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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黛玉才去了一月的光景,秋姨娘便要生产了。果然不出舒玉所料:沈倩要将秋姨娘赶到乡下去生产。且不说天寒地冻的,光是舟车劳顿就够孕妇喝一壶的。秋姨娘得知后,大吵大闹自然是少不了的。然而林如海与贾敏伉俪情深,却是信了“血光之灾”的说法。有了兄长这一层压着,林如涵也只能听命。
那一日清晨起来,只见朔风阵阵,瑞雪飘飘。舒玉去了后院拜见老太太,提及这事儿,劝说老太太管一管。老太太手中的紫檀佛珠转了几个轮回,最后叹息道:“倩儿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的。这事儿倒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不过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就让那姨娘生产下来就是了。不过经过你祖父砍杀梧桐,冲犯地仙的一场。我也快要信了报应的说法了。罢了,既然是你来求我。我就安排好了。就算倩儿平日里吃够了那厢的苦,但是这孩子既然是林家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能置之不理!”
“多谢祖母。”舒玉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太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第二日便将瑞珠,瑞瓶两个大丫鬟派到三房去照顾秋姨娘。又封了红包,去请了老本家的一位产婆跟随待产。沈倩惊讶之余,心中有百种滋味却是无话可说,只能默默低头挑选生产的宅子。不料老太太却捷足先登,说将傍着个园的两处老宅子风水好,就给了秋姨娘去生产。舒玉知道:那宅子也是林家地皮中最好的一间,里面原先的丫鬟婆子都是林家在姑苏的人手。连那马车,船只也是老太太一手置办的。
如此一来,不说林如涵,连那秋姨娘也放了三分心。
那一日清晨起来。林府楼台前的雪没过了台阶,算来足有三尺多深。须臾天霁,喜梅,洛兰并瑾儿三个红炉暖酒,陪着舒玉在后园赏雪,只见绿竹垂梢,红梅放蕊。刚走到林园边缘,便有丫鬟进入园子传话道:
“姨娘想与大小姐作别,大小姐若肯来,三爷当差兜轿来迎。”
林舒玉听罢,面无表情,便对瑾儿道:“前个黛玉辞家,也不见姨娘这么客气的!”丫鬟顿时面色羞红。舒玉却接着道:
“罢了,不过是送一程而已。”便打发丫鬟先去回话,专侯轿来相迎。
过不多时,只见一乘兜轿打从东边来到园中。舒玉随了轿子,便到了东门。只见秋姨娘颜色明艳,浓妆艳抹,耀人眼目。三房的正室沈倩却站在西首。秋姨娘上前来亲热地打招呼,灯儿站在一边,目露不甘之色。
舒玉的眼风扫了秋姨娘,未等她开口。便先发制人:
“姨娘,今儿你出了咱们林家的门。如若你想回来,我得告诫你三件事。第一件,只要进了林府,就得守规矩。喊我就得喊大小姐,喊三婶就得唤作“夫人”。若还失口唤出一次,日后待我禀过老太太,必定要罚你自家掌嘴一遭,就是家人犯法,也要罪坐家主,一般与你算帐。第二件:我看你举止风流,不过既然已经嫁做人妇,这妆容还是清淡些为好。第三件:你是贱籍出生的。将来若是你肚子里的孩儿要求取功名,这朝廷的审查就通不过。因此老太太事先与我说了,生个女孩儿我们不管,若是男孩儿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众人都愣住了。
忽然闻得一声啼哭声,秋姨娘气得浑身乱颤:“大,大小姐。我们平日里无冤无仇,你却要帮着老太太拿走我的孩儿?!还有没有王法!”
“三叔您说说,祖母说的对不对?还是您不想要自个的儿子当上状元郎了?”舒玉侧首看着林如涵,今日大家都未曾除孝。秋姨娘居然浓妆艳抹!再看林如涵面容沧桑,戴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的白灰缎面的厚棉袍,白布袜。他只是听舒玉这么一说,还是吃了一惊。身为官场中人,这纳官妓本就是为人所不齿的。
思量再三,林如涵居然沉默不语。秋姨娘这下也没了言语,只能恨恨地撩起裙摆上马车。
※※※
隔日。
诗书茶,小轩窗。
本该是一个悠闲的日子,系统却来信:金陵薛家出事了。舒玉放下书,这左等右等的事儿也该发生了:薛蟠为了争香菱打死了冯渊。
且说这薛蟠离开了林府,在家被薛姨妈调.教了几个月。性情稍微收敛了些。这日本该上京去应酬的,却看上了一个拐子卖的女孩,却不知这女孩已经被冯渊买下了。这两家为了婢子就打了起来,可怜的冯渊被打得体无完肤。
抬回家后,冯渊不过几个时辰便没气了。这老仆人就将薛蟠告上了应天府的衙门。这应天府本来有个候补的官职,当日贾家得了林家的举荐书信,本来是要为贾雨村留着的。后来贾雨村做下那等龌蹉事,这官职便没了。如今只是给了一个与自家有交情的举子。
另一方面,薛蟠打死人的事儿很快传到了薛家。
“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在外面打死人了!”薛家的大小姐薛宝钗正坐在绣台前摆弄针线活儿。丫鬟莺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告。薛宝钗正在刺着一朵玫瑰花儿,闻言手中一颤,豆大的血珠子就冒了出来。
“哎呀,小姐你伤着了!”
莺儿看宝钗雪白的指端不断地冒血,连忙拿纱布包扎起来。而宝钗只觉得眼前发黑,心中忍不住的酸楚:想到自己与哥哥两个年少失父,陪着母亲孀居。不曾料哥哥越发不长进了。前日与一帮纨绔子弟厮混,还闹出那等龙阳的传闻来。今日就打死了人!伤心之余,宝钗努力镇定了心神,却问了莺儿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吩咐道:
“这事儿是哥哥做错了。但是我们这等皇商人家的大少爷,难不成为那市井小民偿命?这事该是私下了结为好。你也别声张出去了。”
说罢,薛宝钗赶紧赶到了东房。只见床前安放一张茶几,母亲正伏在茶几上啜茶。床上还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在那里捶背。宝钗连忙坐下来,牵着母亲的手。薛姨妈喝了安神汤,又见女儿来了,这才稳住心骨儿,能说话了:
“那个不孝子在哪里?!”
说罢,又是一阵恍惚,差点没昏到过去,两行老泪却是收敛不住了。
“哥哥该在应天府里头。这案子没有结了,出不来的。”薛宝钗安慰道:“母亲,这事儿传讯给舅舅吧,让他救下哥哥。”
薛家本是内务府登记的皇商世家。交游极广。薛姨妈出生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老爷王子腾官任京营节度使。而薛姨妈的姐姐王氏,便是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妻子。这金陵城内外,谁都得看薛家的一分脸面行事。
“作孽!”薛姨妈背过气来:“你舅舅管的不是这等事儿啊!”
薛宝钗道:“那么贾家呢?”
薛姨妈叹息道:“还是姐姐她有福气。贾老爷为人恭厚,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又不是个短命的。而且她还有一双儿女,大女儿如今在宫中得宠,也是个有前途的人物。小儿子衔玉而生,听说是个性情极温柔的公子。我们姐妹两个虽然多年不见了。但是彼此的情分非一般的姐妹可比,只怕这不孝子会连累贾府!”
宝钗劝说道:“娘,哥哥可是咱们下半辈子的依靠。且不说爹只有这一个独苗,这偌大的薛家产业,还要哥哥来支撑呢!他平日里爱胡闹。这打死人的一节,该是无心为之。眼下要请贾家保住哥哥,然后咱们亲自去道谢。”
薛姨妈看女儿如此出众,遂放心道:“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新上任的应天府府尹与贾府有一些交情。这事儿不过是小门小户的讹几个钱罢了。完了后,咱们不仅要去道谢,也要请你姨丈教导一下蟠儿。而且那贾家的塾师贾代儒是当今大儒……孩儿,那和尚给的金锁戴好了。这回咱们就去贾府避一避风头!”
宝钗看母亲被说通了,这才放心告辞了。指间纱布却渗了红。
要说这事儿了结的很快:那贾家保举当上应天府府尹的举子,本来也出生官宦世家。除了聪明小才干之外,一无所长。他看薛家送来了大礼,又收到恩人贾政的亲笔信,就要大展身手一番。先是威逼利诱那老仆收回告状,又加以金钱收买。岂料老人家是个不怕死不贪财的,只一心非要告倒薛蟠。
到了公审的这一天,老仆人干脆在公堂之上大骂,说府尹“不辨是非”“瞎了眼”“贪污舞弊”“哈巴狗儿”。这府尹碰了满鼻子的灰,气得当堂就要砍杀那老仆人。幸好师爷拦着,府尹只是治了老头儿一个诬告的罪名。然后私下派人打了他一顿。强行撕毁了告状、将他充作苦力,发放到扬州来做翻修大明宫。
而掌管大明宫翻修的官僚,正是贾家新结的姻亲——工部营膳郎秦业。贾政修书一封与秦业,其中的百般婉转自不必说了,大意是:这老头子不能留在这世上了。秦业得了信后,便烧了信。他虽然不是个读书人,但忠奸是非还是看得清的。体谅这老仆人一心为主,却惹来了这无妄之灾,便私下一番动作,终是保住了老仆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