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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慈爱笑容僵在了脸上,表情显得有些诡异,怔怔的看了风华好一会儿,这才僵硬的回头看向鸳鸯。
鸳鸯果然不愧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不需老太太吩咐,便上前双手将风华手中的借据接了回来。说实话,这份镇定在在座这么多人里面是极出挑的。但是,若是细看,仍能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尤其是当她把借据展开,看清楚上面的数据之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太太是见多识广的,不过,在她看清了数目之后也不由得握紧了双手,“啪”得一声,将手中的借据狠狠的拍在了身旁的案几上。虽然极力忍着,却难以掩饰的怒气,咬牙切齿的喝道:“去把琏二爷给我请来。”
说罢,若有所思的看向王熙凤。
说实话,贾琏虽然是出了名的好色,但是骨子里却是惧内的。这么大的事情,王熙凤不可能不知道。
一直惴惴不安的王熙凤此时脸色更是难看极了,她嘴唇蠕动,想要解释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王夫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善的气息,可见她心中并不如表面上这样平静。
贾宝玉向来是事件核心人物,可是,从风华进门就一直沦为配角,此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早已经耐不住好奇,也不管老太太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伸头看向那借据。
“五……五十万两?!”贾宝玉目瞪口呆,惊呼一声。
这一声,直接引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惊诧不已的目光再一次积聚在风华身上。
风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但是,其实她心里早已乐开花了。说实话,让大家看着老太太愤怒的样子猜测,哪里有直接报出数目来得震撼呢?贾宝玉这一声,还真是相当的给力。
如风华所想,王夫人和王熙凤见众人如此,脸色愈发的阴沉了,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了。
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靠着引枕,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薛宝钗的样子比较奇怪,不同于其他局外人的震惊,她的眼睛一亮,随后若有若无的挑了挑眉毛,竟显得有些兴致盎然看戏的意味儿。
风华的注意力本不在薛宝钗身上,无意间撞见她如此表情,心头不由得一紧。待凝眸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如其他人一般,薛宝钗的眼眸中只剩下浓浓的惊讶。
周围的气氛很诡异,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直到下人禀告,“琏二爷到了。”
虽然是自家兄弟,但是男女有别,李纨身为贾家媳妇,首先起身敛衽道:“老祖宗,不如让孙媳带着姐妹们先下去罢?”
老太太睁开眼睛,看向李纨时多了几分赞赏,“如此甚好。”
风华垂眸,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遮家丑呢?看来她真的感谢贾宝玉的莽撞,否则的话,她这个好外婆怕是要为了贾家的名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正在这个时候,风华突然感觉有人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抬眸看去,却看到贾宝玉关切的目光,满含着安慰和鼓励。他在风华身前半步远,以一种防护者的姿态站着,抬头挺胸,半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心中止不住的堵了一下,风华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林黛玉会喜欢上贾宝玉了。他不够好,他有很多很多的毛病,但是他是这个贾府里唯一一个真心真意、掏心掏肺对她的人。纵然他的肩膀还不够牢靠,哪怕他的好不是唯一给了她一个。但是,至少她占了一个“最”字。
有的时候,一个“最”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老太太不疼林黛玉吗?不,那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她怎么可能不疼?但是,她最疼的不是林黛玉。在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比外孙女重要。
而林黛玉的悲哀就在于她太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心中有怨无法真正融入贾家,总是心无归属,但是又因为那点真心的爱而无法谈恨。
因此,对着将她视为“最爱”的贾宝玉,就算有再多的毛病,就算她再怎么跟他生气,恼上一恼,最后也还是会原谅。她太孤单,也太冷了。
说到底,林黛玉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罢了。
李纨携三春及薛宝钗一起离开之后,老太太命人将贾琏传了进来。
“说!你是不是向林家借了五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借的?银子现在哪儿去了?赶紧拿来还给林丫头!”老太太也不等贾琏问安,上来便摔了手中的茶盏,直接炮轰。
贾琏目光有些闪烁,但是并不惊讶。
可见贾家的下人到底是贾家的,关键时刻还是很团结的。不消说,这出去传贾琏的下人必定已经将事情详详细细的禀报了一遍了。
“是,我是向林家借了银子,是在林姑爷过世前不久借的。但是,您若问我银子哪去了,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同时,更是还不出来。”贾琏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陈诉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实。
老太太听了大怒,豁然起身,颤巍巍的指着贾琏怒道:“你……你说什么?”
“老祖宗有话还是问二太太罢。那五十万两银子,我一文钱也没拿,全部都交给二太太了。”
薄弱的利益联盟,很轻易的就被瓦解了。
这,不仅在风华的意料之中,同时也不出王夫人的预想。不,准确的说,只有贾宝玉一个人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老太太蹙眉,死死的盯了王夫人许久,面上的怒色慢慢敛了下去,好半晌之后冷冷的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借银子的废话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老太婆还活着,一个月之内,你就是砸锅卖也得把银子还给林丫头。”
“五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一个月之内,怕是还不出来的。”王夫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淡淡的开口。
风华斜睨向王夫人,话说,原来在古代也是欠钱的那个是爷啊!无赖这玩意,果然是古今皆同啊!
老太太高高的挑起眉毛,冷笑不已,“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还不出银子,我就命人将荣禧堂的所有东西拿出去变卖。你若好意思,我也能舍出了这张老脸皮。”
王夫人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睛愈发的黑沉,瞳仁伸出点点漩涡,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似地。
不等王夫人再说什么,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你下去筹备银子去罢,也让我老太婆多喘两口气,免得被你们活生生气死了。”
王夫人面上很难看,微微敛衽,便退了下去。
虽然从头到尾,她看都没看风华一眼,但是,风华仍旧能感觉得到她对她的厌恶,甚至是恨。
王熙凤很有眼色,也随着贾琏一起告退。
老太太无力的冲风华扯了扯嘴角,“丫头,别怕,有外祖母在,一定把银子给你要回来。”
“有外祖母在,玉儿不怕的。”风华乖巧的笑。
一直在发愣的贾宝玉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略带凄凉的笑了一下,将案几上的借据拿起来,仔细折叠好,“林妹妹,这东西很重要,你仔细收好了。”
风华第一次真正不带偏见的审视贾宝玉这个人,说实话,不挂着那痴痴傻傻的笑,他竟也有几分长大的感觉了。
“谢谢。”风华接过借据,很诚心的致谢。
“时候不早了,家里一定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玉儿就先告辞了。待家里收拾好了,玉儿再来拜见外祖母。”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而且,老太太明显也没有精神再说其他,风华很识时务的起身告退。
老太太果然没有再提留饭的事儿,“等你那边收拾好了,外祖母过去看你。”
贾宝玉本想送风华一送,但是,风华拒绝了。
垂头丧气的回来,贾宝玉回到老太太身边,狠狠的灌了一杯冷茶,这才愤愤然道:“我竟不知道咱们府中如此的人才辈出?!五十万两?他们真敢!”
老太太无力的掀起了眼皮子,失望的看着贾宝玉,“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贾家放在第一位?”
贾宝玉垂下眼眸,声音不自觉的低了许多,“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林妹妹得了这笔银子,当能一生无忧。”
老太太面上怒气更炙,“有我在,难道还能让林丫头吃了亏不成?”
贾宝玉受不住老太太的目光,转而看向别处,“我……不过是想多施压些压力罢了。”
大家出身,谁也不愿意落一个欺凌孤女的名声。虽说老太太是站在风华这边的,但是贾宝玉私心里仍旧觉得这样更有效,更迅捷。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被扯进来的是自己的母亲。他不敢去想如果知道会怎样,也不想知道。
老太太气得直拍案几,“说得好听!你也不小了,好歹长点心罢,也该知道什么是大局了!”
贾宝玉低头,不再说话。但是,明显是不服气的。
“你可知道,你父亲被人弹劾,如今已经被今上免职,不日便将回京了。”
贾宝玉大惊,“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这些日子除了关心林丫头的行踪,还关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