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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孙可望率众出降,唐军统帅安和尚与副帅高杰二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一齐从唐军后阵中缓缓策马而出,来到离孙可望不远处站定。
伏跪于地的孙可望一脸羞赧,不敢正眼相看他二人,他紧紧地咬着牙,压抑着内心羞恼的情感,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便又纳头跪拜:“罪臣孙可望,多谢唐军不杀之恩!罪臣愚昧,率全军反正来迟,请安镇长治罪!”
其他的下属部将,见主将孙可望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孙可望,纷纷跪地参拜。
“唉,孙将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安和尚心下十分得意,却又一脸痛惜之色,在马上俯望打量了一番地下跪拜的孙可望后,才淡淡道:“无论如何,将军此番能及时反正来投,免去一场厮杀,实是十分明智之举。先前的种种过节与不快,皆可就此揭过。贵部将士,非但自身性命与财产皆可保全,俺也会依先前所诺,向唐王为你们请赏。”
孙可望心下惭愧,不敢抬头,只是拱手禀道:“多谢安将军!在下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今日之处境,可谓自取其辱,悔之何及矣!此番战败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安将军要如何裁处我等,但凭处置便是,在下断无二话。”
“王将军,你与诸将皆且起身说话吧。俺已说过,我军既已容你等归降,这先前之冲突,种种不快,自是可就此揭过了,你再不必多心。”安和尚心下莫名快意,他冷冷一笑,轻轻地抬了抬马鞭,示意其起身说话。
孙可望脸皮涨得通红,他站起身来后,其余的诸将等人,亦个个沉默起身,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孙可望讪讪起身,强自挤出笑容,又叹道:“在下惭愧,再次谢过刘将军厚德隆恩,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那我等岂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从今后,我等愿在贵军帐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
安和尚闻言,不禁纵声大笑,内心却在不停感叹。
孙可望这厮,从流寇起家,先投张献忠,再来投自已,还真是有做三姓家奴的最佳潜质啊,他这番话语,只怕当日,也同样对他那个义父张献忠说过了吧,当然,现在没必要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了。
安和尚内心鄙视,表面却作如欣赏之相,他沉声道:“很好,孙将军这番表态,甚合本将之心。你们放心吧,我军既能容尔等归降,自当用人不疑。只要你等忠心效力,又如何会不加信任呢。但是,尔等亦需知,我唐军可以不咎既往,却绝不容今后生变。此番来投我军后,尔等要尽心效忠,再不得有任何反复,否则,军法无情,唐王亦必不轻饶!”
孙可望内心一凛,便急急应道:“此为自然,将军何必多虑。我等败军之将,得容唐军收留,实是不胜感激,安敢再起异心。我军部下,任凭贵军安排分配,在下无不从命。还望唐王与安将军,能不计前嫌量材为用,为我军各位将士,各自谋个前程出路,在下就心安无碍了。在此,且容我先代他们,先行谢过安将军了。”
见孙可望表态如此乖巧,倒是与先前劝降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安和尚心下极其快意。他点了点头,捋须笑道:“嗯,你这这话倒甚是中听。我唐军之中,向来不容自成山头,此为大忌也。你部兵马,既来相投,自然要由我军彻底整顿改编,将领军兵,亦会各自谋取出路,这个你自可放心便是。现在时间紧急,且待我等回军之后,便会即刻飞信禀明唐王,好生安排尔等一干部众。尔等及时反正投诚,自会各有封赏,至于你王将军,唐王定会更不吝于赏赐升擢,以勉尔等投效之力。”
孙可望心中石头落地,心下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暗暗想到,也许,从现在开始,自已将永远失去这些如臂所指的部下了,就算得了个封赏的虚名又能如何。
只不过,现在的自已,已是人在屋檐下,安得不低头,活命尚是不易,安可多求其他乎。
于是,他再无二话,立即一脸谄笑地大声答应,随后与唐军监抚司文官一道,整顿收拾自已城中这万余人的兵马,并把军中各类辎重器械,亦完全向唐军禀报交纳。
与此同时,安和尚下令,因阆中地方不大,现在唐军本部,加上投降的马元利与孙可望两部降兵,已有近十万之众,如此大军,实不方便在城中驻扎,更会有士卒扰民之嫌。故安和尚下令,唐军与降兵们,皆在城外扎营,今天暂于城外休息整顿,明天一早,便一齐东攻通江,与唐军第十一镇兵马一道,彻底消灭那正率五万兵马,与唐军对峙于通城城外宕水岸边的大西军将领刘进忠。
令孙可望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帮着唐军整理统计完其部下兵马与军械辎重后,安和尚又派人来召见他,让他到其中军大帐中议事。
听了来人的话语,孙可望顿是一愣,他下意识地想到,该不是安和尚在诱降自已后,又心生后悔,要给自已来个秋后算帐吧。
若是这般,可就糟了。
孙可望心下揪紧,表面却还努力作出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再不耽搁,立即跟着这名报信的亲兵,前往安和尚所在的中军大帐。
入得帐来,孙可望发现,帐中有安和尚、高杰、以及降钭马元利三人,正一道在其中议事,仿佛正在紧张商议着什么。
见到马元利也在其中,孙可望心下放松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帐中走去。
“在下孙可望,蒙安镇长召见,却不知所为何事?”孙可望站在帐门口,低声发问。
见到孙可望入内,安和尚连声招呼其过来说话:“孙将军,且过来叙话,之所以唤你前来,是本镇思来想去,想着若要顺利拿下通江,一举消灭那刘进忠部的五万兵马,却是有一事,不得不要劳烦将军呢。”
孙可望闻言一愣,忙问道:“安将军客气了,在下何以克当。所为何事,但说无妨,在下刚刚反正,就能为贵军效力,何其幸甚。”
安和尚哈哈一笑,目光中便有了锋锐之色,他沉声道:“王将军,本镇现在个计划。那就是,想趁现在武昌城的敌军,尚未知晓你部已然反正投靠我军之机,让你部为前锋,继续假扮左军,直往武昌城下,趁张献忠尚无防备之机,一举入城,乘机拿下武昌。这样一来,当可兵不血刃攻下城池,岂非好事?”
听了安和尚的计划,孙可望眼睛瞬间瞪大,心下却是连叹了数声好计。
安和尚这个计划,若能顺利实施,一定可以打刘进忠一个措手不及,其至可以兵不血刃迫降其部,免却一场刀兵厮杀。这样的结果,真是最佳之策了。
孙可望连连点头,急道:“此计甚好!在下一切听从安镇长安排,断无二话。”
见孙可望答应得这般爽快,安和尚十分高兴,随及,便开始具体安排行动计划。
而在安和尚顺利拿下阆中,迫降了孙可望部全部兵马之时,在潼川城中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却是有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团团转。
而他身边,以严锡命为首的谋臣,亦是一副惶然不安,不知所措的模样。
张献忠有如困兽一般在房间中来回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住走动的脚步,然后,他环视一众谋臣,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娘的!顺庆府丢了,是俺意料之中之事。却没想到,唐军在北攻保宁府时,先是击溃收降了马元利的五万兵马,又兵压阆中,迫降了那该死的孙可望。只怕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全力东攻,消灭尚不知情的刘进忠部了,到时候,整个保宁府,必将全部沦于唐军之手。真真可恨之至!”
张献忠说到这里,又咬牙怒骂:“更可恶的是,若不是那千余名逃回的兵马来向本侯报信,本侯还真不知道,马元利与孙可望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这两条本镇喂了多年的野狗,竟会这般一个临阵投降,一个献降归降,都他娘的背主求荣,都他娘的无耻至极。俺们若是擒得他们,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张献忠说到这里,脸上愈是怒色涌动,恨声道:“可恨唐军诡诈多变,先取顺庆府,再下保宁府,倒是我等猝不及防,悔之莫及了。想来唐军若是拿下保宁府,必会全力进攻潼川了。现在我等在城中,虽拥兵十余万,但外无援兵,困守愁城,简直是他娘的坐以待毙!你们说,到了现在这般境地,叫俺们还能如何,他娘的还能做甚!”
张献忠怒吼着说完,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主公,现在说这些气话,于事何补啊。现在唯一之计,就是看看能否从通江那边,撤回刘进忠部的五万兵马,让他们入援我潼川,或是返回成都,与潼川成互为犄角之势,方最为要紧啊。”最终还是严锡命打破沉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向张献忠小声禀道。
听了严锡命的安慰,张献忠原本灰沉阴郁的眼中,一道亮光闪过。不过,这道亮光一闪而过之后,便迅速熄灭。
“哼,马元利与孙可望二人加起来,共有六万余人兵马,都被唐军迅速消灭,刘进忠部仅有五万兵马,又分驻于通江城以小宕水各地,一时之间,如何能得快速撤走。就算他们运气极好,能从当地顺利撤退,他们后路已被截断,想从保宁撤回潼川或成都,又谈何容易!俺只怕他们,还未能跑到半路,就尽数被唐军给全部消灭了啊。”张献忠一脸焦躁,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话虽这么说,但刘进忠部,却未必没有脱逃的可能呢。”严锡命低声回道:“以在下之见,皇上不若摆出御驾亲征的样子,统兵进逼保守府,相信那原本打算东攻刘进忠部的,唐军必会手忙脚乱,急急回撤。而他们一旦行动滞缓,则刘进忠部便有安全撤退的大好机会。我军再相机策应,必可将他们顺利接返。”
严锡命说到这里,又急急言道:“若讲进忠部能迅速从通东撤回,无论他们最终是撤至潼川,或是撤往成都,都会让唐军措手不及,从而完全搅乱他们的计划。有了刘进忠部这五万兵马入得城来,潼川与成都的守备兵力当可大增,然后,我们再紧急抽调大批城中青壮,那么,我军还有机会与唐军长期抗衡,到时,我们凭着坚固的城防,与丰足的城中积蓄,应当可与唐军长期对抗下去呢。与此同时,我军迅速派人北上求援,要求李自成的大顺军,全力进攻现在唐军占据的保宁府,从而重新打开大顺与我大西的联接,保持两国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
“只要我们能与唐军长期对抗下去,那就能给北面李自成的大顺军充足的调兵运筹时间,等到他们的援兵一至,与我军一道内外夹攻唐军,唐军必败,此围必解!到时候,唐军退去,我军再以厚币重利酬谢大顺军,此事必是可成。”严锡命说到这里,双眼灼灼放光。
严锡命的这番话语,让张献忠脸色轻松了不少。他一声长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锡命此言,俺觉得亦是有理。于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俺率部御驾亲征,那刘进忠部能顺利返回了。唉,真想不到,我张献忠打拼一世,好不容易挣下这般大西国基业,到如今,却是落得如此结局。到现在,只能彻底放手一搏,与唐军好好地赌一把了。那就速去传令,令刘进忠收到旨令后,就立即带兵撤回。”张献忠沉声下令,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微臣遵旨。”
严锡命与众臣退下后,张献忠缓步走到椅子旁,扑的一声跌坐回椅子上,目光低垂,有如一具失去了生命活力的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