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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夫人院子里,书湘同安氏、熊氏一道儿出来,几人都是年轻媳妇,然而只有安氏是有了孩子的,熊氏肚子里至今也没有消息,什么药都吃过了就是不顶用。她愈是这样赫二爷便愈是有理由往房里收人,掌家又有什么用?安氏私心里只嘲笑她是一只不会生蛋的母鸡罢了。
赫大爷同大少奶奶安氏是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宾,两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都是婚后才培养起来的,不说情比金坚,但总要比熊氏和赫二爷好上太多了,也因此安氏在熊氏跟前总有股子说不出的傲气劲儿,母亲纵然没有叫我掌家理事,我却仍旧比你强些。
过去只是她们两个明里暗里互相攀比着,现如今书湘和她们一样进了赫家门,成了他们侯府的三少奶奶,女人间暗流涌动的比较便更明显了。
侯府里众所周知这位新少奶奶过去曾是扮作个哥儿养的,世子爷早在她进门前便倾慕于她,甚至连这桩婚事都是他自己个儿一心求来的。
这还不够叫人艳羡的么,女人这一世求什么?最好也不过是嫁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娘家底子厚关键时候能给撑腰,凡此种种都叫宁书湘占齐了,她的命格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她们身后跟了婆子丫头拉拉杂杂一大堆,近前是几个执灯的粗使丫头,熊氏笑了笑道:“弟妹才说的笑话可真乐,婆婆笑得合不拢嘴,想当年我才进门那会儿,婆婆可从没对我露出一丁点笑模样的。”
这话谁知道真的假的呢,书湘礼节性地扬唇,“二嫂这是拿我打趣,谁不知道婆婆如今最是喜欢您了,我才进门,婆婆的习惯喜好也不清楚,往后还要靠二嫂嫂多帮衬。”
“好说好说,”熊氏脸上盈满笑意,觑了一眼边上一言不发的陈氏,“要论讨母亲欢心其实还是大嫂嫂更有经验,她可比我早进门来,唉,如今大嫂膝下又有个哥儿,大哥也疼惜,真叫人羡煞!”
别的不能保证,最后一句指定是发自肺腑的内心话了,书湘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怀上,要是永远怀不上怎么办?赫梓言会不会就变得像他哥哥赫二爷似的,今儿睡这个丫头明儿睡那个丫头,简直是广撒网等着捞鱼,赫夫人也不去管他,任由他伤结发妻子的心。
女人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盼头,书湘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就打了个寒噤,她的指腹隔着衣服在肚皮上摩挲几下,心里念了句佛。
安氏眉头皱了皱,这个熊氏,这几日只要说起什么来总要把自己牵扯进去,便道:“我这不算什么,不过是寻常过日子罢了。哪比二弟妹你帮着母亲处理家事排忧解难,满府里瞧着数你最能干了!”这是在提醒宁书湘这掌家权还旁落一个庶子媳妇手里。
反正她们是瞧不清各自表情的,安氏说完心安理得地同她们告别,她住的院子同书湘和熊氏方向不一样,便往另一边走了。
熊氏听见她临走前的挑拨颇不以为然,因是还没有了解宁书湘的性子,便转头笑呵呵地同她道:“听闻茤哥儿淘气,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大嫂,她这会子怕是回去逗弄孩子了……我若能有个孩子便太好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怕是注定了求而不得了。”
熊氏说着,抬手将耳廓边垂下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略一顿道:“还是弟妹最叫人羡慕,御都这样性情的人,还以为他自表姑娘后便不会再对什么姑娘动心了——”她说着一惊一乍地捂住嘴,“哎哟,是我说错话了,没什么的!弟妹别同我一般见识,我这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世子爷心里有弟妹是人都瞧得出来,过去那些算个什么,你说是不是?”
提别的书湘都可以同她们虚与委蛇,但是说到赫梓言和他表妹陈沐秋就踩到她的痛脚了,书湘笑也不笑,熊氏是成心说这些来给她听,却不晓得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不会向她打听。
没高兴继续搭理熊氏,自己一个人寻了方向往荷风馆走,看天上黑漆漆的,明儿天气或许不好,她得记得提醒御都明早出门时带上蓑衣,好叫他不至于淋雨生病。
赫梓言大事上不含糊,可是她现在却知道他了,原来竟是个粗心大意的,生活上有丢三落四的坏习惯……幸好他娶了自己,就当这是他目前为止做的最好的事罢。
书湘边想边自我膨胀地在心里偷乐,待走到荷风馆门首时,只见来信儿两手揣在袖子里在院门前那块地上来来回回地走,黑暗里他头顶那棵树恍惚变作一棵歪脖子树,随时有倾倒下来的可能。
树下的来信儿也瞧见书湘了,他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的,等书湘经过时才唤了声少奶奶,整个人透出一股古怪。
书湘瞥了他几眼叫他回去休息就是了,跟着就进了荷风馆。
明间还亮着,书湘进去瞧了瞧,是麝珠还在里头收拾,她动作缓慢,不知想什么心事,连她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转出去,廊庑下的宫灯飘飘摇摇,书湘借着光自打了帘子进屋,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叫了几声茗渠蔓纹却没人答应,心道她们今儿倒歇的早,抑或哪里躲懒去了么?
凭着感觉一路摸黑进了里间,走着走着差点撞上拔步床前的屏风,书湘感到奇怪,方才不是瞧见来信儿在院子外头么,御都怎么不在?
她寻到案几前摸到火折子点亮烛台上的蜡烛,火光亮起来,书湘举着烛台往屏风后头走,冷不丁却见到一个人影坐在床上,她吓了一大跳,借着烛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赫梓言。
“你吓坏我了,黑灯瞎火的怎不点灯?”书湘把烛台放到一边的高几上,拍了拍心口呼出一口气,笑着道:“才刚我说了个笑话,没成想婆婆喜欢听,笑得都停不下来!这样多好,以后我就有方向了,你是没瞧见大嫂二嫂那满脸意外的表情,好像以为我是个连笑话儿也不知道的人,我看上去有那么无趣么……”
她自说自话了一时,自脱去外罩衫搭在雕漆衣架上,这才走回来脱了鞋站在床前的脚踏上看赫梓言。后知后觉如书湘也发觉打自己一进来他就没出过声儿。
“坐着睡着了吗?”她犯嘀咕,伸手去解他的衣服,喃喃着道:“要睡觉也躺倒床上去啊,盖着被子多舒服,这么的坐着是入定了么,外头天气不好,明儿怕是要下雨,还打算提醒你呢。”
赫梓言却突然抓住她,将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开,书湘怔了下,她还道他是睡着了,原来醒着的,醒着却为何不声不响?
“你怎么了?”她不安地看着他,稍稍偏移着身子烛光才能照在他脸上。
赫梓言面色微沉,他坐在房里就一直在想书湘和她哥哥的事,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本以为她除了自己没别的上心的男人,可如今瞧来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一回事,她有秘密瞒着他,想来这辈子也不打算告诉他了。
关于他们兄妹间可能产生的除去亲情之外的任何情愫,他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如同吞了苍蝇一般。
赫梓言闭了闭眼,适才一个人在黑暗里想的太多,这会儿书湘回来了他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书湘却感觉出什么,她讷讷地收回手站在原地。因为实在是不清楚缘由,只得声气儿低低道:“你不睬我了么,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还是你不喜欢我讲笑话给母亲听……那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成么,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在他旁边坐下,在中间隔出一个人的距离不碰到他,怕他像刚才那样躲开自己。
死刑犯也得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处,怎么她一从婆婆那里回来赫梓言就变成这样了?想到二嫂才还说起陈沐秋,书湘心里一酸,他和他表妹这桩事她连闹都没同他闹,也不主动提起,自己都做得这么好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书湘悉悉索索往被子里钻,他不说话难道还要她求着他开口么,惯出他坏脾气来。
她才躺好,赫梓言倒有了动静,他向来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带着明显克制的痕迹,按捺着道:“书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不论是什么,你说出来,我想听你自己的说法。”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你以为我是你么——”她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心脏猛地一收,赫梓言不会无端端问她有没有什么瞒着他,书湘底细一想,面上一白,分明也只有那件事了。
夫妻间虽说本该无话不谈没有任何秘密,可是那件事她绝对不能叫他知道,她午后已经同宁书齐都说好了,哥哥已经放下对她不切实际的感情,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况且赫梓言也不大可能知道这件事才对,她拢了拢锦被坐起身,抿唇慢慢问道:“御都问的究竟是什么?”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几件事瞒着我么,”他站在床前打量她,他对她素来有强烈的占有欲,绝不能容许她心里还有别人,思及此心口发沉,复道:“你自己好好考虑,天亮了再来告诉我也成。”
话毕竟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走了出去,书湘拥着被子出神,眼睛却红了,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她突然爬下床未及穿鞋便追出去。
彼时赫梓言在外间已经开了房门,忽听见身后的响动,转身时见书湘光着脚丫子站定在自己身后,廊前的光照出她的泪眼模糊,他眉头一蹙,几乎忍不住要过去抱抱她。
“这个时候你去哪里?”书湘拉住他的袖子不准他离开,他这时候走,黑漆漆的夜里万一叫哪个不安分的丫头带上床就不好了。
她虽眼里积聚了水汽,泪雾迷蒙的模样,声音却意外有几分强势,“我们成亲才几日,你便要睡到外书房去还是怎么?”
她近乎执拗地看着他,赫梓言侧了侧头,半晌,他把门重新关上,“这下你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赫赫纯粹就是吃醋了,好酸好酸的一大缸二二二~昨晚是十点多睡的,三点多起来写的,艾玛我可能的生物钟IT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