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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皇帝怒喝,原本温和的面庞变得可怖,愠色染上眉头,声色俱厉。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唯独徐方不可以。
那个男人野心勃勃,一步步削夺掉他身为君王所应掌有的权力,悄无声息将他们李家的江山玩弄手掌,姬黛想与其联姻,简直就是将皇室最后的尊严脸面置于他人脚下。
他不许,只要他活着,这种事决不会发生。这天下姓李,不姓徐,迟早有一天,他会名正言顺夺回一切。
姬黛愣住,而后回神反问:“为什么!”
皇帝挥袖,定住她的眼睛,以命令式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朕说不行就不行,天下的男儿随你挑,唯独那位,你想都别想!”
姬黛跺脚,她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大,拒绝得如此彻底。原本期待欣喜的心情此时一扫而空,她的情绪略微失控:“凭什么!我是公主!难道想嫁个心仪男子都不行吗!我就是喜欢他!这辈子若嫁不了他,我情愿一辈子做尼姑!”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低吼道:“那你削发做尼姑去!”
姬黛怔住,自小到大,从来都只有她不要的东西,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就算面对的是皇帝,她的皇兄,她也不会退缩。
她直接扑上去,掀着皇帝的衣袖,哭闹耍无赖:“不嘛!我就是要嫁他!让我放弃公主的身份都行........”
忽然“啪”的一声,正华殿鸦雀无声,气氛瞬间僵持。姬黛捂住脸,不敢相信地颤抖道:“皇兄你打我?”
皇帝从未动手打过人,即使盛怒,他也不曾失过半点分寸。宫人皆惊呆,心中警钟敲响,看来今日点燃怒火的不止公主,还有皇上。
皇帝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对着姬黛无声的泪眼指控,也不曾有所变化。他淡漠地指向门外,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滚——”。
姬黛微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愣了几秒,甩袖夺门而出,眼泪肆意,委屈至极。
门内悄无声息,如冰雪般寒冷的气氛冻得众人不敢出气,皇帝出声唤人,内饰总管硬着头皮进门伺候,抬头见皇帝已经神色如常,找不出半点盛怒的痕迹。他静静地坐在那,仿佛一尊古老而自傲的雕像,若无其事垂眼翻开奏折,轻启薄唇道:“将屋子收拾干净。”
总管低下头应旨。
另一边,姬黛伤心欲绝地跑回宫殿,一头趴在床上嚎哭,一哭便是两个时辰。待哭累了,她抬起哭肿的眼睛,一抽一啜地宣旨传召孙南香进宫。
孙南香进宫前,已有皇帝的人前去宣旨,示意将本由徐芷抄的经文转交给孙南香,且着重强调那句大理寺打板子的话。她担惊受怕,以为那天栽赃陷害的事暴露,现下听闻公主传召,当即吓得胆战心惊,一路上不停地向引路的宫女套话。
进了宫,还没来得及行礼,一团黑影径直扑来,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孙南香见她双眼红肿,出声便问:“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不成?”
姬黛半伏起身,抽泣道:“就是有人欺负我!”说完,思及伤心处,哭得更加厉害。
孙南香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讨好道:“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欺负公主殿下!拖出去斩了!”
姬黛嘟着嘴,泪眼花花道:“是、是我皇兄........”
孙南香立即闭嘴,悔不能将刚才那句话吞进肚子。辱骂皇上可是大罪,不小心传出去她全家都得遭殃。
姬黛抬眉,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脑海里闪过皇帝下旨转移惩治的事,随口问道:“皇兄让我问你,百花宴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我正奇怪他为何不罚徐芷反而罚你,你倒是说说。”
闻言,孙南香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自她踏进公主殿,气氛便不对劲。且公主嚎啕大哭,一看就是被皇上训斥了。她越发不安,以为皇上训斥是因为徐芷的事,担心东窗事发,公主传她来是为了算账。
噗通一声响,孙南香跪下道:“公主恕罪!民女绝对没有欺瞒公主,民女所说句句属实,定是那徐芷妖媚惑主,连皇上都帮着她说话!此番是民女连累了公主,民女该死!”她好不容易攀上公主这座大山,哪能轻易放手。供认不讳,简直就是找死。只要打死不认,或许还能博得一丝希望。
话毕,她提起衣裙便往殿柱撞去,摆出以死明志的姿态。姬黛上前拦住她,“够了!这事到此为止!”
无论是谁的错,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没有兴趣深究。她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未摆明,哪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姬黛拉住孙南香的手,半分继续该话题的念头都没有,直指主题。
“我传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议。我问你,若是你爱上一个男子,但是你家长辈不许,你如何做?”
孙南香闻言,心中大明。原来是她庸人自扰,公主哪里要找她算账,分明是春心大动遭遇了阻碍。
她细想一番,联系公主的话语,已将大致缘由猜透。皇家的亲事,可不是她能搀和的,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长辈为大,自是听长辈的话。”
姬黛甩手,当即不悦:“没出息的东西!”
孙南香腆着笑脸凑上去,“不知是哪位出类拔萃的男子,竟能博得公主芳心?”
姬黛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立马停住哭泣,语气温柔腼腆:“徐侯爷、徐方。”
孙南香呵呵笑,嘴上不住夸姬黛有眼光,暗地里翻了无数次白眼:真不知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满朝文武都知徐方是皇室的眼中钉,爱上仇人的桥段,她还真不嫌俗套。
姬黛见孙南香附和,以为她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感,泪也不擦了,眉也不皱了,一口气将自己对徐方的爱慕之情叙之涛涛,眼神间满是春意。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孙南香不敢乱答,支支吾吾道:“古往今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徐侯爷成过一次亲,二婚自当慎重........”
话未完,被姬黛打断:“说重点!”
“这事得让徐侯爷来!”她被逼急了,吼出这么一声。姬黛琢磨几秒,拍手道:“这个好!皇上器重侯爷,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孙南香噎了噎口水,将差点吞口而出的话吞回腹中。公主傻是一回事,拆穿可是大罪。
姬黛高兴着,脸上喜悦之色还未褪去,眉头却蹙起:“可是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又怎会上门提亲?
“公主聪慧,定会想出出人意料的法子。”孙南香苦笑,难得没有上前献媚,摆出了无可奈何的模样。
“哼。那是自然!”姬黛转着眼珠,看来孙南香是指望不上了,事到临头还得她亲自上阵。
徐侯爷不是寻常男子,但她也不是一般女子。她姬黛,可是南国的公主,集美貌智慧于一身,天下的女子都以她为典范。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能让徐侯爷爱上她。
“上次百花宴中,让徐侯爷亲自端碟相喂的妹妹,是徐芷还是徐琦?”
孙南香没料到她有这么一问,呆呆地回答:“好像是徐芷........”
姬黛腾地一下起身,“你怎么不早说!”说罢,一把挽住孙南香的手臂,“走,去向徐芷道歉!”
身为公主,她本以为只要能求皇兄赐婚,便能顺利嫁给徐侯爷,从未想过卑躬屈膝讨好他家的妹妹。现在情况有变,她自当随机应变,徐芷虽是徐家庶女,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她姬黛,一定要成为徐侯爷的妻子!
北郊风荷,水面清圆,凉风掠过湖面,推开一圈圈波光。湖上小亭,青灰衫履的男子醉卧阑干,身上落魄的味道与四月春风混杂一起,透着心酸无奈的气息。
徐方呆呆地望着前方,视线没有聚焦,眼神如铅水凝流,转眸抬眼皆是沉甸而铁灰的痛楚。
不远处传来轱辘车轮声,直指声音到了跟前,他始终没有举眸。
“侯爷。”甜美清澈的声音,带着少女天真明朗的语调,安慰着自己心爱的情人。“这些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点。”
姜昭阳小心翼翼地将点心递过去,见徐方没有反应,她便大着胆子递到他的嘴边,满心的雀跃与期待。
徐方大力一甩,姜昭阳连人带糕全部摔倒在地。
“滚开。”
姜昭阳艰难地扶着轮椅,好不容易支撑住身子,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点心。沾灰的点心兜在怀里,姜昭阳用手拍拭,挑拣出一个稍显干净的糕点,动作笨拙地直起手,仰面羞涩道:“真的很好吃,这个没坏,你试试?”
徐方终于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姜昭阳,目光犀利而危险。忽然,他大步上前,狠狠掐住姜昭阳的脖子,“你故意让我带她去百花宴,你早就猜到这一切了是不是!”
她细长而瘦弱的脖颈卡在他的拳头里,眼神却依旧宁静平和,她费尽力气挤出笑容:“我、我只愿侯爷好好的.......”
徐方松开钳制,抓住她的衣领粗鲁大力地往上拧,姜昭阳垂在半空,瘫痪的半身动弹不得,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徐方,目光里只有热得发光的爱慕。
“我是个废人,能做什么?我若有心,当初就不会将药方给你。侯爷,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让你开心,此后再无其他。”她笑得诡异,“就算没有我那句无心的提议,你还是会带她去百花宴,你想讨她欢心,不是吗?”
这话一阵见血,直刺徐方内心。他恨恨地瞪着姜昭阳,却迎来对方更为炽热的注视。
他颤抖着放开姜昭阳,闭上双眼转过身。
姜昭阳微喘着气试图靠过去,她没有力气扶起轮椅,只得伏在地上一步步朝他的方向爬过去。
她轻抓他的袍角,将那块微薄的布料往脸颊贴,仿佛这样便能靠近他的心。“侯爷,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不属于你的,就算你强行留在身边,她还是会离开。”
她双目虔诚地凝视徐方,轻轻地靠在他脚上,满足而欢喜。
他望湖而叹,徐芷的容貌浮现眼前,睁眼闭眼满目皆是她。这样卑微的想念使得他内心更加挣扎,徐芷那日所说的话犹在耳边,如同车马轱辘压轧过他千穿百孔的心。
到底是他低估了她的恨意。
“她不会回来了。”徐方呐呐地说道,不知不觉眼角已湿润大片,他念着徐芷说过的话,“我的存在,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姜昭阳搂住他的腿,不停地蹭着,试图以自己的柔情蜜语安抚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侯爷,不要再想了。都会过去的。”
徐方没有回应。姜昭阳抬起头,望见这个冷漠的男人,他此刻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真好。姜昭阳将脸贴紧他的大腿,痛吧,绝望吧,伤得越深,悔悟得便越快。他早该知晓,与其他女子的一切都是错,只要她才是永远忠于他的那个命定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蜀黍投的手榴弹,对人家太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