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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常载德摆出了真架势,有些好事者开始动了,街边的店铺搬出了桌子和椅子,让常载德坐了下来。
这下看热闹的人更多了,不只是街道上,连街道两边的房屋,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人。
李元成黑着个脸,对李尚文道:“你干的好事!丢脸丢大了!”
李尚文怯怯地道:“那还不是爹你的错。”
“混账小子!”李元成横着脸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郑侠则在一旁和那些民众们交谈,他似乎颇有口才,居然说动了几个人出来,一起联名告状,又说动了几个人,当作证人。
李元成对蔡京道:“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办?”
蔡京道:“按刚才说的吧。”
“不成!我忍不了这口气!”李元成恶狠狠地道。
蔡京说道:“当下不好发作,这么多人看着。”
李元成道:“他们看着又如何?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群驴一样的草包,我怕他们?”
蔡京没有回答他,只是摇头。
“哼!”李元成窝火地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站立着。
桌子摆好以后,常载德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问道:“谁告状啊!”
郑侠站出来,道:“在下郑侠,与县民李老二、张老三、王饼子,四人一同告状。”
常载德又问:“告谁啊?”
郑侠道:“状告李尚文,扰乱街市,纵仆奔走,撞伤民众,毁铺数十。再告李尚文之父,本县富商李元成,教子无方,包庇罪犯,并且辱骂于我。”
常载德道:“被告在哪?”
李尚文和李元成没气力地应了一声。
常载德问道:“你们有什么话说吗?”
李尚文心中没底,看了看身边的老爹,李元成却是板着一副脸,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李尚文看父亲这幅样子,一下子有些急了,对李元成道:“爹,你说话啊。”李元成只是不答。李尚文一下子差点没急得爬上树去,兀自锤手,脚跺地面,半天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常载德见他们这样,便道:“被告无话可说。诉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你状告李家父子之事,有何凭据?”
郑侠道:“大人,首先,街市之乱,您是看见的,这无需凭据。而造成这一局面的人,便是李元成家的那三个恶仆。”说罢,他手指向了那三个打手。
常载德看过去,问道:“这些,都是你们三人做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随后,看向了李尚文。
李尚文正全无主意,哪里管得了他们?过了半天,三个人也都不回话,常载德见此,一拍桌面,吼道:“本官问你们话呢!”
三个人,看起来魁梧,但实际上也都是软蛋,心里对这位官老爷还是有些畏惧的,连忙道:“回大人的话,是……是我们撞的。”
“这么说你们认罪了?”常载德道,“你们可知,在闹市奔走,撞毁摊铺,是什么罪责?”
三人答:“小底不知。”
常载德道:“理应按‘走车马罪’论,你们当照价赔偿!”
郑侠道:“大人,他们可不止撞坏了摊铺,还撞伤了人呢!李老二、张老三都被撞倒在地,股间疼痛,气血不顺。还有其他几位证人,也都被撞倒,不同程度受伤。”
常载德道:“哦?还有这事?”
他看向了三个打手,道:“那就不只是走车马罪了,还得按车马伤人罪论。应当杖刑四十!”
听到“杖刑四十”,三个人吓得腿一抖,连忙道:“这……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
常载德道:“不是故意的?”
三人道:“是……我们在追人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的。”
“追人不小心碰到的?”常载德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三人连忙讨饶,道:“大人,真不是故意的,哪有人故意去撞人,故意去撞那些摊铺的道理?大人,您看我们身上,撞了那些卤点铺子,身上泼了一身的卤料,有这么去故意撞的么?”
常载德听闻,点头道:“唔,有理。既然不是故意,罪减二等。”
郑侠道:“大人,可还没完呢。他们三人就算不是故意,然而撞倒人、铺后,还对前来理论的民众大打出手。您看,王饼子都被打得鼻子流血了。还有两位证人,您看,这位,衣服被扯烂了,这位,门牙都掉了一颗。”
“哦?”常载德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居然还有这等事?”
常载德一思量,道:“即使如此,按律,应当以故意伤人罪论,一人被打得鼻子流血,应判杖刑八十,将人门牙打掉,应判徒刑一年。”
三人一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常载德却自说道:“事实清楚,依律宣判!闹市奔走罪,所毁坏财物,如数赔偿;闹市奔走伤人罪,因其非主观故意,判杖刑二十;而打斗致人伤残,按斗杀伤罪处,判杖刑八十,徒刑一年。”
说完,常载德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有何异议?”
三人趴在地上,道:“大人,饶命,小底追人,都不是小底愿意的,都是李尚文的命令,小底都是李家奴仆,哪能不能听主人的话?”
“知道了。”常载德道,“那么,你们打人,也是李尚文命令的吗?”
三人抬起头来,看向了李尚文和李元成,答道:“是的。”
常载德见状,对李氏父子道:“如此说来,李尚文乃是此案主犯。”
李尚文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这个常载德居然还来真的!杖刑、徒刑,这谁受得了?李尚文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一拍,一看,是蔡京。
蔡京开口道:“大人,这可就是诬陷了。”
常载德问道:“你是何人?”
蔡京道:“在下蔡京,我乃李氏父子请来的讼师。”
“哦,”常载德道,“那你为何说这是诬陷?”
蔡京道:“李公子只是下令,让三个家奴追人,并未下令,让三位家奴到处撞人、毁坏摊铺、扰乱闹市,更未下令,让这三个人与众人纠缠,甚至出手伤人,这如何能怪到李公子的头上?”
常载德对三个人问道:“是这样吗?”
“大人,如果没有公子下令追人,我们怎么会在闹市奔走?怎么会撞倒摊铺?怎么会与人冲突?”三人答道。
蔡京道:“分明是狡辩!李公子只是让你们追人,上面种种,都乃是你们自作主张,何故怪到公子的头上!”
郑侠见状,道:“这位蔡先生,话这么说就不对了。李尚文纵仆行凶,难道不应问责?”
蔡京道:“这三人虽是家奴,却不是自身的臂膀,全凭使唤,他们也是人啊,李公子下令追人,哪里能想到这三人如此穷凶极恶?我家公子自由饱读诗书,怎么会指使仆人,当街伤人?这三人,看上去对公子唯唯诺诺,实际上心怀恶念,假借李公子之名,大闹街市,毁坏李氏父子的名声。这等恶仆,大人就算不处置,李家回去也要以家法治之,逐出家门不可!”
郑侠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家李公子倒还是受害者了?”
蔡京道:“以这三人为仆,李家自是责无旁贷,只怪李员外看三人貌似忠厚,上当受骗,还请大人治一个治家不严、管教不力之罪。李员外父子对这三位恶仆所做之事,深感惭愧,凡因三人所伤者、摊铺遭毁者,李员外一律照价赔偿。”
郑侠道:“合着,李员外是认赔,不认罪咯?”
蔡京道:“非我所罪,如何认得?难不成,你要给李家硬上罪名不成?这位兄台,你若说是李公子下令撞伤人物,下令打人,可有证据?你看见了么?你听见了么?”
郑侠道:“这三个人……”
“三人为了减轻罪责,自是百般推脱,如此说辞,如何信得?”蔡京道,“你便问他们,他们肯定要赖上来。这位兄台,若你不是原告,恐怕这三人还要赖说是你下的令呢,难道便让常大人将你以主犯论罪么?”
“你……”郑侠一时语塞。
蔡京说完,对常载德拱手道:“敢问大人,治家不严治罪,依照《宋刑统》,该当何罪?”
“呃……”常载德也犹豫了,酝酿了半晌,才说道,“无……无罪。”
蔡京道:“好!大人,虽说无罪,可前面我也说了,李员外愿意给每家赔偿,按律例,李员外完全可以不管,全让这三人赔偿,但李员外乃宅心仁厚之人,三位恶仆出自家中,实在不能袖手旁观。赔偿,这三人出一份,李员外也出一份,让每位受害者,能够拿到双份的赔偿。”
郑侠讥讽道:“李员外可真是佛怀圣心啊。”
蔡京没接这话,对郑侠道:“至于李员外辱骂郑小郎一事,实乃李员外眼观恶仆行凶,心气所急,口不择言之故。按宋律,辱骂他人,理应赔礼道歉,这个罪,李员外认了。李员外一定会道歉、赔偿,直到郑小郎满意为止。”
说完,他对常载德道:“大人,判案吧。”
常载德抓了抓头,他心里面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可是怎么不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间,他转头看了看,又站起来,转了一圈,四处打量。
郑侠见他举止奇怪,问道:“大人,怎么了?”
常载德皱了皱眉,道:“嘶……木先生呢?”
“木先生?”郑侠问道。
常载德道:“是啊,我的文书先生呢?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