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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大地,冰冷的泥土。
一个满身血污的士兵手指动了动,然后缓慢而艰难的睁开眼睛。
他叫里费尔,西班牙陆军少尉,隶属于科尔瓦多团第2营,是一名年轻的步兵排长。
他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视线中只有死尸、残肢和孤零零的战马,以及满地的枪支武器。血尚未流成河,但这里的泥土却因为血而成为暗黑色。
不远处,带着白色小旗的医护兵正在寻找和救助伤者。
透过尚未散尽的硝烟,里费尔还能看到英军的防线,以及更远一些的直布罗陀山。有些遭到炮击的地方还在冒烟,防线上的圣乔治十字旗仍迎风飘扬。
里费尔一阵心痛。
他试图站起来,他很想捡起自己的军刀,很继续前进,然而他却只能很勉强的挪动一下身体。强壮的躯体此时居然没有半点力气,身上还有好几处地方疼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尽管太阳此时已经处于头顶正上方,阳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里费尔的军服外表都有些热感了,然而里费尔却冷得嘴唇发紫,周围浓烈的血腥味更是令他作呕。
一阵眩晕之后,里费尔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当里费尔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因为他看到了蜡烛,看到了天使。
“少尉,您终于醒了!”一位白色的“天使”微笑的看着里费尔,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盘子,里面装着一堆像是纱布和棉花的东西。
“呃……”里费尔想说些什么,但是头部一阵剧烈疼痛。他试图用右手摸摸脑袋,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右臂由于缠着厚厚的绷带而无法弯曲。
“不用担心,这是拉利内阿后方的战地医院!”“天使”将里费尔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3月的夜晚很冷。少尉的手也是冰凉的,尽管他身上盖着柔软厚实的被子。
“我还没死……”里费尔喃喃的说了一句,几秒之后忽然很紧张的问道:“我的排呢?我的士兵们呢?”
“抱歉,这个我不清楚!或许他们正在哪个地方等待您康复归队吧!”那位护士一面说着,一面替里费尔检查头上和身上地绷带。
“噢……那我的手脚都还在吧!”
对于每个军人来说,完整的躯体是战斗下去的基础。里费尔看过那些在战争中致残的老兵,他不希望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只能柱着拐杖慢慢挪动。
“别担心!您的手脚都还在!只是昏迷了三天两夜而已!”
护士碰到里费尔伤口的时候,少尉皱皱眉头。但没有喊疼。
“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不过您在一个星期之内还不能下床走动!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可以叫我!”护士说完之后便收起盘子转到里费尔左边一张床,那里的老兄似乎伤得更重,脑袋几乎包成了一个大球。
里费尔对于自己被缝了几针丝毫不感兴趣,他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这里看起来原本是一个教堂,而他所在地地方是一条很长地走廊,走廊靠里的一侧依次放置着许多病床。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在病床之间来回走动,几乎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伤员。
在这个伤兵满营地地方,里费尔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哀伤和悲观的气氛。伤员们基本上都很安静。只有少数重伤号在低低的呻吟着。
对于里费尔和这些西班牙士兵来说。战争来得如此之快,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参战的兴奋和憧憬之中,战前军官们那慷慨激昂的话语仍在耳边回荡。
“我们有最好的士兵。我们有最好的武器,只要勇往直前,我们将取得一切胜利!”
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那惨烈的战斗场面令里费尔和大多数人感到心寒。
里费尔和他的排是第一天第一波进攻部队中的一份子,他们在英军直布罗陀以北防线地正面列队,己方炮兵持续1个小时的炮击如同战鼓一般让每个人士气高昂。
“刺刀准备……横队前进!”
里费尔仍记得自己的第一个命令,排里的28名士兵们齐刷刷的拔出刺刀,并在5秒内训练有素的装好刺刀。
“枪上肩……前进!”
里费尔手举军刀,他的士兵则将步枪斜扛在肩上。2万余名西班牙士兵排成一条条横队。接着在一种逼人的气势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英军防线推进。
密集队形能够给士兵勇气和信心,也能让对方火炮杀伤力大增。
在开始向英军防线跑步冲锋之前,西班牙人一直保持这种古老地队形。
英军防线上的200多门大炮在这一天成为死神最厉害的武器,数千西班牙士兵倒在英国人的炮口之下,通往直布罗陀山的路上几乎躺满了西班牙步兵。
尽管密集队形随着冲锋的开始转变成为散兵进攻队形,英国人的机枪却毫不客气的开始收割西班牙士兵的性命。这种在波兰、在法国、在英格兰杀人无数的利器再一次成为可怕的“杀人机器”,西班牙进攻部队中过半的死伤来自英军防线上那百余挺维克斯重机枪。
一支近千人的西班牙骑兵试图突破英军防线侧翼,结果在英军2个机枪连的阵地前伤亡殆尽。
西班牙的将军们相信自己的士兵是最好的,而他们的士兵也在战斗中证明了这一点。在撤退命令下达之前。10个步兵团无一人后退。
西班牙军队如同海浪般涌向英军防线,却像碰上了坚固的海堤一样被无情的击碎。
里费尔并不知道,在他倒下之后,西班牙军队又发动了三次猛攻,然而全部无功而返。
“嘿,伙计,有烟吗?”从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里费尔的思绪,他慢慢的转过头,那张床上坐着一位同样年轻的军官。不过他的军服却有些不一样。
里费尔很快认出来,那是西班牙陆军航空部队的军服。
“我看看……”里费尔艰难地伸出左手,这只手臂也缠着绷带,还好不像右手那么可怜。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掏出一包香烟,那烟盒上还有斑斑血迹。
“给……”
幸好两张床隔得很近,那位飞行员上士没费多少力气就接过香烟,他的两只手臂看来都完好无损。头上缠着一条窄窄的绷带。
里费尔记得战役开始之前就在空中看到过己方的飞机和飞艇,它们的主要任务似乎是侦察和为本方炮兵进行校射,英国人没有派出飞机迎击,而他也没有看到有己方的飞机或者飞艇被击落。
“上士,你是怎么受伤的?”里费尔自己也叼上一根烟,接着从飞行员那里借来打火机。
“被英国人的机枪打下来地,就在昨天早上!”年轻的飞行员一脸无奈的表情,看起来他很不甘心。
“昨天早上?”里费尔有些无奈,昨天一整天对于他来说都是空白的。他并不知道,昨天和今天。也就是战役发起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西班牙军队没有再发动进攻,而是耗去大部分弹药对英军防线进行炮击,就连德国人援助的280毫米重炮也匆匆上阵。而西班牙的航空部队责无旁贷的担负起校射任务。
“我发现英国人一个很隐蔽的炮兵阵地,那里的位置是我方炮兵打不到地,所以我回来之后向上级做了报告,然后和另外两架飞机一同带着手榴弹去攻击!结果刚把手榴弹投出去,我地飞机就被打中了,之后迫降在了英军防线前方的战场上。降落的时候不是很成功,不仅飞机摔坏了,我地腿也……”说到这里,上士神色很黯然。
里费尔这才发现他的另一侧放着两个木质的拐杖。
“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至少你还炸了英国人一个炮兵阵地。我却连个英国人都没有打到!”
“好不了了!”飞行员上士掀起自己的被子,左腿霍然少了一节。
里费尔默然。
上士很快将被子盖回去,“别提那个炮兵阵地了!今天听来看我的同伴说,在我受伤之后,我们的飞艇和飞机先后对那里进行了攻击,而且又损失了一架飞机,但炸弹的威力有限,我们只炸坏了几门大炮!”
“唉……可恶的英国人!”里费尔也只有愤然和无奈了,虽然直布罗陀并不是什么世界或者欧洲第几要塞。但英国人毕竟在那里经营了两个多世纪,野战工事、石头堡垒、钢铁炮台一应俱全。
上士不再说什么,而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烟。
苦闷地不只是可怜的伤兵们,西班牙人的前线总指挥部里,将领和参谋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尽管国王没有一再催促他们进攻,但找不到突破口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难看,尤其是身负重托的查帕罗上将。
在这个指挥部里,只有一群人的表情不那么凝重,战斗的时候他们只在一旁默默观望,从不干涉西班牙军队的军事行动,对于西班牙士兵的伤亡他们只能略表同情。
胸前挂着一堆勋章的查帕罗将军立于作战地图前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才向他地参谋长询问到:“海军还是不同意我们的计划?”
“恐怕是的,将军!”
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查帕罗将军觉得如果“阿方索十二世”号没有被击沉,或许战役的进展不会像现在这样。实际上,阻碍西班牙舰队从海上进攻的不仅是那次鱼雷袭击,英军的大炮和水雷也是巨大的障碍。以西班牙舰队的实力,封锁直布罗陀海峡尚可,协助陆军从海上进攻就无能为力了。
“一群无能而怯懦的家伙!”将军不满的说着,但这种不满几乎毫无用处。
“此外,我们的炮弹又出现短缺了!”参谋长的语气很忐忑。
但查帕罗将军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大发雷霆。
“让后勤部门加紧运输!没有足够的炮弹,我只能用士兵的身体去开出一条通道了!无论如何,明天上午之前我们必须攻下英军外围防线,否则士气会开始动摇的!”
参谋长很无奈的将这一命令传达下去。运输不是主要问题,问题在于这场战争忽然降临的时候,西班牙陆军大口径火炮的弹药库存严重不足,更加要命的是那些火炮基本上是从他国购进的,西班牙国内的军工厂并没有大规模生产相关炮弹的能力。要知道,光用75毫米火炮无法轰开一条坚固的防线。
想来想去,查帕罗上将硬着头皮请来德国军事代表团的指挥官加索瓦准将。
“将军,我想知道要多少飞机和飞艇才能炸烂一个中等规模的堡垒!”
加索瓦看了西班牙上将一眼,总之西班牙军队那可怜巴巴的几架飞艇和飞机是无法做到的。他想了想,然后不冷不热的说道,“尊敬的上将,这要看你所谓的堡垒是什么结构了!以我们眼前的英军防线为例,10艘大型齐柏林飞艇可以炸烂其中任何一个堡垒!用50艘齐柏林飞艇连续轰炸三、四天,足以将英军防御工事炸的一塌糊涂,而且还可以大大降低英军的士气!用飞机的话,5架专门的轰炸机相当于一艘齐柏林飞艇!”
“噢……齐柏林飞艇……专门的轰炸机……”查帕罗听完后闷闷不乐的转回到地图前,他从一个法国将军那里听说过这些武器的威力,但西班牙目前的国力根本不足以建立那样一支航空部队。
此时,查帕罗心里开始抱怨那些负责和德国政府谈判的代表,正是由条约中一个月内由西班牙政府独立进攻直布罗陀的条款,使得他无法从德国人那里得到最直接的火力支援。之前德国的希配尔上将就表示,由于条款限制,他的飞机和战舰目前只能对直布罗陀的英军进行侦察,而3日的空战只是出于自卫行动。
于是,强大的德国舰队和他们的代表团一样成为最忠实的观众,而在距离直布罗陀不远的突尼斯,德国海军部建立的飞艇工厂已经初具规模,第一批齐柏林飞艇已经开始建造。
1915年3月8日,阴。
在西班牙军队竭尽全力的炮击之下,英军的外围防线变得残破不堪,阵地周围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而双方阵亡者的尸体仍随处可见。
上午6点,西班牙人开始将手里最后一批炮弹砸到英国人头上,加农炮、榴弹炮或是重型攻城炮,每一门可以使用的火炮几乎都在射击,直到它们的炮弹告罄。
上午7点3刻,由2万3千名西班牙士兵组成的进攻部队开始列队。
上午8点整,进攻的号角再度吹响。
鲜血和死亡重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正如查帕罗上将所说的,西班牙士兵用血肉开辟了一条通道。士兵们无所畏惧的前进,无所畏惧的倒下,下一波士兵继续进攻。
3个多小时后,西班牙军队的旗帜终于插上了英军防线。
截止下午2点,西班牙陆军在付出近7千人的代价之后攻占了英军外围防线上所有阵地。在炸毁部分火炮之后,英军全部退入直布罗陀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