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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唤为官二十载,怎么也有一些心得,即便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官。在他看来,世上的贪官无非是两种:一种人当贪官,是为了敛财;一种人当贪官,是为了谋求更大的权力。木唤自己就是后一种。
这两种官虽然都是贪,可是差距还是不小的,前一种人当上了官,就只顾着用自己的权力来与钱财进行交换,怎么样来钱快就怎么样弄;后一种人,更专注于“往上爬”,金钱只是他们踏上一个新台阶的手法之一。更简单的说,如果有一个官职更小、油水更大的位置,前者乐呵呵地就去了,后者肯定不愿意。
前者时常迷失在现有的金钱欲望之中,后者则头脑清醒、永远饥渴。所以,前者往往是庸官、懒官,只要没钱捞就什么也不干;后者虽然也是贪官,你却很难说他们是庸官,这些人中的一些甚至政绩显著、功劳赫赫,他们并不会对利益锱铢必较,以小的牺牲去谋求大的利益,与权力相比,钱财算什么呢?
这个蔡京,到底是哪一种人?前一种贪官还是后一种贪官?面对着这个日后大名鼎鼎、遗臭万年的蔡京,木唤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出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贪婪无度、大权在握的样子。
蔡京却不太敢看木唤,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让自己感觉像是街头虫蚁戏里那只被人围观的斗鸡一样。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声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喂,前一个案子审好了没啊?我们都等半天了!”厅里的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
木唤连忙撇下蔡京,对那人道:“好好,这就到你们了,到庭内去吧。”说着就把几人往外引。几人应该是原告和被告,一边互相争吵、骂骂咧咧,一边向外走去。
木唤看了看几人的背影,回过头来,对蔡京道:“蔡兄可是有事找我?”
蔡京正欲回答,木唤道:“实在对不住了,我现在正在办公务,蔡兄如果有事,待此间事了,我们同约县南黄记正店,饮酒相谈,不知如何?”
蔡京想了一会儿,道:“好,酉时日落,便在黄记正店相见。”
木唤点了点头,往审判庭而去。看走在走廊上,看着庭院里的小草,木唤思绪难平。这个蔡京,找我干嘛?我一不是官,二不是贵,三也不富……不过,这个日后的大人物,我倒是对他挺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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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常载德除了要审案,还要“处理”政务。
所谓的处理,其实就是一句话:“木先生,请你帮我把今天的政务处理一下。”说完这句话,常载德就一溜烟没了,也不知是睡觉去了、喝酒去了,还是去那些红灯笼店里与歌妓厮混。
很显然,常载德这个贪官,应该是前一种。
木唤虽然看不上常载德这么个蠢货,但是这份工作他还是很喜欢的,毕竟这样一来,他可算是做了县令的工作,成了真正的县令了。
刚开始,木唤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这宋朝的官制,实在是太麻烦了!官僚系统、管辖机构彼此权力界限不明,混乱得很。就拿行政区划来说吧,县下面是镇,镇下面是乡,乡下面是里,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却又有许多与镇平级的行政单位,比如城、堡、寨、关,而这些城堡寨关下面,还不一定有乡、里,有的虽然是在溧阳县境内,却又不归溧阳县管。再拿溧阳县的上面来说吧,按道理,溧阳县的头上应该是江宁府,可是木唤手上经常接到一些奇怪的上级部门的命令,这些命令不是出自江宁府,而是些其他单位。按木唤的理解,溧阳县政府,应该是听江宁府也就是市政府的命令才对,怎么这个司那个府、什么厅什么院好像谁都能管自己,就像现代一个市的财政局、省的民政厅居然给一个县政府下命令,这也太乱了吧?有的时候,甚至同一件事情两个部门发出不同的命令要求溧阳县执行,木唤是做得头都有点大。这可能也是常载德喜欢审案的原因,因为不用跟这些乱七八糟的部门打太多交道。
不过一个多月了,木唤做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别忘了,在前世,他可是个地级市的市长,管辖着三万平方公里、十二个县、四五百万人口呢!
就算官制复杂,这溧阳县县城、下属乡里加起来,也就四五万人,事情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司、厅交代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做得滴水不漏便可,主要还是人太少事太小,也没水可漏。如果一件事情、两个不同的部门发来的不同命令,木唤只需要判断,哪个部门的命令比较重要、执行起来比较方便、不会出大的纰漏,他就会去做。刚开始时木唤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后来也想通了,就像他对常载德说的,繁琐的事情太多,只要不出事,上面就不会关注到你,也不会追究你不执行命令的责任。真要追究起来,木唤发的回文也能让他们束手无策,讲官话、踢皮球,木唤还是有一手的。
此时的他,更注重的不是上面的命令、应付上官,而是怎样把这个县给治理好。
木唤发现,正是因为上面的机构很多很复杂,就使得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上级部门对溧阳县的管辖能力。县令在县里拥有几乎绝对的权力,一言以蔽之吧,只要不造反,溧阳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比如税法,虽然木唤不能够把溧阳县的税法给废除、改变,但是他可以“补充”,这也是其他县令的做法,对税法进行“补充”,可以巧立各种名目征收税务。木唤也曾想这么做,因为他发现这个溧阳县的官库里也没几个子了,而他心中却笃信这样一个道理——“要致富,先修路”,没钱怎么修路呢?那就只能“补充”税法,又再从老百姓身上盘剥一笔钱。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自己还能够实现自己前世的愿望么?“当一个好官”?这可没有系统的胁迫,自己若是做了,怎么对得起自己?况且,他前世就算是一个贪官,他可也没干过这种事。他之前贪污,最多只能算是“偷”,要是巧立名目,那可就是“抢”了,抢比偷可要恶劣得多。
前世的一些做法,在宋朝似乎又不适用,想来想去,修路的资金问题,木唤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他只能把这个想法按在心里了。
处理完政务,木唤看了看天色,也到了和蔡京相约的时间,收拾好桌面,木唤走出了县衙,往县南面而去。
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木唤的心情很愉悦。
黄昏已近,天色渐晚,路上的行人却没有减少的样子,反而还多了起来。
街两边的商铺,出售着各种商品,门口还贴有广告、招牌,贴的广告大多是一些朗朗上口的句子,甚至还有一些本地名人所写的,还有代言人的呵!有的招牌居然是灯箱式的,外面蒙着一层薄纸,里面放着蜡烛,利用光线使招牌更加引人注目;还有一些流动摊点,沿着街道的一侧老老实实地呆在政府所划的区域内摆摊,所卖的小吃琳琅满目,油炸、蒸煮、点卤,所卖的货品无所不有,日用、书籍、陈设,整洁而繁华,来来往往的人举止从容,男女彼此亲密无间,穿着休闲。这初夏的傍晚,有些女子居然穿着短袖、外面披着薄薄的纱,完全没有一种“封建社会”的感觉。街头的表演也都开始了,有说书的、有相扑的、有表演杂技的,居然还有半说半唱的、类脱口秀似的、相声表演,不过后三者在这时被叫做唱赚、说浑话、滑稽戏。
一切的一切,让木唤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宋朝,而是在21世纪中国的某个旅游古镇。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