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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闭上了眼，隔绝了最后的一道光，是黑压压的沉寂。
黑压压的，死气沉沉的空寂，来自于记忆中的黑点。
记忆中，那个黑室中小小的身影……独自缩在角落，微微颤抖。他努力睁着眼，看着一片黑……渴望，渴望着寻找到什么，连他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的什么……他就那样睁着眼，谁料看见的除了黑还是黑。
终是看累了，他只能闭上了眼。可此时却有声音响起来了……他天生耳力过人……有熟悉的脚步声，更有陌生的……不只一个人，这回来的不只那个骂他打他的人。
是谁？想着，他身子一紧，往角落又缩了缩。他害怕……因为太多发生过的事，因为身边的一个个伙伴……给了他太多的畏惧。
然后，亮了。一室亮堂……害他几乎睁不开眼。
“你是我季英的儿子，谁人敢这么对你！”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很生气，只见他大手一挥，那个习惯打他的人，就那样鲜血直流地躺在角落。
第一次，他震惊地站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
“记住，你是季展鹏，我季英的儿子。”那个人拉着他的手……很严肃地对他说。
季展鹏，这就是他的名，他小心翼翼地念着自己的名，然后一笔一划一笔一划描绘……从笨拙的，扭曲的，到逐渐端正，到笔挺非常……他第一次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字……他太开心了，他边写边哭，因为他感觉自己也有了家，有父亲，再也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但够了。
幽静而偏僻的山庄……记不过来名字的兄弟姐妹，无比繁忙却又相当恭敬的仆人，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习字，练武，发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留在自己的角落里，因为走不进其他人的热闹。他的兄弟姐妹与他很不一样，只是一眼，他就已经知晓。他们大概也知晓，所以甚少来打扰他。
吃得饱，穿得暖，睡的是软床……他很满足，唯一不开心的是……他的父亲，很少陪他，很少很少唤他的名。
但也有开心的时候。
一次，他的父亲考他们的武艺。
“展鹏，进步很快呢。不愧是我季英的儿子。”
他的父亲抚着他的头，脸上全是骄傲。那一刻，他很开心，很开心。从此以后，他学得更勤了……反正他除了练武也没别事情不是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武艺是出类拔萃的……而他每次拔剑的时候，他总可以看见他父亲肯定的眼神。
他觉得很好。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有一天，他的父亲很生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们再去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他那么聪明……”
“就算被……他也会逃出来的。”
他的父亲，来回踱着步，是不安。
后来，他才知，父亲口中那个聪明的他，是季天鹏，也就是谢天鹏，是他的七哥……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听别人说，那人自小聪颖过人……听人说，他自小就很讨父亲喜欢……他们说，那个人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帮父亲做事了……他们说那个人，很少在山庄，因为很早就自立门户了……他们说，那个人只有算计别人的份，没有可能被别人算计……他们说，那样的一个人，失踪了，因为一个叫沈诗诗的女子。
他们还说了很多，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是安静地躲会自己的角落，练剑……练拳……他要变得更强，更强。
他从未想过，那一天发生的事会改变了他的一生。
“孩子，这一次要委屈你了。不过，记得，能屈能伸方是英雄本色，我季家子弟。爹相信你。”他的父亲语重心长说着，然后送走了他。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一切，似曾相识的生活，只不过他再也不似从前的无能为力。
然后，是和蔼而认真的老头……老管家。那个最后被自己一剑插入胸口，只能睁着惊讶的眼的老人。
“以后，你们都是沈府的人。”老人很认真地说，“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沈府的大小姐。保护得好，重重有赏。”
“老管家，你应该再补一句，若有闪失，后果自负，这才是我们沈府。做不好的，不留，练好自己的本事，若不济的话，没人给你们善后。”冷冷的语调，那就是沈诗诗。
他本是习过武的，所以本就不一样，所以很快被老管家怀疑了。
老人盘查再盘查……借用了别人身份的他，成为了落魄的武林高手之后，顺利过了每一关。然后，他成了暗卫，暗地里的沈家大小姐的随身护卫。
“一群不应该有俗世牵挂的人，为何要记得俗世之名受累呢？”
沈大小姐一句话，切断了他们人生的联系，只剩下代号。
“黑色和你很衬，我就唤你黑影吧。”
看着他，他家小姐轻描淡写说道。
“谢小姐。”从此以后，他就是黑影。
黑影，黑影，黑夜的影子，见不得光的，以前的他是，现在的他更是。
“沈诗诗，一个黄毛丫头，也想和我斗。”
他始终记得父亲脸上的不屑和愤怒。
他看着沈诗诗，暗地里在审视。这个人凭什么让他的父亲不时挂在嘴巴？凭什么！
他看着她，几乎在每个可以看见她的时刻。
他知道她经常夜不成眠，他知她经常食不知味，他知她喜欢长心斋的点心胜过沁园的……他知她对食物很认真，不喜欢隔夜的，而且偏爱江南的清淡……他知她经常发呆，喜欢独卧高楼，如入梦中……他知，要她的命很简单，因为她经常自己都不要自己的命。
可是，他的任务不是要她的命，而是守着她的命，直到……接到最后的命令。
于是，一次两次……三次，他和其他人一样，尽心尽力地为她挡住所有的利刃……不管明的暗的。有时候，真的感觉她是冷的，一个看着别人流血无丝毫表情的女子有时候是很恐怖的。但……
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有个护卫真的倒下了……喂了毒的暗器防不慎防……
“这李家小子真傻，为我挡暗器，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好了，现在剩下家中老母，怎么办呢？”那一声叹息真真实实。
“小姐，别想了，保护你就是他们的职责。我会好好安排的。”老管家无奈地劝说。
“再好的安排，也敌不过儿子的守护。”一声低喃。
第二天……
“没本事的，一个不留。”
严厉十倍的考核。
“家中独子不留。有家室的不留。”不给理由的决然。
“我们跟对了主子。”那时有人在夜里低喃。
而他只知自己必须留下。不过，很多时候做久的事情会成为习惯，习惯成自然。他生活的所有只有了沈诗诗，至少表面上是。练武，守护，已是他生活中所有的事情。
当守护成了习惯，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
直到……那一次的暗杀……因为有些熟悉的眼神，乱了该有的阵脚。
习惯性地出手，在最后的一刻，虽然慢了，但没有太迟，他绝没有料到自己的霎那迟疑居然被记住了。
他对自己说，没有接到最后的命令，他的职责只有一个。他只听命于一人，而那人还没发话……
那一天，一大早，一片慌乱……他居然把她弄丢了，无处可寻。
有一霎那，他想回山庄，好在，他想起来，他还没接到最后的命令。
好在，她最终还是回来了，虽然伤痕累累。
那一天……
“黑影，你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那一刻，看着断剑，他就知晓，自己不应该留下。但她没明说，他也不会逃。
她又在他的视线之外了，这一回不是失踪。他亦有他的事情。
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剑会插入那个老人的胸膛，给过他温暖的老人，可最终事实是，他确确实实做了。
他知，自己必死无疑。
但，她没有动手，只是很多事都避开他。
他没想过，他永远接不到最后的命令。知晓突变的那一刻，他逃了……
然后，他的大哥给了他一个任务。
活着，带回，带不回，毙命。
他选择了前者，虽然他知道带回来的人一定会和他讨那一笔血债，虽然他习惯性知晓她是故意让他带回的……不过，也好……
也好……
季展鹏。原来，她知他的名。他早应该知道，她一定会弄明白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比如那个李家小子……她知道他的名字，虽然我们唤着他的代号黑衣，虽然她叫我们遗忘。
她也知他的名，然后轻唤着，那个只在最初和最后被唤过的名。
有人来了，极轻的脚步，极厚的内力……他一向耳力过人。
小姐……想着，拼尽最后的力气，他睁开最后的一眼……
白衣过处，风轻拂，纤尘不染……来的不是他认识的人，是救她的人。
最后，看了一眼，他闭上了整个世界。
风过处，尘埃落地。
他当了六年的季展鹏，八年的黑影，十四年的影子。
终于，结束。
其实，也好。
最后，他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