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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热烈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汤足饭饱之后,商队300多名成员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各个客栈,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洗去这十几天来身上的荒野和戈壁味道,再美美睡个午觉。
在一间客栈里屋,燕幕城睡得正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耿黑子一脚残忍地踢醒:“马屁精,东家叫你,快滚出来!”
燕幕城一个鸽子翻身,就看见马努老爹在房门口神神秘秘地向他招手。
走出客栈,早见一对年轻男女立在大门口的红灯笼下,似乎等候多时,正是马努老爹的儿子萨努尔和儿媳班茹。
“燕老弟,想不想去一个好地方?”马努老爹对着石墩敲敲烟杠子,“陪我去见一个故人之子?”
“东家有命,小的怎敢不从?”
燕幕城笑道,跟着马努老爹总有美味的体验。做客好啊,下午说不定又去什么地方吃好吃喝,再看到就他们四个,显然是把自己当做体己人。
“好,那你带好衣物,我们今晚会在那里过夜。”马努老爹笑眯了眼,心想有燕大侠护驾,这一路走得踏实。
一旁的萨努尔夫妇也是对燕幕城报以温和的微笑。他们心里虽然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不带着护卫总管巴图尔,反而对这个据说武艺稀松平常的丙等护卫情有独钟,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老爹年纪虽然大了,在看人上却不至于老眼昏花。
……
这个世界真奇妙。
很多时候,你自认为熟悉的事物突然间就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燕幕城难以置信,东家一家三口骑马居然骑得如此接地气,不仅萨努尔和他妻子像两只轻盈灵动的蝴蝶,就连土肥圆的马努老爹也在马上翩翩如一只肥燕。
这一路来,他们一家三口都窝在马车里,燕幕城还以为是他们不会骑马的缘故,看来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
燕幕城一扬鞭子追了上去,轻笑着问马努老爹,“你们今天怎么想到骑马去?”
“那是一个必须骑马去的地方。”马努老爹神秘地挤挤眼睛,“否则那家伙肯定不让我们进门?”
“什么地方居然有如此古怪的规矩?”燕幕城问,他的胃口立刻被吊了起来,不过也知道马努老爹最喜欢在年轻人面前卖关子,他果然是笑而不答。
四个人策马出城,一路东行。
城外不远处,就是一条碧绿的大河,河水哗然作响,卷起雪白的浪花,潇潇洒洒地带着沧桑的岁月向东流去。
看见河水如此清澈,燕幕城忍不住下马,赤着双脚到河里洗个脸,清凉爽面,他又操起喝了几口,果然甘甜如泉。
这时无数条银色的小鱼儿在他脚趾头间嬉戏,逗得燕幕城哈哈大笑。让他想起幼年时在江南老家,自己最爱在水沟里赤脚嬉戏,和小伙们打水仗。
一时间竟然赤足伫立在水畔,呆呆地一动不动,岸上三个人都没有下马,温柔地看着他,班茹笑着对老公说,“这燕大哥,还真像个孩子呢。”
三人相视一笑。
……
等燕幕城带着一丝伤感的心绪上马后,马努老爹告诉他,这条河叫山丹河,是河西最大河流黑河的支流,而黑河发源于祁连山的冰川,整个河西人都靠着这条黑河吃饭,对黑河的感情特别深。
这让燕幕城又想起了南方的母亲河长江还有流过金城的黄河。
有水的地方必有农田。
果然,沿着山丹河一路行去,青山绿水,各种桑麻作物,美不胜收,看得燕幕城表情包是一路闪亮,在拐过一个长长的山坳之后,一曲悠远的歌声传来:
吾有塞上江南兮
羡煞旁人
吾有塞上葡萄兮
酿酒解忧
吾有塞上稻麦兮
丰衣足食
……
歌词简朴,朗朗上口,一字一句间饱含对故乡的深情倦念。
只见渠边一个老农脚踏水车,一边唱,一边露出陶醉的表情。而旁边一个牧童正骑在一头老水牛上,用笛子伴奏。
视线越过这两人身后,眼前竟然出现大片大片青幽幽的稻田,燕幕城这个名震汉中的大侠又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老爹,前面可是稻田?”他有些不敢相信,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他闻到了万里之外故乡的味道。
“当然了,塞上江南绝非浪得虚名,燕大哥不妨走过去,拔出禾苗来闻一闻?”班茹笑嘻嘻打趣道,燕幕城呆萌的表情成功激起了她的童心。
她只是开个玩笑,不料燕幕城这货却真的翻身下马,飞奔过去,牛皮靴一脱噗噗地跳进水田,拔了一棵秧苗细看。
“爷爷!有人偷俺家稻子!”
笛声戛然而止,那牧童大叫。
踩水车的老汉缓缓转头看向燕幕城,唬得这个蓝衣服的外乡人赶紧把秧插好,提着鞋子落荒而逃……
当然,燕幕城是个幽默的人,这一连串的逗比动作是故意逗那小孩玩的,果然听那牧童一边笑一边拍手唱:
胆小鬼,鬼鬼祟祟偷稻子。
稻子没偷到,夹着尾巴啃狗屎!
“爷爷,我这歌词好不好?”
他爷爷没发话,已穿上鞋子骑上马的燕幕城却远远一挑大拇指,冲小家伙同样拍手,戏谑地一笑:“好听是好听,不过你这小家伙会游水吗?”
小牧童一愣,这才发现身下的老牛已经把他带到小湖中心,要开始泡澡了。
看见牧童哭丧着向他爷爷求救的脸,燕幕城大笑着扬鞭而去。
……
看着前方燕幕城和马努老爹并肩而骑有说有笑的身影。
班茹轻声对萨努尔道:“看来爹爹带上他来是对的,这一路不寂寞了,这位燕大哥还真是个开心果。”
萨努尔却微微皱眉,“我倒是不关心他是什么果子,就怕这路上我们没好果子吃,遇到危险就不妙了,其实爹应该多带点人手的。”
“夫君,你多虑了,既然出来了就开开心心嘛,别整天板着脸,这张掖城是军事重地,城内有三千大汉驻军,你想想看,谁敢在这里撒野?”
汉人妻子这番话,一语中的,让胡人丈夫躁动的脸上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令班茹始料不及的是,在几乎同一时间段,数百骑蒙着面的马贼正杀气腾腾的赶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
一路赏心悦目,时间过得很快。
在恋恋不舍地走出一片水汪汪的稻田之后,直接上了一条比较宽阔的马道,这时两山之间,已是彩霞飞渡,天空满是归巢的倦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转过山角,迎面是个野花飘香的土坡,马努老爹突然喝马跃上坡头,挥鞭回首一笑,“燕老弟,你看——”
看见老爹一脸豪情,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燕幕城好奇心催马紧跟上去,然后连人带马定住,就像被人点中穴道。
他眼睛睁得又圆又亮,嘴巴半张着,这吃惊的表情让班茹偷笑出声。
山坡下方,是一望无垠根本看不到边际的绿色草原,数万匹烈马仿佛从天而降在草原上呼啸而过,卷起的风尘直冲天际!
燕幕城这一辈子从来没看到这么多骏马在这么美的草原上飞驰。
那种自由自在的万马蹄声,听得他是热血沸腾!整个人要炸了!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人未动马先动,身下的红色骏马突然欢嘶一声,前蹄高高腾空而起,带着它热血沸腾的主人,像一支利箭飙向无垠的草原——
看见这么多俊逸的同伴,其中还有大量母马的气息,红虎的荷尔蒙瞬间爆表,它撒腿狂飙的样子,让燕幕城整个身子几乎向后倒仰成180度!幸好他有力的双手经受住了考验,牢牢拽住了缰绳,否则做为大侠却被自己爱马甩了一个狗啃屎,传到江湖一定是个令人捧腹的大笑话。
马努老爹三人在坡上目瞪口呆。
这一人一马真太特么的彪悍了,居然就这样单枪匹马独闯大汉朝最大的军马场!这里可是有玄甲军重兵把守的。
……
果然,还没等燕幕城和万马齐嗨。前方突然风尘滚滚,一队大汉骑兵从草原边际线杀气腾腾地直冲过来!
他们眼神凌厉,身上铁铠和手上大刀在夕阳下闪动着刺眼的寒光。
燕幕城在惊讶片刻之后,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居然不逃,反而是执剑迎面冲了过去,他现在终于明白马努老爹来找谁了?怪不得非骑马不可。
既然是故人,那么和对方耍耍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当今皇帝不是提倡军民同乐吗,我且来试试大汉将士的骑术。
江湖人都说,燕幕城剑术无双天下第一,可是只有燕幕城自己知道,相对于自己的马术,剑术只能屈居老二。
……
对骁勇善战的大汉骑兵来说,燕幕城的举动无疑是个严重的挑衅,他们顿时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的战刀怒吼着直扑过来,他们认定燕幕城一定是个盗马贼,大汉军律,盗窃军马者杀无赦!
燕幕城脸无惧色,就在双方短兵相接的刹那,他猛勒缰绳紧急刹蹄,突然来个华丽的大回转,从骑兵身侧擦肩而过,这疯狂的一幕,看得萨努尔夫妇的心都快蹦出来。
“爹!我们去找马营的苑令大人,让他赶紧下令骑兵不要追杀燕大哥!”
班茹心惊肉跳地大叫,这一路下来燕幕城的洒脱可爱让她好感倍增,她万不能让燕幕城死在自己人的马刀下。
但让她一脸错愕的是,马努老爹听了自己的话,竟然是不慌不忙,还抽起了旱烟,看着燕幕城像兔子一样被骑兵撵来撵去,居然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爹,你?”萨努尔也是万分不解,老爹最近和燕幕城走得很近,看得出他很钟爱这汉人小伙,怎么会见死不救?他百思不得其解,疾声道:“爹!人命关天!那孩儿亲自去找苑令赵叔叔!”
救人如救火,夫妻俩正要打马飞奔,突听马努老爹叫住他们:“萨努尔,班丫头,你们先别急着叫人。”
夫妻俩一头雾水看向老爹,只见老爹悠然笑道:“你们小两口再仔细看看,是猫捉老鼠,还是老鼠戏猫?”
两人定睛望去,脸上交织着震惊、钦佩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现在求救的哪里是燕幕城?分明是被燕幕城变态的骑术耍得团团转的骑士嘛?他们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骑马居然骑出这么多的花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凝神看了几分钟,这一队骑兵十五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正面堵截到燕幕城,反而被燕幕城搞得晕头转向。
有骑士想动用弓弩,却被领军的军官大声喝止,说要捉活的!众人火气都上来,只有活捉燕幕城亲手扒了他的皮才能泻愤!
可笑嘻嘻的燕幕城简直就象草原上的泥鳅,每次都能从他们马匹的缝隙中自由溜走。
终于,他们气急败坏地分出两人去军营叫人,萨努克和班茹的表情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今天简直醉了。
“爹,这个燕歌行到底是什么人?”萨努尔夫妻齐声问,他们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燕幕城绝非是一个混日子的低等护卫,而是有其不可告人的身份。
这秘密,马努老爹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