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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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留言推断，这应该十年后的我独自从京都来到东京旅行时那一个月里写下来的。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留下的这个留言，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闺怨气息，让我看S君的眼神，也变得审视起来。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有什么不满？”

    S君显然非常不喜欢我这种鬼鬼祟祟的眼神。

    “……哼，我倒是没有，但是说不定十年后的我有哦？”

    我叽叽咕咕地指着手里的那页纸——正是留言薄上的那一页，已经被我和S君一致同意撕了下来。

    “你看看！这里面流露的感情，简直就是催人泪下！”

    我挑衅的话语引起的实质性后果就是S君笑了。

    ……那是一个非常明亮的、甚至于让我忍不住后退好几步的笑容啊。

    “鉴于你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大概需要我提醒你一下，虽然大学时修习的是外国文学，但是最终考试如果不是靠着根本没学过这门课的我来补习的话，你大概就要不幸地沦为留级生了。”

    S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我仿佛都能看见他身后实质化的黑气在熊熊燃烧，时刻准备着把我搞成一坨灰。

    “以为拿到了大学学位，阅读能力就高人一等了吗？呵……我想，应该还没到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理解国文的时候吧。”

    ……！！！

    _(:з)∠)_！！！

    ……所谓杀人于无形，樯橹间血被抽干，说的大概就是S君这种人吧？

    我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会和他开始这种话题啊！？

    我早就应该明白，我和S君的结婚的那一天一定签署了诸如“1，S君永远是对的！雨宫千代永远是错的！2，如果S君错了，请参见第一条！”这种不平等条约的啊！

    他简直就像是个西方历史中的吸血鬼，优雅地一点点榨干我的血浆，还要嫌弃不够好喝好吗。

    被吸血的小女仆本少女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缩手缩脚地跟着S君身后，唯恐发出一点声音再次引来杀身之祸。

    “这是你曾经住过的宿舍楼，要合影吗？”

    一路行至某栋楼下，S君“善解人意”地询问我。

    我猛力摇头，谄媚地笑起来。

    “不用哦！完全不用哦！我们走吧，快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吧！”

    你们以为S君会善解人意地说“不用逞强了亲爱的，来吧，我们照一张再走”吗？！

    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S君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就直接带着我走掉了！！！

    ……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有女孩子喜欢！？

    不对，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午饭是在大学的食堂里解决掉的，不得不说就算是食物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啊。

    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挑花了眼，最后还是在S君的催促下我才迅速地选好了东西，如果没有这份压力，我这个选择恐惧症患者一定会抓狂的。

    “超好吃啊！……太幸福了！”

    我一边不断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忍不住发出了幸福的感叹，倒是S君，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作风不紧不慢地吃着，让我忍不住有种又想找他说话的感觉。（←欠揍）

    “哈喽？哈喽？”

    我伸出手在S君面前晃晃，没话找话似的打开了新的话题，准备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我们以前也老来这里吃饭吗？感觉很不错诶！”

    “不会。”

    S君非常干脆地回答。

    “一般都是在家里吃。……我做饭，你洗碗。”

    “……我居然还会洗碗啊？”

    我忍不住惊叹起自己来，原本以为自己啥也不懂，没想到我也不是什么家务都不做的嘛？我好歹也算是有点用处的啊？

    “不，那只是官方说法。”

    S君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口菜，悠然说道，“在你每洗一次碗都要打碎一个盘子之后，我就……”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S君说出那句激动人心的“我就开始帮你洗碗了”。

    “……我就买了洗碗机。”

    ……

    ……好吧我不应该期待S君会洗碗的，S君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怎么可能会洗碗！

    不过与此同时，我的能力之低下也再次刷新了我自己的想象……

    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

    我想仔细地发掘一下自己现在是否存在羞愧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绪，然后发现我完全寻找不到。没错，我已经完全承认了自己“超级无能”的这个事实了！

    可喜可贺。

    “那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啊……”

    我咬住筷子头思考起来，“之前不是说经常出去比赛什么的吗？我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哦，搞成这样居然都能存活到现在，这可真是个奇迹啊……”

    “叫外卖吧，或者干脆出去吃之类的。”S君不甚在意地说道，“你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就是了。”

    “诶诶——？！”

    我有点惊讶起来，“东京这边还好，京都的房子附近都是住宅或者高级餐厅，哪里有可以一个人去吃饭的地方啊？……外卖更是完全没看见啊？”

    我对面的S君似乎下意识地想反驳我的话，可是刚刚抬起头，他就忽然沉默了。

    从我的角度，S君大概是在进行思考“如何反驳—>一时找不到证据—>发现压根没有证据—>陷入竟然无法反驳的可怕漩涡中—>纠结不想承认这件事—>还在纠结”的过程。

    因为陷入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我都没办法装作不在意了，于是只好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个，我说的不对吗？还是周围有餐厅我没看到……毕竟我才只待了几天而已嘛……”

    “不，没有。”

    S君把手里的筷子整整齐齐的摆好，靠在椅背上，手却继续倚住桌子，手背朝下，用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我忍不住也盯着发出声音的S君的手看了起来。

    如果说女孩子的绝对领域是过膝袜和裙子之间露出的大腿的话，那么男生的绝对领域无疑就是袖子撸上去之后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

    S君的手腕，纤细白皙，看起来灵活而有力，充满着爆发力和优雅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却又在绝对领域上完美地体现了出来。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非常让我想舔……（心）。

    S君的再次开口，让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来。

    “……你说没错，仔细想想，那边的家附近确实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他慢腾腾地说道，“从前因为你每次都说在附近吃过了，所以我也以为你是真的在附近吃过了，压根就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否真实。”

    什么……

    这、这是我欺骗了S巨巨的意思吗？！

    我瞪大双眼看着S君，嘴巴已近先脑袋一步开始了自我辩护的过程。

    “我我我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绝对没有想欺骗您的意思！请看我诚恳的表情！”

    我用两只手的食指指着自己的脸，努力做出一个纯洁无暇的表情，仿佛这就能证明我有多无辜似的。

    S君不忍直视地拉开了我的手指。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倒是没有之前黑化气息全开的样子，反而带着点我所不习惯的严肃认真，我好像都有点忘了，其实S君本身就是一个超级认真的人啊？

    “这件事你并没有错。……你只不过待了几天就发现了的事实，在那边住了好几年的我却没有察觉，这并不是我观察力的问题，而是……”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的说道。

    “而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吧。”

    ……放在心上？

    是说，S君在承认他自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虽、虽然这么一说稍微有点难过啦，但是明明是这么小的事为什么会扯到那么远啊……？

    我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没那么严重啦……就是没怎么注意而已啊，干嘛这么认真啦？”

    “千代，你觉得自己的观察力如何？”

    S君没有回应我的笑容，反而问了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啊……？干嘛忽然问这个啊……”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磕磕绊绊地回答了起来。

    “唔，应该一般般吧？这么说也讲不好啊，不过我神经比较粗啦，有时候是会不太在意什么的……所以说你也不要太在意嘛！”

    这样好像承认错误一样的S君，看起来真的非常不习惯啊？

    我比较熟悉的，还是那个好像永远都是正确的，一直站在人群的巅峰，可以做出完美判断的S君啊……

    “如果说你是失忆了的话，那么和我‘重新认识’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吧。”

    S君完全忽略了我的最后一句话，指着自己面前的菜说道。

    “这是你替我点的，因为发觉了我喜欢吃汤豆腐，所以特意点了豆制品。只不过是几天而已，就已经意识到了我的饮食偏好，这是和观察力、或者神经粗细有关的事情吗？”

    “恐怕，这才是和‘在意’有关的事吧。”

    我忍不住呆住了。

    虽然从任何一方面来讲，我都觉得S君这么说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不成立的！

    ……但是从他的话来说，我又完全无法反驳。

    国中的时候因为在东京，基本上很少吃到汤豆腐之类的食物，所以我压根就不知道S君饮食偏好这件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点这个菜也不过是想起来在东京时S君好像吃过好几次汤豆腐看起来心情挺好什么的……

    ——这么说，这就是我“在意”S君的意思吗？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工作比较忙啦，偶尔有注意不到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我绞尽脑汁地替S君找补起来，一边想着可能的理由一边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或许是在减肥而已啊，所以说不被发现反而是好事嘛！”

    “虽然嚷着要减肥，但是哪次不是吃得又多又撑？”

    S君一记直球击碎了我话语中的漏洞。

    “……总之就不算什么啦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啊！”

    “是吗？”

    S君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把手放了下去。

    “对于千代来说，工作是比家人更重要的事吗？”

    ……当然不是了！

    对于我来说，家人当然是最重要的了！

    我下意识地打算说出口，又在最后一秒钟收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S君的表情已经完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懂得我想说啥。

    “被我这样对待的话，你会开心吗？”

    ……也还……好？

    虽然说大概不会多开心，但是想到是S君的话，或许也可以接受吧。

    毕竟如果可以和S君在一起的话，是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啊。

    我点了点头。

    “……当然。谈不上开心，但是也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离婚的！所以啊，就别再纠结了啊？”

    呜呜呜看着这样的S君我的心都开始痛起来了啦！

    只要我还喜欢着S君，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可以理解的，也绝对不会离婚的！

    我露出超☆励志的笑容，企图S君也能回我一个，顺便再给我一个被治愈的奖励什么的。

    S君看了我一眼，非常酷炫地站起来说“好了可以走了。”

    然后他就真的扭头走了！！！

    ……前面那一大段话是演戏吗？！

    亏我还以为S君会对我产生什么愧疚啦、负罪啦之类的感情！

    我真是还没被玩弄够啊……_(:з)∠)_！

    晚上回家之后S君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我则打开电视看起了动画片。不得不说十年后的动画质量都是相当的好啊，我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又忍不住摸出之前在S君的宿舍拿到的那张留言纸翻看了起来。

    据S君后来解释，因为他很忙碌，所以有时候需要我在宿舍外等待他一会什么的，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习惯。

    虽然他也提过要我晚点再来，不过我好像也挺乐在其中的？所以他也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我觉得这确实还是我能做出来的事……乐于等待S君什么的，想想就非常开心啊！

    可爱的少女站在男生宿舍外，不时翘首以盼。

    偶尔有脚步声传来，便激动地抬起头。

    不是他，就撅起嘴，哀怨地看一眼。

    是他，就幸福地飞奔过去，来一个爱的拥抱。

    她站在宿舍楼外，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而他们的爱情，则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和见证~！

    ……

    啊~！多么美丽的场景啊~！

    ↑我还真挺有做作家的资质的，是不是？

    所以说啊，S君真是太纠结啦？

    就算我写了这种哀怨的字条，就算我没收到S君充满关心的慰问，可是那都是可以理解的事啊。

    喜欢一个人的话，就要理解和体谅嘛。

    这种事，我可是已经做了三年了哦？三年里，我可是无数次地体谅S君压根就不知道我名字这一点呢，哼唧。

    这样想着的我，一边把手里的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箱，一边吃了最后一块薯片，关上了电视。

    我搓着手两眼放光地走进书房，对着正对着电脑敲击键盘的S君充满期待的开了口。

    “我要睡觉了哦？”

    “嗯。”

    S君的回答不可谓不冷淡。

    “……我已经洗好澡了，准备上床了哦？”

    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吗亲？

    比如“在床上等着我吧”之类的？

    实在不行说个甜蜜的“晚安，做个好梦”也行啊？

    可是S君还是啥也没说。

    ……太、太伤心了QAQ！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怒火中烧地冲进书房，一把拍上笔记本合上了屏幕，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对着S君说道。

    “就不能好好回答我一下吗？工作少一秒钟也不行吗？”

    冷场。

    极度的冷场。

    反射弧天生较长的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啥。

    小腿已经开始颤抖，我准备跪下求饶的时候，S君却靠在了椅背上，指尖抵住指尖，仿佛棋局终于获得胜利一般，落下了最终决定的一子。

    “你看，专注于工作而不是在意你这件事，你也并不是能够完全理解的，对吧？”

    我，雨宫千代，新世纪的可爱少女。

    面临的危机是——挖下去的坑，自己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