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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缩着身子,她睁着空洞的双眸望着漆黑的监牢,四周寂静无声。
胃抽抽地痛着。看着身旁已经发黑的馒头,了无胃口。
他们都忘了,她双手残废,如何自食?
所幸发毒是间接性的,那疼痛虽让她窒息,却还有时间可以让她喘息。
牢里的高墙上有一扇小窗,依稀有些月光照了进来,凄冷而苦楚。
她想到很多,还未嫁入王府前与茗香一同嬉闹的场景,第一次为夜昊然治伤时,第一次在茶楼遇见边公子时,然而,这些已成隔梦。
她不过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留念?
忽的,一阵萧声徐徐传来,在寂静的监牢里格外清晰。
她睁开双眼,望了一眼厚厚的墙壁,那萧声缓缓流淌,似是悲戚之音。她微微闭上眼,只觉那萧音意外的让她内心一片安宁。
箫声戛然而止。她躺在稻草上莫名的睁开双眼,眼前一袭白衣拂地,她惊愕的目光顺着那身白衣徐徐抬起。
监牢里猝然地站着一抹人影。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只闻箫声却没有听见这人的脚步声,何况监牢里戒备森严,他竟悄无声息的踏了进来。那身影站着不动,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却感受得到那身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她这边望去,仅仅看得见那身影的轮廓。而他站的位置却能很好的将她一言一行全部窥去。
那身影的目光灼灼的落在她身上,她有些尴尬的起身,现在她的摸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她这般摸样,如果能见人。
那身影缓缓走来,走到那片夜光下,他的轮廓愈来愈清晰,很快,她屏息,与他相视。
空气似乎凝结了。四目交对,却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们彼此间的感觉。
一股酸涩涌在她心头,她望着眼前的男子,默然不语。
他双目悲怆的凝视着她,面容如山间水秀般带着温玉,唇角噙着一抹如雾般的凄楚,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的隔世相望,他的眼落在她的发上,手臂上,肩膀上,还有她带着血丝的嘴角上。
良久未语。
他白皙清秀的面容上蓦然的划下一丝清泪。
她愕然,心涌起了如海潮般的波动。
他竟然落了泪。
“翎儿。”他哑声,那沙哑的声音恍若有太多感情,声音徒然的使不上劲,只能发出细细而低沉的声音,他缓缓向她走来。
那身白衣,像是带着魔力,使她原本的痛苦缓了缓。
冰凉而温暖的手指抚着她带伤的脸颊,他的黑眸有太多的悲伤,如同黑雾使她渐渐沉溺其中,稍稍一用力,他将她拥紧,怕是被揉碎。
“对不起。翎儿。”
他在后悔,强烈的悔意使他的面容变得格外痛苦,如果当初就带她走的话,如果没有被五骏拦下的话,或许今日,他看到的就不是如此伤痕累累的她。
“我该叫你什么?”他的怀抱温暖而潮湿,像是他的心在哭泣,潮湿一片,她将头靠在他怀里,低低的说着:“颜玉?边公子?”
“随你。”
“还好今生我不会再负你,咳咳“她虚弱的笑了笑,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皱着眉心,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他那身洁白的衣裳,那鲜红鲜红的液体,触目惊心。
他惊愕而失措的看着她涌出的鲜血,犹如寒冰将他紧紧包围起来,他紧张的问道:“翎儿,你怎么了?”
“断肠散,你可听过,这世上没有任何解药。”她虚弱的冲他微笑着:“三世情负,三世你皆因我而死,颜玉,此生我已不能再伤你分毫了,你咳咳最后是否能与我坦诚相见?”
“他下的毒?”他眉皱得很深,低头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眸子里映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甘、有盛怒、还有痛苦。
他周身散发出的噬骨冷意是她震慑,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竟为了她动了怒。
她摇了摇头,睫毛轻颤,喉咙里的血腥之气被她强压而下:“不是他。”
“我带你走。”他将躺在地上的她抱起,双手的重量使他的眼里染上疼惜,她竟是这般轻盈。她异常轻盈的身子在他手里却如万般沉重。
他抱着她背过身子。
一柄长剑猝然地指向他的喉口,冷剑无情。
那长剑的主人,身形凛凛。
颜玉微微眯起眸子,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反抗,他望着那柄剑身,讥笑道:“王爷以为伤得了我?”
“你是谁?”夜昊然黑衣似绸,墨黑的发丝随风舞起,他瞪着那背着他的男子,冷声问道。
“王爷是否还记得在下?”颜玉缓缓回过身子。他的面容在月光的涂抹下显得异常高洁与俊秀。
夜昊然凝视着他,在脑海里搜索片刻,长剑逼近,冷然道:“是你!”
他竟是当日营中那边姓伤兵,现在竟然出现在监牢里,还企图劫走他的妃子!
“王爷好记忆。”颜玉轻轻笑着,唇边的那抹讥讽更浓,他另外一个身份,还暂时不想暴露。
夜昊然一怔,眼睛里迸射出一丝寒意,冰冷道“本王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你怀里的女子是本王的妃子,你不能带走她!”
颜玉蓦地发出一阵轻笑,好似听到笑话般:“王爷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妃子,将她囚禁于监牢,还残忍的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毒。”
“你说什么?她中了毒?”夜昊然惊愕地看着上官雪翎,从她异常惨白的面容上隐隐察觉到什么,他嘶声道:”怎么可能。“
上官雪翎喘着粗气,衣裳已湿透,汗珠从额际滑到下巴,晶透白晳的面部肌肤,染上不正常的潮红,灼如繁雪初放的花朵。她拎起眉头,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眸子,毫无焦距的望着站着的两位男子,似乎没有瞧见他们间的暗生波涌,她的眼前已模糊成一片。
又要毒发了?她感受着疼痛侵蚀着她的身体,一寸寸,一分分,却绽开无奈的苦笑。
真的好痛。
“你中毒了?”夜昊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离她很近,几乎可以看见他俯身凝望时的轮廓,可惜,她的眼却如同被雾掩住,只余下他那轮廓分明的下巴,以及他声音里的焦急。
“天山雪莲世上仅有一枚,解不了世间所有的毒。”她虚弱的说着,唇边染上一层苦涩:“双手残废因我,这毒,便是你给的。”
她听见夜昊然浓烈的呼吸声,空气似乎被凝结,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模糊了视线,却可以清晰的听见夜昊然剧烈的心跳声,而后,便变得缓慢,异常的缓慢。
“王爷有天山雪莲?”颜玉愕然的抬眸。
“雪莲可以救她?”
“断肠散,天下无解,唯有雪莲。”颜玉点了点头,眸子里染上一层希望,使他的黑眸变得异常明亮。
夜昊然嘶声痛苦的呐道:“为何同本王开这样的玩笑。”凄楚的悔意使他的面容变得十分憔悴。
“雪莲身在何处?”
“下午本王给了雪衣,本王并不知道你中了毒。”夜昊然冰凉的手拂过上官雪翎苍白的面容,那声音透着无比的悔恨。
悔意,从来都没有过的悔意罩在夜昊然身上,使他一向骄傲的面容沾上沉重的痛楚。
唯一可以救她的药,被他亲手送给了别人。他才知道,他不希望她死,他不要她死,他害怕她会死。那一直被他忽略的情感顷刻间爆发,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
他却亲手将她送进地狱,如果那时他愿意相信她,如果不是被苏雪衣的苦肉计所迷惑了,他自视甚高,却还是陷于女子的城府。
上官雪翎的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子瑟瑟发抖,身子犹如坠入寒潭般冰冷,冷汗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染湿了她的的黑发,湿透的衣裳,血气在胸中翻滚,终于,她猛咳一声,一大片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沾染在抱着她的那身白衣,苍白的唇上腥红。
“翎儿!”颜玉惊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
她并没有办法回应他。那毒,已淬入了心脏,在她血液里翻滚着。
“青国名医天下,没有一人解得了此毒?”夜昊然惊慌而痛苦的声音在监牢里蔓延开来。
颜玉低头凝视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她,他微微闭上双眼,片刻,睁开,将那指在他喉口的长剑握紧。
夜昊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睁着一双惊诧的眸子:“你要做什么?”
他握着剑的手,用尽了力气,剑锋划开了他的手心,潺潺的鲜血滴落,从他手心蔓延开来,落到脏乱的地面,一片腥红。
疼痛没有使他蹙眉,他松手手掌,将那流着鲜血的手置于她口中,夜昊然惊愕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血,仅有几滴滴在她嘴里,闻见血腥,她猝然的别过头去。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她虚弱的说着,面前还是模糊一片,而那滴入的血腥之气,使她明白,那是他的血。
颜玉痛苦的眸子一闪而过,她在拒绝他的血!
鲜血不断的从手中滴落,他手中的伤,入骨三分。
他将流着血的手放到口中允吸着,俯下身子,以唇封住她的口,将自己的血液渡进了她口中。
双唇满是浓重的血腥之气,她皱起眉头,只觉那温暖的液体融进自己的唇里,他柔软的唇,使她微怔。
明明知道,他只是在救她,可是他的吻,却让她浑身疼痛起来。在那被毒药侵蚀的疼痛里她感受到一抹不同的痛楚,疼而温暖。
夜昊然静静的望着他们,看着其他男子在他面前吻住了他的妃子,却没有办法制止。他虽不明白他的举动,却也知道他是在救她。
从头顶上小窗里飘落的月光涂抹在他们周身,将他们的身子照得美轮美奂。他的唇,她的唇,有一丝血红的液体流下,沾染上他白皙的面颊。
夜昊然被眼前的景象蛊惑住,突然觉得心中某一处弦,被狠狠地震动着。
周遭的冷风拂过,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放开她。她的双眼闭起,唇边是细细的呼吸声,原本苍白的面容已有些暖意。
颜玉探手,抚着她的脉搏,唇边的涌上一层苦涩:“我的血,终究还是救不了你。”
“你”夜昊然突地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麒麟血解不了她身上的毒,王爷。”颜玉抬眸唤道:“若她还留在王府里,只能等死,若跟着我,还有一丝希望,王爷,你可愿意放她走?”
夜昊然沉默的望着他,像是沉寂了一个世纪:“你带她走吧。”他知道他没有办法拒绝,也知道或许今日一别,从此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
可是如果能救她就算是仅存的一点希望,他都愿意去做,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开她。
夜昊然轻轻的笑着,那笑有几分苦涩。从未有过,他原以为他对苏雪衣的那便是爱了,原来,爱真正的样子,是这样的痛苦,让人窒息。
“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