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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跟随引路的丫头一路来到正堂,一见着顾氏跟楚明昭,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顾氏与楚明昭对望一眼,惊诧不已,上前将人扶起来,问道:“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说话间又给宁氏看座。
宁氏落座后,平定了一下情绪,道:“实不相瞒,此番是有求于贵府的。”言罢长叹一息,将事情始末原本道来。
原来,半月前,江阴侯夫人找上门来,说要与魏家做亲。宁氏当时不明其意,后来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邢氏是想将宋娇许给魏文伦。
魏家虽非世勋阀阅,但因与楚家过从甚密,因而也知宋娇其人是个怎样的性情。给裴琰上寿那日惹出的风波宁氏也有所耳闻,后来因此而流演出的飞短流长宁氏也是知道的。
故而邢氏与宁氏说起结亲之事时,宁氏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氏根本不可能给儿子找这么个媳妇,当即婉言回绝了邢氏,但邢氏居然变了脸,态度强硬地与她说这门亲事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宋娇将来嫁过来时会带着丰厚房奁,保他们母子吃穿不愁,何况宋娇是低嫁,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文伦如今官位尚低,魏家又只出了他一个当官的,全无奥援,根本不能与根基深厚的江阴侯府相抗衡。邢氏已为着过礼的事差人来催过许多回了,逼着魏家去宋家纳采。
宁氏万般无奈之下,便想来楚家求助。毕竟满京权贵里他们也只与楚家相熟。只是魏文伦并不肯让母亲来恩师家里张这个口,母子两个为此争执不下。今日休沐,宁氏让魏文伦跟着她一道去楚家,但魏文伦仍旧不依,宁氏便不声不响地独自前来。只是后来魏文伦发现母亲不见了,猜到大概是来了西平侯府,便也赶了过来。
顾氏听罢宁氏的诉苦,哭笑不得道:“我从前只听戏文里说有强娶的,却不想还有强嫁的。”
顾氏能大约估摸出江阴侯夫妇的心思。
宋娇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实在嫁不了什么缙绅世家了,江阴侯夫妇这才转而寻求低嫁。满朝文武里,撇去有靠山的世家子弟,恐怕属魏文伦这个名满天下的后生最有前途。而魏文伦除却家底不殷外其余样样出挑,他又至今未定亲,江阴侯夫妇大约这才将主意打到了魏家头上。
亦且,江阴侯夫妇大概是想到了当初楚家欲与魏家结亲之事,但宋娇这状况跟昭姐儿又不一样。
楚明昭听得不知说什么好,宋娇自己作完死还要去祸害别人。不过她本人或许并不愿意嫁给魏文伦,她一直都想找个家世样貌都拔尖的。
宁氏实则有些忐忑,宋家是楚家姻亲,楚家其实未见得就肯为给魏家出头而去得罪宋家。
顾氏思量少刻,命人先给宁氏备了茶点,让她先歇息片时。正欲去寻楚慎时,楚慎已经领着魏文伦过来了。
两厢见礼毕,楚慎对宁氏道:“方才文伦已将原委告于我知了,宁夫人且宽心,我……”楚慎想说他明日就去江阴侯府帮忙斡旋,然而说话间却瞧见顾氏不住冲他打眼色,于是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楚慎几将魏文伦视作亲子,听说魏文伦遇见这等糟心事,当即气得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但眼下见自家夫人面色不大好看,意识到她大约是有什么顾虑。
忙肯定是要帮的,但还是应该先合计好,否则满口应下却坏了事,反为不美。
宁氏见楚慎似是犹豫起来,一颗心立时便提了起来。
魏文伦倒是比较平静。先生若肯他,那是情分,不肯帮忙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为着帮他就开罪了自己女儿的公婆。他真不肯娶宋娇,难道宋家还能绑着他成亲不成,由着他们闹一阵子就消停了。
魏文伦按下思绪,目光转向坐在顾氏身旁的楚明昭。
他记得他上回见她还是五个月前的事。那时候她还待字闺中,他们见面是为了做亲而相看。但其实哪里用得着相看呢,他一直都记得她的容貌。
楚明昭转眄间觉察到魏文伦的注视,一抬眸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透着一种深重的怀缅,一种沉凝的怅惘。她觉得有些不可理解,算上相看那回,魏文伦应当只见过她两面,这样深沉的情思又缘何而来。
楚明昭心中疑惑间,来不及收回视线,裴玑突然走进来,正看到她跟魏文伦那颇似对视的目光交错。
裴玑的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众人朝他行礼时他也是语气淡淡。魏文伦瞧见裴玑也并不惶遽,只不卑不亢地叙了礼,退到了一旁。
楚明昭知裴玑大概是误会了,但眼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坐回去继续吃茶。
楚慎对宁氏跟魏文伦说先让他们回去等信儿,他会想法子帮忙解决此事。
两人走后,楚慎与顾氏转去计议,楚明昭与裴玑坐着大眼瞪小眼。
楚明昭等着裴玑说话,裴玑等着楚明昭开口,两人僵持半晌,楚明昭憋了憋气,盯着他道:“你说。”
裴玑也盯着她:“你说。”
“说什么?”
“说你方才跟他眉来眼去做什么?”
楚明昭瞪他道:“什么眉来眼去?不过是因为恰巧撞上。”
裴玑哼道:“你明明在盯着他看。”
“我那时候在想事情。”
“所以你是看他看得出了神么?”
楚明昭霍然起身:“你讲不讲理?”
裴玑也起身:“我怎么不讲理了?”
“你怎么都不讲理!”
楚明昭生得高挑,但裴玑仍旧比她高得多,两人又挨得极近,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盯着他的脸瞪。时间一长她就瞪得脖子发酸,索性坐下来接着吃茶。
两人氛围正微妙,楚慎折回来,将裴玑叫走说话。
楚明昭问随后进来的顾氏两人商量的什么结果,顾氏坐下来道:“我们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与你爹爹都不宜出面,顶好让世子去。”
楚明昭一愣:“让世子出面?”
顾氏点头:“嗯。因为我们的身份与江阴侯那头是平起平坐的,又是儿女亲家,不好张口。纵然破着脸张了口,人家也不见得肯听,没的最后两家闹得不好看。但世子不同。”又凑近小声道,“世子身份贵重且特殊,江阴侯夫妇两个不是傻子,断断不敢得罪世子。但凡世子张口,他们就不敢说什么。这事即刻就了了。”
楚明昭慢慢舀起茶杯里的核桃仁,觉得裴玑不一定愿意帮这个忙。
少顷,裴玑与楚慎翁婿两个回来了。
楚明昭看裴玑面色仍旧不太好,等爹娘走后,问他道:“你答应帮忙了么?”
裴玑正要坐到她身边,闻言眼皮一抬:“没有。”
楚明昭微微蹙眉道:“为什么?不会是因为方才那事吧?”
裴玑忽而沉着脸道:“你那么关心他?”
楚明昭气笑了:“我怎么关心他了,我是觉得你无理取闹。”
裴玑也不往她身旁坐了,脚步一转走到她对面坐下,低头喝茶不语。
下午回府后,两人各行其是。
何随被叫到书房议事时见裴玑一脸阴郁,忍不住问道:“世子跟世子妃合气了?”
“你怎么知道?”
何随笑道:“目下一切皆在您掌控之中,还有什么事能让您不豫至此?”又语带谐谑道,“您跟世子妃别扭个什么劲,夫妻哪有不拌嘴的。”
裴玑翻他一眼:“说得好似你多懂似的。”
“旁观者清啊,”何随忍笑凑过去道,“您去跟世子妃服个软儿,趁着世子妃眼下恼得还轻,哄几句兴许就好了。这要是再过几日,您给世子妃买一车酥油蚫螺大概都不好哄了。”
裴玑想起楚明昭与魏文伦的对望,仍觉心中不舒服,挥挥手道:“说正事。”
何随心道我这可是为了您好,惹恼了世子妃最后吃苦的还是您啊。但心里这样想面上可不敢表露,立马肃容道:“世子今日劝好楚大人了?”
裴玑摇头道:“没有,不过他总能想通的,我今日其实不过是去知会他一声。”
何随心说这倒是,人家闺女在您手里,是得跟您走。又道:“肃世子被您关了小俩月了,听说也并不着急,您要不要再去瞧瞧?”
裴玑慢悠悠道:“他在等着我出后招呢。不过也是时候抛饵了。”
晚夕,裴玑回房后看到楚明昭已经躺到了床上。平素她瞧见他进来都会噙笑上来迎他,然而见今他已然坐到床边了她却无动于衷,甚至直接滚到了最里侧,留了个后背给他。
他自己宽衣后躺下,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这阵子他已经养成了抱她入眠的习惯,而且睡前总是要温存一番的……可眼下什么待遇都没了,自下午回府后就连手都没拉过。
裴玑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楚明昭似乎已经睡熟了,略一踟蹰,轻手轻脚地挪过去,做贼似的一点点将手臂搁在她腰间,见她没有反应,渐渐放下心来,轻轻圈住她往怀里带。然而不知她今日浅眠还是根本只是佯睡,他刚将她捞入怀中,她就忽地转过脑袋看了过来。
裴玑突然生出一种偷香被发现的感觉,当下一把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原路挪了回去。
楚明昭第二日醒来时,发觉她还是躺在了他怀里。她一抬头,他似也刚好醒来,低头看过来。
她看了看他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又转而盯着他,不动也不出声。
裴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但面上丝毫不露,正色解释道:“你昨晚又滚来滚去的,我怕你掉下去。”
楚明昭眼中写满怀疑,然而裴玑视而不见。
她昨晚睡得早,眼下醒来时天色未晓。她估摸着他也快该去上朝了,遂掰开他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裴玑也坐起来,等着看她会不会为了跟他置气就连早饭的事都不提。
楚明昭有心和好,垂头片晌,终究开口道:“煎面筋,糖薄脆,桃花烧麦,蜜润绦环,这四样各两份。”
她睡时都是将头发全部散开的,眼下她螓首半偏,如瀑青丝曼然垂泻,身上松散套着的云缎寝衣质料柔软丝滑,越显美人玉骨冰肌吹弹可破。一眼望去,满目娇妩。
裴玑眸光微动,伸手拉住她:“你方才说的什么,怎么光张嘴不出声?我什么都没听见。来来,靠近些再说一遍。”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心道你看的默片儿么?
她觉得纵然是和好也应当把话说清楚,遂按住他的手道:“昨天那真的只是个巧合,我当时觉得魏文伦的眼神有些奇怪。”
裴玑微微板了脸:“你还能品出他眼神奇怪不奇怪?”
楚明昭深吸口气:“你是不是又开始不讲理了?”
“我哪里不讲理?”
楚明昭一把甩开他的手,使劲瞪他:“哪里都不讲理!早饭不用你带了!”
“不用我带让谁带?”
楚明昭憋着气道:“让魏文伦带!可以了吧!”
裴玑闻言一下子将她压到床上,直接堵住了嘴。楚明昭堵着气,在他身下挣扎得厉害,但她根本敌不过他,被他使巧力牢牢困着,没有不适感但也完全翻不过身来。
她被他折腾得骨软筋麻时才被放开。她瘫在床上,剧烈喘息间瞪视他道:“你再欺负我,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裴玑两手撑在她身侧,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以为意地哼笑道:“给我颜色看?给我什么颜色?”
楚明昭词穷,憋了半晌憋得脸通红,末了终于憋出来两个字:“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