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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道黑色的影子在月光下穿梭疾行,最后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农家小院外。院子周围的栅栏松松散散的搭着,那黑衣人轻轻一推,形同虚设的栅栏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院外没有机关,这一路上也没有防备暗哨的意思。
究竟是因为这个地方远比钺想象的安全,还是天玑过分自信了?
钺和肖未跟着那个黑衣人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个小炭炉正‘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炉上一柄茶壶正隐约散发着熟悉的茶香。
“多日不见,靳姑娘一切可还好?”
天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虚,但是精神却还不错。
刚才带他们过来的那个人一进门就解开了面罩,果然是祁桢。
玉娘正在炉子旁照看炭火,看见钺进来,马上绽开一抹和煦的微笑。
“你们总算平安到了。桢儿去了那么久,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真是担心死我了,偏偏师叔又不肯让我出去看看。”
“难道祁桢是前辈特地派去接我们的?”
“那是自然,这地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我要是不去接你们,你们可是找不到这里的。”
祁桢接了一句,钺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明朗的声音,看来他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至于心情,只要玉娘在他身边,又何须担心呢。
“找不到?”
肖未和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只是互相看到了两人眼底满满的疑惑。
“多放些茶叶,今夜还长。”
天玑抿了一口茶,不急着回答肖未的问题,反而回头对玉娘和祁桢吩咐了一句。看样子今夜是没法睡了,不过能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辈又怎么能确定我们一定是从那个位置进村?”
“这个时节正好是麦子疯长的时候,原本按照我的计划,那些半人高的麦田就是为二位准备的最好的掩饰。结果来了一看才发现,今年施肥的时间竟然晚了这么多。就算肖将军能狠心下的去脚,靳姑娘恐怕也吃不消。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唯有这树林和山间这一条路可以一搏了。”
肖未不认得天玑,只是猜到火炉边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钺口口声声说起的那个玉娘。
他原本以为这个计划是钺和玉娘的定下的,那么这个玉娘应该也是一个智计卓绝的奇女子。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不动声色的老者才是真正的高人。
“久仰肖将军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一表人才,不愧是年轻一辈里头最出色的。”
肖未正暗自出神,天玑却突然把目光转向了肖未。
“前辈过誉了,肖未只是一介莽夫,当不起前辈这般称赞。”
“有情有义,处变不惊,靳姑娘的眼光确实不错。”
天玑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赞赏的点了点头。祁桢把一个茶盏放在了钺的面前,还破天荒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马上又回去陪着玉娘照看火炉。
虽然他的笑意只是短短的一瞥,可是钺读懂了他的意思。
今日所作必不相忘,他日相约涌泉相报。
“肖未愚钝,始终想不通这个杏桃村里头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还请前辈指教。”“看来肖将军这急性子也不是浪得虚名。靳姑娘呢?可有什么发现?”
“我能看到的东西,前辈肯定早已看过了,说不定就连我看到的东西也是出自前辈之手。那里头要是有什么东西,前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呵,倒还真让你给猜中了。”
“那些卷宗当真是前辈伪造的?”
“伪造算不上,只不过半真半假而已。”
“以前辈的本事,明明可以做的更好,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那时候我还年轻,总想把一切都做到十分的完善,可是我反而忽略了,有些东西原本就不可能是十分的完善,越是完善反而越是漏洞百出。后来我明白了,却又已经不再重要了。”
“为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得不动用这个村子了。”
玉娘把浓郁飘香的茶壶放在桌上,然后紧挨着祁桢坐了下来。透过渺渺升起的轻烟,天玑终于开始了他的讲述。
原来自从钺离开王府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有些事情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比如殒对他们的监视,并且开始逐渐削弱天玑对祁氏的影响。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天玑这个位置他已经坐了三十多年,他是祁氏历史上活的最久的天玑,祁氏里头最出色的族人背后,几乎都有他的影子。
即便他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很少插手族中的事了,可是在很多人的心里,他依然是唯一的天玑。
对某些人来说,他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祁全。
因为,正式向他行过拜师礼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祁氏之中现存的几乎大半族人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凭祁全的手段,要悄无声息的让祁玉和祁桢消失并不太难。其他人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为了这么两个后辈得罪祁全,但是他如果要对天玑下手,那么代价很可能就是整个祁氏的分裂。
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祁全心里很清楚。
虽然这也印证着他在某些方面的失败,但是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殒对这件事也很清楚,毕竟他对祁氏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祁全。
所以,在天玑为了祁玉和祁桢站到了祁全的对面的时候,无论是殒还是祁全都有些难以接受和措手不及。
在祁全心里,他这个师弟一直都是温和而懦弱的,虽然他在天玑这个位置上做了三十多年,却依然没能抹去他的善良和懦弱。
否则,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去,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敢去见她。
有一个人,你明明知道他很强大,但是你却笃定他绝不敢背叛,所以从不曾真正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于有些不屑。
可是他居然为了两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公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无法克制的暴怒。
他感觉到背叛,不仅仅因为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弟,还有他身为族长和师兄的权威,甚至是一个他从来不曾真正把他当做威胁的人。
那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也许是因为无法面对,还有那些压抑已久的怨恨,他只想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幸好,殒及时制止了他。在这件事情上,殒远远比他要清醒客观的多。
可是殒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暂时稳住局面而已。
天玑不能动,否则极有可能成为毁灭整个祁氏的引线。
可是他身后的玉娘和祁桢却绝不能放过,否则原本就已经动荡不安的祁氏也许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玉娘或者祁桢。
所以殒那时候选择了让步,可是紧接着他就马上派人把他们三个人隔离了起来。
无论任何理由,都会被合理的拒绝,就是不能让他们踏出院子半步,而送进去的东西也必须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天玑早已做好了安排,就在钺和他定下计划的那天晚上。殒的安排还没有完成,天玑的线却已经埋了下去。
而计划开始的信号,就是钺或者肖未的出现。
钺一直以为那些天的空等是因为天玑受困没法把消息送出来,她猜到了前半部分,却没有猜到后半部分。
其实天玑的消息早在她还没有离开王府的时候就已经送出去了,只是因为她和肖未一直窝在乜舞楼里所以才无法送到她的手中。
因为天玑早已想到,那一夜之后他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任意来去的自由了。
其实天玑是一个远比祁全更优秀的棋手,因为他看到的永远不是眼前的棋,而是几步甚至几十步以后的棋。
可是他却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的棋手,因为他根本无法心安理得的抛弃任何一个棋子。
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也最疯狂的事情,就是不顾一切坐上天玑的位置,为那些死不瞑目的家人报了仇。
可是从那以后,天玑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只是一副沉重而痛苦的枷锁。
他的懦弱是天生的,他的善良却是拜她所赐。
其实他是一个人好人,虽然这么说有些可笑。
谁会认为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是好人?
可是这就是江湖,总是有许多东西比单纯的人命更加重要。
所以,如果祁全想要对天玑下手,那么就会有许多人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天玑的周全。
所以,天玑从不认为这份善良是什么坏事。
相反,他一直觉得欣慰。
幸好他还保有这份善良,幸好他终于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其实有些事情,原本师兄是应该知道的,甚至应该比他知道的更加清楚。
如果师兄知道的话,那么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放他们出来。
可惜,他却放弃了那些他原本应该知道的事情。
师兄一直认为是他的出现,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可能。可是事实上,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生命与死亡,就好像孤独的日与夜,哪怕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是一道单薄纤细的地平线,却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虽然师兄永远也不会明白,即便将来有一日他想通了,那又怎样呢。
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去了。
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有些人就算早已远去,却依然会有许多人活在她的影子里。
比如他,比如杏桃村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