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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小姐!”古大夫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小的——小的——”

    “看来古大夫你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展欢颜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很慢,不愠不火,“古大夫,我的命呢,虽然不金贵,但我自己却是珍惜的很,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不知道我的脾气,万一用错了药,日后咱们不好计较。”

    “我——我——”古大夫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剂药他是花了大心思的,因为是慢性药,效果并不明显,并且为了保险起见,药量他也控制的十分妥当,他有把握,哪怕是宫里的太医过来诊脉都查不出什么来,府里的人看到的就只会是展欢颜因为感染风寒而日似一日的虚弱下去,最后不治而亡。

    这个年代,病死夭折的婴儿不计其数,还有这些豪门大户里头的小姐们,个个都娇生惯养,病死也是正常。

    可是展欢颜给他看的这张方子,分明就是针对他那服药配置出来的解毒方子。

    就算是他对自己再怎么有信心,这会儿也是不能不信这个邪的。

    “说说吧,你的这服药是给我留了多少时间?”展欢颜道。

    “这——这——”古大夫吓得浑身发抖,还哪里敢说什么,反应过来就开始拼命的磕头告饶,“大小姐,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给我个机会,其实这要药——这药您也才刚用了没几日,现在又有了解毒的方子,不会——不会——”

    “呵——”展欢颜突然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下一刻她的神情就没来由的转为冷厉。

    这时候琦花刚好从门外进来,听到古大夫的话,登时就红了眼,冲上来就先踹了他一脚:“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竟敢对大小姐使这些下作的手段,还舔着脸要什么机会?照你这话说的,若不是大小姐的运气好提前得了这解毒的方子,就活该被你毒死了是吧?你——你——”

    琦花气不过,说着就颤抖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她抹了把来,扭头去看展欢颜,“大小姐,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跟奴婢说,您这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可叫奴婢怎么过意的去。”

    她跟着展欢颜的时间不长,展欢颜也没有特别的亲近她,平时对她和巧玉两个也是一视同仁,琦花本来还十分忐忑,但是见到展欢颜真的信守当初的承诺,除了屋子里的琐事从不叫她掺合到府里的争斗中,心里便真心实意的存了几分感激。

    或许可以理解为展欢颜实则是信不过她,但这种信不过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种保护?谁都知道,下头的奴才一旦参与到府里主子之间的争斗当中,那就等于是把性命交代出去了一大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送去做鬼。

    琦花是个聪明,同时也是个心眼实诚的,倒是因此而对展欢颜越发的存了几分感激。

    这些事,展欢颜本来是不准备叫她参与进来,见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过来了?”

    “巧玉被张妈妈吩咐去账房领咱们院子的月例银子去了。”琦花道,“张妈妈也不在,大小姐放心。”

    “嗯!”展欢颜略一颔首,琦花的心细,做事她是放心的。

    她转身走到古大夫面前,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道:“古大夫,咱们今天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咱们也不浪费时间了,说吧,你这药配了是送给谁了?”

    “这——这——”古大夫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展欢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慢慢的倒着水,继续道,“你也不要想着自己咬牙把这事儿担待下来,这个事儿你还真是担不起,我的一条命,就凭你?一命抵一命你都不够资格!就算你舍得一身剐,肯把你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上,我也不会答应。所以,你还是别打这样的主意了,早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咱们也好再来计较,今天这一笔账到底应该怎么清算。”

    古大夫的身子一僵,心里就更是抖的厉害。

    为了这一次的事情他可是拿了大好处的,方才他也的确是动了念头想要自己把这事儿给扛下来。

    他只是府里的大夫,并没有卖身给忠勇侯府,出了这样的事,展家也没权利私设公堂要他的命,只能将他送官究办,横竖展欢颜现在人也没事,到时候最严重不过也就是判他一个流放之罪。反正这些年他的家底也攒的殷实了,到时候带着一家老小迁过去,哪怕是地方偏僻点,也可以过好日子。

    可是不曾想展欢颜竟然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并且还断了他的后路。

    古大夫攥着拳头,眼珠子转了转,心里还在飞快的权衡。

    展欢颜看他这副不死心的模样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扬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在说大话是吗?觉得大小姐我只是拿这样的狠话在讹你?是啊,我在展家这里说话的确是不作数的,可是难道古大夫你没听说,齐国公得蒙皇上恩典,已经居家迁回京都了。今天我不妨把话挑明了和你说,其实古大夫你在展家不把我看在眼里是对的,因为我的依凭根本就不在这里。忠勇侯府的这一亩三分地,大小姐我还真就没有看在眼里。这话你信了最好,不信,你也大可以骨气一些,就把这一次的事情扛着试试看,看你们一家到底能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京城!”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却是突然转冷,半分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古大夫一个机灵,他心里挣扎的厉害,展家虽然说是大户,但是内里中空其实已经不成什么气候了,可是齐国公府不然,那可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功勋世家,那样的门第,想要捏死他这样的人,真是半点难度也没有。

    “大小姐——”琦花听了展欢颜这话也是暗暗心惊。

    她一直都知道展家的人对展欢颜不好,却没有想到展欢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竟是半点也没把展家看在眼里。

    “琦花你闭嘴,这里没你的事,你看着就好!”展欢颜淡淡说道,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古大夫,冷声道,“怎么?还没考虑清楚,还是不准备把背后指使你的人供出来?”

    古大夫这会儿是怕的要死,可是他和人合谋对展欢颜下毒也是事实,他是不确定如果他供出背后的人,展欢颜会不会就既往不咎饶了他。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展欢颜冷笑,把手杯子往桌上一放,摆摆手道,“你走吧!”

    “大小姐?”琦花不可置信的低呼道,“这样包藏祸心的小人,大小姐一定不能放过他,他既然敢对大小姐下手,就该拉他去见官。”

    古大夫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就绕过他,震惊之余也是不敢相信的抬头朝展欢颜看去。

    展欢颜的面容沉静,看不出多少的怒气,但是那双眸子清冷雪亮,仿佛能刺穿人的心窝一样。

    “谢谢大小姐!”古大夫下意识的回避她的视线,心里忐忑的爬起来,摩摸索着背起药箱。

    琦花在旁边急的跺脚。

    展欢颜却一直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古大夫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她才再次开口说道,“古大夫,还有一句话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给你的机会就只是这么一次而已,你要就这么走了,我不会拦着,可是今天一旦你出了我的这道门,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回头了。”

    古大夫心虚的厉害,却是自我安慰的想着:这大小姐平时总都是温温柔柔的和谁都不为难,方才也该只是气得狠了才撂下的话来,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还真能打杀了自己全家不成?

    他心神不宁的快步往门口走。

    展欢颜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就越发凛冽了起来。

    古大夫有点慌不择路,奔过去就要开门,后面展欢颜突然闭了下眼睛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段时间崔姨娘用在那香饵里头的药也是你配的吧?”

    古大夫如遭雷击,整个身子剧烈一震,将要去推门的手就凭空顿住。

    展欢颜已经不屑于再去理会他的反应,站起身来,一边在屋子里慢慢的踱着步子一边道,“古大夫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只要是有利可图,这府里,不管是谁的黑心钱你都敢赚。一个人贪财很正常,我不评判你的对错,可是为了你好,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有手段敛财也最好是在确定有命花的前提上,否则,难道拿了那么多的银钱来垫棺材板吗?”

    这一刻她的语气凌厉,一改方才平和温柔的姿态,句句诛心,都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古大夫的手心里全是汗,战战兢兢的回头看过来。

    展欢颜挑眉,眉目之间一片清冷,有说不出的凌厉气势透出来。

    “今儿个我见着母亲了,虽说是她这段日子调养的好了些,可是我看着她的身子却是虚浮的厉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这段时间为了给她保胎你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吧?”展欢颜道。

    “大小姐,你——你——”古大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遍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这会儿他是真的再也镇定不下去了,眼神惶恐的差点哭出来。

    展欢颜看着他却无半点悲悯的意思,继续道,“之前那次张太医就说过了,她这一胎要保住很难,你能替她保了这么久,也实属不易。可是事情总是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那肚子现在眼看着就五个月了,正常的话,七个月之后胎儿该完全成型,可是她——”

    展欢颜说着,兀自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道,“你和崔姨娘那一手的功夫下的那样重,其实她的孩子早就注定已经废了吧?至多撑到六个月,我想祖母和父亲等了十几年的希望又要泡汤了吧?”

    古大夫闻言,全身已经虚脱,没了骨头一样直接滑了下去,瘫在了地上。

    崔姨娘下手可是不留情的,江氏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保得住,可是府里上下对她的那个肚子都看重的很,古大夫也是怕了,所以这段时间才竭尽全力的想尽一切办法替她掩饰,拖得一天是一天。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是要露馅的。

    被展欢颜把这么大的把柄抛出来,古大夫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大小姐饶命,是小的糊涂,小的错了。”他爬起来,跪着不住的自抽嘴巴,涕泪横流道,“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只是混口饭吃,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想知道什么,小的全都告诉您!”

    他说着就膝行爬到展欢颜脚边,也不用再等展欢颜问了,自己就倒豆子一般的说道:“是崔姨娘,一切都是崔姨娘指使小的做的,夫人的事,还有这次给您下药的事,全都是她的主意。小的只是个穷郎中,还指望着在这府里混口饭吃,她又许了大的好处。”

    他说着又开始自打嘴巴,“小的是双眼被狗屎糊住了,是我鬼迷心窍,大小姐,小的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抬手就要拽展欢颜的裙角,展欢颜厌恶的往旁边避开,面上表情却无半分缓和的对琦花道:“琦花你都听到了,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敢串通了崔姨娘谋害父亲的子嗣,这样的人,我们展家可是容不下的,还不去禀报了祖母和父亲知道?好让他们定夺!”

    “是!”琦花立刻的精神一震,声音响亮的应道。

    展欢颜今日这样的气势她也是头次见到,但却是真的心悦诚服。

    古大夫的脸色铁青,屁滚尿流的爬过去抱住琦花的双腿,哀求道:“大小姐饶命,小的已经知错了,这事儿千万不能报给老夫人和侯爷知道,您这不是要小的命吗?”

    展欢颜冷哼一声,就是不松口。

    琦花倒是怒了,指着他大声道,“还不是你居心不良想要对大小姐不利在前?这些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难不成还想着叫大小姐替你遮掩吗?难道你是觉得你的性命会比大小姐还值钱?”

    古大夫惶恐至极,完全是无言以对。

    可是他也知道,只要今天展欢颜把事情捅出去,那么他就绝对活不成了,老夫人和展培那里姑且不说,只就江氏就先会要了他的命。

    “大小姐——”古大夫期期艾艾道。

    琦花看着展欢颜的神情就知道她是另有打算,于是也暂时按捺下来没动。

    展欢颜一直垂眸看着窗口那里照进来的一线阳光,她不吭声古大夫就连大气也不敢喘,身上的冷汗干了又湿,不住的打着哆嗦。

    好半天,展欢颜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扭头朝他看过去。

    “大小姐,小的是真的知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小的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古大夫连忙道,“这伤天害理的事小的再不敢做了,日后我在这府里就全凭大小姐一个人吩咐!”

    殊不知,展欢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闻言,她的唇角便毫不掩饰的展露一个笑容,缓和了语气道,“古大夫,这话你早说不就得了,我们也就不必浪费这些力气了。”

    古大夫头皮一麻,自知中计,但是他现在有把柄落在展欢颜手上,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是,一切都是小的糊涂,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做,小的这就去夫人处告知夫人崔姨娘给小姐下毒的事情,请夫人还小姐一个公道。”

    古大夫说着就作势爬起来。

    展欢颜却是冷笑:“古大夫,看来你是真的学不乖,在我面前还要继续玩这样欲拒还迎的把戏?是一定要我公事公办吗?”

    古大夫一愣。

    展欢颜的唇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你在侯府里呆着的时间不短了,崔姨娘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去江氏那里告发她?那不就摆明着叫她恼羞成怒把你一起拉下水吗?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这是在等我拦着你吗?我既然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了,就不会有第二次,你自己若是想死那就尽管去好了,我才没那闲心理会你们狗咬狗!”

    古大夫的脸色唰白,这会儿是真的自觉白日见鬼——

    这大小姐竟然把的心思摸的这般透彻。

    “大小姐,小的只是不想死,崔姨娘这事儿您若是气不过,小的——小的可以给你想办法,可是您千万别叫小的去指证她,这些年她手里握着小的的把柄不少,她是一定不会放过小的的。”古大夫跪下去。

    言下之意便是他可以帮着展欢颜以牙还牙,也给崔姨娘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

    琦花听着,心头一颤。

    “这种下作的手段,大小姐我还怕脏了手呢!”展欢颜却是不能苟同的冷嗤一声,“你回去伺候着吧,今天我这里的事谁都不准说,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过么——二妹妹最近病发的频繁,她那里若有什么异常,我要第一个知道,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是!”古大夫连忙应道,“二小姐的病情一有反复小的一定第一个报给大小姐知道。”

    展欢颜挥挥手,古大夫拿眼角的余光又瞧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这才背着药箱飞快的离开。

    琦花不解道:“大小姐,既然你都拿住了把柄,是崔姨娘串通了这古大夫害您,为什么不直接报到老夫人那里,求老夫人做主?”

    “傻丫头,我哪里有什么把柄?虽然我猜得透这一切背后的玄机,可是就拿崔姨娘这次害我的事情上来说,捉贼拿脏,我们可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人,又是从哪里着手对我下的药。”展欢颜摇头,“而且狗急跳墙的说法你是知道的,这古大夫虽然是被我吓住了,但他的切身利益却是和崔姨娘联系在一起的,供出崔姨娘,他也是个死,你觉得他真会这么傻吗?现在我捏着他的把柄,他是对我有所忌惮,可若是我真的逼他急了,到时候到了祖母他们跟前他就必定要反口,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琦花反应了半天才转过弯来,倒是又对展欢颜的这份心思敬佩了一把。

    “是奴婢把一切都想的简单了。”琦花道,想了想还是十分不解,“可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给小姐下的药?食物和点心都是从大厨房拿过来的,那边人多眼杂,要是在那边动的手脚,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再有几位小姐的饭菜份例都是一样的,每次奴婢去取的时候也都是随便拿的,他们也不知道我会选哪一份,怎么就能拿捏准了来下药呢?”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想明白!”展欢颜若有所思道。

    她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饭菜都是从大厨房里来的,就是平时喝茶也是琦花亲自烧水,没有别人经手。

    思来想去,还真是找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那张方子你拿着去抓药吧。”重新收拾了散乱的心绪,展欢颜道,“别人若是问起,就时候是古大夫给我开的补身子的药,不要让人察觉了。”

    “是,奴婢心里有数!”琦花道,从地上捡起那张药方小心的揣了,又道,“可是那古大夫那般的不老实,小姐也最好不要全信他,还是要提防一二的。”

    “我本来也没信他,只不过是暂时需要借他的手替我验证一件事情而已。”展欢颜笑笑,那一抹笑容浮现竟然很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透出来。

    琦花一愣,顿时便觉得她今日这般荣光很有些光彩慑人,不禁呆滞了一瞬。

    “去吧!”展欢颜摆摆手。

    琦花赶紧应着转身出去。

    展欢颜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延伸到院子里,目光却是一寸一寸不住的收冷——

    展欢雪,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会儿你的身上应该是背负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的吧,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古大夫一走,大小姐沾染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就跟着不胫而走,再加上琦花高调的出府采买药材,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当天老夫人就差了素雨过来看望,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傍晚周妈妈又来送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展欢颜让琦花收了,又给了周妈妈丰厚的打赏,表示等自己身体好些了再亲自去锦华苑拜谢老夫人。

    药买回来,是琦花亲自去厨房煎药好了给展欢颜送过来的。

    彼时夜已深沉。

    “大小姐,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琦花道,顺手把房门带上。

    展欢颜放下手里绣到一半的帕子,接了药碗用汤匙搅了搅等着热气散掉,一边问道,“这几天你注意一点盯着下人房那边,有什么异常的都记下来。”

    “是,奴婢记下了。”琦花道,“方才奴婢在耳房里熬药的时候也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呢,请大小姐放心。”

    展欢颜的饮食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下了毒,这一点怎么想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的,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琦花想着,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道,“大小姐,难道你还是怀疑这毛病是出在咱们院子里头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展欢颜道,弯了弯唇角,“你也说了,大厨房那里人多眼杂,每日的吃食都是你和巧玉随机取的,他们要做手脚哪有把握做的那么准的?若在前几年也还罢了,可是经过上一次香饵的事情,老夫人和父亲对次姨娘都有了忌讳,她做事就更要小心谨慎了,去大厨房里做鬼?她没那个胆子!如果是在咱们院子里,那把握起来,相对的就要容许很多。”

    “所以小姐让奴婢盯着,是要找出那个内鬼?”琦花的眼睛一亮,终于有所顿悟。

    “今日古大夫和母亲刚好都来看过我,崔姨娘的为人向来谨慎,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应该很快就会叫了那个内应过去问话,以便确认我院子里的真实情况的。”展欢颜道,目光幽深的看着窗外悬于枝头的月亮,若有所思。

    上一回江氏惊梦的事件里她才刚派了张妈妈出府,马上就有人把消息透露给江氏知道,这分明就已经说明她院子里有不干净。

    巧玉和巧心两个自视甚高,当时又被张妈妈防着,很显然不可能是她们两个听的墙角,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崔姨娘借刀杀人,得了消息透露给江氏知道的。

    当时她是没能拿住小辫子,没想到那女人蹬鼻子上脸,这回更是变本加厉,竟然直接对她下毒?

    真当她是软柿子?奈何不得吗?

    展欢颜想着就兀自失笑,回过神来对琦花道,“这段时间若是有人问起我的病,你就告诉他们说我一直在调养,还是老样子,再多的,就不要说了。”

    崔姨娘既然在她的院子里埋了眼线,那就一定是要拿出来用的,迟早会露出马脚。

    展欢颜倒是不急,觉得碗里的药晾的差不多了就舀了一匙凑近唇边试了试温度。

    “是!”琦花认真的听着她的话,想想还是担忧道,“可是小姐这样一直装病下去也不是办法,到现在奴婢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下的手,您这边是喝着药,他们若还不收敛的话,也是治标不治本,再万一药性相克,伤了小姐的身子就不好了。”

    展欢颜闻言,脑中灵光一闪,正在喝药的动作突然顿住。

    她的目光一凝,直直的盯着手里药碗。

    琦花不解,走上前来,“小姐怎么了?可是这药太苦,您先喝着,奴婢去给您取些蜜饯过来。”

    展欢颜不语,盯着那碗里药汤看着。

    琦花越发狐疑,就听她道,“把蜡烛拿过来。”

    琦花依言到旁边的桌上捧了蜡烛来,展欢颜招招手示意她捧到面前。

    烛火下,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微微荡起一层涟漪,展欢颜的目光落在上面,观察片刻突然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小姐说什么?”琦花脱口问道,反应了一下不由的大为惊诧,指着那药碗道,“大小姐您难道是说这碗药也有问题?可是怎么会?药是奴婢亲自买回来煎的,从头到尾都没过别人的手!”

    她说着便有几分慌乱,连忙就要给展欢颜跪下:“大小姐明鉴,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展欢颜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拦下,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怀疑你!”

    琦花见她脸上笑容真诚,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过来看!”展欢颜把药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接过她手里蜡烛放在紧边上。

    琦花凑过去,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揉了揉眼睛再看,怎么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困惑道,“不就是一碗药,大小姐是让奴婢看什么?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啊!”

    展欢颜莞尔,把蜡烛又往药碗旁边凑了凑,指着药汁的顶层道,“你仔细看这边上,可有发现,这里飘着一些极小的青白色的小颗粒?”

    琦花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凑了凑,惊讶道,“是有些东西浮在上面,可——这是什么?”

    展欢颜神秘一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靠在椅背上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才道:“这就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来源的毒药了!”

    “什么?”琦花大为惊诧,连忙捂住嘴巴,唯恐叫嚷出来让别人听到。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他们要对我下毒,从大厨房那里着手是行不通的,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虽然吃的都是从大厨房端来的,可我平日里用的茶具碗碟呢?”展欢颜道。

    琦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再看一眼摆在旁边的那碗药,不可置信道,“所以大小姐是怀疑,有人在这些餐具上动了手脚?”

    “大厨房的饮食不可能出问题,我喝的茶又都是你亲手煮的,也不会叫人钻了空子,那么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借着打扫之名在茶具和我用的碗筷上做了手脚,提前把毒药抹在那些器皿上,这样不管是我平时用膳还是你煮水沏茶就都逃不过去了。”展欢颜道,又斜睨一眼那碗药,“这上面的颗粒应该就是毒药和这解毒的药汤互相冲撞才形成的,刚才也得亏是你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那——那这药现在——”琦花结结巴巴,震惊之余还有点没有缓过来。

    “既然明知道有毒,我自是不能再喝了。”展欢颜道,袖子一抚,那药碗就应声落地,然后她道,“这药我不小心打翻了,一会儿你重新再煎一碗来吧!”

    “是!奴婢知道了。”琦花道,取了托盘过来,跪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然后又找了抹布过来细细的把溅出来的药汁擦了。

    等她收拾好了展欢颜才道,“我日常使用的这些餐具都是谁负责清洗整理的?”

    “小姐的餐具和旁人是分开的,东西就摆在偏院的耳房里,负责清洗整理的是下头的马婆子,那橱柜的钥匙则是由二等丫头凤枝保管,再就是那里日常打扫则是交给三等丫头芝兰做的。”琦花回道。

    “这么说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应该锁定在她们三个身上了?”展欢颜沉吟。

    “如果真如小姐所言,那就应当是了。”琦花道。

    “好!”展欢颜想了想,点头道,“其他人暂时可以不管,你先给我盯着这三个人的举动吧,尤其是这几日,多注意一点。”

    “是,奴婢明白!”琦花谨慎的应下。

    展欢颜看一眼她端在手里的碎瓷片,笑了笑,招呼琦花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琦花认真的听着,最后就笑了出来,“还是小姐的心思细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琦花下去重新煎了药送来,展欢颜喝了就睡下了。

    次日一大清早,人还在梦中便听到院子里有哭嚷声和叫骂声,展欢颜平时有个小毛病,刚睡醒的时候容易犯懒犯迷糊,虽然意识里知道出事却还是赖在床上没动,直到巧玉过来敲门才起。

    “什么事?”巧玉推门进来,展欢颜翻身坐起来,“外头怎么了?”

    “耳房那边出了点事情,几个丫头这会儿正闹着呢。”巧玉道,神色略有几分焦灼。

    “院子里的事,叫张妈妈处理也就是了。”展欢颜皱眉,声音听起来带着病中的疲惫和虚弱,神色恹恹的似乎没什么精神。

    “张妈妈是去了,可是琦花和凤枝闹的很凶,两个扭打在了一起,拉都拉不开,张妈妈也没办法,只能叫大小姐去看看了。”巧玉小声道,垂下眼睛,唇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琦花那丫头仗着油嘴滑舌会讨好大小姐,竟然要和她平分秋色?这会儿事情闹起来,她当然要借故在展欢颜面前给对方上眼药了。

    “琦花?”展欢颜的眉头皱的更紧,不悦道,“伺候我更衣吧!”

    巧玉小心的服侍着,展欢颜更衣之后就被她扶着去了侧院的耳房,彼时墨玉斋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到齐了在瞧热闹。

    这会儿琦花和凤枝两个已经住了手,两个人都抓的头发蓬乱,乌眼鸡一样彼此瞪着。

    凤枝是个泼辣的性子,又生的虎背熊腰十分壮实,这会儿正叉腰指着琦花大骂:“我挡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别以为在大小姐跟前服侍了几天你就高人一等了,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呸!”

    琦花满脸都是泪痕,脖子上也被指甲抓了一道血痕,一边擦着泪一边反驳道,“我只是随口说了你两句,大家都是小姐院子里头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

    展欢颜走过去,旁边围观的丫头们马上就给让了地方出来。

    “大小姐!”张妈妈见她虚弱的靠在巧玉的臂弯里,连忙就过去搀扶,愧疚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这两个丫头着实闹腾的太不像样子了,只能请大小姐过来了。”

    说着就面色一冷,对两人喝道,“大小姐来了,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贱蹄子还不跪下!”

    “大小姐恕罪!”琦花立刻就跪了下去。

    凤枝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这会儿却是不服气了,抢着一步跪到琦花的前面,对着展欢颜就先说道,“大小姐,耳房这里的器具平时都是奴婢管着的,奴婢自认为尽心尽力没出什么差错,今儿个却要被人直指鼻子数落,奴婢着实气不过才和琦花理论理论,请大小姐明鉴。”

    “到底什么事?值得你们这样?”展欢颜道,看向张妈妈。

    “说是早上琦花过来给大小姐煎药的时候看到耳房里跑出了耗子,她便数落了凤枝两句,凤枝又是个急脾气——”张妈妈道,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其实平日里后院的丫头婆子之间掐架为的也就是这么些鸡毛蒜皮,所有人都见惯不怪了。

    “奴婢只是随口说了凤枝两句,没有别的意思。”琦花道,也不过分分辨,面有愧色的回头指了指柜子旁边一地的碎瓷片道,“是奴婢的不是,不小心撞翻了柜子,砸了小姐的东西,知道凤枝的脾气不好我该让着的,请大小姐责罚奴婢吧!”

    “可惜了这么些的东西了。”张妈妈惋惜道,斜睨着展欢颜的脸色。

    对于展欢颜提了琦花上来的事,她心里头也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会儿自然也是落井下石。

    展欢颜哪里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闻言便道,“既然知道错了也就算了,每人罚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作小惩大诫,以后别再犯了。”

    凤枝瞪了琦花一眼,咬着牙,两人都表示服气没说什么。

    张妈妈撇撇嘴,道,“大小姐,琦花是您身边的人,这么闹着也着实不像话——”

    “那琦花你就在这里再跪一个时辰吧,这算是我额外罚你的,以后做事不要这么莽撞了。”展欢颜没等她说完已经开口打断。

    张妈妈和巧玉对望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展欢颜已经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展欢颜疲惫的挥挥手,示意这里可以散了。

    巧玉扶着她回了屋子,用过早饭之后琦花也受完罚,趁着院子里没人就提了个不起眼的蓝底小包袱进来。

    展欢颜见她做贼似的就笑了,道:“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是!”琦花道,把小包袱拿过来放在桌上打开。

    里头两个茶碗,一个小碟子,还有一只素瓷碗,都是展欢颜平时用的。

    “晚点你出去抓药的时候顺便组偶偶一趟泰和楼,替我留个信儿给表弟,让他这两日得空再过来一趟。”展欢颜道,示意她把包袱收了放到角落的一个箱子里。

    “若是直接拿了餐具出来找人查验,必定打草惊蛇,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这会儿所有的东西都摔了,少了这一两件的才不会有人知道。”展欢颜道,看着琦花脖子上的血痕很有几分内疚,起身去梳妆台的匣子里取了伤药给她,“这个金疮药你拿去抹了,姑娘家家的,好歹别留了疤痕下来。”

    “奴婢能为小姐做的就只是些小事情罢了!”琦花谦逊道,接了那药瓶揣进袖子里,支支吾吾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小姐,奴婢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

    “什么?”展欢颜随口应道。

    “凤枝的月例银子,您可不可以不扣她的?六个月的份例都从奴婢这里出吧!”琦花道,因为是头次求展欢颜办事,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憋的通红。

    展欢颜颇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才红着脸道,“这事儿说起来她也是受了连累,她家里老爹病着,还要供着个弟弟念书,全家都指望着她的月例银子过日子的。”

    这对展欢颜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事儿,不过她倒是有了些兴致,道:“既然是这样,你直接把我罚了她的月例私底下塞给她不是更好,还能做个人情呢!”

    “小姐是不知道那凤枝的脾气,若是我塞银子给她,她是一定不会要的。”琦花不好意思道,“还请大小姐成全。”

    “好,就应了你吧!”展欢颜笑笑,“回头我会和张妈妈说,至于扣了你的那些,过几日等风声过了我再不给你。”

    琦花想要推拒,但是想想又觉得矫情便没说什么。

    当天下午琦花就借由抓药为名去了趟泰和楼。

    展欢颜因为要装病,便不再肆意走动,大多数时候都关在屋子里,并且为了做出没精神的样子,只能早睡晚起。

    饭后被巧玉扶着在院子里消了食她便回到屋里熄灯躺下了,对着头顶空旷的夜色想事情,二更过后,才隐约有了点朦胧的睡意就听到外面很轻的拍闷声。

    “大小姐,您睡了吗?”琦花压低了声音唤道。

    展欢颜心中一喜,就知道应该是交代她的事情有眉目了,赶紧翻身坐起来:“还没呢,你进来吧!”“有眉目了?”展欢颜道。

    “是芝兰!”琦花谨慎的点头,掏出火折子照明,并未敢点灯,小心翼翼的用手护着火走过来道:“半柱香的功夫之前奴婢听到对面的屋子有响动,起身看了,看到芝兰偷偷摸摸的出了院子。奴婢遵照大小姐的吩咐,为免打草惊蛇就没敢跟着,只远远看着她出了墨玉斋,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就不晓得了,不过为崔姨娘做事的应该就是她,这一点该是没错的。”

    展欢颜只是听着,并未发表意见。

    琦花等了片刻,见她没吭声就道,“大小姐现在准备怎么办?是不是奴婢去叫几个婆子,一会儿在门口堵着抓她一个现形?”

    展欢颜却是笑了笑,摆摆手道,“什么叫抓她一个现形?你若是在崔姨娘的院子里堵住了她,她还还能推脱是过去看交好的姐妹的,如若不是人赃并获,说什么都没用。”

    主要是崔姨娘那人的心思太深,她既然敢动手,就一定会把一切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不会轻易叫人拿住把柄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她逍遥法外吗?”琦花终究还是意难平。

    “自然是不能的。”展欢颜慢慢道。

    琦花等着她拿主意,片刻之后却只见她摆摆手,“你先回去睡吧,明天起来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暂时就先当没有这回事。”

    “大小姐,您可不能轻纵了那个丫头,他们这就敢在小姐的院子里动手脚,您若不严惩,日后那些人只会更加蹬鼻子上脸,还不得要被他们欺负死了。”琦花是越想这件事情越生气。

    “我知道了,你家小姐哪有被人平白欺负去的道理?”展欢颜拿她没办法,只能敷衍,想了想突然道,“对了,你和凤枝没什么吧?”

    琦花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困惑的摇头道,“那丫头最是个有口无心的,大小姐不必挂心奴婢的事了,奴婢和凤枝已经和好了,下午小姐刚说要把月例银子还给她她就找了奴婢,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展欢颜弯了弯唇角,眸子里有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闪过,“哦?她都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是不是奴婢帮着在大小姐跟前求了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琦花道,顿了一下眼中颜色便有几分不忍道,“奴婢才刚听说,头个月上凤枝的弟弟和学堂里一个富商家的少爷打架打伤了人家的头,那边家里不依不饶的闹着要赔偿,她也是个不容易的,怪不得最近脾气又坏了好多。”

    “是么?”展欢颜微微沉吟,然后笑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平时没事就多宽慰着她一些吧,省的她想不开。”

    “凤枝的性子直爽,奴婢也愿意和她说话。”琦花痛快的应了,突然想起了正事就又重新正色道,“大小姐,那芝兰的事还要不要管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你总要容我想个法子才是,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先去吧!”展欢颜揉了揉额头。

    琦花听她保证不会咽下这口气这才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一夜好梦,次日早膳过后裴云默就来。

    展欢颜依旧是叫琦花沏了茶送来,打发了其他人,两人在暖阁里摆了一局棋,慢慢的下。

    两人都已经成年,虽说是表姐弟但是也要避嫌,外头的房门大开,院子里来往的人都能瞧见里头的光景,两人光明正大的一边对弈一边闲谈。

    这一局棋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裴云默的棋艺之高已经到了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展欢颜虽然是头次见识,但是对于这个高深莫测的表弟她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大惊小怪。

    而裴云默本来是不屑于和展欢颜对弈的,随便的应付了两子之后才不由的重视起来。

    他手里拈一枚白子看向对面的展欢颜,眉目之间染了几分笑意,越发衬得那张脸俊俏美腻的如同妖孽一般:“没想到表姐的棋艺竟然这般出众。”

    “琴棋书画,我也总要有一样能拿得出门才好。”展欢颜笑笑,神色自若的落子,解释道,“前几年在庄子上没事的时候研究了几本棋谱,那里没什么消遣的,我便自己和自己对弈,自娱自乐打发时间了。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和表弟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裴云默深深的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谁都知道,下棋是需要天分的,而同时更重要的却是心境,两者对弈,最忌心浮气躁,同时要考验的更是掌握全局的能力,否则“一子错则满盘皆输”。

    琴棋书画这四样里头,唯有棋艺最不受重视,京城无数才名在外的闺秀大多是以琴技和书画著称,而至于棋艺——

    的确不的是有显摆价值的东西。

    可是这一项,却最能考验人心。

    裴云默一边落子一边仔细揣摩着展欢颜下棋的路数,展欢颜的棋艺其实不能说是有多高段,但是重在稳重和心思周到,她对整个棋局的把握十分精准,出奇制胜的招数不多,但是思路清晰稳扎稳打,哪怕是到后面被裴云默逼到绝境也全然没有乱了心境,每走一步都清楚明白,把利害权衡的清楚得当。

    一局终了,展欢颜输了三子。

    败给裴云默,她丝毫也不气馁,笑道,“马上就到中午了,表弟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走吧!”

    “好!”裴云默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棋盘半晌。

    展欢颜起身去外面的花厅吩咐丫头们布置饭桌,裴云默从半垂的卷帘后面看着她的身影,眼中的神采越发的深了。

    用完午膳,展欢颜便找了借口暂时把丫头们支开,从箱子里取出那几样器具让裴云默帮着鉴别:“你帮我看看,这几样东西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嗯!”裴云默点头,他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就拿起那几件碗碟仔细的查了查。

    他身边没有带着专门验毒的工具,只对着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些器皿内壁,然后以指尖擦了擦凑近鼻下轻嗅,最后点头道,“是了,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这药的药效到底如何?”展欢颜道,又把东西收了放回去。

    “药效主要还是要看用药的剂量。”裴云默道,“从这些器具上面涂抹的毒药份额上来看,对方应该是极为谨慎小心的,如果从一日三餐上算,起码要连着用上三日才会表现出症状,真要把人耗死,怎么也得三月以上。可这药如果是一次性大量服用的话,虽然比不得鹤顶红、孔雀胆这些,三两个时辰之内也会发作。”

    裴云默净了手回来,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道:“展家这里乌烟瘴气的事情太多,你总这么防着躲着也不是办法,有没有想过早点择个人嫁了,也省的再搀和他们这些事情。”

    “嗯?”展欢颜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接,裴云默就知道她是回错了意,以为他是从北宫烈的角度出面做说客的,但事实上他真正想说的人是裴云英。

    “你别误会,我不是——”回过神来,裴云默道,刚要开口,外面巧玉已经端了果盘进来。

    没奈何,两人只能把话题岔开了。

    既然事情已经办了,裴云默随后便寻了个借口告辞。

    他这次来是打着替裴大夫人来探病的名头,展家的人自然也没话说。

    接下来的几天展欢颜还是一如往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养病”,琦花看着暗暗着急,但是见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是欲言又止。

    又过到第五日,在芝兰再度晚间偷溜出去之后,琦花终于忍无可忍,跺着脚道,“大小姐,事情可不能这样下去了,芝兰这死丫头也真是太猖狂了,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和她计较,她就越发的不知好歹,这么三番两次的的下去,指不定还要把什么肮脏的玩意儿都往咱们院子里头弄呢,不能再拖下去了。就今儿个晚上,干脆直接把她给拿了,叫人打一顿,看她招是不招。”

    “是啊,这个丫头真是越发的有恃无恐了。”展欢颜听着,深有同感的点头,顿了一顿又看向琦花道,“凤枝真的跟你说,头几日芝兰曾经以打扫为名借了橱柜的钥匙去用?”

    “嗯!”琦花点头,“昨天闲聊的时候她也是随口那么一提,不过既然她说了,那么就应该不会假了。”

    “这样说来便是芝兰趁机配了钥匙,然后在我的茶具和餐具上做手脚了。”展欢颜叹息一声,神色之间还是很淡,没见多少怒色。

    “这个丫头,真的大胆!大小姐,事不宜迟,趁着她今儿个又去了崔姨娘那里,奴婢这就去偏院找人?”琦花的精神一振,连忙道。

    “不用你去,一会儿你把张妈妈给我找来,我让她去办,上一回你的亏还没吃够吗?”展欢颜摇头笑道。

    琦花一愣,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因为琦花是展欢颜亲自提上来的,张妈妈十分不待见她,总是借故找茬,逮着一点的事情就借题发挥,好在琦花的性子好,凡事都十分顺从,管她是打是骂都没有怨言的受着,而张妈妈对展欢颜多少是有些忌惮的,也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

    这一次既然是要动院子里的人,不过张妈妈这个管事婆子的手,她背后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琦花的不是。

    “是,奴婢这就去把张妈妈给找来!”琦花道,应声出去,不多一会儿就把张妈妈带了进来。

    彼时张妈妈已经睡下了,听说展欢颜有急事找她连忙就套了衣服过来,进门的时候才刚把头发挽好。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找奴婢有什么事?”张妈妈道,对着展欢颜屈膝福了一福。

    展欢颜看她一脸,脸上表情冷冰冰的。

    张妈妈是头次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由的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她,忙道,“大小姐,是不是奴婢平时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惹您生气了?您这还在病中,身子虚着呢,可别和奴婢动怒。”

    “张妈妈,你也伺候我多年了,我院子里的事情交代给你原也是最放心的,可是这一次竟然是出了这样的纰漏,我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展欢颜道,说着就怒然一拍桌子。

    如今她说是还在病中,这一掌下去的力道没有多大,张妈妈还是心跳一跳,赶紧跪下,苦着脸道,“大小姐,老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在了哪里,还请大小姐明白示下,老奴一定改。”

    “你是怎么调理院子里头的那些奴才的?”展欢颜道,“现在他们竟敢背着我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老奴愚钝!”张嬷嬷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惹了大小姐生气,老奴这就——”

    “不必了!”展欢颜冷声打断她的话,态度强硬不容拒绝,“既然你管不好他们,今儿个就由我亲自出面来治一治他们的毛病,你马上去侧院,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起来,我一会儿亲自过去。”

    张妈妈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是见她心意已决就知道多说无益,硬着头皮应声去了。

    展欢颜换了衣裳,然后由琦花和巧玉两个扶着去了偏院。

    彼时她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已经被张妈妈招呼过来,分两排垂首立在屋檐下。

    因为不知道这三更半夜的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召见他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忐忑不安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展欢颜的脸色。

    展欢颜的目光扫过去,最后停留在张妈妈脸上:“人都到齐了?”

    “没!”张妈妈道,“缺了一个芝兰,和她同屋的瑞儿说她半夜闹肚子出去了,奴婢这就叫人去找?”

    “先不用了!”展欢颜抬手制止,吩咐道,“叫人给我搬一把椅子过来吧!”

    张妈妈知道她今天这是要大办这件事,半分也不敢懈怠,马上招呼了两个婆子去寻了把椅子。

    展欢颜靠着椅背坐下,目光仍是从众人身上扫了一遍,冷声道:“你们都是我园子里头的人,我的脾气你们都是知道的,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大半夜的把你们都叫到这里来。可是今天,在我的院子里却是出了不干净的事儿,已经容不得我袖手旁观了。当初你们被分来我的院子,想必张妈妈都已经把我的话儿转给你们知道了,我的院子里,唯一容不得的就是没规矩和手脚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现在你们当中却有人明知故犯,就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现在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之中有谁要说话可以先站出来,否则——”

    展欢颜说着一顿,随即语气却是突然转冷,凉凉道,“一会儿等到要我出手亲自己揪出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好看了。”

    一众人都使劲低垂着脑袋,左右环顾着旁边的人,却是没一个吭声的。

    张妈妈越听就越觉得这事情玄乎,凑上来道,“大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可是有人手脚不干净,盗了您屋子里的东西?”

    “若是这样倒还好了,我是缺那一两样首饰物件的人吗?”展欢颜冷嗤一声,反问道。

    张妈妈急的不行,不悦的瞪了琦花一眼。

    既然是要挑明了事情来说,琦花也不用再藏着,冷了声音道,“张妈妈,小姐的屋子里没丢东西,可是这次的事情却比盗窃财物更严重,因为有人狗胆包天,竟敢在大小姐的东西上头动手脚,给大小姐下毒。”

    “什么?这怎么可能?”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张妈妈一下子跳了起来。

    展欢颜冷着一张脸,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大——大小姐——”定了定神,张妈妈还是难以置信,“这事情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

    “妈妈这是怀疑我无事生非?”展欢颜冷冷说道,转头对琦花道,“把东西给我拿出来!”

    “是!”琦花提了那个包袱出来,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地面上,里头两个茶盏一副碗碟,张妈妈自然认得,是之前耳房里砸坏的那些里头出来的。

    “这些东西,我已经找人验过了,证明上面都被人动了手脚。”展欢颜道,字字清晰,在这夜色中又显得分外森凉,他的目光扫过去,落在其中两个人身上皴巡一圈道,“马婆子,凤枝,关于这一次我得的伤寒,你们两个难道没有话说。”

    “大小姐明察,这——这话从何说起啊!”马婆子噗通一声已经跪了下去,浑身发抖。

    凤枝也是仓皇跪地,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地面。

    展欢颜的目光却是越过先出来一步马婆子,直直的盯着凤枝道,“怎么?还是没话说吗?”

    凤枝觉得展欢颜是针对她,嘴唇嗡动了一下,下一刻突然怒目圆瞪,大声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怀疑奴婢吗?我——”

    “撒泼耍狠这一套就别拿到我面前来显摆了,我没时间和你逞口舌之快,现在我只就最好再问你一句话,这个罪名,你到底认还是不认?”展欢颜冷声打断她的话,目光凛然而不带一丝温度。

    琦花看着心里却是大为惊诧——

    真正在这些东西上面做手脚的人不应该是芝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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