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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隽是上战场厮杀过的人,比谁都清楚将士们只要上了战场,脑袋时刻都是别在腰上的,一个不慎丢的便是命,丢手丢脚受伤流血就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样豁出一切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为之拼命的家国和朝廷,却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凭什么?!

    所以他当了兵部侍郎后,对军饷军粮这一块儿便抓得尤其紧,以前是他鞭长莫及有心无力,没办法为将士们谋得基本的温饱也就罢了,如今既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了,他当然要竭尽所能,让将士们知道,至少上边儿还是顾着他们的,至少朝廷还是有作为的。

    万万没想到,他除了要应付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办事之前倒要先喂饱了他们不算,为了多讨得一点儿军饷,日日都要与户部的官员们周旋扯皮也不算,竟还让他挖出了一条最大的蠹虫明贞帝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江山社稷可是他宇文嵩,是他们宇文家的,他不励精图治,不想着重振江山,不想着为百姓们谋福祉也就罢了,竟还自己挖起自家的墙角来,用的还是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大邺还有什么未来可言,百姓们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他难道不知道,九边的将士们连饱饭都吃不上,武器装备更是多年没更换,一万人里,能装甲出一千真正的精兵来都不容易?他难道不知道,流寇四起,内忧外患前所未有,百姓们已经是吃树皮啃草根,下一步只怕就要易子而食了?那些日日呈到御案前的加急奏折,他眼睛瞎了,难道都看不到吗!

    天下是他的天下,百姓是他的百姓,他糟蹋起来,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吗?!

    平隽气得只差就要冲进宫里弑君了,哪怕为此背上千古骂名呢,至少昏君也不能再祸害百姓们下去了。

    好在他心性强大坚韧,经过最初的愤怒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弑君倒是不难,明贞帝至少现下还对他信重有加,至少表面上看来,还是听得进去他的谏言的,那他只要能接近他一丈之内,他就敢说自己一定能诛杀昏君于自己的剑下,以他的本事和平家多年明里暗里的经营,要带兵器进宫,或是进了宫后再弄了兵器藏在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昏君那副被酒色和丹药,还有重重贪欲掏空了的身子,他要杀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弑君后该怎么脱身,该怎么让自己的行径不至于连累到平家家族上下几百口子人,不让平家因此落得遗臭万年的境地,却不是容易的事,他可以不在乎名声,却不能让家人族人们也置名声于不顾,更不能不管那么多人的性命,何况他不在乎的只是名声,自己的命还是挺在乎的,为一个那样的昏君,便赔上自己的命,也忒不值当了,他又不是不可以想办法,用迂回的招数来达到目的了,只不过,要多费一些事,也要多费一些时间而已!

    平隽思来想去,想到了宇文修。

    宇文修看重他的能力人品,与他惺惺相惜,平隽又何尝不是一样?何况宇文修如今掌着拱卫皇城的金吾卫,若真要灭了明贞帝,离大皇子为新帝,他们两个“挟天子以令天下”,为百姓们做点实事,那就必须先与他达成共识,彼此同心同德,方能事半功倍,否则,光宇文修要从中作梗,事情便顺利不了了。

    所以才会有了平隽与宇文修的昨夜之约。

    宇文修恨得咬牙切齿,俊美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皇帝,成日里不作为,只知道吃喝玩乐,好逸恶劳,还妄图长生不老,花大笔的银子炼丹炼药的也就罢了,竟还挖起自己江山的墙角来,他怎么不去死啊!也是,炼丹炼药最是烧银子的,他不趁早搜刮银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便后手不继了?还以为经过之前御驾亲征的大败,经过逆王之乱,他亲眼见过百姓们的疾苦,见过这山河已是如何的千疮百孔后,多少会触动几分,毕竟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可能不被触动,如今方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根本就是个畜生,我们怎么能以要求人的标准,去要求一个畜生呢?”

    简浔也是怒不可遏,道:“的确不能再以要求一个人的标准,来要求一个畜生了!只是这个畜生小人得志,偏让他站到了高处去,要杀了他吃肉,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再不容易,也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

    她忽然想到,前世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前后,向来都雷声大雨点小,嘴里喊着“赏”,实则每次赏给妃嫔们的东西,都有些差强人意的明贞帝,忽然就变得大方起来,不但将后宫妃嫔们的份例都提高了三成,后宫还一度添了不少好东西,以致那段时间里,妃嫔们都是又做衣裳又打首饰的,比过年还高兴,如今想来,那些银子,应当就是明贞帝以自己的“点金之术”弄来的了,他根本就是慷他人之慨啊!

    宇文修颔首:“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所以我与平子清一直说话到凌晨才散,我们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有两点,第一,不说要把腾骥卫拉到我们的船上来,至少也要让腾骥卫在事发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两卫的将士自相残杀还是轻的,就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我与平子清都背上了‘谋逆’的名声,反倒让那些个祸国殃民的蠹虫浑水摸鱼,得了可乘之机,那天下就真是要大乱,老百姓们也真是没救了。”

    “第二,昏君一死,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上位继承大统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倒是不至于不能服众,只是淑妃那里,得让她先与我们达成共识才成,不然她若在关键时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虽不至于让我们功亏一篑,却也要多费不少事;新帝年幼,她又出身低微,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届时还得让她以太后的身份,把朝政都托付于我和平子清才是,我们两个到底年轻,没有太后的授意,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总不能白为内阁那群只会和稀泥的老头子和所谓的宗亲大臣们做嫁衣。”

    简浔一听就明白了。

    只要历代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腾骥卫愿意配合,要让明贞帝忽然“暴毙”,还是不难的,毕竟金吾卫全部在宇文修的掌握之中,待入了夜把各处的宫门一关,除非消息走漏有人强攻,否则谁也进不了皇城,而一夜的时间,足够把该做的一切都做好了。

    相形之下,反倒是简沫那边变数大一些,她对明贞帝虽说是死了心,但总是自己的夫君,明贞帝还救过她的命,彼此还一同患过难的,于明贞帝来说,简沫或许不是他后宫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于简沫来说,明贞帝却是她唯一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要让她明知道明贞帝有危险,却当做没事儿人一般,只为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能上位,只怕她做不到。

    何况她儿子才那么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也是打小儿读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如今是她儿子还小,宇文修与平隽等人需要这个傀儡,他们母子才能暂时安然无恙的活下去,等她儿子渐渐大了,宇文修与平隽等人也已稳住局势,不需要她儿子了,岂非就是他们孤儿寡母的死期了?她或许可以不怕死,却决不能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安危。

    简浔是还没做过母亲,但“为母则强”的例子,听得见得太多了,倒也能理解简沫的忧虑,思忖片刻,道:“师兄,等你们便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安排我进宫一趟去见简沫罢,让我来跟她说这事儿,应当可以说服她,若实在不行了,又再说罢。”

    只要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并向简沫做出保证,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母子都不会有事,应当可以让简沫与他们站到一边,可若简沫实在不愿意配合,为了大局,他们少不得也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总之等事成以后,时间可以向简沫证明,他们真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实实在在是为了苦难中的百姓!

    宇文修一点也不想让简浔进宫,那个昏君已经昏聩到没边儿的地步了,谁知道浔浔进了宫后,会不会有危险?他再是严防死守,尚且还有个万一。

    可简浔不走这一趟,简沫那儿还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去,纵旁人去了,也未必就能说服她,反倒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宇文修只得道:“那到时候让姐姐陪你进宫去,到了那一日,我会寸步不离守着宇文嵩,绝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半步的,不过事情太多太杂,一时半会儿间且还不必你进宫,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外面的事,交由我和平子清罢,我们两个联手,这天下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简浔点头应了:“那我等师兄消息,师兄也别太着急,事缓则圆,这天下与百姓们都苦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多几日少几日了,等苦过了这最后一段时间,以后便都是甜的了。”

    要将皇位上的人换一个,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还要冒极大的风险,宇文修心里的确着急,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便应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的,你也别着急,凡事自有我呢!让人摆饭罢,与你说了这么多,心里好受了些,肚子也终于知道饿了,早膳和午膳我因为一肚子的气,都没怎么用。”

    简浔一听,忙道:“师兄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如今是年轻,等上了年纪,有你后悔的!那我立刻让人摆饭,琼雪,瑞雨……”

    翌日送走宇文修后,简浔收拾一番,便去了银安殿看睿郡王。

    睿郡王身体里虽还残留有余毒,要再将养几个月,方能痊愈,但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一见简浔进来,便满脸是笑的道:“修儿媳妇来了,坐。修儿进宫去了吗?本王听说他前夜没回来,昨夜也是天快黑了才回来,是不是朝中事多?再是事多,他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简浔笑道:“近日朝中事情是有点儿多,偏昨夜回来时又那么晚了,夫君怕打扰了父王休息,便没有来给父王请安,让我今儿早上过来时,替他向父王赔个不是,说是等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生陪伴父王一段时间。”

    他昨儿一肚子的气,何况本就多少还是恼着睿郡王的,哪里还顾得上来给他请安,又哪里顾不上让自己替他赔不是,不过她是贤内助好老婆么,当然要替他描补一下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不可能是宇文修说的,睿郡王嘴上笑着:“他公务繁忙,一时顾不上家里也是有的,我这里多的是下人服侍,哪里就至于要他亲自陪伴了?倒是你,可别恼他陪你太少才是,如今他正年轻,自是要趁年轻做出一番事业来,等以后年纪大了,便想做出一番事业也晚了。”

    心里却忍不住黯然神伤,儿子真就恼他到这个地步,连看都不愿再来看他一眼了吗,可他之前不是说了,已不在乎当年的事?何况他也已为他们母子申了冤正了名报了仇了啊。

    睿郡王想着,忙又道:“对了,这两日外面的那些议论声你都听说了罢?总算修儿的名声都挽回了,本王也总算有脸去见他母亲了。”

    简浔闻言,淡淡一笑:“是听说了一些,多谢父王用心良苦。”

    心下却是真不在意宇文修有没有那个“鬼之子”的名声,甚至可以说从来不在意,他就算一直有那个名声又如何,在她和其他真正在乎看重他的人的心里,他就是他,他们对他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也知道,宇文修自己也一点不在乎那个名声,那些都是小事,比起他正操心谋划的事,简直微不足道,所以,睿郡王想以此来讨好他,挽回他的心,怕是不能如愿了,他的目光一直在往前往上看,当他看到了最高处时,下面的不论是小草也好,大树也好,都微小得不能再微笑,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了。

    简浔又陪着睿郡王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待出去后走出没多远,崔公公追了出来,行礼后笑道:“好叫大少夫人知道,王爷已同意让二爷带了二少夫人去漠北了,说他总要人服侍的,何必舍近求远?虽说事情与大少夫人无关,奴才想着,还是要禀告大少夫人一声才是。”

    简浔笑着点了点头:“方才竟没听父王提及这事儿,若不是公公告知,我还不知道呢,多谢公公了。不过我瞧父王长天白日的闲着,只怕也无聊得很,很该叫了三弟和妹妹们过来侍疾、陪父王说话解闷儿的,尤其五妹妹,听说父王以往最喜欢她的童言无忌了。”

    也省得睿郡王成日里闲着,除了后悔和伤春悲秋,就是想着怎么挽回宇文修,父子间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处着不好么,非要更近一步,来个真正的父慈子孝,摆明就是强人所难么。

    “王爷怕是不想让大少夫人烦心,不过,大少夫人想得可真周到,老奴差得远了。”崔公公少不得应了,又赔笑说了几句话儿,便行礼告退了,并不是他鸡零狗碎的小事都要拿来烦大少夫人,而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这样一个态度来。

    崔公公离开后,简浔一边往回走,一边终于想起刘纯馨愿意随宇文信一道去漠北之事来,她不是怕极了吃苦的么,怎么会愿意随宇文信去漠北,还是在宇文信明显待她不好的前提下?她不是该设法回浏阳去,与她娘团聚么,刘段氏再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至少对她还是可以的,更不会朝打夕骂,怎么也比跟着宇文信强罢?

    不过,他们当初上京时,把事情做了绝了些,只怕刘氏族里的人还恼着她们,阖族的人要欺负收拾两个孤儿寡母两个弱女子,简直眼睛一眨,就能有一百种法子,也不怪刘纯馨不敢回去,刘段氏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至多也就是忍饥挨饿,委曲求全而已,她却正当妙龄,谁知道会被“嫁”给什么人?万一比宇文信更糟糕一百倍怎么办?

    宇文信好歹年轻俊美,就算不被父兄和家族所容了,至少也不会饿着冻着,刘纯馨还是他的正妻,她在关键时刻雪中送炭,也多少能挽回一些在他心中卑贱不堪的形象,这么算来,将来还是有过好日子的希望的,总比不得不去走一条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路来得强得多。

    那么,祝福她心想事成,前路能越走越光明罢,宇文信虽不是个好东西,至少比之杨氏,还是良心未泯,要好上不少的,若两人去了漠北后,能相扶相持,同心同德,于他们两人来说,都算是一种福气。

    崔公公手脚极快,很快便将宇文信去漠北的一应事宜都准备好了,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一房现买来的家人——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儿女,并一个刘纯馨,和给宇文信准备的一些行礼罢了,拢共就两辆车,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睿郡王怕宇文信中途逃跑了,还特地安排了四个侍卫送他们一路去漠北,也有免得他们路上遇上危险不能自保的意思,再就是去了当地后,总得与卫所官府打个招呼,看好了宇文信,不能让他离开漠北一步,是让他去流放受苦,可不是让他去享福的,还能任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离开就离开不成?

    宇文信对这些安排通无异议,虽然也没有他有异议的资格,却在考虑了两日后,仍不同意刘纯馨与他一道去漠北,只说可以给刘纯馨一纸放妻书,然后看她是要回浏阳老家去,还是仍留在盛京。

    她若要回浏阳老家,他可以给她盘缠,她若想留在盛京,他也可以给她指路,求一求简浔去,总是自己的嫡亲表姐,不敢有旁的要求,只求能去她陪嫁的一个庄子上落身,若再遇上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就嫁了,一辈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平淡也自有平淡的好处,也不是就不可能。

    ——想着自己对刘姨妈做的事,宇文信终究还是对刘纯馨难得生出了一二分愧疚来,到底只是两个弱女子,再是可恶可恨他也是胜之不武,可他如今自身且难保,更不必说寻人了,何况也无处可寻去,那就好歹给她留一条活路罢。

    刘纯馨却既不肯回浏阳,也不肯留在盛京,只坚持要跟了宇文信去漠北:“我自己的选择,哪怕将来后悔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只求二爷能带了我同去。”

    还连行礼包袱都收拾好了,值钱的细软首饰等并没带多少,倒是药材和盛京一些做菜的调料带了不少,人离乡贱,她是受过漂泊到异乡后,连想吃口家乡菜都是奢望的苦的,若去了漠北后,二爷想吃家乡菜时,她却给原样做了出来,不愁不能打动他的心。

    不想之后荣亲王就打发了人过来告诉睿郡王,宗室里连日来都有人到他面前说,宇文信有个那样恶毒的娘,歹竹怎么可能生得出好笋来?指不定此番毒害睿郡王的事,他也有参与,便没有参与,必定也知道,却没有阻止,说明什么?说明他跟他那个娘一样的恶毒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留在宗室,就该将他逐出宗室,以示公正,以儆效尤才是!

    荣亲王先并没有理会这些话,当他不知道,他们都是想借此来向宇文修讨好卖乖么?他如今虽也不待见宇文信,因为他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对宇文信那样竟敢弑父的人,自然不可能再有好感,可这到底是睿郡王的家务事,到底要不要将宇文信逐出家族,决定权在睿郡王手里好么,岂容他们一群别有用心,只知道落井下石的人置噱,宗室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更大些更尊贵些的家族而已。

    便是宇文修,也未必就愿意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更不会承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的情。

    只是荣亲王驳了几批人后,没想到他们竟弄了个联名上书,也不知是谁牵头谁起草的文章,把杨氏和宇文信的罪行全部白纸黑字的写下,连同他们请求将宇文信逐出宗室的要求也写下后,还玩起了在后面逐一签名同意的戏码来。

    这下弄得原本一些不愿表态,或是不愿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好不表态了,万一回头有心人到宇文修跟前儿一说,就是那谁谁家当初不赞成将宇文信逐出宗室,谁知道宇文修会不会记恨自家?他的确不是“鬼之子”、天煞孤星了,可他“煞神”的名号却还在,是等闲人轻易惹得起的么?

    以致最终呈到睿郡王面前的所谓“联名请愿书”,上面竟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除了几家似荣亲王府这般有实权日子极过得的宗室,竟然十停里有九停人家都签了名。

    这下荣亲王不好不顺“民意”了,那么多宗室呢,他再是宗正,也不能罔顾这么多人的意思,只得当众宣布将宇文信逐出宗室,并将他的名字,从皇家玉牒上勾了去,至于杨氏的,之前便已勾掉了。

    好在宇文信没有品秩爵位在身,说穿了除了个宗室子弟的名头,只是个白丁,逐他出宗室都不必先回过明贞帝,荣亲王自己就可以做主,只事后回明贞帝一声也就是了,何况就算明贞帝事先知道了,他难道就会过问么,且不说宇文修是他的重臣,他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便没有这一层关系,他如今炼丹问道宠幸妃嫔们尚且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上理会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

    于是就这么的,宇文信不再是宗室了,彻底成为一个没有家族的人了,虽然之前他便等同于没有家族了,被睿郡王等同于是净身出户的流放到漠北,有生之年不许他再踏入盛京城一步,可不是无家可归,更别想有家族的庇佑了吗?

    可那层遮羞布到底还在,他也到底还有一二分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父王就心软了,愿意让他回来了呢,父王只是一时恼了他罢了,等他气消了,慢慢就会开始想念他的好,等他再上了年纪后,就会更惦记他牵挂他了,届时他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只可惜,他如今被逐出宗室了,连最后一二分希望也彻彻底底的破灭了!

    宇文信满心的悲愤,却连哭都哭不出来,更不知该恨谁才好。

    恨母亲吗?那是生他养他,一心为着他好的人,谁都能恨她,惟独他不能;恨族人们落井下石,尤其是那几个从头至尾跳得最欢的混帐东西吗?他当初与他们交好时,便知道他们其实不是可交之人,果然这么快便被他们咬了几乎致命的一口;恨宇文修和宇文倩吗,若不是母亲当年作孽,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宇文信惟有托人传话给崔公公,说他打算即刻离开,不但睿郡王府,整个盛京城,他都一刻也再待不下去,这两个地方,也的确都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只是离开之前,他希望能见睿郡王一面,再就是见杨氏一面,因为这一面,其实就是永别了。

    睿郡王听说后,却两个要求都没有答应宇文信,还有什么可见的,父子之间已是陌路,相见争如不见,杨氏那个贱人就更不能让他见了,不然他仅存的几分良知也让贱人给哭诉咒骂得没有了,岂非去了漠北也只是换一个地方作恶而已?

    所以睿郡王只让崔公公带了四个字给宇文信:“好自为之!”

    宇文信闻言后,以为早已干涩得流不出泪来了的双眼,瞬间泪如泉涌,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相伴二十年的夫妻,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他虽暂时还父母健在,但与一个孤儿又有什么分别!

    可睿郡王不见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更没有任何门路去顺天府的大牢探望杨氏了,只得收拾好一切,去到银安殿睿郡王的卧室外,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九个响头,然后艰难的起身,泪流满面,却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刘纯馨,到底还是随宇文信一起出发了。

    她在听说了宇文信被逐出宗室的事后,依然不改初衷,要随了他同去漠北,纵然宇文信之前再厌恶她,再讨厌她的同情和雪中送炭,甚至引以为耻,也由不得不感动了,尤其他这会儿本就是心理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以前他还可以说刘氏是贪慕虚荣贪图富贵,所以一心想攀高枝儿,为此甚至不择手段,什么都能忍受,什么都能放弃,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连家族和姓氏都没有了,她依然愿意随他一起去漠北吃苦,他便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又何妨,好女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既然遇不上,那就自己培养,打造一个罢!

    所以宇文信最终还是默许了刘纯馨上自己的马车,然后带着她,去到顺天府的大牢外,两个人一起给杨氏磕了九个响头,虽然知道杨氏看不见听不到,甚至可能至死都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

    然这已是宇文信唯一能为自己母亲做的,也是唯一能靠她最近的一次了。

    他磕完头,又红着眼圈默默在心里说了一会儿话,娘亲,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但您不要再心术不正,我也不要再起贪念,助纣为虐了,我们就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母慈子孝的寿终正寝,好么?这辈子您也别再担心我,只管安安心心走你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四时八节都会记得祭奠您,让您不至于断了香火供奉的。

    才起身复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题外话------

    那个啥,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给宇文信和刘纯馨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希望大家不至于接受不了,O(∩_∩)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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