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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弘昭在稻田里养的鱼长到快三斤的时候,康熙回了京。一家子能动的都得去迎,弘时半大不小,快八岁的人儿也能够往大人堆里站了,弘昭却还是小孩子,连开蒙都还差着一岁,圆头圆脑的样子穿了吉服像就像是年画上的娃娃,只能留在后头女眷当中。
他皱了一张脸,老大不高兴的坐在凳子上,大妞二妞两个已经有了些大姑娘的样子,在家习惯了撒娇作痴,进了宫就不再跟弟弟混玩,而是跟年纪相仿的姐姐妹妹坐在一处,相互看一看腰里揣着的荷包样子,或是耳朵上的金坠子。
皇太后眼睛不好使了,皇室里头正经嫡出的孩子虽不多,庶出的可是一溜接一溜,这些平时见不着,这时候全来了。她拿着玳瑁眼镜在殿里溜了一圈,全靠了大宫女在身边提醒才能知道谁是谁,有的就是提起来了,她也还是想不起来。
大妞二妞从来得她的宠爱自不必说,单是两个生得一样又打扮得一样的,就是没见过也知道是四阿哥家的双生女儿,弘昭却是由着她身边的宫女提了,她才分辨出来的。
一到这种日子,大家全都穿着一个色儿,福晋们全是一身石青,再小的阿哥都穿了四开裾,没个眼尖的在身边提着,远远一看,还真分不出谁是谁来。
“那是雍亲王家的弘昭阿哥,瞧着模样儿,怕是想去前头呢。”宫女伏在太后耳边细点,说着还带出一声笑来,把皇太后也给逗笑了。
一笑就想起他的花名来,一想就觉得这暑天里喝了冰珠子浸的酸梅汤,从嘴到心沁了个爽快,一招手把弘昭招到了跟前。
弘昭噘了嘴过去,伏了耳朵告诉她:“老祖宗,我养了好久的鱼,可鲜呢,给您做鱼片粥吃。”一句话把皇太后哄乐了,搂了他揉搓起来,等康熙受了阿哥们的礼进来请安的时候,就显摆起来。
这一提倒让康熙想起弘昭在种菜的事,他特把弘昭招到跟前:“收成如何?可能供得起自家吃菜?”
原不过是个意思,康熙心情一直没好起来,却不能挂着脸来皇太后这儿,叫了弘昭过来也是顺着皇太后的意思逗逗他,也好叫皇太后开开心,谁知道弘昭真能扳着指头说出来,不光把稻田里头养鱼的事儿说了,还告诉康熙他身边的哈哈珠子给编了一长一短两个竹笼淹在水塘里头捉黄蟮的事。
倒挑起康熙的兴趣来,皇家的阿哥,哪里玩过这些个,弘昭兴致勃勃的告诉康熙:“捉这个得挖蚯蚓,在竹笼上开小口,拿竹签子串了搁在里头,到了夜里它就发绿,一发绿就把黄蟮引来了。”说着还一本正经的点头:“可不能串死,串死了就不发光了。”
周婷笑盈盈的在下头候着,弘昭的话几个妯娌都听见了,怡宁掩了口轻笑一声:“怪不得咱们弘明直折腾着要把他阿玛屋子后头的竹子砍下来呢,原来是想着编竹笼。”一面说一面打趣自己的丈夫,意态亲昵:“你猜咱们爷说什么?”
周婷摇了头,怡宁搭了她的手:“他说呀,你阿玛就指着这两根竹子充充斯文门面呢。”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几个妯娌都拿帕子掩了嘴儿,这时候弘昭已经开始讲他准备冬天拿竹蔑扑麻雀的事儿了。
康熙在上头说话,下面的福晋阿哥格格们全得等着,也是老爷子心情不佳,听了这些零碎事儿反而露出笑颜来了,皇太后也看得出康熙精神头不好,听见弘昭能逗他,也跟着附合,这话到越说越长了。
周婷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双低了一寸的花盆底,虽日子还浅太医诊不出来,但她却知道自己八成是有了,小日子推后是一样,另一样是她又开始爱吃甜的了。
怡宁见她的站姿会心一笑,挨过去些托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四嫂可是又有喜信儿了?”
周婷睨她一眼:“还没个准儿呢,你可别声张。”
宜薇就站在不远处,她已经出了月子,虽身子还没养过来,这种场合却不能不来,有了儿子她就有了精气神儿,到看出些往日风采来。
周婷上一回见她还是在洗三礼上,场面一改八阿哥这一向的低调,办得很是盛大,热闹了一整条街,孩子却只有亲近的人才见了一见,才刚露个脸,洗了盆就赶紧裹起来抱了回去,周婷站得并不远,还只能听见他弱弱几声哼哭。
宜薇好容易得了这个孩子,看得凤凰蛋一般,唯恐嬷嬷丫头照顾不周,反正八阿哥也不在身边,她把孩子养在自己屋子里,满心满眼只有儿子,这回八阿哥跟着康熙回来,她总算是能挺直了腰站在大殿里头,一面听着康熙跟弘昭说话,一面想着等她的儿子到会说话了,能带上殿来又是个什么光景。
八阿哥先头那个儿子被宜薇带在身边,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儿女缘分了,是以一直把弘旺当成亲生的那样看待,可真等有了亲生的,才觉出差别来。
弘旺不过三岁多点,小孩子正是敏感的时候,原来宜薇待他那样亲近,如今却有一大半儿时间在哄着亲生子,他虽不明白这当中的差别,也很是失落了几天,直到他亲生额娘寻到他。
母子天性隔不断,宜薇也没真做去母留子的事来,张氏很识时务,就因为能看上头脸色往日并不跟儿子过份亲近,怕碍了宜薇的眼。这番找到儿子,也不管他懂不懂得,小孩子又不懂利害,只反复叮嘱他,他的身份跟弟弟不同,往后要好好的讨福晋的喜欢。
弘旺本就懵懂,隐约觉得额娘待他不如过去了,小孩子心里头还存着气,这些话一听很是沮丧了两天,身边的嬷嬷丫头也不是不知道,去报给宜薇听了,她却只当是小孩子淘气了,走了精神头,并没放在心上。
康熙不好厚此薄彼,跟弘昭说了会子话,又约定了吃他养的鱼做出来的粥,就把另外几家的孩子召上来,别人总有个兄弟好帮衬着,不论嫡庶站在一块儿就是一家子里的,这些道理精奇嬷嬷们出门前都念叨过了,就是福晋们也要耳提面命一回。
偏弘旺的兄弟还只会哭,一个人上去行了礼就显出孤单来,康熙知道自己八儿子总算又有了个儿子,心里也是高兴的,再不喜欢儿媳妇也赏了东西下来,此时见弘旺不似从前有精神,心里就先皱了眉头。
他的孙子多,除开前面得的几个,其余的连名字都要唱名的太监喊出来才记得起来,可弘旺是独一个,又独了这么些年,在他眼里不关注也得关注,虽压下不提,心里却存最坏的推测。
宜薇笑得春风得意,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记了一笔,周婷却瞧出些不对来,康熙可是比走的时候瘦得多了。
人年纪轻的时候瘦一些还能说是精神了,等年纪大了,一瘦就显出老态来,他腰背还是挺直的,看上去却不似过去那么有力,连头发都似花了许多们,脸上虽在笑,也显得出疲态来。
周婷垂了眼帘立着,随着众人一道行礼,直到吃完了家宴回到圆明园了,才跟胤禛提起来,她一面脱了石青色团花褂子换上家常衣裳一面吩咐翡翠去拿了些解暑的汤水来,胤禛坐在炕上,挨着玻璃灯拆信。
“我瞧汗阿玛很是瘦了些。你在前头见着太子,可有什么变化?”周婷拿了篦子抹上玫瑰油通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胤禛皱了眉就问:“怎的?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胤禛把信搁到一边,听见她问松了眉头:“汗阿玛瘦了许多,我瞧着太子也似不好过,人倒是白了,也同汗阿玛一般消瘦。”
情况到底如何信里也不好细说,还得等十三十四凑在一起了胤禛才能知道,可上一世这些事他就知道的清楚,只不过污了周婷的耳朵,横竖就是那些事儿,估摸着日子,马上太子才养起来的那批人又要被一顿狠削了。
“我瞧汗阿玛,倒比那时候精神要许多。”那时候就是太子第一次被关起来的时候,康熙几乎下不了床,那种痛心谁都能感觉得到,如今看到儿子男男行那事儿,康熙的反应倒比曾经有的温和许多,这是说明,他其实已经不那么在乎太子了?
胤禛一派闲逸,微微抬头,望着镜子里头的周婷勾了嘴角:“你不需想这个,倒是八弟,一散了朝就说要好好谢谢我,请我咱们一家子过府去玩呢。”
胤禛这里去的信是胤禛写过去报平安的,等宜薇的信到了,胤禩才知道情况那样凶险,他同宜薇心思一样,说近两家实不亲近,可这回的事却全赖了他们夫妻,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做出个姿态来,难道两家不说,汗阿玛就没法子知道了?
周婷放下了梳子,挨着胤禛坐下,翡翠掀了帘子进来,她手里头拎了个食盒:“主子宴上没进什么,夜里怕要饿的,碧玉准备了几样小菜,主子多少进一些吧。”
周婷一闻就觉得饿了,宴上的菜再精致好看,哪里比得上现做的黄鱼鸡汤羹,鱼肉都是拆了骨的周婷一勺子舀起两块来,黄鱼肉在沸汤里滚过又在冰水里头镇过,脆鲜脆鲜的,周婷就是不饿如今也饿了。
胤禛也拿了一碗在手里头,见周婷翘了手指头喝汤,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刚要打趣她两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放了碗看她:“你这,可是有了小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