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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城外的天尽头,夕阳如血。
这是一片血红的天地,赤红的云霞翻卷着,猩红的血水流动着,每一个睁开的眼睛,皆遍布了红的惊人的血丝,而此时,这些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中,掺杂了几分迷茫,几分惊惶。
腥臊的狂风呼呼刮过……
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他杀了将领!”
这一声尖叫惊醒了所有的人,将领的尸体就那么狰狞的躺在尸山里,有人叫嚣着攀爬城楼,挥舞着大刀要为将领报仇。
有人一个激灵后冲上去,拉住袍泽痛喝:“那都是咱们南韩的百姓啊!”
有人望向城楼上的男子,一时不知动作。
那个人是南韩的将领,却抢走了南韩百姓的米粮,欲要斩杀南韩的战士,而这一切,竟是被大秦的王爷所阻拦,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心中崩塌了一个小角的信念,再次豁开了一个口子,大块大块的瓦砾砸下来,尖锐的棱角扎的心口生疼!
南韩军里一片大乱,就在这时候,城楼上骤然发出一声稚嫩的惊呼。
“娘?”
七八岁的孩子,声音柔软而稚嫩,惊颤中带着嘶哑的破音,他的身子骨瘦如柴,隔着城墙只露出瘦削双肩,蜡黄蜡黄的脸上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眨不眨的盯着忽然倒下的妇女。
他颤抖着,小小声唤:“娘?”
这声音真的很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明明耳畔风声大作,明明城下混乱喧嚣,却那么精准的,那么神奇的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不论是城楼上的百姓,还是城楼下的南韩军,尽在这一瞬停下动作,怔怔的望着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孩子笑了。
他深深凹陷下的颊骨上,开出最灿烂的笑容,眯着如曜石的眸子,一步一步走向无知无觉的娘亲,他道:“娘,你饿了对不对?只是晕了对不对?王爷叔叔说,援军会来的,王妃会来的,咱们都有饭吃!”
啪嗒。
孩子笑着,眼眶里有大滴的泪水缓缓的落下来,滴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那咸咸的泪水带着无限的酸涩,顺着四肢百骸游走。
开始有百姓痛哭。
这十日来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在这妇女饿死留下孤儿微笑着不愿相信的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出来,低低的哽咽在寂静的昭城中响起,合着风声呜呜越来越强烈,他们抱着肩膀瑟缩在冷风里,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彷徨和凄凉。
泪水成塘。
压抑的呜咽顺着长风飘荡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士兵的双脚仿佛扎了根,一动不动的踩在汇聚成河的血泊中,手中的兵器“咣当咣当”的掉到地上,没有人去捡,他们甚至忘记了这是战场,每一个人都在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那笑无限灿烂,似风中摇曳的一朵小花。
而落到他们的眼里,只有凄凉。
那垂垂挣扎的信念,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战北烈抬起头,赤红的眸子望着那如血残阳,尽管阳光已经不再刺眼,他却依然有些头晕目眩,伸出手遮住那血一般的颜色,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他该欣慰的,他守住了这座城足有十日之久,他该惊喜的,南韩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然而心里仿佛空了一块的悲凉,满满的倾注了他的整颗心神。
他不由得想起了初上战场的那一年,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满心踌躇壮志,心中的信念便是保卫百姓,统一五国,让天下间再也没有战乱,让百姓安乐富足的生活。到如今已经十一年,看多了生死,看多了战场上的伏尸百万,他很庆幸,直到现在这个信念从未改变,夕阳西下,之后也许要经历茫茫无尽的黑夜,然而黑夜过去,他相信,总会见到曙光。
大掌上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战北烈低下头去,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抓着他的手指。
“王爷叔叔,宝儿哥哥的娘亲饿昏了,我也饿。”
望着孩子纯净的眸子,战北烈微微笑起来,仿佛从这张稚嫩的小脸上,看见了某个小兔崽子张牙舞爪同他抢媳妇的场景,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浮现在脑海,唇角带着清冽的笑。
她说:“活着。”
她说:“两个月之内,我会回来!”
到今天,正正好两个月了吧……
干涩的唇角勾起,黑袍猎猎翻飞,他凝目望着一点一点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叔叔的媳妇,今夜一定会来!”
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沉沉,然而却是那么的坚定。
带着坚决带着相信带着毫不质疑的肯定,仿佛那就是他的信仰,即便夕阳已经马上就要落下,天际已经开始变的昏暗,这信仰却不曾有过丝毫的怀疑和改变。
百姓们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他们望着那个城楼上屹立了十日之久的男人,无端的选择了相信。
从进入昭城以来,他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却全部都做到了,他说不会骚扰百姓,他说他们共在一座城就是自己人,他说只要有他一日就一定竭力让大家吃饱饭,他说即使吃不饱也会陪着大家挨饿……
他没说过的也做到了,面对多逾十倍的南韩大军,他和大秦的一万士兵,用生命保护了这座城!
如今他说,他的媳妇今夜一定会来……
他们信!
百姓们抱着手臂,在冷风中瑟瑟等候,他们颤抖着虚弱着,甚至不少已经饿的快要昏了过去,然而一双双眼睛却始终死死的撑着,没有原因没有根据,他们相信这个男人!
城楼下的南韩军也没有再攻城,将领已死,剩下的大军只想等着看,想看看这大秦战神坚定的信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他们的信念崩塌了,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结果,来印证那融入了心间的,取代了原本的信念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皆瞧着远方的地平线,瞧着那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
苍茫的大地上,只有风声静静的吹着,天色越来越昏暗,这一切只有短短的时间,然而此时却变的那么长,那么长……
长空渐渐染上墨色,举目而望唯有空荡荡的一片夜幕,丝丝红霞的晕染中,似是连着心中的希望,亦随着那只剩下一丝丝夕阳的坠下,缓缓的湮灭……
忽然,若有若无的轰响从远方传来!
那夕阳没入地平线下的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极远处天尽头出现的一个小点,由一点到一线,由一线到一面,那是潮水一般的黑色战甲,轰隆着剧烈的蹄声,在方方落山的夕阳,最后的晚霞映衬下,扬起烟尘滚滚朝着这边飞速移动。
一片茫茫黑色踏入了众人的眼帘,蹄声轰轰踏入了每一个百姓和南韩兵的心间,那一望无际的大军上方,高举着的一面旗帜,张扬的迎风猎猎飘舞,像是在发出仰天的欢号:
大秦战神的信仰,来了!
在这一刻,在这最后一刻,挟着雷霆之势呼号咆哮着,来了!
城楼上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虚弱的欢呼声汇聚在一起,直冲天际!
他们齐齐望向城楼上屹立着的黑衣男子,落下了无法掩饰的激动热泪,欢呼合着呜咽痛快的响起,百姓们抱成一团,放声大哭。
直到现在,才是真正正正的,看见了生的希望!
老天没放弃他们,哪怕是南韩抛弃了他们,还有大秦,有大秦战神,坚定的和他们同生共死,为他们遮风挡雨。
战北烈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狂风呼啸中,墨发乱舞,黑袍翻飞,充满了血丝的鹰眸,一眨不眨的眺望着茫茫大军前,那一个带着曙光而来的白衣女子,望着她远远的模糊到看不清的眉眼,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柳叶眉,芙蓉面,下巴微微仰起傲然的弧度,樱唇勾着的清冽的笑,凤眸中一点清亮,亦是在一眨不眨的遥遥凝视着他!
四目穿透过遥远的距离,于漫漫夜空中交汇凝聚在一起,他们的视线胶着着,纠缠着,传递着,诉不尽的爱恋,说不完的相思……
还有那深深的,早已经镌刻在了心里,永不动摇的信任!
近了,更近了……
冷夏策马扬鞭,一骑如飞冲到城门下,忽然,猛的停住。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城楼矗立的男人,两月不见,他瘦了,也憔悴了。眼圈青黑血丝遍布,下巴上一圈凌乱的胡渣,唯有那双眼睛,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还似从前那般含着俾睨天下的霸道,唯我独尊的桀骜!
那是她的男人啊!
一滴眼泪悄然滑下,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那男人自城楼上霍然飞下,墨发飞扬,黑袍鼓荡,衣袂袍角随风翻飞,在长风中如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挺着任是暴风骤雨也折不弯的脊梁,顶天立地!
猛的,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坚如磐石的胸膛,结实宽阔的臂膀,铁血气息倏地包围了她!
力道之大,似是要把她揉入身体里,揉进他的骨血……
冷夏埋在他的怀里,深深的用力呼吸,呼吸着独属于战北烈的味道,任热泪一行一行无声的滑落,顺着他的衣襟晕散开去,滚烫如火。
猛的,双肩被人攥住撤离了怀抱,一张冰凉的唇骤然覆了上来!
狠狠的!
战北烈狠狠的碾压着她的唇,将所有的思念担忧尽数发泄,他知道,一个多月前,这个女人定然遇到了危机,那危机说不准几乎要丧命,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那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忧心如焚,如今终于见到她了,完好无损的她,他的一颗心才终于平平稳稳的落了下来。
曾经两人也曾分开过一段时间,却完全不像这次,似乎分离了一个世纪之久。
一方深入漫漫无际危险遍布的沙漠……
一方孤军潜入敌国兵马遍布的腹地……
两人无时无刻不在为对方担忧着,这彻骨的思念忧心,如今通通发泄在这一个吻里,深深的吮吸撕咬,似野兽一般的激情淋漓尽致的释放着。
昭城城楼下,这一男一女相拥深吻,将周遭无数的百姓大军尽数当成了背景,然而所有的人,尽都静静的望着他们,唇角含着祝福的笑容,泪眼模糊。
这样的一双爱侣,情感动天。
一个吻良久良久结束,双唇缓缓的分开,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唇角一勾,转向了一边呆立着的南韩军。
大秦的军队赶来了,代表了什么自不用说,嘉兴城破!
此时他们看着相携而立的那一对夫妻,再看看后方滚滚而来的大秦军队,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几分挣扎,几分惶惶,几分恐惧,几分释然……
战北烈搂着冷夏的肩头,以内力将嗓音逼的极远:“嘉兴城已经破了,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对于如今剩下的这些南韩士兵来说,心里早已经有了动摇,早在秦军到来之前就已经停止了攻城,几乎没有过多的考虑,他们纷纷蹲下身子,以实际行动做出了选择。
昭城内一片欢呼雷动,经过这共患难的十天,这个城里的百姓们已经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了大秦的人,他们看着城下的那双男女,一个个齐声高呼着:
“王爷万岁!”
“王妃万岁!”
这呐喊越来越响,越来越齐。
连带着大秦的士兵们,也跟着欢呼起来,那其中包含着的发自内心的崇敬爱戴,如海浪奔腾呼啸着直冲天际!
“王爷万岁!”
花千甩着帕子一脸激动,一蹦一跳的跟着不住的呐喊:“王妃万岁!”
他一愣,转向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如雷一般的欢呼中,笑眯眯凑上去:“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可爱的小十七了?”
某小孩竖着脚尖画圈圈,小脑袋上飘着一朵乌云,咕咕哝哝碎碎念:“都忘了十七了忘了十七了忘了十七了……”
粉嫩嫩的两腮鼓的像个包子,忽然,一声响亮的笑语从前方传来。
“小兔崽子,还不过来!”
小鹰眸立马亮晶晶,某小孩一抬头,看见和他一模一样大一号的亲爹,扬起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撒开两只小短腿,得得瑟瑟的猛冲上去!
战北烈这会儿才算是圆满了,视若生命的两个人都在身边,媳妇和儿子,还有母狮子肚子里那小小的闺女,一家四口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棱角分明的唇缓缓的勾起,看着儿子那小小的身影,朝着他跑啊跑,跑啊跑……
花姑娘看的不住拿帕子擦眼角,感动:“奴家要哭了,要哭……呃?”
砰!
一声巨响。
花姑娘狭长的眸子瞬间瞪大,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耳边的欢呼呐喊一下子尽数消失,所有人都大张着嘴,保持着方才欢呼的姿势,眼皮子不断的抽动着,一脸见了鬼的望着城楼下。
只见十日未合眼,多日没吃饭的虚弱的大秦战神,被某个小孩乐颠颠的一个熊抱……
给撞晕了。
大秦战神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后脑勺一鼓一鼓的疼,身上坐着一脸傻乎乎的战十七,迷迷糊糊中,他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
这小兔崽子,果然跟老子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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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北烈这一晕,哦不,是一睡,就足足睡了有两日之久。
冷夏一直不离床边,亲力亲为的照顾着,也是从狂风三人的口中,才得知这个男人,这十日来的情况,尤其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竟然就没好好的睡上一觉。
听那日子,可不正是她在崎兰荒漠上,遇见沙漠风暴的时候!
手指在男人平滑的额头上轻抚着,心尖儿既是酸涩又是甜蜜,这两天两夜来,她给战北烈喂了点稀粥,轻手轻脚的刮了胡子,唔,还顺便给他洗了个澡,他竟是疲乏的毫无知觉,一直没醒。
此时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黑眼圈散去,熟睡中眉头也舒展了开。
忽然,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他醒了。
战北烈睁开眼睛,眼中还有几分孩子气的迷茫,一眼瞧见她,眉眼立马弯了起来,笑道:“什么时辰了?”
冷夏看了看天色,去桌边取来随时温着的粥,“唔,快中午了,你睡了两天,我给你喂了少许的稀粥,饿了太久还是要吃点清淡的,让肠胃适应适应。”
鹰眸弯成个月牙,战北烈朝里面移了移,拍了拍床榻,示意冷夏坐上来,撒娇:“你喂我吃。”
望天,翻白眼,这男人!
腹诽归腹诽,一眼瞧见某只熟悉的大型流浪犬小眼神儿,还是无奈妥协了。
她侧坐着,舀了一勺喂进战北烈的嘴里,某个男人立马满足的眯起眼睛,活跃的如快渴死的麦苗,一瞬间得到了清水,浑身都欢实的得意舒爽外加傲娇,瞧着那满足的模样,仿佛吃到嘴里的不是稀粥……
是什么?
龙肉也就这德行了吧!
一碗稀粥战北烈吃的欢实,冷夏瞧着也喂的开心,一时半刻便吃了个干干净净。
待她把碗放回桌上,某男咂了咂嘴,问道:“媳妇,昭城的百姓……”
虽然按照他的想法,母狮子和萧将军办事都是利落妥帖的很,尤其爱护百姓不会比他少一分,必定早早的就安排好一切,不过不亲自问一问,始终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冷夏回返来,手脚并用的爬上床,依偎在他肩头。
点头道:“唔,已经安排好了,每家都分到了米粮,进城的当天百姓就喝上了热腾腾的粥,第二天,就按照每家每户的人数,领了自家的份额。”
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将头全部埋进他颈窝里,她满意的闭上眼睛,又道:“关于南韩的士兵,就交给义父处理了,收编进军队里,相信这些他很有经验,我没过问。”
战北烈点点头,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还想问点什么,就见他媳妇的呼吸已经变的绵长,睡着了。
他一个月来没有好好的休息,冷夏又何尝不是,在找到宝藏后先在西卫采购了大批的粮草和棉衣,还有吩咐西卫的官员订购兵器等等,然后不眠不休的朝着大秦赶来,满心满眼就是给战北烈和大秦的战士们送粮,一丝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一路到了嘉兴城,和萧振乾一起指挥攻城,破开了城门又再朝着昭城飞奔,可以说,这一路上比起战北烈,她也没舒服上多少,这会儿总算战北烈也醒了,她的担忧不翼而飞,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脑中一转,战北烈就猜到媳妇这一路上,应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在她额头印下心疼的一吻,复又继续搂着媳妇,补眠。
夫妻两人相拥而眠,又再睡了有一整日的时间,冷夏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正瞧见战北烈一眨不眨望着她的目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身上酸疼的像被什么碾过,她迎上去“吧唧”啄了他唇角一下,笑眯眯揉着他的肩头:“辛苦了!”
从她睡着前到现在,这男人的姿势一丁点都没变,不用想也知道,是怕吵醒她,一直忍着呢!
战北烈神色一振,严肃答:“为媳妇服务!”
冷夏想了想,一日一夜不动弹,估计腿脚胳膊都麻的很,一骨碌爬起来,准备贤惠贤惠给他按摩一下。
“媳妇!”
惊天动地的尖叫传来,某男一个鲤鱼打挺,“咻”的蹿了起来!
一把抱住她,激动:“胎气啊!”
这么一说,又想到了她策马到城下的情形,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颤巍巍问:“咱们的闺女,这么颠簸也没事?媳妇啊……”
“那里面要是个枕头,你就拿出来吧,我……”他吞了吞口水,鹰眸朝着那八个多月的肚子瞄啊瞄,抖着嘴皮子:“我挺得住!”
呸!
冷夏啐了他一脸,这乌鸦嘴!
她瞪眼:“什么枕头,咱的娃活蹦乱跳着呢!”
战北烈也瞪眼,不过不是气的是惊的,直接语无伦次:“这么个折腾法,还活着?”
这话说的,冷夏又想呸他了,连连翻了两个白眼,把某个男人哆哆嗦嗦的手抓过来,抚摸上她高高鼓起的软绵绵的肚子,点头郑重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咱的娃!”
手下的触感温热,隐隐有着强有力的跳动。
战北烈眯着眼睛,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两排锃亮的大牙明晃晃的闪着光:“不愧是老子的闺女!”
冷夏稀奇:“又跟你有关系?”
战北烈怒了:“那当然!俗语有云,虎父无犬女;俗语又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闺女会……咳咳……”
冷夏想了想,倒是觉得还挺有道理,“大概就是遗传学和基因的问题吧!”
“鸡什么?”战北烈眨巴眨巴眼,惊叹:“媳妇啊……”
“唔?”
“你那个世界里的鸡,真是强大到无所不能啊!”
“……”
冷夏打消了跟古代土老帽研究现代科学的问题,转而继续研究她的肚子,亦是惊叹:“说起来,咱们的娃倒真是彪悍的很,沙漠风暴那么高强度的大逃亡,竟然也没事。”
战北烈的俊脸,瞬间一变!
挑起了剑一样的眉毛,他压抑着心头窜起的怒火,慢悠悠的问了句:“唔?”
冷夏还沉浸在宝宝的强悍上,顺着说:“后来埋进了流沙里,也没事。”
“是么……”
“嗯,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了,没想到醒来之后,大家都落在了一个地洞里,那个时候身上的包袱已经在逃跑的时候,不见了,没有食物和水,花千和拓跋戎又受了轻伤,没想到宝宝却一点事都没有,顺着地洞透进的光亮,一路寻找出路,反而因祸得福,找到了埋宝藏的地宫。”
“真的啊……”
“地宫里倒是没有上次北燕皇陵来的惊险,不过是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不过好在有老顽童在,这些他都是在行的,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
“原来如此……”
冷夏不由得回想起,她们历经几道关卡,最终终于找到的芙城宝藏,当时的表情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傻!
两个字:傻眼!
上辈子作为杀手之王,她赚的钱那也是多不胜数的,这辈子的身份更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然而乍一看见满满一殿的金子,依旧觉得有些接受不能,宝藏中其他别的比如翡翠玛瑙,那是一概没有,有的只是金子,映入眼帘大片大片金晃晃一望无际的金子!
“芙城果真是富可敌国,你没看到那个场面,绝对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有钱!”
冷夏还咂着嘴巴感叹着,为这次寻找到的芙城宝藏,总结了一句。
忽然,她眨巴眨巴眼,分明感觉到……
身边的气息已经不太对了!
她一个激灵醒转过来,心下暗暗叫了一声糟,果然看见了某只大型流浪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身了大尾巴狼,那脸估计是她每说一句就黑上一层,这会儿简直比锅盔还乌漆抹黑,恶狠狠的磨着牙。
冷夏咬掉自己舌头的心都有。
战北烈瞪着她,恨不得劈了面前这女人!
沙漠风暴,流沙,挨饿,奇门遁甲……这些他只听着就惊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是这个女人,竟然敢经历了这么多,要不是说漏了,很明显,她还准备瞒着!
该死的沙漠风暴,该死的流沙!
他的预感果然一丁点都没错,他差点就失去了母狮子,差点失去了小兔崽子!
战北烈的心,仿佛被什么绞住,一抽一抽的疼,她冒险,寻找宝藏,这些都是为了谁,战北烈怎么会不清楚,母狮子本也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更不是嗜钱如命的人,不论做西卫的女皇,还是这六年来为了大秦所做的一切,尽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一统五国,让天下百姓安乐富足的信念。
他不生母狮子的气,却生自己的气。
凤眸悄悄的朝着他瞄了瞄,冷夏捂住肚子,做柔弱状。
效果立竿见影,大秦战神一惊,立马弹起来,那速度那高度甚至让冷夏以为他屁股底下装了个弹簧,她弱弱的捂着肚子,可怜巴巴:“我肚子不怎么舒服,可能是饿了?”
某男将她从上到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检查了一遍之后,惊问:“媳妇,真没事?”
冷夏应了一声,她自然不是怕战北烈兴师问罪,而是怕他自责。
眼中一丝小奸诈闪过,她吩咐:“没事,应该就是饿了,不如你去给我端一碗粥来?”
鹰眸一闪,战北烈再观察了媳妇的面色一番,唇角微微的勾起,总算放了心。
“媳妇,等着!”
某男屁颠屁颠的爬下床,郑重的穿好了鞋子,庄严的出了房门,表情严肃的去厨房,办这件神圣的事!
大秦战神在床上睡了两日,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方一出了这临时住所的院子,就被狂风告知,府外围满了百姓,已经等了有两天了。
虽然知道他媳妇可能根本不饿,还是吩咐狂风给冷夏送去一碗粥,自己则拐了个弯朝着大门走去。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被门口围着的百姓给惊住了。
黑压压一片望之不尽的百姓,自备小马扎,整齐有序的坐在门外的大街上,整整拍了几条长街,那场面,壮观非凡!
一见战北烈走出来,他们齐齐冲上来,二话不说跪到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数万人一齐磕的响头,那声响自是惊天动地。
战北烈受了这一礼,关键是躲也躲不出去。
三个响头过后,一方台子被几个青年抬了上来,百姓们推举出了一个老妪,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在所有人亮晶晶的目光中,指着台子上叠的整整齐齐如豆腐块没有分毫褶皱的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王爷啊!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咱们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能送给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咱们永远也偿还不了,只每一家每一户都贡献出了一块布,咱们一针一线连夜赶制,亲手缝起来了这么一条百家被,愿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福气连绵,一生福禄安康!”
“愿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福气连绵,一生福禄安康!”
一双双的眼睛,质朴淳厚,战北烈从其内看出了真心,看出了真诚,看出了百姓们一颗颗如赤子样的心。
有的时候,百姓们很傻,上位者几句话便能挑唆的他们是非不分,比如花千的那件事,一张皇榜便让他们相信,花国舅是卖国贼。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何尝不是质朴的表现,他们知足常乐,只愿有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硝烟的生活,甚至这生活都不需要富裕,一家几口安安乐乐即可。
他们敢爱敢恨,爱一个人恨不得挖空了心思对他好,而最终也只能用最朴实的方法来回报。
此时,战北烈站在这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下,望着一张张淳朴紧张到令人发笑的脸,看着台子上那手工精细的百家被,平平整整明显是被人一路上仔仔细细将褶皱给抹平。他的眼睛微微酸涩,郑重道:“多谢大家,我和内子都会珍惜这份心意,孩子也会喜欢的!”
在心里,战北烈想,他的信念……
为之奋斗了十一年的信念,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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