把话说的绝的不能再绝了,当今惊呆了,讷讷道:“这……这……怎么会这样,母后……”
“萧钦,你若还认哀家是你的母后,就再不要动那个念头。”太后的决绝让当今心中疑窦顿生,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母后,求您明示,您喜欢十三又不让他继位,到底是因为什么,您若是不给儿子解释,儿子心里怎么都过不去的。横竖儿子也只有九天的性命了,您不说清楚,儿子纵是死也是个糊涂鬼。”当今也上了性子执拗起来。
“你……皇儿,你看十三年纪还小,他母妃为他定下的正妃又是京城之中最最娇憨没有心计的姑娘,如今叛乱是被你九弟父子压下了,可是这事断断不可能就这般了结了,十三年纪小,又没做出什么功业让百官信服,若是让他为帝,必成主弱臣强之势,皇儿啊,你忍心就这么葬送了咱们娘俩拼尽一生才得来的一切么?”太后到底不想直接刺激儿子,绕了个圈子只说十三皇子这样那样不适合,就是不说出最根本的原因。
当今又不是傻子,他见太后顾左右而言他,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可是他是做惯皇帝的人,帝王心机从来深沉,当今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便向太后示弱道:“母后总是为儿子好的,儿子听母后的就是了。”
太后听了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刻转了话题说道:“皇儿,老四敢对你下毒,他必定有极大的把握,所以哀家觉得他手里还是有解药的,回头若是他肯交出解药,你当如何处置于他?”
“杀无赦……”当今没有任何犹豫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对于萧经这个没人伦的逆子,当今早就动了杀心。
“若是他肯交出解药,还是饶他一命吧。”太后出于得到解药的迫切心情,而且萧经怎么也是正经流着皇家血脉的皇嗣,连十三那个冒牌皇子她都愿意封他做王爷,太后不想真的杀了萧经这个正牌孙儿的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逆子非杀不可,母后,若是那畜生交出解药,朕会给他个痛快,否则……”当今冷哼一声,端地是好生的杀气腾腾。
正说话间,萧泽和伍靖明已然将萧经押到养心殿了。当今不想让萧经看到自己中毒虚弱的样子,便请太后为自己仔细收拾一番,甚至还用上了宫粉和胭脂,在太后的一番收拾之后,当今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完全不象个身中剧毒的将死之人。萧泽和伍靖明进来之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也是暗暗吃了一惊,他们又再偷偷仔细看了一回,才发觉当今这是化了妆的。
被圈在凤仪宫中,与亡母关在一处的萧经看上去面容消瘦双眼血红,通身透着一种异样的兴奋之感,他被带进养心殿之后,这种兴奋似乎是达到了一个顶点,萧泽和伍靖明都发现萧经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偷眼看着高高在上,身着皇袍头戴冕旒的父皇,萧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父皇的气色竟然如此之好,这怎么可能?那毒明明是极厉害的,他在王府中已经做过好多次试验,明明中毒之人无一例外都在三天之内毒发,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煎熬上七至十日,就没有一个人能熬到第十四天还不死的。他非常确定他的父皇已经中了毒,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气色?难道他没有中毒?不,这绝不可能!
当今冷冷看着站在下面,连跪都不肯跪下的亲生儿子,眼中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意。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当今只想回到萧经出生的时候,他说什么都要将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活活溺死,断断不给他活到现在弑父谋朝的机会。
京城一夜大乱,被关在凤仪宫中的萧经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听的真切,再加上刚才看到萧泽和伍靖明前来拿人,他就知道自己的全盘谋划都失败了,他再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萧经此时什么都不想,只是直挺挺的站着,用无限怨毒的眼神直直的看着他的父皇,若是眼神可以化为利刃,当今怕是已经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千刀万剐了。
“畜生,你好本事啊!”当今冷嘲一句,语气听上去极为阴寒。
萧经直视他的父皇,冷冷道:“不及父皇!”此时,这父子二人的语气同出一辙,真格儿是亲父子了。
坐在一旁的太后却是忍不住,她厉声喝道:“你这没人伦的畜生,竟敢对亲生父亲下毒,还不快快交出解药!否则哀家决不饶你!”
萧经象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直笑出了眼泪。“饶我?哈哈哈哈……太后娘娘,您在说笑话么,这怎么可能?就算我交出解药,你们也必定会将我千刀万剐。我小心翼翼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十八年,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萧经怨毒极深,伸手指着当今的头尖利的大叫起来。
“啊……你中了毒,你到底是中了毒!啊哈哈哈哈……”叫过之后萧经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上立刻涌起极度惊喜的痛快表情,他就说么,明明自己已经下了手,那个昏君怎么可能不中毒!萧经仰天大笑,大有此时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的意思。
太后面色一阴,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她略含歉意的看了儿子一眼,当今却不在意,他只冷冷说道:“没错,朕是中了毒,但是解五华散的解药不是只有你才有,畜生,你别忘了,宁亲王府里还有一位正经苗裔传人,比那下三滥的黑苗不知强多少倍,区区五华散岂能难得住她?配出解药不过是三两天的事情。而你,却已经看不到明朝的日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萧经大受打击,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说他做的这一切全都没有意义,若是豁出母后与他的两条性命,还陪上了整座王府,这样都不能毒死当今谋得大位,那他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自寻死路么?
看到萧经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当今心中痛快极了,其实他完全可能下令将萧经拖下去五马分尸,可是当今就是不愿意,他不愿意让萧经死的这么痛快。不好好消遣一番,让萧经受尽折磨而死,当今觉得就对不起自己身中的剧毒。虽然杜衡承诺尽量研制解药,可是当今知道那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退一步说,就算是杜衡研究出解药,当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候。
当今看了萧泽一眼,萧泽多机灵了,他立刻明白了他皇伯父的用意,立刻大声说道:“回皇伯父,内子已经研究出五华散的配方,不过两日便能献上解药。”
当今笑着点头称好,看向萧泽的眼神越发满意了。太后也信以为真,脸上笑开了花儿。萧经却是深受打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之间,萧经身形暴起,整个人如同一柄利箭似的,直直插入当今的胸口。
萧泽与伍靖明都没有想到看到去风一吹就倒的萧经还有这等实力,两人立刻纵身跃起,意欲联手将萧经截下来。然而萧经的去势实在太快,萧泽和伍靖明根本来不及拦下他。
眼看萧经已经冲到当今面前,距离他只有三步之遥,当今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只见他左手在龙椅上轻轻一拍,只见龙椅靠背后突然射出三枝弩箭,分别射入萧经的左眼和双肩,萧经惨叫一声,被弩箭的冲击力冲的向后飞出重重摔倒在地上。
“杀了我……杀了我……”萧经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儿,口中的嘶吼因为剧痛而声不成声调不成调。
当今冷冷一笑,沉声道:“来人,传太医……”
萧经心中已经极度绝望,他挣扎着站起来向不远住的金漆九龙大柱死命撞去。当今厉声喝道:“快,拦下他……”
萧泽和伍靖明飞快对视一回,两人同时出手,只是出手之时略略慢了一下,他们抓住萧经之时,萧经已然撞到金漆九龙柱,鲜血喷溅而出,将柱上的蟠龙染成血红。
当今气恼恨声大叫道:“如何没有拦住他!”
萧泽与伍靖明立刻跪下请罪,太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皇儿,这一出又一出的,两个孩子也反应不过来啊。”
当今点点头,沉声说道:“母后说的是,泽儿,去看看那畜生还有没有气!”
萧泽快步上前俯身查看萧经的情况,见萧经已经血流成河,眼下还吊着一口气,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萧经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他此时满眼是血,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萧泽的身影,他突然抓住萧泽的衣袖,喃喃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脑袋一歪再没了气息。许是死的不甘心,萧经的眼睛一直大睁着没有闭上,看上去恐怖极了。
萧泽黯然无语,沉默片刻后才站起来躬身说道:“回皇伯父,他已经走了。”
当今冷哼一声:“白便宜了他……”然后便剧烈咳嗽起来,刚才为了不在萧经面前露出破绽,当今憋的很是辛苦,如今萧经已死,他就不必再憋着了。
咳着咳着,当今噗的喷出一口黑血,太后已然被这连番的突变刺激的有些人呆傻了,她定定的看着大口大口吐血的儿子,竟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萧泽和伍靖明看见这等情形,哪里还能不知道不好了,因为刚才提萧经过来,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殿内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除了太后和皇帝之外就是萧泽和伍靖明。萧泽只能对伍靖明叫道:“靖明兄,我来照顾太后,你去照顾皇上。”
伍靖明应下,与萧泽赶紧上前,他扶着当今的身子给他拍背,萧泽就握住太后的手,用力挣她的指尖,疼的太后尖叫一声,这才算是缓过气来。
“皇儿,皇儿……”太后一明白过来便扑到儿子身边大叫,皇帝此时已经咳血昏迷了,刚才受了萧经的刺激,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许多。
一番折腾之后,当今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脸上已经现了灰败之色,萧泽心中暗叹,只怕就算是研制出解药,他皇伯父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当今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看看侄子,又看看母后,艰难的说道:“母后,传……皇子们……”
太后心中一紧,立刻沉声说道:“泽儿,靖明,你们先退下,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出。”萧泽应了一声,与伍靖明赶紧走了出去。
当今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太后,涩声叫道:“娘……”
太后身子一颤,眼泪涌了出来,她喃喃道:“钦儿,不是娘铁石心肠,真的是十三不可以。娘可以对你起誓,保十三一世平安富贵。钦儿你想想,做皇帝真的就好么,若是你不做皇帝,或许也没有今日之难……你和小九是一样的,可是你看小九过的日子,再看看你过的日子,钦儿,你苦啊……你就听娘这一回吧,娘绝不不会害你的!你听娘说……”
当今一声“娘……”唤出了太后所有的母爱,太后边哭边说,任眼泪如雨点飞落,说出的话虽然还是刺心,可是字字皆是她的泣血之言。
当今怔怔的,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来,太后且哭且诉,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过了许久,太后才注意到儿子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神极为空洞。
“钦儿,钦儿……”太后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她的儿子却是一言不发,只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太后急坏了,就在她要叫太医之时,当今幽幽的说道:“娘,儿子答应您,只求您一件事,让儿子见见美娘,只见她一个。”
太后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好……”
没过多久,敏贵妃被诏至养心殿,太后遵守自己的承诺,并没有留在内殿。将整座内殿都留给当今和敏贵妃。萧泽见皇祖母出来,立刻上前嘘寒问暖,太后定定的看着这个出色的孙儿,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当初是小九继位当了皇帝,泽儿做储君当皇帝,是不是钦儿就不会有这么悲剧的一生?现在扳过来是不是还不算晚?泽儿明显比那几个皇子都适合做皇帝,他聪明能干身手又好心思还缜密,越看越是块当皇帝的好材料,要不……太后在当今登基之后一直懒散,今儿被刺激大发了,脑子飞也似的转着,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往外蹦,太后觉得自己的脑子的念头太多都要把她的头撑炸了。
萧泽被太后看的浑身发毛不自在极了,太后的眼神好可怕,赤果果的全是算计,萧泽本能惊心,立刻开口说话转移太后的注意力。
“皇祖母,您看几位殿下都被关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让他们出来,昨儿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们必定都悬着心呢。特别是谨王殿下,如今谨王妃身怀六甲,府中又没个长辈镇着,谨王殿下该多担心啊!”
太后被萧泽说的一愣,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哦,哀家想起来,老七的媳妇是你媳妇的义姐,怪道你别人不提只提他。”
萧泽这会儿也顾不上太多了,他看懂了太后眼神中的含义,此进不把自己摘出来更待何时。“对对,皇祖母的记性真好,从孙儿媳妇那边论起来,孙儿得叫谨王一声姐夫呢。大舅兄,你说是不是?”萧泽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伍靖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前接话。
太后看着伍靖明,又点头说道:“是了,靖明是静贞丫头的哥哥,合着你们仨串在一根藤上呢,怪道只提他。”这老太太似是才想明白一般的叫了起来。
萧泽偷偷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皇祖母诶,您可算是想明白了。快宣阿绎吧!”
太后果然如了萧泽的心愿,命人将萧绎从偏殿带过来。萧绎走入养心殿,看到自己的好兄弟都在这里,两人的神色虽然凝重,可眼神里没有紧张之意,他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什么话都不必说,只看一眼萧泽与伍靖明的神色,他就知道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孙儿可以去给父皇请安么?”萧绎跪下行了大礼。
太后摇摇头道:“现在不行,回头哀家带你过去。”因为萧泽与伍靖明的份量,太后原本就有意让萧绎接位的心思又确定了许多。所以对萧绎说话的语气也亲热随和不少。
存了立萧绎为储之心,太后少不得要全方面的关心萧绎一回,太后正细细的问着,敏贵妃却从内殿走了出来,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痛哭了一声。太后也没有多想,只是眉头微皱挥手淡淡说道:“回去好生待在你宫里,不要乱走动。”
敏贵妃躬身应了,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神情也不太自然。太后没有在意,萧绎却暗自留心,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他向萧泽和伍靖明使了个眼色,萧泽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垂在袖中之手微微动弹了一下,正在退出养心殿的敏贵妃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敏贵妃不顾自己是否摔伤,却拼命的去抢从她袖中摔出来的一卷明黄贡绢。
太后脸色大变,厉声喝道:“韩美娘,那是什么?萧泽,速将黄绢取来!”
敏贵妃亦是脸色大变,她想抢夺黄绢,只是萧泽身手极快,只在眨眼之间,那黄绢已经到了萧泽的手上,他也不打开看,直接将黄绢交到了太后的手中。
太后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叫住萧泽问他黄绢上写的是什么。萧泽一眼扫过,不由面色微变,他俯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的脸上瞬间血色裉尽,她连叫几声“好,好,好……好儿子……”已是气的浑身乱颤了。
敏贵妃再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走路也能摔倒,也是面如死灰,她扑通一声跪下,颤声叫道:“母后饶命,这都是皇上的旨意,与臣妾无关啊!”
“与你无关?韩美娘,你若是说了实话,又岂会有这道诏书?”太后冷冷一句将敏贵妃堵的无言以对,她这时才发现太后两次喊出韩美娘这个名字,震惊的望着太后,敏贵妃觉心中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自她跟了当今之后,当今给她编造了新的出身,京中除了她和当今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韩美娘这个名字,太后一向万事不问,她怎么会知道?而且太后刚才的话……敏贵妃不敢往下想了,只能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太后心里已经有决定,她沉声说道:“泽儿靖明,你们去外头守着,老七,你留下。”萧泽和伍靖明再次走出去,这一回,两人刻意走的远一些,那些个隐秘之事,他们能少听说一点儿就少听说些吧,免得给将来留下隐患。
过了许久,敏贵妃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摇摇晃晃飘回她的宫中,一头栽倒在地上,脑袋上磕了好大一个血口子,吓得的宫中之人惊叫连连,敏贵妃却不许人去请太医,只是让人扶着自己进了佛堂,抓了好大一把香灰捂到伤口处,服侍她的宫人都快吓疯了,只这般用香灰一捂,必要留下疤痕的,这怎么能行?可是敏贵妃是主子,她们也不敢违背贵妃之命,只能干着急。
敏贵妃走后,太后又去了养心殿内殿,她果然带着萧绎进去了。当今对萧绎倒也亲热和气。萧绎见父皇面容枯焦,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父子二人自有一番对话。
太后见儿子神色如常,根本不象是已经留下传位诏书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发冷,她便也什么都不说,只与儿子孙子说些闲话,反正大事如何她都已经安排好了,她的儿子也没有多久可活了,就让他永远都不知道那个秘密吧。
宫内宫外大事皆定,萧泽便不想再留下来了,他再三请求回府,太后和当今也都答应了,萧泽一路飞奔出宫,跳上马打马如飞,很快便回到了宁亲王府,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心爱的媳妇儿,萧泽就兴奋的浑身发烫,眼睛亮的吓人。
一踏入王府的大门,萧泽便接受了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人人都是一副有话想告诉他却又不得不憋着不说的表情,萧泽纳闷极了,一跳飞奔冲进交泰园,却没有看到他最惦记的亲亲媳妇儿迎出来。
“夫人呢,夫人在哪里?”萧泽抓过一个下人便急吼吼的叫了起来。
那个婆子抿嘴笑着回道:“回三爷,夫人在抱朴园……”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泽便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父王,娘,阿衡……”萧泽冲进抱朴园便是一通大叫,却被迎面走来的亲妹妹萧灵兜头啐了一声:“哥哥你好吵,能不能安静些!若是吵了嫂子,看父王娘亲谁能饶了你!”
“灵儿,这……这……你嫂子怎么了?”
萧灵抿嘴一笑,故做神秘的说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呗!”
萧泽真是被被闷疯了,他闪身冲往上房冲去,丫鬟们打帘子都来不及了,萧泽就那么一头撞进了上房。
上房外间没有人,萧泽直直冲进东里间,素日里他娘亲和媳妇常在此处说话管事做绣活儿。可是萧泽失望了,东里间没有他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只有胡子拉碴的父王躺在榻上。
“父……父王……”萧泽叫了一声,宁亲王爷见儿子回来了,自是满脸带笑,他立刻问道:“泽儿,外头的事情都办好了么?你回来的正好,快去看你媳妇吧。”
萧泽彻底懵圈儿了,看媳妇……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让他心惊肉跳!不是说他娘亲媳妇儿都平安无事么?怎么听上去象是媳妇要不行了?可也不对啊,要是他媳妇儿快不行了,大家不能不么乐呵啊,分明是有什么好事儿都憋着不说,都等着看他笑话呢。
宁亲王爷见儿子发呆的小样子别提多招人了,不由又笑了起来,指指西里间说道:“喏,你娘亲和娘儿都在那边。”
萧泽又象一阵风似的冲进西里间,撂下他父王一个人假装自怨自艾,自嘲笑道:“完了,我老喽,媳妇儿和儿子都不要我喽……”
萧泽冲进西里间,看到他的娘亲坐在床边的的凳子上,而他的媳妇儿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上去别提有多乖了。
“娘……阿衡……阿衡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哪里受了伤,快让我看看……”萧泽一见自家媳妇躺在床上,脑子绷着的那根弦儿立时断了,他冲到床前大喊大叫,吵的杜衡直皱眉头,本能的向床内侧挪了挪身子,杜衡用嫌弃的语气说道:“阿泽,我好着呢,你别乱想!”
“骗人!你没事儿怎么躺在床上不起来?”萧泽在慌忙之下连小孩子脾气都犯了。
宁亲王妃劈手敲了儿子一记,笑骂道:“傻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媳妇有了身孕,可不得卧床静养……”
“啊……啊!娘……阿衡……你……你有了身孕?”萧泽震的瞪圆了眼珠子,害的杜衡非常担心那双眼珠子会不会掉到地上。
“嗯,我有喜了,今天早上才发现。”杜衡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准爹萧泽立刻变成了石头人,他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杜衡的小腹,仿佛能透过轻暖的锦被和厚实的衣裳杜衡的肚皮,直直看到那个长大后会叫他“爹”的小东西。
“泽儿……阿泽……”准爹的反应有很多种,可是萧泽这种反应最让宁亲王妃和杜衡纳闷,两人不由同时叫了起来。
突然间,萧泽“啊……”的狂叫一声,嗖的冲了出去。就在宁亲王妃与杜衡面面相觑之时,外头传来萧泽兴奋的大喊大叫之声,“啊……阿衡有喜啦……我有儿子啦……砰……啪……扑通……”一系列古怪的声音传进房上,着实让人越发的纳闷。
宁亲王妃撑起窗子往外一看,只见她那个傻儿子如同一只活猴似的在院子里翻起了空心跟头,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全是萧泽翻跟头之时踢翻撞飞的东西发出的声音。
宁亲王妃扑哧一笑,闪身让出空来让杜衡看,杜衡看见萧泽兴奋的象个傻子似的,不由也抿嘴笑了。
萧泽在院中足足翻了几十个跟头,把刚刚收拾好的院子折腾的乱七八糟之后才又冲了回来,他蹲跪在杜衡面前,傻兮兮的嘿嘿笑着叫道:“阿衡,你真厉害!”
坐在一旁的宁亲王妃和东里间躺着的宁亲王爷听了这话都没憋住笑了起来,杜衡被闹了个大红脸,白了萧泽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宁亲王妃善解人意,起身悄悄走去东里间,出门之时她还仔细的将门关好。在经历过那么多波折之后,她的儿子终于圆满了。
回到丈夫身边,宁亲王爷面上喜色略裉,他低声说道:“泽儿媳妇有喜了,自不能再制药,可是皇兄那边……”
宁亲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难道非得若儿不成么,她刚刚有喜,又经历了昨晚上的事情,这胎还没坐稳,她必是吃不消的。王爷,这头一个孩子特别要紧,若儿年纪小,若是不好好养胎,将来作下一辈子的病,可要吃一辈子的苦头啊,万一……您知道泽儿有多死心眼儿,这岂不是……反正说什么我都不答应的,若儿只是我的儿媳妇,又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她喜欢医术是她自己的事情,谁还能正经拿她当太医使!王爷,这绝对不行!”
宁亲王爷当然知道利害的,只是……那一个是他的亲哥哥,大梁的君主啊!
宁亲王妃见丈夫神情犹豫,忙又说道:“王爷,原本泽儿媳妇也没有把握一定能研制出解药,何必为了没有什么可能的希望而断送了咱们的孙儿呢?”
宁亲王爷低叹一声,喃喃道:“李全已经将若儿有喜的消息带进宫了,我们再等等吧,皇兄会有旨意的。”宁亲王妃听了这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她真是无奈极了,这些事情怎么就这样不巧呢?
不出宁亲王爷所料,莫约两个时辰之后,宫中来人了。来的不是李全,而是奉圣宫的总管太监,太后最最信任的焦和。焦和恭敬的请宁亲王妃等人全都出去,只对宁亲王爷一个人宣了太后的口谕。
焦和走后,宁亲王爷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有些悲哀,又夹杂些愤怒。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萧泽说道:“泽儿,从此刻起,让你媳妇好好安心养胎,再不要碰她那些药材了。”
这个结果在萧泽的预料之中,他点头应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欢喜。倒是宁亲王妃听了很是高兴,立刻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杜衡,让她可以安心养胎。
数日之后,宫中传出丧钟,当今驾崩了。这是宁亲王爷等人预料中的事情,他们心中很沉痛,可是却没有太多的悲伤。
皇帝大行之后,敏贵妃自请殉节,不等太后下旨,她便自缢于宫中。太后在先帝灵前亲自颁布了先帝的遗诏,传位于七皇子萧绎。着萧绎即刻于大行皇帝灵前即位。萧绎即位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奉太后为太皇太后,第二道旨意便是册封伍静贞为皇后,第三道旨意便是为先帝守孝三年。
三道旨意一出,所有开始动小心思的臣子们全都歇菜了,新帝这是摆明要独宠皇后,他们还是等皇后年老色衰之后再动脑筋吧。这些大臣们想的挺好的,只是他们没有料到萧绎为了伍静贞竟然终身不纳妃嫔,守着她过完一生。
萧绎即皇帝位,立刻为先皇举行国葬。大梁举国上下素白一片,压的每一个人都透不过气来。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新皇后平安诞下一名七斤八两的健康男孩,萧绎立刻下旨册封这个男孩子为太子,总算是让喜气冲淡了京城低靡的气氛。随着新太子的确立,大家有了新的希望,脸上也渐渐带出些笑影儿。
转眼便到了十月,杜衡有惊无险的生下一双龙凤胎,宁亲王爷夫妻和萧泽都快喜疯了。若非还在先帝孝中,宁亲王爷铁定要大办一场的。这可是宁亲王府头两个孙辈儿,宁亲王爷盼孙儿盼了五年才抱上了宝贝孙子,真是怎么稀罕都不够的。萧泽与杜衡这对做人家爹娘的想抱抱儿子女儿都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千万不能让宁亲王爷和王妃给发现了。如今他们两个已然不是王府最得宠之人了,有两个宝宝在前,这两人如今各种被嫌弃。
两年之后,杜衡生了下她和萧泽的第三个孩子,萧绎也正式除服,新帝除服后接到的第一道折子就是宁亲王爷将王位让给儿子萧泽的折子。萧绎自是乐见其成,下旨封宁亲王爷为太王,萧泽继位为宁亲王,杜衡为亲王妃,他们的长子萧麟为宁亲王世子,女儿萧麒被封为华阳郡主,一时之间宁亲王府风头无限,成为百官的重点巴结对象。只是宁亲王府之中没有一个人看重这些,他们一直很低调过自己的日子。
岁月更迭年华老去,当白发苍苍的萧泽与杜衡坐在摇椅上,看着在身边打闹嬉戏的重孙儿重重孙儿们,两个人的手依然紧紧的交握着,这一生,他们就这样携手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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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过小产,家庭风波,电脑坏了五次,硬盘死亡之后,这本书终于写完了。在此期间月色的更新相当不给力,可是大家并没有弃月色而去,在此,月色向所有的读者深深致歉,致谢!感谢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有一句,月色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有你们的陪伴,月色终于走出了人生的低谷,重新确立了方向。所以,年会之后,充电满血的月色会再次变身码字小狂人。努力的写书,努力的写出精彩的剧情,也努力活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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