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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9-01
慈宁宫内。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盼位分比较低,因而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偌大的慈宁宫正殿,被堵得黑压压的一片。
“都起来吧!岚枫,上茶。”赵太后端庄道,声音中依旧是不带一丝波澜。需知她辅佐皇帝十多年,尤其是幼帝登基之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想要保住皇位,最重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时时心存敬畏。当然,也要掩去她的脆弱。
听到赵太后的话,众妃起身。待得皇后和慕妃落座之后,才按照位分大小,一一顺次坐下。但位置是固定的,人却多出不少,像流盼这样刚刚入宫,位分又不高的,只能垂首站在后边。刚刚落座,赵太后便开了口吩咐道:“岚枫,听说前些日子媛儿病了,今儿个才见好,让她也坐下吧。”
这位名唤岚枫的宫女乃是慈宁宫的掌事姑姑。据说当年赵太后当初入宫之时无依无靠,因身世低微而受尽欺凌。有一日正巧见到一个小宫女因打碎了花瓶,被当时的内侍司总管打得头破血流,赵太后心下不忍,便出手将那小宫女救下带回宫中。当日的小宫女跟随赵太后历经风雨坎坷数十年,在这人吃人的后宫之中相互扶持,见证赵太后这一路的荣辱兴衰。以至于成为了今日的慈宁宫掌事女官——岚枫。
赵媛闻言,自流盼身边走出,屈身一礼清脆道:“臣妾谢太后恩典。”款款坐于末尾。看了赵媛端庄有礼的样子,赵太后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些许满意之色。随后又对下首处的慕妃道:“慕华,让你查的账册你可查清了?”
流盼偷眼看着前边那一抹艳色,心中暗暗想到:平日在人前虽然飞扬跋扈,可这慕妃到了慈宁宫中却是行止俱佳,一举一动无不中规中矩,比一众嫔妃做的都好。
侧耳细听,听得慕妃在前边道:“回太后的话,臣妾已将近半年的账册仔细查看了一遍,并作出了整理区分。其中开支较大的几项乃是年初的敬佛大典以及前些日子的选秀大殿。至于日常方面,主要银钱皆花费在各宫的饮食及衣着布料之上。针对这些情况,臣妾也想出了几点改进办法,以为后宫节省开支…”自赵太后刚一发话,慕妃身边的霭棠便将一个奏折呈给岚枫,再由岚枫转呈给赵太后。赵太后一边听着慕妃的汇报,一边看着手中的奏章,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最后眼中一片清明,想来对慕妃十分满意。
此时的慕妃与那日在御花园中所见判若两人,让流盼不由得对慕妃刮目相看起来,从新开始审度此人。转而偷眼向皇后看去,只见皇后嘴角含笑,面色如常的听着慕妃汇报。流盼不由得纳闷起来,这皇后乃是赵太后的嫡亲侄女。可自打众人一入这慈宁宫,赵太后无论是给赵媛赐坐还是询问慕妃,都没正眼瞧过皇后一眼。看来这赵太后与皇后之间,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简单。
后宫中风向可能要有变化。不过现在说什么的都还为时过早,先静下心来观察观察再说。想到此处,流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恭谨侍立在一旁。待赵太后又问了一些事情后,才让慕妃坐了回去。赵太后抿了一口桌上的香茗,垂眸道:“此事你就看着办吧。”
众人皆以为今日请安到此,正准备起身行礼。没想到赵太后放下茶盏,突然道:“昨夜是谁侍寝?”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目光齐齐看向流盼,想来这几日皇上不仅连宿墨阳宫,甚至在连奏折也在那批的事已传遍后宫。
流盼略顿了顿,垂首自人群中走出。至殿中,屈膝一礼道:“回太后的话,昨夜是臣妾侍寝。”赵太后淡淡的打量了流盼一眼道:“起来吧。”
殿中鸦雀无声,众人或好奇或冷笑,大部分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无不想看看当日皇上因这个女子忤逆太后,太后今日会如何处置这个女子。可没想到的是,赵太后居然发话让众人离开,独将流盼留在此处。
“听说皇上近日在你那处理政事?”待众人离去后,微顿了顿,赵太后发问道。还未待流盼开口回答,赵太后将目光自流盼身上移去,幽幽道:“皇上自小体弱,看书到了一个时辰就要活动一下。还有,他自小喜爱喝碧螺春,尤其是在看书的时候,茶一定不能离手,但一定要吹凉了再递给皇上。他性子急,看书的时候又十分专注,小时候经常让茶水烫了嘴。对了,皇上一看奏折就容易忘了时间,你常在他身边伺候着,一定要记得提醒他休息...”
本以为赵太后单独将自己留下,定是要为难自己一番。出乎意料的,流盼听到了一连串的嘱托。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与赵太后是平常人家一般,细心的婆婆要将自己的儿子交托于儿媳,事无巨细的嘱托着儿子的生活习性,生怕儿媳有照顾不周到地方。
“你在想什么?”赵太后说完之后,发现流盼呆立在原地没有反应,挑眉问道。若是给了后宫之中别的嫔妃,要么就会为这母子之情歌功颂德一番,要么就会急着向自己表决心。没想到这烟花女子竟然一言不发,甚至连自己是说完话都没有察觉。
“臣妾不敢。”流盼闻言,略一皱眉恭谨道:“臣妾是被太后的细心感动,不由的想起了家中的父亲。一时间走了神,还请太后恕罪。”,“你父亲?”赵太后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且说说,反正哀家今日也无甚要事,你就陪着哀家闲话些家常吧。”
流盼闻言,略整了整思绪道:“臣妾自幼贫苦,年幼丧母,是家父既做父亲,又做母亲,将臣妾一手带大。”流盼渐渐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当中,“在臣妾的记忆之中,父亲是个沉默而不善于表达的人,自小便对臣妾严格教导,以至于臣妾一度认为父亲并不疼爱臣妾而沮丧万分,甚至于和父亲无理取闹,以期望博取父亲的‘疼爱’。现在想起那段日子,都忍不住要发笑。”想起幼年的事,流盼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幸福的日子。
“可今日听了太后之言才发现,也许天下间的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有着不同的表达方式,但那份真心与感情却相同让人震撼。”看到赵太后眼中若有所思,流盼复道:“虽然臣妾仅有幸见过太后一面,还是在那般特殊的情况之下...”想起了自己进宫第一天,皇上与赵太后争吵的情景,流盼不由的低下头,仔细斟酌起了语句,再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毕竟那天的情形,想必也不是太后愿意回忆起的。
流盼微顿了顿,复道:“那日臣妾认为太后是个一丝不苟,雷厉风行的奇女子,但自今日太后所言之中,对皇上的起居习惯了若指掌,想来太后对于皇上的情谊和细心呵护不亚于天下间任何一个母亲。那日皇上为了臣妾顶撞太后,惹得太后生气,臣妾在此向太后请罪,还请太后恕罪。”言罢,流盼一屈膝,直直的跪了下去。
赵太后听着流盼的话,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出些许的惆怅,她也没有立即免了流盼的礼,只是略带怅然道:“哀家一生并无所出,皇帝虽是过继而来,却是哀家一手带大。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哀家的一颗心思自然全都系在了皇上身上。”将手搭在岚枫臂上,起身复道:“先帝殡天之时,皇帝年幼。天下初定,群臣无不对皇位虎视眈眈。哀家一个人带着皇帝,既要保住皇帝的性命又要保住萧家的江山,这其中艰辛当真不足与外人道。”
“哀家一直都盼望皇帝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朝中暗涌肃清,待皇帝亲政之时还给他一个清明安稳的朝廷,让他能够安享盛世。”赵太后踱步至窗边,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无故平添了几丝愁意。“你说...”赵太后话锋一转道,“哀家是不是做错了?太过于安稳的环境让皇上迷失了自我,变得任性妄为,甚至...”深吸一口气,“甚至不顾列祖列宗的规矩,不顾朝臣的反对,不顾天下人的看法,将你这么个烟花女子带回宫中,贻笑大方!”赵太后一转头,双眼似是放出两道寒芒利箭一般,直直向流盼袭来。
饶是流盼反应机敏也不由得对这话犯了难,这帽子未免太大了些,实在是招架不住!
若是自己出言反驳,不仅仅背上一代妖妃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更会将矛盾激化,让赵太后对自己的厌恶更甚,以后再后宫之中再难立足。可若是自己顺着赵太后说,岂不是就坐实她口中皇上的“迷失了自我,任性妄为”?有心人听去,自己只怕难逃欺君之罪,即便是不拿这点做文章,这赵太后已将自己架在了“贻笑大方”的高度之上,想要平稳的下来,也真是为难。
反观现状,如今自己业已封妃,断断没有反悔的可能,况且在外人看来圣眷正隆,也不会平白被打入冷宫。心电转念,流盼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让她冷汗直流浑身发冷:照这样看去,只怕到时自己唯有一死,才可成全皇上一代明君的名声,以谢天下!
流盼心中不由的佩服赵太后,不愧是在暴风雨中走过的女子,看似若有似无的对话,竟能在谈笑之间将自己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