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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了马车,出了洛兴街,随着这车轮的轱辘声,就像敲响了心中的小鼓,徐芷的兴致越发高涨,心情很是愉悦。
她挨到窗边,不方便撩帘子,便从纱窗中往外瞧。街市繁华,人群熙攘,又见街角一处人烟阜盛,三三两两排成长队伍,便偏过头来问许嬷嬷,“他们在作甚?”
许嬷嬷因着资历深不比府中一般奴婢,故能与徐芷同搭一辆马车贴身伺候她,就算是红香也只得与其他随行的人挤后面一辆马车。她见识多,现下正好为徐芷解疑答惑,“每月初一十五,便是商人开市的日子。商家开卖新货品前,往往会在开市这天以便宜的价格摆卖新货品,若是这件货品卖得好,用不了几天各大铺子都会开始贩卖这货品。当然也有许多别国商人跑来尝鲜的。故开市时,有各种新鲜罕见的物什,且价格便宜,人们最爱凑热闹。”
徐芷听了这话,心中感叹,想不到南国竟有这样开放的经济政策。她伸长脖子往外望,试图从零星边角中瞅两眼开市上那新鲜猎奇的货品,许嬷嬷点起香炉,笑着道:“小姐若是好奇,待下个月初一,老奴便去买几样上好的玩意,保准小姐喜欢。官家里,也常有侯爵夫人们派人去开市猎奇的。”
徐芷连连点头称好,对外面更加好奇,决心脱离徐府的心愈发坚定。待行了半日,马车从街东拐角处往城外去,途中冲出一辆马车,直直地往徐芷乘坐的马车撞去。
许嬷嬷第一反应便是抱住徐芷,将她护在身下。待震动停下,窗帘子已掉落半块,徐芷往外瞧了一眼,卫新早已不在马上,外面人声慌乱。
许嬷嬷吓得半死,哆嗦着问徐芷:“小姐,可曾伤了?”
徐芷摇摇头,抬手为许嬷嬷擦去额间吓出的冷汗,“嬷嬷放心,我无碍的。”她略微沉吟,她乘坐马车上有徐府的标志,旁边还有卫新护送,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撞徐家的马车?
正是发愣间,突然眼前一阵强光,原来是车帘被人掀开,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华冠丽服,眉如墨画,慌张地朝马车里探视,撞上徐芷的视线,愣了一愣,有些结巴地问道:“小、小姐,你可还好?”
许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男子便是一句:“好什么好!差点被撞死,能好吗!”
男子啊地张着嘴,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后面卫新赶上来,急忙唤人将徐芷扶出马车。
徐芷出了马车,这才看到马车左方与另一辆宝雕华盖马车相撞,两辆马车相交,撞缺了一个口子。迎面有一队外府婆子丫鬟匆匆地赶来,见马车撞上,齐刷刷跪倒在地。
许嬷嬷取来面罩为徐芷戴上,及腿的面纱将徐芷的身子遮住,纱质轻薄,隐约能看清外面的事物。
马夫上前向卫新禀告:“卫爷,这车怕是行不了了。”
卫新皱眉,颇为不满地瞧了眼那辆闯出的马车,现已过了洛兴街,若是想回去备马车起码得一二个时辰,只怕那个时候老夫人早已返程。他转向徐芷,想要开口劝她干脆回府,嘴皮子刚动,想起现下若想回府,那也得有马车才行,总不能让徐芷去乘坐随行丫鬟的马车。
“那个,这事是我不对,改日我定当上府赔罪。”男子出声,徐芷将视线移到男子身上,见他年纪不大,约二十来岁,通身的气派,想是京都哪位贵族世子。
今日祈福一事,当真是跌宕艰险,刚坏了车轮现在又被人撞了,许嬷嬷想了想,觉着还是回府好,还未开口,便见徐芷往前一步,冲着男子说道:“无需改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今时赔罪就好。”
男子哽住,随即两手作揖,笑容温和地对着徐芷鞠躬弯腰,“小姐说的是。不知小姐想要我如何赔罪?”
卫新一惊,想不到徐芷会来这么一出,上前试图拦住,却已来不及。
“我此番是随祖母到佛香寺上香,现如今马车被你撞坏,自然是无法再前行,你若诚心赔罪,便负责将我安全送达佛香寺。”她好不容易才出府一回,决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地回府。
徐芷站着,神情倔强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男子像是被她的直截了当给震住,怔着没有说话。
卫新心想糟糕,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单膝跪下,“二小姐不认得景王爷,言辞放肆,多有得罪,还请景王爷恕罪!”
众人皆是一怔,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子竟是圣上异母兄弟景王李彻。徐芷一顿,有些慌张,抓紧衣袖直直跪下,其他人反应过来皆跪下行礼。
“快起来罢。”李彻抿嘴笑了笑,亲自扶起卫新,偷偷瞧了徐芷一眼。“我与二小姐素未谋面,她不认识我情有可原,况且今日我有错在身,岂能叫你们受了委屈求我恕罪?”
他挥了挥手,找来随行的人问了几句,转过头笑意温柔:“说来也怪,我那马车竟然没有撞坏,若是小姐不嫌弃,还请乘搭我的马车。”
徐芷略微迟疑,卫新早已先一步婉拒:“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二小姐身子一向孱弱,既然马车已被撞坏,奴才自会另作准备带小姐回府。”
徐芷蹙眉,来不及思考,听得自己的声音荡在耳边:“我不回去,祖母还在等我。”
卫新为难,猛地看向徐芷,徐芷心一揪,将头别开避开卫新的目光。反正事已至此,若是卫新向徐方告状,她也认了。
“如此甚好。”李彻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什么,又对着徐芷一鞠躬,“委屈小姐了。”
徐芷低下头,任由许嬷嬷扶着自己往后面马车去。途中与一个婆子擦肩而过,打扮整齐,焦急地跑到李彻身边,说道:“王爷,下次切莫单独驾马,若是被太妃知道,她老人家又该操心了!”
李彻努嘴说道,“我这不是想甩开你们嘛。”徐芷闻言,并未停下脚步,嘴角扬起,笑了一笑。许嬷嬷嗤嗤地抿嘴笑,轻声道一句:“这景王真是有趣。”
待上了马车,有人敲了敲窗,徐芷不好回应,许嬷嬷掀起帘子,见李彻骑在马上弯下腰道:“我正好要去佛香寺接母妃回府,此番与小姐同行,小姐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人再撞上马车。”
卫新在旁,黑了脸,嘴角微有抽搐,鄙了李彻一眼,随即遮下目光,乘马赶上,将李彻与马车隔远,“王爷有心,卫新代二小姐谢过。”
许嬷嬷憨笑着将窗帘放下,打量马车。这马车甚是华丽,规模大了一倍不止,各色物什皆备齐全,内里结构稳重硬实,就算经历刚才那一撞,马车里的摆设也丝毫没有动乱。
许嬷嬷叹道:“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今儿个遇上景王,又是以这么个方式,当真是奇缘。”
“嗯。”徐芷含糊地应一句挨着窗坐,止不住好奇心,将帘子微微掀起一角,有通亮光线照进,隐隐晃晃望见李彻的衣角,月白色的江织锦,墨蓝色丝线锁边。腰间露出一块玉佩,青绿色的络子流苏,一晃一晃。
许嬷嬷见她回应,想着为她解闷,遂在脑海里将景王的事情搜刮一遍,一件一件全数说来。
“景王母妃是当今的朝太妃,自先皇逝去,便自行请命出家,因为圣上与景王兄弟情深,年幼时又受过朝太妃的照养,所以特准朝太妃在景王府带发修行。景王争气,这才二十几的年纪,却已立下赫赫战功。”
徐芷“嗯”地又应一声,将头往下偏着,试图扩宽视野,看得更多点。许嬷嬷继续说道,“景王至今尚未娶亲,因着常年在边塞驻守,府上连个侧室都没有,朝太妃一直想着抱孙子,无奈景王不在京都,她也只能干看着。现下可好,景王回了京都,想来又是一阵春风要吹遍全京都了!”
徐芷并未在意她的话,一心扑在外面,好不容易透过纱窗顺着衣角往上瞧,一眼便对上李彻的眸子。李彻先是一惊,再是柔柔地笑着,眼角弯成一道月牙,温柔地示好。
徐芷惊慌失措地甩下帘子,将头别开。许嬷嬷以为自己说得枯燥,惹得徐芷不喜,急忙停下嘴,瞥了徐芷一眼,见她眼神闪烁,以为她有了想法,便吞吐继续道:“二小姐,这景王好是好,可惜是个倔的,偏偏与小侯爷是对头。”
徐芷听得这句,猛地一怔,抚上许嬷嬷的手,“当真?”
许嬷嬷以为徐芷惋惜,有些不忍地点头:“景王身份高贵,手中又握有兵权,平日里最是看不过小侯爷,据说两人时常发生纠纷。起先卫爷不想让小姐接受景王的好意,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徐芷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她接受了景王的马车,想来回去后徐方定会发怒,说不定再也不会让她出府。
想到这,徐芷有些泄气,绝了对李彻的好奇心,脑海里回荡起许嬷嬷那句“景王身份高贵”,心中黯淡。是了,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就算与徐方是对头,她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