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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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太太前脚出门，福尔摩斯先生后脚就进来了。

    克拉拉看见夏洛克在对面街上出现的一瞬间，扭头就走，立马拐进旁边的店面去了。心里不由得犯嘀咕，为什么侦探和医生会出现在这个店里？

    等他们进去后，偷偷溜走的克拉拉却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夏洛克和华生会一起出现，说明是在查案子，可查案子查到这家店来……再结合到姚素琳曾说过“他们也一定收到信息了”，说明姚素琳的同伴中已经有人被杀死了，并且这消息还到了夏洛克那儿。

    如果找到那被杀之人，那说不定就可以查到玉簪的下落，那就比boss领先了不止一步。可被杀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咦？

    哦……

    笨克拉拉。

    克拉拉看着对面的书报亭，失笑，那可是夏洛克啊，如果是能让夏洛克出手的案子，而且还隐约涉及到走.私，不在报纸上反而不正常吧。

    现在就是对媒体们眼力和魄力的考验了，到底能不能发现这个新闻，到底敢不敢报道这个新闻。

    万一他们没有报道，那她就——嗯，另想办法。

    克拉拉慢悠悠走到马路的对面去，在书报亭里拿了今天的报纸，昨晚和夏洛克告别的时候，他还一脸无聊，那么事情一定是发生在今天的，以夏洛克的头脑，一个上午就查到这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终于，她在某个犄角旮旯处翻到了几出命案的报道，两起自杀案，一起谋杀案。

    自杀案可以放到一边去，既然是被追杀的，那应当——

    噢，不对！

    既然是被某个神秘强大的组织追杀，搞成昭然若揭的谋杀案反而不正常。

    克拉拉看了看两起自杀案，一位是银行高管，一位是新闻记者，和姚素琳的职业合在一起看，总有股知识分子文化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总之……就从这两起自杀案入手。嗯，先从银行这边来吧，爱财的克拉拉如是想到。

    四十分钟后，克拉拉走进富丽堂皇的银行，身上的外套已经被寄放在了隔壁商场里，面带微笑，小西装着身，看上去就是精英人士，她自然地对工作人员微笑，一溜烟就进了洗手间。

    过不多时，来了一位戴着工作证的胖胖的女士，克拉拉对她微笑，对方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然对克拉拉点头示意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儿就有些“凑巧”了，洗手间里本来人就有些多，克拉拉的电话又忽然响了起来，她不得甩了甩沾满水左手，拿出手机开始通话，在人来人往的拥挤中，空闲的右手一个“不小心”，按住了流水的龙头，并且非常“恰巧”地呲了那位胖胖的女士一身。

    “天哪！”克拉拉惊慌地冲过去，不停用餐巾纸替她擦拭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很抱歉，我来帮你擦一擦。”

    “呃……没关系，不用了不用了……”

    对方也被这场面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甚至克拉拉在脱下她的外套时顺走了工作卡，她也没发现。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克拉拉真诚地看着那位胖胖的女士。

    对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她手里的外套：“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非常抱歉，”克拉拉歉意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那位女士对她再三表示没关系，克拉拉才离开了洗手间，刚一出门，脖子上就多了一份工作卡。

    过了一会儿，当克拉拉拎着空白文件夹，戴着从洗手间顺来的工作卡，泰然自若地按下高层的电梯时，同乘的人除了想来搭讪和询问联系方式，完全没有好奇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果然人靠衣装。她要是靠平常那身随意的装扮，估计一进门就被保安盯上了，多亏了露易丝啊——

    想到这身衣服的主人，克拉拉心又一沉，加紧了步子。

    不得不说，到底是她的演技太好，还是该公司任务繁重，当她介绍完自己是今天来实习的人之后，接二连三的文件夹开始往她身上丢，几乎全部都是运送到某某办公室、给某某过目之类的跑腿活儿，这把新人当畜生使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噢——抱歉抱歉！”

    慌乱中，克拉拉似乎撞到了一个人，她把怀里的垒得高高的文件往下放，终于看到了面前被撞之人。

    对方一头金发，皱着眉，踉跄了一下便站住。

    克拉拉眼睛一闪，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赶忙把东西放在一边，上前关切地询问：“实在抱歉，我是新来的，您没事儿吧？”

    她站定脚步，对克拉拉笑着摇摇头，态度还算和蔼：“没事。”

    说完，没等克拉拉回答，就迈开步子迅速离开。

    克拉拉还愣在原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看，身旁的一位同事看她似乎对那位女士好奇，便好心给她介绍。

    “那是总管秘书。”旁边的同事喝着咖啡，“你可别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人家是总管的地下情人呢。”

    “……”地下情人你还知道？

    克拉拉发挥不懂就问的精神：“呃，哪位总管？”

    “就是——”同事一顿，低声说，“就是在家里用手.枪自毙的那个总管，还上报纸了呢。”

    总管的秘书兼情人啊……

    克拉拉露出个笑容，正想追上前面进办公室的那位秘书，却猛地被同事拉住了。

    “新人，”同事一脸诧异，“你不会想借她上位吧？”

    “啊？”克拉拉有点懵，秘书小姐是女性，又不是男性，哪来的借她上位一说。

    同事则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摆手，摇头，叹息着离开。

    这意思……

    莫非秘书小姐是双性恋？

    克拉拉犹豫了一下，现在时间有限，管她是不是双性恋的，先试试再说。

    为什么要去和秘书小姐搭关系？原因很简单，她的头发里有一根剔透的发簪，简直剔透的令人无法忽视。秘书小姐又是总管的地下情人，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反正先拿到手，到时候将图片发给姚素琳，请她粗略鉴定一下，万一真的是那个玉簪，这就省力太多了。

    计划定好后，克拉拉又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接到了一份符合她心意的跑腿任务。

    她站在门口，轻轻呼吸了一轮，敲门而入，将文件放在秘书的办公桌上，秘书则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根本没抬头看克拉拉一眼。

    正是这样的角度，让克拉拉不由得感慨自己运气实在好的不得了，凑近看，那根玉簪简直更加漂亮古朴。

    你说……就这个情况，她到底是该多想，还是该多想，还是该多想呢？

    克拉拉意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掏出来，然而刚一飞速地按下了拍照键，却不想快门声没有关闭，这一声“咔嚓”，让秘书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气氛有些尴尬。

    秘书看着她疑惑道：“你是新人？”

    “新的不能再新了。”克拉拉尴尬地笑着，然后将手机放在手心，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对不起，我看您的头发很好看，呃……绑的很结实，我想研究一下……”

    克拉拉手法巧妙地碰了碰自己脑袋后面挽起的头发，立马就让头发松松垮垮了起来。

    “您瞧，我老是绑不紧……这一早上可给我找了不少事儿。”

    秘书似乎有所体会，笑着问：“刚毕业？”

    “是的，”克拉拉微微鞠躬，腼腆地说，“以后可能会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头发就松松垮垮地掉了下来，长发一泄，衬得小脸更加白皙，灰色的眼睛带着点迷蒙，莫名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克拉拉语无伦次地说：“啊，抱歉，瞧，这一早上就这样……”

    秘书似乎是个挺善良的人，对她的笨手笨脚格外温柔，甚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起身亲自替她绑头发。

    这过于温柔的模样，让克拉拉几乎要怀疑她的性取向了。

    秘书顺手把玉簪插在了她的头上，从后面看，黑发玉簪，莫名有种东方美，比她的金发要合适许多。

    秘书笑着说：“把头发找东西别一下，可以更好地固定住。”

    “啊，我哪儿有个发卡。”克拉拉反应极其迅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把这个戴过去，然后再还回来吗？”

    听了这话，秘书有些犹豫。

    克拉拉立刻挤出泪花：“我这一早上笨手笨脚的，什么事儿都没干好，还老是被人骂，我希望可以做好，但是老是因为像头发这样的小事……”

    显然秘书也经历过这种事，立马表示理解，一脸慈爱地表示克拉拉可以把她的玉簪暂时借走，克拉拉感激涕零地对秘书致谢。离开前，秘书小姐意味不明地塞给她一张纸条。

    ……这个套路，克拉拉还是比较熟悉的，看来那位同事提供的八卦还是很靠谱的。

    只不过她一直是被男性塞纸条，被女性搭讪的经历，还真的是屈指可数。

    但作为一位专业的情报人员，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克拉拉回头“羞涩”地对秘书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很好，现在这家银行给了完全她不一样的体验，这在其他的银行可感受不到。

    克拉拉在洗手间里把头上的玉簪拔下来，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个长发披肩的女性，她还抽出心思看了好几眼，嗯……好像披着头发确实要漂亮一些，再看看刚才秘书塞的纸条，毫无疑问，果然是一串号码。

    想了想，克拉拉还是把号码小心塞回口袋里，这位秘书小姐，在必要时候还是可以发展成顾客的，谁让小杂货铺生意不好，都快开不下去了。

    玉簪到手，她便穿上外套溜出了这家银行，根本没考虑，她都带着人家的簪子不告而别了，秘书哪会对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何况还去杂货铺支持她生意。

    克拉拉暗搓搓把玉簪的图片发给了姚素琳，她的短信刚刚出去，另一条短信接踵而至：

    “库珀，去查一下x银行的x先生，以及y报社的y记者。他们和姚素琳有关系。”

    “好的，boss.”

    与此同时，姚素琳的短信也很快回了过来——

    “克拉拉，这好像就是那根玉簪！你是怎么做到的！”

    克拉拉没回复，只瞧了瞧手里的玉簪，不由得感慨，真是时间刚刚好。

    夜幕再次降临，她还在继续奔波，根据昨晚的出租车查到了露易丝的入住医院后，克拉拉在这时终于感到有些疲惫了……

    站在露易丝的病房门口，刚打算推门而入，她却停了下来。里面有人，是她们的养父母，他们看着病床上昏迷的露易丝，正在悄悄抹眼泪。

    虽然面对露易丝的现状，克拉拉也非常想抹眼泪，然而从前的经历，已经让她对这个动作有了生理上的厌恶了。

    哭什么哭？哭有用的话，就让你全身上下只留下眼睛好了。几年前一位可怕的老师这样对她说道。

    离开病房门口，趁此机会，克拉拉去了医生的办公室，表明身份后，详细向医生询问了很多问题，但得到的大多数回答却是“我们不太清楚”、“还有待检查”……

    医生也对她解释了很多，她记住的只是其中个别的句子，比如“她的情况有些类似于神经衰弱”。

    神经衰弱？

    “神经衰弱会让她嗜睡吗？”克拉拉问道，却有些不知所措，她对这方面的知识匮乏至极，根本没法在这种情况帮露易丝一把。

    “嗯……会导致经常性疲乏。”医生斟酌了一下，“小姐，你已经问了我很多细致的问题，哪怕连病人的父母都没问到，想必你一定很关心她。那我必须实话对你说，请你有所准备。”

    医生遗憾地说：“她的病有些蹊跷。我们不知道病因，只发现她的身体机能都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休眠状态，像是植物人一样，现在我们所做的，只是在给她灌输营养成分，保证她能活下来罢了。”

    头回遇到这样的事儿，克拉拉还是有些发懵。

    “虽然现在专家组的结论还没出来，不过小姐，”医生摇了摇头，“我们恐怕无能为力，露易丝·爱小姐的大限之日不远了。”

    不，

    那她的露易丝难道……

    这是她三十几个小时未眠、费劲脑力、四处奔波，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点时间，然而自从听完医生的宣判，克拉拉只是呆坐在露易丝的病床前，看着她苍白的睡颜，迷茫极了。

    这一夜，她哪儿也没去，并没有像之前严肃理性的计划那样，先去找温斯洛律师如何如何，实在不行就去求boss如何如何……

    她似乎好久没有和露易丝一起说说话了，上次和她一起，还是去吃火锅，当时她还满嘴的夏洛克。

    露易丝之前为了想让她一起回家过圣诞，费了那么多心思，还是被她拒绝了，或许那时候应该听她一次？毕竟她从来没老老实实顺服过露易丝。

    露易丝总是记得对她嘘寒问暖，天气转凉转暖，她都会来提醒克拉拉该换衣服，尽管她自己对这些事都不怎么上心。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她一心想要逃离有露易丝的地方，怕她被卷入这些事情中，可后来露易丝却还是生生跟紧了她，任凭克拉拉的冷漠对待，露易丝也没有离开她。

    看着露易丝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地躺着，时隔多年，克拉拉再次有了“为什么要活着”的念头。

    露易丝什么时候对她有那么重要了？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她们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福利院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克拉拉后来想，或许狄更斯笔下的孤儿奥利弗和她看到的天空是一个颜色，只是她比奥利弗要幸运，毕竟她身边还有露易丝。

    很久之前，在她还不是“克拉拉库珀”的时期，她性格非常软弱，在福利院里老是被人欺负，露易丝就帮她欺负回去，朝他们吐口水，对他们骂脏话，会用脏兮兮的小手狠狠地打在其他孩子身上。

    哪怕后来她们好不容易被收养，养父母如果对克拉拉有半点儿不体贴，她都会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们，即使为此她曾多次令那对父母尴尬不已。

    ……

    瞧，是不是很惊讶，在如今看来，露易丝和她的性格似乎完全互换了一样。露易丝变得温柔善良，而她则狡诈冷漠。

    没了露易丝，她似乎就没了力气。

    上一次她这样意志消沉，是面对那些残酷的抽打下，意图自杀时产生的。

    但是当时有个同伴，对她说，活着才有希望，想想看，你还有没有什么遗憾没有完成？

    她当时发自内心地渴望着，如果还能见露易丝一面就好了，毕竟她一直那么护着她。

    是啊，从她记事以来，露易丝就在护着她。

    现在露易丝躺在了病床上奄奄一息，克拉拉觉得，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懦弱胆小，等着露易丝来保护她，没了露易丝，她就一点力量也不剩。

    就像现在，露易丝都被宣判“大限将至”了，她又何必——

    手机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起来。

    克拉拉低头一看，陌生发信人。

    “南希找到了——sh.”

    ……哦。

    克拉拉继续看着露易丝发愣，没过一会儿，又一条短信过来，居然换了个号码。

    “你知道姚素琳在哪里吗？——sh.”

    克拉拉一阵无力，果然，侦探查到姚素琳之后，还是怀疑到她头上来了，虽然这个思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这世上除了露易丝，根本就没人相信她，虽然她确实不值得相信。

    啧，她有什么好抱怨的，明明人家怀疑的都是对的。

    所以露易丝对她的爱有多么深啊，可惜在她没想好怎么回报的时候，在她还毫无准备的时候，露易丝却躺在了医院里。

    “克拉拉，你昨天生气，是因为我对你的话有猜忌？——sh.”

    这条让她稍稍顿住。

    克拉拉犹豫了一会儿，回了一个简单的“是”。

    对方倒是一下老实了，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有一封短信过来。

    克拉拉将手机丢在一边，盯着露易丝，慢慢站起身来，轻轻碰了碰露易丝的手，却被冰凉的温度刺激的一缩，也是，现在只是初春，露易丝又一直在输液，哪怕这儿有空调，手冷也是正常的。

    克拉拉小心地捂着她的手，觉得委屈极了，却又免不了悲哀。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怯懦的、躲在露易丝身后的小女孩儿，她被露易丝惯坏了。

    她总觉得只要有露易丝相信自己，那么无论什么她都可以去做——“反正有人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啊”，所以她敢把姚素琳一个人丢给boss不管死活，所以她对夏洛克谎话连篇，所以对之前温斯洛百般讨好的真心视如粪土。

    一个人有多玩世不恭，她对那个真正了解她的人就有多在乎。

    但就是这样才可耻，像是她利用了露易丝的关心和信任，只用来自我催眠，好像她还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自在享受这个世界，不用去面对那些如瘟疫般的死亡，不用去承担那些责任和罪过。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又亮了一下，克拉拉回头一看，又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道歉。——sh.”

    房间里寂静了很久。

    连思维活动停止的那种寂静。

    克拉拉拿起手机，咕哝着：“道歉干嘛，你又没怀疑错……”虽然这大概又是影帝侦探的一场演出，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装作服软，然后引克拉拉讲出他想知道的内容。

    克拉拉犹豫了很久，还是认命地告诉了他——

    “姚素琳晚上会回博物馆，你不要伤害她，一定保护好她。”

    短信另一头的人却惊慌失措了起来——

    “夏洛克，克拉拉真的告诉你了。”华生拿着手机有些纠结，“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吗？你两个单词就能让她回心转意，结果连发短信的人都不是你本人！”

    旁边忙于打出租车的夏洛克听到这番话，顿住，回头看了眼医生，然后继续伸手打出租，没理他。

    “我的猜测没有错，我的怀疑也没有错，所以道歉可不是真心实意的。”等两人坐上车之后，夏洛克才解释道，“克拉拉一定也知道这一点。”

    听了这话，华生忍不住想打他：“那就更糟了，你这是在利用她对你的爱慕！”

    这倒是没法反驳。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但克拉拉会是那么简单被利用的人吗？每次她的消息都是虚虚实实不辨真假。估计这次也是，克拉拉说晚上姚素琳会来，那么很有可能情况是姚素琳带着兄弟姐妹一起来。

    克拉拉会说真实的信息？除非是她的死前遗言吧。

    另一边，能够收到来自“夏洛克”的道歉短信，这对处于绝望边缘的克拉拉来说，像是个救命稻草抛在了她身边。

    不管她到底对夏洛克是真情还是假意，夏洛克都是她非常熟悉的人，他的道歉好像是一种认可，对她说：“没关系，世上总有人愿意相信你”，而且这个人还是对她一向猜忌最甚的夏洛克。

    可此时，没有深思的克拉拉还是从中得到了一点鼓励，又有了点力量。振作心情，心里萌生了一个邪门的办法……

    嗯，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一试。

    抱着这样的心态，克拉拉小心躲过走廊的值班护士，悄悄潜入医生的办公室，仔细地将露易丝的所有病情信息都拍了下来。

    等这边结束之后，就去找温斯洛“谈、谈、心”吧。

    然而在夏洛克那边，半小时后——

    “约翰。”夏洛克看着不远处坐在黑暗中，正专心进行着无声的茶艺表演的姚素琳，低声说，“把手机给我。”

    “干嘛？”华生说，“你想叫人来吗？你答应了克拉拉要好好保护她的。”

    “是你答应了她，”夏洛克纠正他，依旧低着声音，“好了，别问了，把手机给我。”

    华生将信将疑地把手机给了他，夏洛克熟练地输入了烂熟于心的一串号码，直接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也不再管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径直朝姚素琳走去。

    克拉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的一下，克拉拉手一抖，差点把一个笔盒给碰掉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一捞，这才避免了一场噪音悲剧。

    等她有些恼怒地掏出手机一看，又傻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夏洛克是被人持枪逼迫发的这条短信吗？？？

    ……当然不是。

    夏洛克给克拉拉发了什么才让她这样激动？

    说起这封短信，还不得不要归功于姚素琳。当夏洛克和华生到达博物馆时，她果真是一个人待在那儿的。

    面对克拉拉破天荒头一遭说了句实话，加之昨晚她离开时那副生离死别的模样，还有那句极其悲伤的“别总认为我说的话都是谎言”，这几件事叠加起来，不得不让夏洛克对克拉拉现在的情况产生了疑惑。

    正如他自己推测的那样，如果克拉拉会说真实的信息，除非是她的死前遗言。

    这句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夏洛克怀疑克拉拉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么是九死一生的险境，要么是情绪处于极其低谷的情况，于是他下意识想鼓励一向没心没肺的老板娘。

    那么该怎么鼓励她呢？

    他就想到了昨晚克拉拉当真是一脸娇羞地说了那句“你如果愿意的话，对我说句‘我爱你’”。

    于是情急之下——

    “我爱你。——sh.”

    夏洛克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姚素琳身上了，因此没有细思——他究竟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鼓励受挫的老板娘，这位在他心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的女性，她的死活与他何干……

    克拉拉则因为这封短信不停地深呼吸着——

    这是不是梦境？

    还是说她刚刚真的拔了露易丝的输液管，已经和露易丝进入了奇怪的幻境中了？

    夏洛克给她发了什么？

    我的天哪！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发这样的短信，他莫非是突然发现自己有多好？

    不对啊——克拉拉在夏洛克心里一直是个骗子，是个不可信的人啊！他还总怀疑自己，总挖苦她，对她百般戒备，为什么突然会发来这样的短信？

    是啊……夏洛克对她的印象那么差，怎么会发这样的短信呢……

    难道是他聪明绝顶到能猜出她正面临绝望，特意用这样的话来激励她？

    克拉拉心中五味杂陈。

    说老实话，比起夏洛克忽然发现爱上自己，为了鼓励自己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也好，总归是他自己发来的短信，足以让她不由自主地兴奋好久了。

    克拉拉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愣了好久，终于回过神，由措手不及到激动不已，再由激动到平静，虽然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侦探先生想表达的肯定不是短信的字面意思，但还是心一暖。

    她到底是幸运无比的。

    每次徘徊在放弃的边缘时，都能得到最恰当的人所给出的最恰当的安慰。

    将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小心收拾好，克拉拉再度返回露易丝的病房，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下，露易丝曾为她不遗余力，她就不能在这儿轻言放弃。

    露易丝在迷蒙中，眼睛张开了一条缝，最后在隐约中看到的，就是克拉拉离开的背影。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决绝。

    走出医院，东方渲染了一层鱼肚白，明亮的光照的她眼睛有些酸涩，疲惫一层层袭来，克拉拉无比想念杂货铺的床以及温柔的南希，此刻非常希望能够抱着她好好睡一觉。

    不过又想到正在逍遥的温斯洛，以及医院里的露易丝，甚至还有夏洛克的那封短信。

    她长叹一口气，罢了，还是在出租车上眯一会儿吧。

    这样想着，她强撑着打了一辆车，报了温斯洛在医院留的地址，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另一边，和夏洛克破解了一夜密码的华生，也揉着眼睛出门上班了，莎拉是个好同事，但不代表他可以挂着诊所医生的名头不上班。

    啊，如果可以早些抱得美人归就好了。

    克拉拉迷蒙着眼睛下了车，温斯洛律师的住处是一处远离市中心的小别墅，看上去相当惬意的样子，门口还趴着一只巨大的牧羊犬在小憩，她走两步就惊醒了那只狗，它此刻开始朝克拉拉疯狂地汪汪汪了起来。

    “嘘——”

    对方显然没把这个手势当回事。

    克拉拉无奈，顺手从脚边捡起一个砖头，瞄准脑袋，狠狠一砸，成功撂倒了这可怜的大家伙。

    温斯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克拉拉还没想和他正面相遇，于是迅速跑到了别墅的侧面，温斯洛已经整装出门，揉了揉地上的牧羊犬，好奇地咦了几声，居然就这么放过了这么大的一个疑点。

    克拉拉干脆爬上了他家二楼的窗户，狠狠一脚踹碎了玻璃，就溜达了进去。

    嗯……好像是温斯洛律师的卧室。

    既然是卧室，那必然有床——

    克拉拉犹豫了一下，没战胜睡魔的召唤，甚至还没到床上，趴在床沿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还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楼下的牧羊犬醒了过来，似乎有所预感，爬上了楼就往温斯洛所在的房间去。

    毫无疑问，他又看到了这个熟睡的女恶魔，刚开口汪了一声，还没等他扑上来撕咬，床沿上的人就睁开了眼，阴郁地盯着牧羊犬，露出一个笑，将脚边的一只高跟鞋狠狠丢了过去，再次正中他的脑袋。

    为什么南希可以三番五次地在克拉拉的睡眠时偷走小鱼干，并且不被她发现，可是这只可怜的牧羊犬就能使疲惫至极的克拉拉依旧戒备呢？

    区别就在于，南希的目标是小鱼干，牧羊犬的目标是克拉拉自己。

    克拉拉的底线，就是在自己身上。

    温斯洛还不知道家里已被糟蹋，以及心爱的牧羊犬今天一天挨了不少顿打，下了班后，还去探望了一下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露易丝，和医生聊过之后，若有所思地离开，直到日暮时分，他才到家。

    家里今天寂静的有些过分，温斯洛都在车库停好了车，还没等到牧羊犬兴奋地出来迎接他，当下心中一凛，正准备今夜暂且离开，就听见身后黑黢黢的房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呜咽。

    正是他的爱犬。

    温斯洛握了握拳，她别太过分。

    然而爱犬的呜咽声低低传来，似乎在祈求他来拯救。

    好吧……

    克拉拉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她不会下死手的。

    这么想着，温斯洛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坦然进了打开了房门，克拉拉不会下死手的——

    “呃！”

    忽觉右脚掌猛地一个钝痛，门也突然关上了，还没等他蹲下，又一把利刃架在了脖子上，紧接着，一阵如情话般的呢喃慢慢飘入他的耳朵，声音属于克拉拉，语气却全然不同。

    “抱歉，温斯洛。”

    克拉拉慢慢抬着刀子，温斯洛不得不随之将头扬起，低头可以看见她灰色的眼睛。

    “最近事情很多，我心情很不好。”

    她顿了顿：“难免想来一场屠杀，兴奋一下血液什么的……”

    “克拉拉，你——”

    “嘘，”克拉拉低着声，“别说话。”

    温斯洛立马老实地闭上了嘴，喉结蹭过利刃，感觉的到明显的威胁。

    “乖，”克拉拉娇声道，“可比那只可爱的牧羊犬乖多了。”

    “你把他怎么了！”温斯洛立马怒了起来，接着脚上的痛感猛地撕裂，更加疼痛了起来，他不得不收拾了气焰。

    “生什么气啊，反正你很快会知道我把他怎么了……”克拉拉低低地笑着，“你别急，我也不急，夜还长。”

    恍若情话般甜蜜，却能在不知觉间要人性命，温斯洛这回真的慌了。

    “克拉拉，”温斯洛勉强冷静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是想来问露易丝的事情，我知道！我会告诉你！”

    克拉拉诧异的声音响起：“谁说的？”

    温斯洛错愕：“你怎么——”

    “我是来折磨你的，律师。”克拉拉冷笑，“你应得的。”

    温斯洛的左手掌心也传来同样的痛感，哪怕动一动都觉得疼痛。

    接着，房间的灯光终于打开了，温斯洛低头，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才知道脚上手上的痛感来源于何处——

    两把刀子分别钉在了他的脚上和手上，钻心之痛，令他动弹不得。

    再看克拉拉，披着长发，干练的白衬衫西装裤，随意地往一个凳子上坐下，冷冷地低头盯着旁边的物什——

    那是他的爱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不到呼吸的痕迹。

    再抬头时，温斯洛急红了眼：“克拉拉库珀，你想干什么？”

    “折磨你。”

    她微笑着回答道。

    温斯洛此刻却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即便是露易丝的现状让她受到打击，也不该是转变成现在这样可怕的模样！根据从露易丝哪儿得到的情报，以及专业的心理预测结果，她此刻应当绝望脆弱，绝不是现在这样攻击力极强啊！

    “夜还长，”克拉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瞅了眼温斯洛，“幸好今天我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