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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不是姑母的女儿,要不然被门外那些锦衣卫听了去,难免事无巨细报给陆瑛,到时候顺藤摸瓜,可不得了。
他们身为李家的余孽,隐藏在这小小的桃山集,就是想苟延残喘,若是被锦衣卫侦知,怕是难逃一死。
一顿晚饭,李家人都忧心忡忡,谁也没心思吃。
采薇心思灵敏,自然瞧出端倪,不过她不动声色地吃完饭,什么都没说也没敢问。
第二日,她就带着陈勇等人去了起死阁,跟李汝舟还是掌柜的相称呼,陈勇也没有怀疑什么,一切如常。
至晚方回,却发现她娘穆寡妇不见了。
采薇问了左邻右舍,又问了大魁媳妇,却都说穆寡妇把鸡赶回来就没去过邻居家。
她心里不由慌乱起来。
她娘胆小懦弱,平日里也就几家邻里走动,从来不会不辞而别。
以前还隔三差五去镇上大户人家领些针线回来做,自打她去了起死阁,每月有银子拿,她就没出去过。每日里就跟大魁媳妇把鸡赶出去吃虫子,回来就带着几个妇人做针线,这个时候必是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她的,怎么就一声儿不言语找不见了?
采薇心里扑通乱跳,隐约不安。
她已经被人给绑架过两次,不想让她娘也跟着受这份罪。
陈勇见采薇面色不好,忙上前安慰,“小嫂子,您放心,夫人不会有事的。”
采薇正急在心头,一听他出口就是“小嫂子”,顿时就跟炸毛的公鸡一样,回头死死瞪着陈勇,“嫂子就是嫂子,怎么还带“小”字?是你们家大人京里还有几房妻妾,我排不上号是不是?”
这一顿河东狮吼愣是把陈勇给吓傻了,他面色惨白地站在采薇跟前,耷拉着眼皮,不知所措地看着盛怒中的采薇。
他一个粗老爷们,哪里知道姑娘家心里想些什么,下意识地就替陆瑛辩解,“嫂……嫂子,大人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哪有什么妻妾?您嫁过去就是大的,绝对大的。”
他脸上挤着笑,自认说得得体。
采薇听了他这颠三不着两的话,忽然想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听他说陆瑛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她心里那股子急躁还是被抚平了。
眼下找到穆寡妇迫在眉睫,她也没心思跟这帮子武人开什么玩笑。
陈勇见她不吭声,知道这痒是挠对地儿了,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要是因为他说话不当,让穆姑娘对大人心生误会,那他可就罪大恶极了。
想他们家大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比潘安宋玉,就因为顶着张冷脸,愣是吓退了京中那些世家贵女,落了个冷面郎君的绰号。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好不容易看上穆姑娘,虽说身份低了些,但人家杏林高手,妙手回春,现在也是容貌俊美,身姿窈窕,倒也配得上他们家大人。
这桩姻缘他可不能因为一张乌鸦嘴给毁了。
见采薇只站那儿半天不说话,可把陈勇给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就差指天发誓了,“嫂子,我们家大人真的,绝对那个洁身自好,不沾女色。啊,不对,只沾嫂子一个人的。”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再加上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想掉个书袋子也掉不出来,生生把那张俊秀的脸给憋得紫红紫红的,猪肝一样。
采薇这会子还真是被他逗乐了,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了,我晓得了。”
陈勇这才敢抬头正眼看她,见采薇神色平和,语气冷静,道,“你们家大人只知道派人保护我日出夜进的,就没想过他们也可以打我娘的主意。看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话没错!”
“嫂子,那,眼下该怎么办?”陈勇也想过是成王的人干的,只是潜意识他觉得成王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妇道人家。
现在采薇也这么想,陈勇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若真的是成王殿下的人带走了夫人,我等几个兄弟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是大人的亲人,就是我等兄弟的亲人。姑娘放心,拼上我们兄弟几条性命,也要把夫人救回来。”
他拍着胸脯,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采薇笑笑,摇摇头,“先别打草惊蛇!在不在人家手上,还有待商榷。只是你们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找人家拼命。命,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没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那,就由着夫人落在他们手上吗?这帮天杀的,可真是卑鄙!”陈勇气得捏着拳头,骨节咯吱作响。
其他锦衣卫一个个也都义愤填膺,“大人,就让我等去跟成王要人,对付一个妇人,算什么男人?”
“就是就是,大人,我们定能找回嫂子的娘!”几个锦衣卫纷纷请缨,要找成王的人厮杀,救回穆寡妇。
“得,先别吵吵,让我想想。”采薇受不了地竖指“嘘”了声,打住他们那豪迈的争论。
“你们的命要留着办大事的,可别耗费在我们山村小民身上。”这一个个大小伙儿,龙精虎猛的,让他们白白去送死,采薇还真不舍得呢。
人家也是性命,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陈勇等人一个个睁大眼睛不吭声了,静静地守在一边儿,等着采薇想出什么奇招。
毕竟穆姑娘在他们眼里,也是不亚于陆瑛的。何况穆姑娘当时能救下他们大人,那也是相当机智的一个姑娘。
半晌,就见采薇一拍掌,呼出一口浊气来。
陈勇等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嫂子,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我去!”采薇掷地有声,当即就迈步朝门内走去。
陈勇忙转身跟上,实在是理解不了这姑娘风风火火的做派,“嫂子,就这样?”
采薇侧目,诧异地问,“那要怎样?”
“呃……”陈勇愣了下,才期期艾艾道,“您,您还去找夫人吗?”
“不去,睡大觉。”采薇掸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注视着陈勇的眼睛问,“你知道我娘现在在哪儿吗?”
陈勇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这大晚上的,我们难道跟无头苍蝇一样吗?”采薇冷静地分析着,“与其这样,不如等。”
“等?”陈勇更纳闷了,这姑娘是怎么了?娘都被人给捉去了,还能等得下去?难道还等人家把夫人给送回来?
“是啊,不等能有什么办法?我娘一个乡村妇人,能有什么价值?他们怕是冲我来的,就是想看我心急如焚失了分寸,我偏不如他们的意,要化被动为主动。”
陈勇听了频频点头,如果那人真的想以此要挟采薇,那也不会对穆寡妇怎样。
这么一想,他也放下心来。
胡乱招呼众人吃了饭,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采薇家的门就被人敲响,出去推门一看,是村里一个放牛小子手里拿着个牛皮信封递给他,说是有人让他送过来的。
采薇也懒得问是谁,就捏着那信封进了屋。
信封没有封口,她伸手从里头抽出张素笺,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洋洋洒洒还散发着墨香。
她不大认得繁体字,连猜带蒙念道,“诚邀姑娘到碧水山庄一叙!”又有一行小字,写着“马车停在村头”。
采薇把那素笺递给陈勇看,陈勇看完皱起眉头,道,“嫂子,属下护送您过去。”
“不用了,你们就留在这里,若是我晚饭时不回,你们就直接回京找你们大人吧。”采薇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朝门外走去。
陈勇连忙追上,“嫂子,大人再三叮咛一定要护您周全,属下怎能让你只身涉险?”
“你们去了也没用,不过十个人,没得白白送了性命。我若是回不来,告诉你们大人一声另择佳偶吧。”
采薇说得潇洒,心里却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到底会碰到什么事情。
但穆寡妇是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娘,生恩不如养恩大,她不能看着她遭罪。
陈勇怎么劝采薇都不听,一直跟到村口,果然见到一辆双驷并头华丽大马车停在那里,车上只一个车夫,再没有其他人。
见采薇过来,那车夫一脸冷漠地挑开车帘,冷声道,“姑娘请。”
采薇咬咬牙,一狠心,踩着马凳上去。
陈勇急急跟过来,也想往上挤,却被那车夫一个鞭花甩出来,搁在那里,“姑娘若想让穆夫人完好,就一个人去。”
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采薇只得冲陈勇使眼色,叫他们回去。
陈勇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采薇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他则跟其他几个人骑了马在后头跟着,约莫走了十几里地,出了桃山集镇,来到一个偏僻的山头,那山腰处,遥遥有一片青砖黛瓦的屋檐,想来是碧水山庄了。
那华丽的马车径直赶进去,陈勇等人只好找个隐蔽的林子,把马牵进去,悄悄守在那里。
却说采薇在山庄一直畅行无阻,待到一处院落前,方才下得马车。
就有一青衣小婢前来引路,七拐八弯,回廊曲折,走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好不容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那青衣小婢对里头轻声回道,“主子,穆姑娘带来了。”
“请进!”屋内一个略显冷沉的声音应了声。
“是,姑娘请。”小婢转身对采薇福了福,就急匆匆地去了。
采薇看着那扇镌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心想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进去看个究竟,到底是谁跟她耍花枪。
“吱呀”一声,木门轻轻被推开,她迈步进去。
逆着光,她只能看到这是一间阔朗的书房,靠墙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书。
面对着门正是一张长条书案,此时,书案后,坐着一个人,面容模模糊糊,但可以看见那人正在笑。
“穆姑娘,别来无恙啊?”那人轻笑着,看着正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采薇。
采薇眨眨眼,这人,烧成灰她都认得。
不正是一个月一百两月例银子聘了她做行走大夫的死小白脸吗?
是他把她娘给掳走的?
她就知道,这家伙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永远都只会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你把我娘藏哪儿了?”她也不跟他客套,开门见山。
“穆姑娘先别急,你娘好好地。本王可不敢怠慢了夫人!”赵钰从书案后站起身来,清矍的面容渐渐清晰,映在采薇面前。
采薇愣了,这人说什么?
他自称“本王”?
他就是成王殿下?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见了真正的王爷,她还是忍不住小小激动了一把。
悄悄地掐了把缩在袖内的掌心,刺痛。
她这才回过神来,暗暗长叹,没想到穿越一把,终于碰到一个王爷了。
不过这个王爷怎么着都有些阴险狡诈啊?
他三番五次地不是绑了她就是掳了她娘,到底想干什么啊?
“原来是王爷!”她磨了磨后槽牙,压下一肚子的光火,终是开口。
“既来之则安之,穆姑娘且先坐下,本王有事儿和你相商。”赵钰倒是不在乎采薇什么态度,
反正他说过不会怎么着穆寡妇,采薇也只能坐下。
赵钰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执着一把紫砂壶,慢慢地把面前的紫砂茶盅倾满,修长如玉的手捏着一盏茶盅,轻轻递给采薇,酸溜溜吟了一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采薇哪有这个闲情逸致跟他咬文嚼字?当即就闷哼了一声,磨牙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钰显然没料到采薇会这样,不由皱皱眉,不紧不慢道,“原来姑娘喜欢这个调调儿。”
采薇不理他,只管一仰脖子把茶盅的茶水灌下去。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早就渴了。
她这副喝相,惊得赵钰啧啧摇头,“这简直如牛嚼牡丹!”
“你直说我糟蹋了你的好茶不就得了?”采薇斜眉挑衅地看着他,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求着他。其实她知道,就算求,这变态也不会放了她娘的。
对于他的阴险,她是深有体会啊。
不如大家摆在明面上,摊开了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