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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柏林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
晚上有守夜的下人,余柏林一有动静,那人立刻就醒了。
余柏林在穿越前也伤过,所以被全程陪护上厕所擦身体之类的事时,他还算适应良好。
睡了这么一会儿,又经历了手术,余柏林肚中有些饥饿。厨房很快就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炖猪蹄。
余柏林苦笑,还真是炖猪蹄啊。
余柏林吃完一碗猪蹄的时候,封蔚才满身疲惫的回来。
见到余柏林,封蔚也不去更衣洗漱,往余柏林身边一坐,道:“给我也来一碗。”
余柏林看着封蔚狼吞虎咽,一副饿极了的样子,道:“你这一身烟火味和血腥味,你是去了金刀卫?”
封蔚抹了抹嘴,道:“你怎么知道是金刀卫?”
“这么严重的烟火味,是在室内才会被熏的这么厉害。”余柏林道,“查出什么来了?”
封蔚摸了摸肚子,又叫了一碗猪蹄:“你也知道,朝中一直有人想害我。”
“都杀了两批了,还不消停?”余柏林见封蔚吃的欢,自己好像也有了胃口,便也再叫了一碗。
“那哪能消停?为了压下哥,我这种左臂右膀肯定是要率先被砍断的。”封蔚耸肩,结果肩上有伤口,疼的他一吸冷气,“不过这次也会把你针对上吧,谁让你也是哥重点信任的人?”
余柏林开玩笑道:“这倒没什么。就算腿瘸了做不了官,我也能给你和陛下当幕僚。当幕僚可没有那么多要求。”
封蔚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你绝对不会瘸。”
余柏林忙道:“我当然不会,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也不要开。”
“抱歉……”余柏林沉声道。
封蔚苦笑,带着的笑容面具再也带不下去:“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是我没保护好你,没保护好大宝,没教导好大宝。”
“我才是詹事府教喻吧?该道歉的是我。不是你不教导,是我太溺爱大宝了,不忍心让他长大。”余柏林心情很是沉重。
封蔚摆了摆手,道:“得了,咱两别相互道歉了。你道歉一句,我道歉一句,还有完没完了?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说罢,封蔚就把今天所查到之事告诉了余柏林。虽然余柏林还伤着,但他睡了这么久,现在既然睡不着,就想点事吧。免得闲着就觉得腿更疼了。
这事也说起来也简单,也就是传统的士大夫阶层和皇权想争斗的烂俗戏码。本来这群世家勋贵在武宗时期便被砍怕了。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之事。文宗因为皇位不稳,导致朝中士大夫隐隐在皇权之上。现在皇帝陛下想重回武宗时候说一不二的局面,哪有那么容易?
要让皇帝陛下势颓,扳倒封蔚这个皇帝陛下信任的掌兵的兄弟,自然是必刷的副本。
当封蔚在边疆立功,在一干开国勋贵铁杆皇党的支持下,渐渐掌握了北疆的军事大权之后,这群人就要奋力一搏了。
封蔚和太子身边的钉子,已经深埋了几年,现在才用上。
他们并不是要太子出事,他们也知道太子对晖朝的重要性,他们也不想让边疆战事出现问题。所以太子身边的侍卫还是在拼死保护太子,所以封蔚身边才会有人提醒他去救太子。
那磊子最后举刀砍向太子应该是个人行为。他知道自己最后肯定没好下场,才恶从胆生,想拉太子陪葬。
不过如果太子被掳走了呢?如果太子受伤甚至死亡了呢?他们其实也无所谓的。毕竟朝中还有小宝这个二皇子。
就算小宝也死了,封家人又没死绝。皇后大概是不能生了(但凡夫妇不能生外人总会把问题归结于女人身上,这些人也不例外),无论是后宫新进嫔妃,还是过继其他宗室子弟,对他们而言,都是有可插手可操作的。
他们也不在乎北疆换将有什么关系。文宗时后北疆那么苦,不还是挡住了鞑靼攻击?何况鞑靼现在势颓。
反正对于他们而言,边疆填上多少人命,有多少城镇生灵涂炭,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大范围不出错就好,只要打不到内地来,威胁他们的生活就好。
“国,就是这么一步步亡的。”余柏林冷笑道。
历史上那些亡国昏君奸臣,哪个是真正想亡国的?他们只不过认为,国没那么容易亡而已,他们觉得国就算要亡,也是自己身后事而已。
自己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虽然晖朝有英明睿智的明君,有忧国忧民的良臣,但拖后腿之人也总是不会少。
杀一批,杀两批,都杀不完这批蛀虫。
他们隐藏在这个王国的最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稍稍一不留神,就成为知名的病症。
“在我让金刀卫给哥递消息的时候,肯定同时也会有人像京城传递消息,我想,我暗害太子意图谋反的消息大概已经传遍京城了吧。”封蔚冷笑,“不过他们也太小瞧哥,太小瞧我了。”
“他们也太小瞧大宝了。”余柏林冷冷道,“他们以为大宝遭遇危险,就会心中对你生出芥蒂吗?以为以后就可以挑拨你和大宝之间的关系了吗?”
“这不是更好,让他们挑拨。只要谁挑拨,又有线索可以查下去了。”封蔚道,“他们也一定认为,大宝可是我哥的命根子,大宝遇险,这下再在哥面前诋毁我,哥心底总会留下一根刺了吧。”
“不过就算陛下护着你,为了平息众怒,你我还是会被处罚。”余柏林道。
“真的?”余柏林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大宝悲伤的声音。
余柏林和封蔚这才发现,大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在门口偷听了。
“怎么起来了?”余柏林微笑的让大宝坐过来道。
“我饿了。”大宝低头看着余柏林平放在凳子上的腿,道,“林的腿没关系?不用卧床?”
“只要不动这条腿,就没关系。”余柏林笑道,“我总是要吃饭透气的。”
大宝小心翼翼的坐在余柏林身旁,然后怕不小心碰到余柏林,又换到封蔚旁边坐着。
“你听了多少。”封蔚叫人给大宝盛了一碗肉后问道。
大宝道:“王叔说别相互道歉的时候,我就来了。”
封蔚筷子一搁,哭笑不得道:“你就一直在门外?怎么不进来?又不是你不进来我就不说了。”
大宝不好意思低头道:“听得入迷,就忘记了。王叔,林,你们真的……真的会被处罚吧?”
“肯定会。”封蔚在大宝面前也不遮掩,道,“不过我不会被解除兵权。我会以戴罪立功的名义,发兵草原,对王帐进行围剿。我听探子说,那鞑靼想和回部联手,我可能会直接转战西北。”
“长青……估计就得解职回京了。我和他,总要有个人回京自辩。”封蔚担忧的看着余柏林,道,“我们又要分开了。”
“等你得胜归来。”余柏林心中也很是遗憾。心意相通,和封蔚一起在北疆这些日子,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为开心惬意的一段日子。已经习惯了爱人的陪伴,突然又要回到孤单一人的生活,实在不能说是一件能简单接受的事。
不过他们两人都会克服思念和寂寞,等待重逢的一天。
“陛下让我回京,也是为了我伤势着想。”余柏林见着大宝沮丧自责的样子,安慰道,“待我腿好了,立刻就会起复的。”
“到时候我要是还没打完仗,你就再申请来帮助我好了。”封蔚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余柏林开玩笑道:“不是说好不再让我遭遇危险,还让我去前线?”
“去前线又没让你打仗。”封蔚嫌弃的看了大宝一眼,“不让你来,就没人拖后腿让长青受伤。”
余柏林一巴掌拍在封蔚后脑勺上,没好气道:“你刚才还在自我检讨呢,现在就推小孩子身上?澈之你还要脸不?”
大宝忙摇头道:“不,王叔说得对,是我拖了后腿。而且,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余柏林叹气:“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要说错,是那些做坏事的人的错。以后你小心谨慎就好。”
见大宝因为连累两位最亲近的人,还是兴致不高,余柏林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宝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叫乳名也不好了吧?”
“那叫什么?”大宝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冥思苦想道,“我还未取字呢。”直呼其名林又不肯吧?
“那就叫太子呗。”封蔚道,“本来大宝就是太子,那就叫太子。”
大宝不满的看了封蔚一眼,不过因为心中对封蔚有愧疚,所以并不像之前那样和封蔚顶嘴。
“那还是叫大宝吧。”余柏林也觉得,好像的确不知道怎么改称呼。叫“太子”大宝肯定会不高兴,若叫大宝名字,又自觉不够尊重。
这个时代,只有长辈尊者可以直呼人名。
不过好像乳名也只有长辈会称呼……也好不到哪去?
“那就叫大宝吧。”大宝也点头。大宝的名字也是挺好听的。
于是三人把朝廷阴谋,硬生生扯到取名上。三人开始非常积极的想大宝之后的字号,虽然这字要皇帝陛下取,但不妨碍三人先想着。
又吃了一碗猪蹄之后,三人都很疲倦了,特别是封蔚。因余柏林腿上有伤,封蔚自然不能再和他同塌而睡,于是他在卧室又摆了一张塌。
“……你可以去隔壁睡。”余柏林道。
他身体不舒服,偶尔起夜,肯定会影响到封蔚。
封蔚道:“让我和你睡同一间屋吧,不然我怕做噩梦,更睡不着了。”
大宝想了想,小声道:“我可不可以也和你们睡一起。”
一大一小眼巴巴的看着余柏林,余柏林只得无奈点头。
于是这卧室之中,小塌也不用放了,直接从隔壁搬来一张床,封蔚和大宝睡里面。卧室之中那些什么桌子椅子都被移了出去。
余柏林看着乱糟糟的卧室,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他们两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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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封庭接到封蔚的加急书信的时候,就将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拂到了地上。
虽然现在处理结果暂时没出来,封蔚已经把前因后果和自己所见不对劲之处一一写到书信中,封庭这种朝斗能人,立刻就猜出其中弯弯道道。
他知道那些人想要自己成为傀儡皇帝,封蔚就是必须被铲除的第一道障碍。他没想到,连大宝都牵扯了进去,还涉及到私通鞑靼。
这群人,内斗也就罢了,居然私通鞑靼,吃里扒外,视华夏祖业于不顾,连作为汉人最基本的底线都丢掉了。
想着前线将士为了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这群蛀虫不但死命拖后腿,甚至通敌卖国。封庭心都在滴血。
当上朝时,听着底下人慷慨陈词,痛斥封蔚不臣之心,大有要将封蔚钉在通敌卖国耻辱柱上之势,封庭的脸色更加深沉。
除了跳的特别厉害的,大部分弹劾之人,都说封蔚保护太子不利,有失职之罪,倒不敢说封蔚通敌。
德王在边疆立下的赫赫战功,以一战之功劳,完全扭转鞑靼和晖朝的战争局面,大家都有目共睹。德王这番作为,说他通敌,就算没脑子的人都不会说这话。
所以说这话的人不是没脑子,而是另有所图。他们才不会蹚浑水。之所以要弹劾德王,不过是照顾陛下情绪。毕竟太子哪怕自己作死,那也是在德王地盘上出的事,说德王完全没罪,也说不通。反正这失职之罪可大可小,自己先弹劾一下,表明自己的立场。至于之后怎么判,那看陛下自己定夺。
其实弹劾封蔚很常见,但是弹劾余柏林,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若论保护太子的职责,太子住在王府,又是在兵营私自出去,平时护卫太子安全也是封蔚的工作,怎么都和余柏林扯不上干系。余柏林还未保护太子而身受重伤(在传到京城的消息时这样说的),怎么看,余柏林都是有功之臣。
还弹劾?这些人没脑子了吧?
不过弹劾的人振振有词,说德王怎么如此大胆加害太子?肯定是有共犯!余柏林和德王私交甚密,且又是封疆大吏,共犯肯定是余柏林!
就算余柏林没有参与,他肯定也知道!他包庇!
就算余柏林没有包庇,太子在北疆出的事,他是一省长官,那他也肯定有错!
这一场弹劾大会,两边辅政大臣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六部长官都没有开口。
张岳本来神神在在的听着。他作为皇帝陛下心腹,自然知道皇帝陛下绝不可能因为此事治德王的罪。这件事若不是太子真自己作死,纯属意外,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利用太子对德王、对砍掉陛下一只手而设的局。
若太子真出事还不好说,但现在太子安然无恙,以陛下对德王的信任,绝对不会入局。
但这些人居然扯上了余柏林,张岳就不能忍了。
谁不知道余柏林是他唯一弟子,是他视作幼子般的弟子,居然弹劾余柏林,还用这么傻逼的理由弹劾明明有功,甚至可能因为救了太子而让自己仕途终结的余柏林,本来在得知消息之后就心痛的无可附加,连觉都睡不好的张岳,能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岳冷笑,撸袖子上前道:“陛下,臣有奏!”
张岳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让吵成一锅粥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正处于爆发边缘的封庭看着张岳出列,心中火气稍稍压下了些,道:“爱卿请奏。”
张岳道:“有一件事臣心中不明。以传言,太子遇刺乃是两日前之事。两日前之事,若走密折,快马加鞭,也不过堪堪到达京城。臣想,此事重大,德王肯定会第一时间用密折将此事告知陛下。”
封庭一听,便明白了张岳要说什么,他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虽然那微笑阴测测的,充满了杀气:“爱卿所言极是。朕乃是昨日晚才得到澈之密折。以信使所言,澈之救回太子之后,还未包扎伤势,便率先让人送信。信使快马加鞭,中途换过几人,不眠不休才于昨日到达。”
张岳一听,心中更加确定,皇帝陛下这低气压,哪是生德王的气。他心中有了底,嘴上言辞就更加刻薄:“连陛下都于昨日晚才得知此事,各位弹劾的同僚,是如何能比陛下更早得知此事,甚至早早写好了折子?反正微臣,是在朝堂上才得知此事。还一头雾水着。”
“诸位同僚,可否为本官解惑?你们是如何得知此事?如何将当日之事说的绘声绘色,如何信誓旦旦说是德王和余布政使,谋反?”张岳转头看着那蹦跶的最厉害几人,冷笑道。
其中一人忙道:“这民间都已经传遍了,定是百姓口口相传……”
“北疆距离京城千里,百姓口口相传,比朕的金刀卫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路还快?”不等张岳继续开喷,封庭先忍不住道,“好,好的很。想来你们所接到的信使,出发速度比澈之的信使还快吧?!澈之是救回封珥,刚回府连伤势都未包扎,便写信叫人送来。看来他们送信速度如此快,是在封珥刚出事,澈之还未将人救回时便写信让人带来了吧?还是说,在封珥出事前,你们就先接到信了?”
说罢,封庭狠狠一拍面前御案,一声巨响,让刚才弹劾的正欢的几人退下一软,忍不住跪下道:“臣、臣并不知道这消息是如何传到京城,但京城确实已经传遍了啊!”
“郑牧!”封庭怒喝道。
“微臣在!”郑牧立刻出列道。
“京城有人传谣,诋毁德王,意图动摇军心,为何金刀卫不管?!”封庭道。
郑牧忙道:“微臣也是上朝之时才得知此事。昨日臣都未听到此传闻,大概……大概那传遍,是指现在开始传吧。臣一定努力追查造谣之人!”
封庭一番话之后,朝中立刻鸦雀无声。傻子也知道封庭的偏向是什么。
封庭看了一眼终于住嘴的弹劾之人,冷笑道:“朕还以为你们又要撞柱子,以死明志,让朕不得包庇奸臣呢。怎么没人说这话呢?朕还等着你们撞柱子呢。”
“陛下息怒!”洪敏之与众位辅政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跪下。
在辅政大臣跪下之后,其余众臣也立刻跪下。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封庭怒吼道,“每次都是澈之!每次都是针对澈之!是啊,澈之是朕的亲弟弟,是真的左臂右膀,是朕最信任的人,是朕王位最大的支持者。你们当然要扳倒他,不扳倒他,怎么扳倒朕?!”
“陛下息怒!”
跪下臣子诚惶诚恐道。皇帝陛下如此盛怒,甚至说出诛心之语,让他们想到了之前朝堂两次大清洗。
那血流成河的大清洗才过去几年?!为什么又有人上赶着来作死了?!
还是说因为上次大清洗,让他们人人自危,所以更加想要扳倒德王了?
“不但澈之,朕提拔了长青,你们又开始针对长青了是吧?”封庭捂着胸口,猛咳几声,旁边伺候内侍忙递来手帕。封庭拿着手帕捂着嘴又猛咳了几声,低头看着手帕上,居然有点点血迹,心中更添悲愤。
“朕信任谁,重用谁,你们就要置谁于死地对吧?!长青为了救封珥,重伤卧床,你们还污蔑他谋反?!”封庭道,“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暗害朕的弟弟,暗害朕的儿子。郑牧,给朕好好查查,那传言是谁传开的。”
“今日弹劾德王和余布政使谋逆之人,全部好好审审!”
“陛下、陛下三思啊!”朝堂中无论是否弹劾封蔚和余柏林,都开始求情。这大规模动用金刀卫,是又要兴起一次血洗朝堂吗?
“朕就是太三思了,才会让你们不断暗害朕的家人。”封庭冷笑。
即使在史书中留下暴君之名又如何?!朕定要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