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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儿半晌不说话,柳乘风见了她的神情,又联想到逍遥侯的脾气,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难道是……”
他的眼里现出痛苦又不能置信的神色,沉声说,“我去找侯爷!”
转身就要走。
柳乘风心里又急又痛,想着当日的事,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爽儿:他当时送她去静水庵,是因为自己实在没有能力保护她,希望她在那里能躲开那人,过上太平日子;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被那人弄到侯府来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受人欺负,他要救她……
“将军!”
爽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要去!”
柳乘风的身子一顿。
拉住他的那只手软软的,没什么力气,柳乘风一甩就能甩脱,然而他根本不忍心去甩也不可能去甩,于是柳乘风的步子就被那只软软的手拦了下来。
爽儿见柳乘风停了步子,却没有立刻放开手,用清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是我自己觉得庵堂冷清,耐不住了才出来的,到了外面花光了银钱,恰好这里招人就来了。这府里……人都对我很好,我过得也快意,逍遥侯也并未为难我,我很喜欢想要留在这里,将军若去说了反倒给我添麻烦——还请您不要去!”
爽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面上还带了丝笑容。其实她心里很慌张,怕柳乘风去说了惹怒樊离对他不利——自己签的是死契,除非樊离主动放人,不然她是不可能离开的。
爽儿不想再连累柳乘风,只希望柳乘风听了她这一番话就信了,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管她。
柳乘风定定看着爽儿。
自她离了柳府,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去了静水庵也只是远远眺望,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今日见了,他觉得她比起印象中更清瘦了,一张脸才巴掌大,没什么血色,反衬得那双眼睛更大更黑了。
柳乘风心里漫上一丝细微的疼。
他记得离府那日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求他放她出府,让她自生自灭,她明明处处为他着想,却是将身段放到最低,求着他允许她这样做;明明是他对不起她,然而她看着他时,目光里却总是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好像她才是罪不可恕的那个。
到了今日,她又是这样看着他,求他“不要给她添麻烦”,还说“喜欢这里”,“想要留下来”。
这话她说得那么自然,跟真的似的,他也很想相信是真的。但是,他的心里却知道,这绝不是真的!
因为,逍遥侯若是想整治一个人,是绝不会中途停手更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柳乘风的手慢慢握紧了,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到逍遥侯面前,让他放过她,只要他应了,任何代价他都愿意!然而拉着他的那只手像根细细的线,柔弱却坚韧的羁绊着他,让他迈不开步子。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也总该为她想一下。
若是现在硬带她走了,即使他可以舍弃一切的带她浪迹天涯,她身后的程家怎么办?逍遥侯会不会因此迁怒程家,还有她娘……
柳乘风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刚才与爽儿乍见之下竟然忘了,这事很紧急,可耽搁不起!
柳乘风暂时压下了去找逍遥侯的冲动,一面留意着爽儿的神色,一面尽量的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爽儿,有件事……你娘她……”
“我娘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爽儿已然脱口问了出来,似乎意识到她娘可能出了事,爽儿声音有点抖,刚才那种强装的镇定都没有了,满脸惊慌。
柳乘风看到爽儿这样慌张无助的样子,十分心疼,反手握住了爽儿的手想给她一点支持,“你娘家前几天突然派人过来,说你娘身上不好想见见你,我说你也病着出不了门,待好了再说。他们态度却很坚决,说你娘病重,一定要见你。我怕再推脱惹人怀疑,便假意代你过去探望,结果发现你娘是真的病了……”
柳乘风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忍,但却不得不狠着心把话说完,于是微微用力把那只手攥得更紧,“你娘当时脑子不太清楚,满嘴说着胡话,求我不要赶你出府,程家的人就在旁边,却是没什么反应,我觉得……似乎你离开柳府的事,程家已经知道了,不然他们不会这样试探——只是不知如何走漏的消息……”
爽儿在刚才听说她娘病了的时候,脸上已变了颜色,待听到程家可能已经知道她离开柳府的事,脸色更是像纸一样白:这种事程家怎么会知道!——程家人都那样势利,一旦知道她离了柳府失了势,会怎么对待她娘……
爽儿的手一松,那罐酒便撑不住要掉下去,柳乘风忙接住了放在一旁,又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爽儿!”
爽儿心里又急又疼,乱得不成样子,她勉强镇定心神,“将军,依您看我娘的情形……”
柳乘风微皱了下眉,不敢说得太严重,斟酌着道,“我去看的时候觉得她除了神智不清别的倒没大碍。只是,这是心病,她见不到你恐怕这病难好……”
爽儿的眸光闪了一下,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她抬起眼,“多谢将军代我去看我娘,又告诉我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将军,不必再为这个烦心。”
柳乘风神色一凝,刚要开口,爽儿却是摇了摇头,退后了一步,从柳乘风臂弯里离开,“将军不必再说——你我二人已经没有瓜葛,您对我也是仁至义尽;爽儿不想再麻烦将军,也请将军以后不要再想着爽儿,便是碰见了也当没看见……我还有事,将军请自便。”
言毕,不再看柳乘风,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了。
柳乘风看着那个疾速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刚迈了一步却又像被什么绊住似的堪堪停住。
他的眼里是极其复杂又痛苦的神色,他的心里却是更复杂更痛苦。
他知道她这样是为了不连累他,但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不能带她离开侯府,不能庇护她,连她娘的事也不能管——他怎么这样没用!
握紧的拳重重击在回廊的柱子上,柳乘风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京畿将军是白当了!
爽儿转过几个回廊,没见柳乘风追上来,步子便慢了下来。
她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心里又急又痛,最担心的还是她娘,——柳乘风说她娘是心病,见不到她便好不了,但她现在是人家奴婢,如何能够自由出府!
爽儿的步子有些沉重,想了想,迈出的步子转了个划个弯,她向着金氏的院子走去。
金氏正在房里逗着那只波斯猫,听到门响以为是哪个下人,一回头却见爽儿站在那里。
金氏愣了下,随即便坐正了身子,脸上淡淡的,看着爽儿,不说话。
爽儿抿了抿唇,上前施个礼,“二夫人,奴婢想告个假。”
金氏挑起一侧的眉,狐疑的看着她,仍没有说话。
“奴婢的娘病了,奴婢想回去探望。”
病了?
金氏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却差点笑出声——怎么病的?怕是气的吧!孔管家做事果然麻利,这么快就让程府知道了消息,闹得鸡飞狗跳!看这小娼妇急成这样,估计她娘病得不轻——只是,你娘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她病死了,看你这小娼妇死了娘还有没有心思再勾引男人!
金氏心里快意,面上却做出为难的神色,“你娘病了原该让你回去看看,只是你是侯爷领进来的人,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去问侯爷。”
逍遥侯若真跟她有私,必不想这事张扬出去,她要回家他就不会答应;若她硬求,只会惹恼了他,他就是不责罚她也会怪她不懂事,肯定会疏远她了!
爽儿听说要逍遥侯首肯才能出府,心里就是一沉;这府里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樊离,自那晚之后她再没见过他,走路都会绕过他的屋子就怕被撞上,现在让她去求他,还不是自己往刀口上送?
可是,无论她怎样求恳,金氏只有一个答复:要出府得问逍遥侯!
爽儿拖着沉重的步子离了金氏的屋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去了樊离那里。
小厮进去通报,半晌没有动静,爽儿在门外等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为了她娘,即使是地狱的阎罗她也得见!樊离不是阎罗,只是那心比阎罗还狠,一会儿见了他要不答应可怎么办!
听到里面有人传,爽儿忙整了整衣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