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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杨看着那张和着血的脸,那面部的轮廓,那熟悉组合,眉目竟与他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孙杨有些颤抖的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脸,想辨认清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钟律、钟法见孙杨这样,默默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孙杨蹲下身,手伸过去,在那幸存者身上翻了翻,找到那块标注身份的身份牌,上面一面写着“新兵营”,一面赫然写着“孙溪头”三个字。
孙杨手颤得更厉害了,又确认似的抬头看了看那张脸,好半天,这才让钟律钟法去寻担架来,将人放上去,快速抬回城内军医营治疗。
孙杨一路跟着过去,他想确认他平安,想问问他,他是不是……
到了军医营,知道有从战场上找出来的幸存者,军医赶紧将人给送进帐篷里去,立即实施救治。
孙杨他们在外头,呆在在帐篷门外守着,就等着里面传出消息。孙杨有些焦躁不安,频频回头看向帐篷门口,心中一幕幕回忆这时候接连冒出来。
孙杨的呼吸有些急促,钟律、钟法跟在旁边看着,对视一眼。二人有些好奇的看向帐篷那方向,这里外一站一躺的两个人,感觉有好些相象的地方。
孙杨等着里边的消息,等了有一会儿,却听远处响起了威远军集合的号角。
孙杨一听,回头看了眼那帐篷门口,正巧里头出来一个军医,孙杨抓紧时间上去问:“那士兵怎么样了?”
军医看着他们身上的威远军军服,不敢怠慢,当下立即回道:“已经包扎好伤口,失血过多,需要休养几天。头部及肘部遭受撞击,头部不排除淤血的可能,肘部骨头已经接好,没有骨折。今晚没有发烧的话,就基本算是保住一条命了。”
孙杨一听,知道孙溪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心里也就放心了些,听着前方越来越急促的集合号角,孙杨再看了眼那帐篷,转身带着钟律、钟法跑步过去集合。
今晚他再来!
军医见他们走了,进了帐篷,吩咐负责看护的士兵给孙溪头安排个好点的床位照顾着,让威远军的大爷们亲自送过来,还等在外头的,可得好好照顾着。
孙溪头当晚还是发烧了。
前段日子刚来这里时,新兵营就被派上了城墙,堆起人墙拖时间。孙溪头在那次战争中,因为好歹见过血腥,有在山上同野兽斗到生死边缘的经历,是以适应较快,且他体力也不错,硬是撑到了换批的时候,堪堪活了下来。
只是那场战成下来孙溪头也伤了不少,快速成长的同时也付出了代价,身体上的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但是在后面的几次大小战争中还是裂开,伤口反复的愈合、裂开、愈合,在这次的大战中一发不可收拾,是以孙溪头才会被蛮人的马给撞过去,晕迷在地上,幸而有人倒下时压在孙溪头身上,给他挡了后来人马的摧残。
孙溪头躺在床上,整个人烧得通红,嘴里迷迷糊糊在念着什么,一旁进来查看的士兵给他查了下温度,看着他的烧退了点,但是还是温度不低,按着先前军医的吩咐,又拿了床被子过来给他盖上,然后出去端药进来。
孙溪头迷迷糊糊的让那士兵给喂了药,梦里头仍旧梦得乱七八糟,有孙杨,有罗氏,有池莲蓬,还有李复、肖若寿和石强功……孙溪头这烧了整整大半夜,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军医过来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小子的烧已经退了下去,大清早的醒过来,正被照顾的士兵压着起不来。
孙溪头看见这帐篷,有着熟悉的军队标志,这才舒了口气,好歹他能在这,而不是在敌人军营。
知道自己是被威远军的人救回来的,孙溪头问了下军医,听着那描述,就感觉跟他爹很像,只是,他爹为何没再来看他?
孙溪头因为伤还不能移动,就留在军医院的帐篷里养伤。只是等了一早上,都不见他爹来看他。
孙溪头有些失落,军医过来的时候同他说话,他就趁机问了下威远军的状况,得知威远军昨天傍晚便匆匆开拔,前往支援前方平原大战,心中不免担心了起来,躺在床上,默默的为他爹祈祷。
孙杨没能来看孙溪头,不过李复却来了。
李复在这场战役前恰好被拉到后勤帮忙,是以并没有上战场,
李复这回接到了上头那边隐隐传出来的消息,就赶紧过来寻孙溪头商量。
“新兵营管老兵的一个队长被上头抓走了!据说跟威远军紧急往前线支援有关。”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查,只是威远军此次前去支援,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
前方战事胶着,战鼓擂擂,而南方却依旧是今日下雨明日刮风的节奏。
接到消息的池莲蓬正在池家小院里站着,沈洛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刚刚有个沈家的小厮快马过来通知,说是沈夫人生了气,正坐了马车往这边来。小六子打发了手下赶紧回去,细细一想,便想到前些天沈洛的那身红装,不知道有没有被夫人知道,若是知道了……小六子缩缩脖子,赶紧跟池莲蓬招了。
池莲蓬听完,就拎着沈洛到院子里头,想着让他赶紧回去为妙,只是沈洛无论如何不愿意回去,扒着院子里的石桌边就是不肯走,池莲蓬又不敢应拉,只好这般僵持着。
僵持没一会儿,那边马车便到了,随即有脚步声响起,门跟着被敲响。
池莲蓬叹口气,终究是来了,她还祈祷着是不是沈夫人能半路想到什么急事回去就好了,只是那也不过是祈祷而已。池莲蓬又瞪了眼沈洛主仆,这才过去开门。
一开门,便看见门前站着的两个人。刚刚敲门的是左侧的丫头如影。
沈夫人站在右侧,身上披着的那件烟蓝绒毛裹边带帽披风,将她的身子都裹在其中,发式繁复而精致,面上依旧是那般的柔和舒缓的微笑,看见池莲蓬还对她轻轻的笑了下。
池莲蓬想着,沈夫人要是一来就发脾气还好,这明知道对方在生气,偏偏对方还笑得一片和谐,心里真是忐忑。
孙瑾娘知道沈夫人要来的消息,停了手头的事情呆在前院等,听到动静就迎到院子里,笑着将沈夫人请进屋坐下。
沈夫人进了屋,看了下那板凳,没说什么便坐了,如影看了有些意外,不过做丫头没有开口的权利,这便退出去寻沈洛。
沈洛在刚刚听见敲门声时,就撒丫子往后院跑,小六子见小祖宗都跑了,自然是跟着动的,等池莲蓬回头时都找不到人,孙瑾娘请了沈夫人进去,池莲蓬就直接去了后院。
刚到后院,就看见沈洛拉着小六子要跳墙出去,这时候正扯着小六子衣服让他蹲下,想踩着小六子的背爬墙。
池莲蓬赶紧上去拦了,那墙上面都是罐子碎片,一块块都是找着尖头往上放的,沈洛要是爬上去,等会扎出几个洞,沈夫人一怒之下做出点什么事,可可不是如今他们能承受的。
把沈洛拎下来,池莲蓬点着他的额头训他:“你不知道那上头都是罐子碎片是不是?还是你想上去试试是你的皮厚还是那碎片更尖?等会把手脚废了,顺便脸上刮个疤出来,看你怎么办!下回不许再爬墙知不知道?”
沈洛抬手护住额头,这里被甜酱妹戳得都疼了,沈洛嘴里狡辩道:“我又没给你戴绿帽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爬墙了,少毁我牌子。”
池莲蓬戳他额头的手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追上去继续逮人戳脑袋:“好啊你!什么牌子?你说贞节牌坊不成?靠!我又没死你立什么牌坊?卧槽!错了!我又不是你相公,关绿帽子什么事?不对不对,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池莲蓬手里戳着沈洛,额头都要蹦出青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绿帽子爬墙贞节牌坊的,这小子才几岁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沈洛被小六子帮着跑开,刚逃开想说些什么,就见那边沈夫人、孙瑾娘还有如影正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们,顿时被沈夫人黑沉的脸色吓到,咽着口水乖乖站好。
池莲蓬脸上还气哄哄的想过去收拾沈洛,一见他们不对劲,面上的表情一收,转过头看过去,就见沈夫人那十分不好的脸色,还有一旁满脸着急的孙瑾娘,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沈夫人已经在那里站了一小会,如今看见沈洛竟不知道打哪学了什么“绿帽子”、“爬墙”的词来,还说得满嘴麻溜,心里头的火就冒了起来,她因为这池家小女儿平日里瞧着有些灵气,想着必是个聪慧的,是以她才放心让沈洛来池家玩耍。没成想这丫头竟这么没规矩,就是她儿子未满七岁,不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纪,可她都多大了,哪里有这般拿着这话题闹的,不像话!
果然乡下的丫头没规矩,她真是高看这丫头了!
“如影,带上小少爷!回府!”沈夫人说完话,直接甩袖离去。
如影应了声,过去抱沈洛,沈洛从没被他娘这样黑过脸,一时间有些害怕,竟忘了反抗,就这样让如影抱走,小六子见小主子都走了,赶紧跟在后头护着,放着他等下回过神来挣扎给摔了。
池莲蓬看着沈洛被如影抱走,站在原地静静瞧着,人家当娘的要把自家儿子带回去,她自然没什么好阻止的,只是这般沈夫人心情不好的回去,回头要是在沈老爷耳边说点什么……池莲蓬有些头痛的揉揉额头,叹口气,她终究是惹了麻烦出来。
孙瑾娘见沈夫人甩袖而去,急忙追出去送行,只是沈夫人这时正在气头上,默不作声的上了马车,严肃的表情立马让刚要挣扎闹腾的沈洛再次乖了下来。
等池莲蓬走到前院时,孙瑾娘已经关了院门,过去摸摸她的头,没对那事说什么,只让她进屋去练着绣花,今日的活她跟池莲花去干。
池莲蓬心里有些烦躁,就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家里同沈家的生意往来,他们如今还离不开沈家的原料供应,要是出了问题,那她可是会愧疚的。这会子她也没什么心思干活,便点点头进屋,拿出绣花棚子绣花,借此静一静。
池莲蓬坐在屋里,绣了会子,发觉有个颜色的线没了,便过去箱子里找找,她记得这个颜色的还有。池莲蓬搬开上头的藤箱子,弯腰要去拿线,视线就粘到旁边的一个包袱上。
那包袱包着的是那两件毛衣。
池莲蓬的手覆在上头,手指收了收,捏了捏,感受着那柔软,心里头叹口气,这才一年还不到……。
外头响起脚步声,池莲蓬赶紧松手,拿了线出来,便将藤箱子放回去。
“莲蓬,你找什么呢?”
“啊?哦,线不够了,我找新的出来用。”
池莲花也没注意到她拿的是旧线,点点头坐到旁边去,池莲蓬见她有些低落,遂扔了手里的线过去问道:“怎么了?”
池莲花看了她一眼,有看看门外,见没人,这才说道:“刚刚沈夫人来之前,娘跟我在屋里说话。娘说,娘说……”池莲花说着,面上有些愁苦。
池莲蓬眨巴眼等着:“说什么?”
“娘说,要给我寻夫家了。”池莲花说完,闷闷的不再说话。
池莲蓬一听,觉得这是好事啊,虽然池莲花如今年纪还小,但是也有十二岁了,这世界,乡下的闺女十五六岁基本都嫁了,是以寻夫家都是十岁过后开始的,池莲花这还算中等的。
池莲蓬一看池莲花的表情,心中冒出了狗血的想法:“姐,你不想嫁人?害羞了?”还是不想要她娘给她寻?
池莲花一听池莲蓬这话,眉头锁了起来,“不是。”只是想起曾经的事,心中难免烦乱,不想嫁人的念头再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池莲花松开眉头,随缘吧。
“行了,我出去干活去。”说着,人已经往外走去。
“哎?”池莲蓬叫了声,池莲花不回头,她也只好作罢。
真如池莲花所说的,之后几天,孙瑾娘就找了个孙喜红过来家里,同她说了会子话,让她帮忙留意着哪家的小子是个好的,回头同她说道说道。
孙喜红一听是要给池莲花寻夫家,当下满口答应,想着找找这各家的好小子的消息,回头再同孙瑾娘说。刚巧邻居家的徐娘子带了新做的几把咸菜过来串门,一听这事,当下也说要帮忙打听,她家柱子就在镇上,回头让柱子帮忙留意下有没有适合的。
孙瑾娘自然乐得有人帮忙,若是能找到个镇上的人家,那池莲花嫁到镇上也是不错的。
晚上,池莲蓬同池莲花坐在月下闲聊,池莲蓬拍拍池莲花的肩膀,“姐,没事,再过几天咱家要忙活建房子的事,到时候娘就没精力管这事,必会推后一些的,你且宽宽心。我还是觉得你火脾气上来揍我的时候感觉更好。”
池莲花正愁着心里憋得慌难受呢,池莲蓬就点了她的火线,当下直接拉着池莲蓬蹂躏起来,只收拾得池莲蓬嗷嗷叫,直到孙瑾娘喊着让他们小声点,别吵到两个弟弟睡觉时,姐妹俩这才笑得松开彼此。
池莲蓬跟着池莲花一块抬头看着月亮,心里头想着:大块头你快回来啊,等我姐定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孙溪头站在月下望月,看着月亮圆润的轮廓,想着媳妇是不是会照顾自己,等他回去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她把自己养得跟月亮一样圆。
娘说,那样的脸最适合当媳妇了。
那边李复过来拉他:“你看月亮做什么?都是大老粗也不会作诗,看了不也不会给你掉块饼下来。赶紧走,回去睡一觉,我觉得这几天咱们有可能得忙活起来了。”看前方来的消息频率和上头那些人的紧张状态,李复觉得他们再次上战场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孙溪头同李复一块回去睡觉,如今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早几天便回了新兵营继续训练,偶尔会有一两场小仗要打,但是都不曾出现过上次危急到需要威远军前来救援的程度。
孙溪头同李复都活了下来,而肖若寿和石强功因为上战场总在一起,两人相互护着,因此只受了些小伤,未曾受过致命伤。如今四人经历血的洗礼,褪去了当初新兵蛋子的稚嫩,即便年岁不大,也有了属于他们的军人血气。
孙溪头睡到半夜,突然被人摇醒。
“溪头,快起来,紧急任务!”李复推了孙溪头两下,便翻身去叫抱在一起的肖若寿和石强功,“起来,你们两个!紧急任务!”
肖若寿和石强功一听他这话,立马精神起来,爬起来接着叫旁边的人,一时间一屋子七八人都醒了来。
附近的帐篷里也跟着响起声音,随后帐篷里陆续出来士兵,大家知道这样安静的叫法不是能出多大动静的,是以动作快速而又轻声。
陶志一点人数,确定人数到齐,带着他们便往营外跑去。
孙溪头在队伍里跟着,一队人悄悄出了营地,窜入黑暗之中。
孙溪头出营地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到有多支队伍也悄悄出来,暗想着今晚的任务不知是什么,竟出了这么多支队伍。
陶志带着他们从山中绕了有大半个时辰,孙溪头渐渐的能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属于战场的厮杀声,心中一紧,精神瞬间紧绷起来,注意着周边。
战场附近,谁知道有没有暗兵埋伏。
到了这里,陶志便让队伍停了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截杀蛮人逃兵!”因为前方战局紧张,为了缓解战场士兵的压力,将军有意吩咐让一些蛮人士兵从各个可以逃离的方向逃离,而新兵营的人就被分几支队伍,在蛮人可能逃离的各个地方进行截杀,务必要尽可能多的把这只让朝廷仇恨已久的军队大部分的士兵留在这里!
孙溪头一听是这任务,垂了垂眸,相比上战场直面厮杀,在这里截杀疲累的逃兵无疑更为轻松和安全。
在陶志分配下,孙溪头等人按组隐蔽起来,等待着前方战场的逃兵过来。
前方渐渐的有了零散的几个蛮人兵夺路而来,孙溪头他们快速上前截杀,手起刀落,而后迅速清理现场,再次隐蔽起来。
如此几次过后,渐渐的逃兵多了起来,孙溪头他们这下连隐蔽都剩了,直接在路上进行杀戮。
逃到这里的逃兵早过了更前面一队的截杀,如今虽然疲惫,但是生死关头绝望的爆发潜力还是很可怕的,孙溪头他们渐渐的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偶尔就会有己方的士兵受伤。
孙溪头漆黑的眼在黑夜中崭亮,能良好适应黑夜战斗的他只是手臂被割破一个小伤口,退到后方匆匆那布裹了,便继续上前战斗。
陶志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条道上逃来的士兵人数太大!如今看来,有可能是战场上出了问题,已经留不下太多的蛮人兵,使得他们逃散的人数太多,前方的队伍拦截不过来。
再着,就是前方的那只拦截队伍已经失去拦截能力,他们成了首道拦截线!
这无疑是给了他们这任务加大了危险程度,只是如今根本没法上前查看,陶志只能吩咐所有士兵,拦截线往前推进!
他们不能再在这么后方,蛮人兵可能会在前方往四边散开逃离。而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当年杀了他全家的蛮人!
如今,一个都不能放过!
孙溪头得令,跟着队伍一起往前推进拦截线,沿途截杀的蛮人兵越来越多,肖若寿甚至左手都被砍到见了骨头。
此刻,在孙溪头他们队伍前方的路上,孙杨正带着一队威远军士兵快马奔驰,面上杀气腾腾,所过之处留下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他们的任务,便是追杀前方逃离的蛮人主将,及其数十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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