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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颜想从颜正的肩头能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听声音正是沈家的三公子少璃。她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歪了头看他,少年一脸怒容,走得近了,才勉强能看见他的表情。
颜动也未动,他走到近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当然,也未扯动。
“看你出门急巴巴的就没好事,”沈少璃怒视着两个人:“竟敢出来夜会野男人!”
“喂,”她实在好笑:“你看仔细了再说话好不好?这个是我的弟弟颜正啊!”
一听她说颜正,少年立即放了手,并且倒退了好几步远。吃过他的苦头,自然晓得他手上厉害,可心中这股子恼意是越发的沉重,颜想挡在二人中间,到底是怕弟弟发威,弄得都不愉快,推了他叫他走。
颜正抱臂以对,也是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小灯发出暗暗的光来,他临走之前捡了一个小灯径自放在了水里,就在颜想的低叫声扬长而去。
她捡起个石头子想要打他,又怕真的打到他,恨恨一跺脚,一把扔了水里去。刚要去拿另一盏,却已经被沈少璃提了起来。他好奇地提高了些,看着里面微弱的火苗提了她的脸边照亮她懊恼的脸色。
“你在干什么?”
“给我,”颜想一把夺了过来:“这是我的许愿灯,可不能再给你霍霍了去!”
弯了腰刚要放到水里去,可身后少年念着刚才她弟弟那一放,心中起了点微妙的感觉,他在后面圈住她,一把按在她的手腕上面,女人蹲了身子,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一样。
颜想一手肘拐在他的前胸上面:“你干什么?快点放开我。”
他两臂圈着她,忽然有点心猿意马,这是个什么动作?那天在暗间好像好像……她对这个灯分外的紧张,其实他也紧张,只好装作心不在焉地哼了声,又按着她的手不叫她乱动。
“你俩放灯干什么?你先告诉我我就放开你。”
“放灯能干什么?”颜想十分无语,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许个愿都不行,想转身人却给她圈得很紧,这个姿势怎么这么别扭,她用力要抽手,却也被他按得妥妥的。
“沈少璃!”她泄气:“你到底来干嘛啊!”
“放灯啊,”他掰开她的指尖,提灯在手:“一共两个,你弟弟放一个这个必须给我。”说着弯腰放了水中,看着小灯随波逐流远去,她十分无语。
“好了,我不想知道你干嘛放灯了,天晚了,快点送我回府去。”
“喂~”
颜想十分无力地挥拳想打他,却被他捉了手握在手心。这位沈三公子一本正经地挨了她站着:“快点走吧,我怕黑。”
怕黑还出来干什么!
她回头不舍地看了看那两盏灯,可惜已经远远地飘走,就像她愈来愈远的家乡。
夜色渐浓,绊绊磕磕地跟着少年走,他掌心之中,温热的余温带着些许的水气,两个人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朱漆大门两边是两座石兽,一人披着银白小披风,脚蹬珠玉矮靴,他一手提着小灯笼,乌发未束尽披在肩,笑意吟吟正是沈少君。
两个人一转过来,颜想就看见了他:“少君!”
沈少璃快走两步,将她扯到他的面前,松了手:“哝,人我给你找回来了,我可要去睡了!”
他大步先一步进了大门,她接过少君手中的灯笼,忍不住娇嗔:“都起风了,你站这干什么!”
少君轻轻拉起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而行,夜凉如水,他一手自然搭在她的肩头:“你关心我?”
颜想偏过头白了他一眼:“你不愿意?”
呵~
他轻轻地笑,揽过她在怀里。
也不知是谁咳了一声,这才放开她,一起走回院里去。
她本来是想送他回房,可沈少君却拉着她到了他的书房去,推开房门,地上摆放着七八个绣台屏风。颜想诧异地看着他,他推着她往里面走,屏风都是单面的,制作精美,绣工整齐。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任何的不妥,她伸手摸了摸,想了想发现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少君的指尖也一一划过屏风上面的精美图案:“还记得吗?”
他勾起唇角:“你曾经送过我一个神奇的荷包,两面都能用,一边是蜻蜓戏水,一边却是百花怒放。记得吗?”
颜想想了下,那是她第一次成功之后的喜悦之余,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他伸手从怀里拿了出来,放在她的手尖:“后来我断断续续向你要过几次,都吝啬不愿意给我做。这些屏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猜猜?”
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她:“颜想你知道吗?你拥有很多财富,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知道,大哥一直不喜欢你这是为什么吗?”
他这话中跳跃得有点远,她只能轻轻摇头。
少君轻轻抚摸着那双面荷包,定神道:“因为你出身平民。大哥从小就聪慧过人,不满十五已是京城第一公子。那时和紫玉公主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地一对。”
他盯着她的眼,可惜她只听着并未有半分的异状:“哦,是吗?那很正常啊,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啊。”
“别这么说,”他殷切地看着她:“只要你做成一件大事,定让他刮目相看!”
“你才别这么说,”颜想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需要他刮目相看……”
反正也不是真的订婚,以后几乎等同于老死不相往来了,根本没那么个必要。
不过沈少君显然不那么觉得,他轻轻拥了她,已经在构思自己未来的蓝图了:“之前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你口中的双面绣,这种绣法管越根本就是第一人,只要你在这三个月里,做出一个像样的东西来送与太后,定然掀起风潮!”
她还有点抗拒:“我那还两大块玉器呢!”
他诱导着:“你想想,只要一打出名头来,以后你又多了个吃饭的本事,流传出去,以后也是千古流芳。”
她犹豫不决:“不好吧,这不是抢你们沈家的风头吗?”
少君笑:“你都是我沈家人,以你为荣。”
颜想想了半刻,心中思绪翻滚,一旦和沈家决裂,她的确需要能在京城站住脚的东西。宝之琳生意虽然还过得去,她也能靠手艺吃饭,但是如果没有沈家呢,恐怕这玉店也会随之陨灭。
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回头,沈少君一副无害地温柔笑意。
再犹豫就是傻子,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因是祝寿,两个人在书房商议了图案和可行计划。
和磨玉一样,首先必须要画图,说做就做,颜想满脑子都是想法。她取了炭笔,在书房画了半夜,足足画了三十多张祝寿图。相较于古代人,她的思维先在立体上面,画出满意的三维立体画,然后尝试着各种绣法,让图案看起来栩栩如生。相应着反面还要有应景的图,这件事难度不小,按照沈少君说的,那就必须做一个双面绣台屏百寿图,这件事让她莫名地热血沸腾,她知道,只要自己努力,绝对能做得出来!
稀里糊涂过了一晚,一早起来刚收了初画,就有人来报,说是颜家来人请姑娘回去一趟。
她懒得计较这些下人们对她不同的称呼,赶紧出了门来,一看正是亲爹在外等候。
他还穿着学法的衣服,显然也是很仓促地赶过来,并无半分的准备。
“颜想,”他半阖着眼睛,走得不紧不慢:“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别人家的女儿怎么活我就愿意你怎么活,别顾忌我,爹爹就快是出家的人了,平日念念经就是爹的余生。”
她呆怔了下,想起颜正的话来,知道家里面定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果然,刚到家门,就听见里面熟悉的哭声。
爹爹先一步进去,她走在身后,走到正堂,看见了端正上座的母亲。
下面跪着姐姐姐夫和言哥儿,大爹爹二爹爹都站在一边。
她走过去,跟在爹爹也站了另一边。
母亲倒是兴致盎然地:“这不颜想回来了么,你们和她说吧,反正这京城的东西都是她置办的,你们商量着。”
颜想垂眸,看着言哥儿脸上的两串泪珠:“叫我回来,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大姐哭哭啼啼地说不出话来,姐夫却是咬牙道:“我们原本是一家人,可是临门一脚了,颜想却又不帮我的忙。现在一无所有了还欠许多的银钱,迫不得已只能分家了。”
大爹爹和二爹爹都看着颜想,她从怀中拿出帕子来走到言哥儿面前,将孩子扶了起来,又仔细擦了泪脸。这才瞥着大姐颜若,面色复杂:“大姐你也是这么想的?”
颜若掩面而泣,姐夫却是出头在前:“你姐姐和我成亲时候,颜家还有我两个店面,如今也好说道说道。”
他本是个入赘的,她好笑道:“哪来的你的两个店面?”
男人一脸怒容:“当初成亲时候,颜家应我的,不然七尺男儿,怎能签下文书,明地里娶妻生子,暗地里却是你颜家上门女婿呢!”
颜想摊手,回头看向母亲:“这件事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母亲略显尴尬:“想啊,你姐夫姐姐都闹了一早上了,说要分家,不然就要合离……你看这……”
大爹爹也一脸苦像:“是啊,我们颜家出了这么一回子事,怕是丢大脸了。”
二爹爹眼巴巴地看着颜想:“八千两啊,现在可怎么办,都是银钱闹的啊!”
耳边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颜正面无表情地从门口路过,他看也未看堂内情况,提剑而过。八千两不是小数,但是颜想不是没有,这些年她自己的存银也是巨款了,可惜这家人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疾苦。言哥儿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眼圈通红。
“姨母……”
小孩子家家的还不懂得什么事,就已经知道她是主要人物了。
姐姐颜若连滚带爬地过来将孩子抱了一边去,小家伙的鼻涕就擦在她的裙子上面,颜想抬眸看着高堂上的娘亲。这个女人平日与她不亲,此时也是掩了眸光,低头不见。
姐夫仍在叫嚣:“你们颜家骗了我!明明说好的两个小店,放在现在都不知挣了多少银钱了!分家,我现在要求分家!你们颜家里本就有我一份,颜想你自己说你们的玉店不会想独吞吧?嗯?若是不依,那就只能和离了!”
大爹爹掩面叹息,二爹爹不忍再看,亲爹念了声阿弥陀佛!
颜想回身走到桌前,与母亲坐在一起,她垂着眼帘,像是入定了一般。
半晌,大爹爹道:“闹了一早了,孩子都倦了,合什么离啊!分家也不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颜家上上下下都是颜想的,能分给你什么?懂点事的就别闹了啊!”
二爹爹附加一句:“就是。”
亲爹:“阿弥陀佛。”
母亲略显亲热地拉了她的手:“我可是累了去歇着了,你看着办吧!”
姐夫已经言语不能了,平日都那么支持他的那些人,包括妻子都只呜呜地哭,他站起身来,还未开口,大爹爹却又说道:“颜想从小当家,你和若儿成亲的事情还都是她操办的,你娘应你的两家店面,不过也是当年赔掉的不像样的了。为了补偿你们夫妻,可不是每月都往你们那送些银子嘛?这几年也没少得,心里有数就行了,咱们颜家是大家,若是真合离,你现在一介书生键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有你那个痴傻弟弟,去哪啊!”
他语塞,这些年锦衣玉食都习惯了,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存活。
可是书生自古就清高,忍不住出言相讽:“再怎么说,你土商之家我秀才之身,还委屈了你们不成?”
话音刚落,颜想却是一手掀了茶碗去,清脆的一声之后碎片溅落:“你秀才之身就高贵多少了?一分银钱也挣不来,吃我的,喝我的,还偷偷摸摸藏着我的,这几年睁一眼闭一眼的当我不知道吗?”
她淡漠地看着他:“你真以为平日里大爹爹二爹爹帮衬你就能翻了天去?想分家是吧?你来说说,哪里是你挣下的东西?我倒要听听你想伸手要什么?”
书生清高,一听她这么说,就像打了脸一样愤怒不已。
偏她还气极反笑:“还说要合离?好啊!用不用我送你们去府衙?”
大爹爹顿时赔笑起来:“合什么离?闹呢!想想别气啊!”
颜想挑眉站了起来:“你们成天在背后乱嚼舌根,扰得我一天清净都没有,是不是就想着分家呢?”
二爹爹也笑:“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家!”
她哪里肯信,更是咬牙道:“我还没死呢就天天惦记着我的银钱!谁想分家谁自己走,可叫我省了心!”
顿时鸦雀无声,她也实在是最近被这几个人闹得心烦,再不管他们,大步往出走,到了姐姐身边的时候她一把扯住妹妹的裙角,一抬眼两颗泪珠又掉落下来。
“我不想合离……”
“……”
若是平日,她也早就和这个吃软饭的姐夫谈谈条件了,显然,这次他的目的也不过就是那八千两银子么,不过刚才他一番话下来,刚好叫她想起了沈少卿来。
他不也是这样看她的么?
土商之女,云泥之别。
真有意思,切~
回到自己的屋里,颜想吩咐谁也不许来叨扰,她拒绝浪费时间,从自己以前的物件当中找出几样双面绣来仔细研究,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这一忙就是一天,前院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好没有过来闹她。
想起自己以前还有点好宝贝儿,翻箱倒柜之际,竟然真的翻到了个好东西。是原来她配的干草,仔细捻成末末,又用薄薄的草纸卷了两根,恰逢小厮按照她的要求送来酒菜若干。
颜想打开窗子,点了火在纸卷上面,两指夹着放在唇边吸了一小口,待闻到淡淡的香气才搁置一边。
她自制的香烟,可惜里面都是香草,只能当熏香用。
其实很想念现代的生活,虽然平淡但是好歹娱乐也没这么贫瘠,可惜一头扎进古代来,尽管是女人,但还得撑着这一片天,她尝试着哼唱着现代歌曲,可惜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能胡乱哼哼着小调。
也不知喝了多少水酒,她明明记得古代的酒是不醉人的,但却感觉到了醉意。月光从窗口投射进来,照在地上很亮很亮。颜想一手提着酒壶就出了房门,她的门前有一个梯子,刚好上房。
月亮很高,月亮很圆,月亮很美。
她坐在瓦顶,抬头看着月亮。
仰脖喝一口,它变成了两个……
不消片刻,一人轻轻坐了她的身边,颜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颜正啊,怎么每回我想自己呆一会的时候你都在啊!”
颜正不说话,只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他的肩头上面。
颜想嘻嘻笑了,回头掐他的脸:“你说我这个姐姐也真是很失败啊,感觉你更像我哥似地呢!”
他抬眸,看着月亮仍旧面无表情:“谁叫你太傻了。”
她叹了口气,靠着他的肩头也看着月亮:“这世界上,也许就你对我还算真心真意了,你说你要不是我弟该多好?”
他眼角一抽,轻哼道:“我本来就不是你弟弟。”
颜想觉得她有点喝高了,她竟然听见颜正说不是她弟弟。伸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笑道:“我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你不是我弟弟那你是谁啊!”
动作之间,一脚没踩住差点滑落,幸亏少年手疾眼快捞了回来,他按住她胡乱挥舞地手,却是在她耳边说道:“你自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颜想。”
颜想一下就醒了酒,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嚷嚷道:“别闹哈,你姐我喝多了……”
话音未落,他的气息又在耳边:“我没闹,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是颜想。”
她大惊失色,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一把推开他颜想本来是想站起来,可惜她忘记了自己是在房顶上,一脚没站住大头朝下就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这么多,跟双更一样啦!
要花要表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