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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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彬格莱先生又来作客，这一次是他一个。他的朋友那天早晨已动身去伦敦了，要走十天的时间。他与班纳特先生家的人坐了一个多钟头，兴致显得很高。班纳特夫人留他跟他们一起用饭，他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因为他在别处已先有了约会。

    “等你下次再来时，”她说，“我希望我们将有幸能请你吃饭。”

    “明天你能来吗？”

    可以，他明天没有任何的约会；于是她的这一邀请便被爽快地接受下来。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到了，太太小姐们都还没打扮好呢。班纳特夫人穿着晨衣，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梳好；便跑进女儿房间里喊：

    “吉英，快点儿弄好下楼去。他来了——彬格莱先生来了——这是真的。赶紧点儿。喂，莎雷，过班纳特小姐这边来，帮她穿一下衣服。这个时候，丽萃的头发你就甭去管了。”

    “我们马上就下去，”吉英说，“不过我敢说吉蒂比我们两个都快，因为她在半个钟头前就上了楼。”

    “噢！你提吉蒂干吗？这关她的什么事？赶快，赶快！你的腰带放在哪儿啦，亲爱的？”

    然而在母亲走了以后，吉英没有妹妹们陪着却怎么也不愿意一个人下楼去。—到了傍晚时分，眼见得母亲想叫他们两个再能单独待上会儿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喝过茶以后，班纳特先生像往常一样到了书房，玛丽上楼去弹琴了。五个障碍就这样去掉了两个。班纳特夫人坐在那儿朝着伊丽莎白和凯瑟琳使了好一阵子的眼色，可没有得到她们两个的反应。伊丽莎白装着没有看见；而在吉蒂最后终于对母亲的这种行为有所觉察时，却不解其意地天真地问道：“妈，你怎么啦？你刚才对我眨巴眼睛是怎么回事？你想让我做什么呀？”

    “没事，没事，孩子。我没有朝你眨眼睛。”就这样子她又坐了五分钟的光景；可是班纳特太太实在不忍心让这样的一个大好的机会错过，于是她突然站了起来对吉蒂说：

    “来，宝贝，跟妈妈走，我想跟你说件事。”说着领着吉蒂走了出去。吉英立刻向伊丽莎白望了一眼，示意求她不要离去，因为她对母亲的这一做法已经感到有点儿受窘了。可是没有过几分钟，班纳特夫人拉开了一半门喊：

    “丽萃，亲爱的，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伊丽莎白不得不走了出去。

    “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们两个人，”在她一走进穿堂的时候，母亲说，“吉蒂和我要上楼到我的梳妆间里去坐了。”

    伊丽莎白没有和母亲争辩，在穿堂里静静地待着，看到母亲和吉蒂上了楼以后，又踅回到客厅里。

    班纳特夫人那一天的计划并没有奏效。彬格莱浑身上下都是可爱之处，可却没有表明他对她女儿的爱意。他的随和和快乐风趣为他们家的晚上增添了格外的欢乐情趣；他能很好地忍耐这位母亲的不合时宜的过分殷勤，听着她母亲讲的许多蠢话而能耐住性子，不表示出厌烦，这使吉英尤为感激。

    几乎没有用主人家邀请，他便留下来吃了晚饭；在他临走以前，主要是经他自己和班纳特夫人撮和，约定好了翌日清晨他与她的丈夫去一同打猎。

    从这一天以后，吉英再也不提漠然处之的话了。姐妹俩之间也没再谈起彬格莱；不过伊丽莎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高兴地想道只要达西先生不在十天之内赶回来，这件事很快就能成功了。可是她又认真地转念一想，觉得事情之所以这样发展一定是事先有了达西先生的参与。

    彬格莱准时前来赴约；他和班纳特先生像事先说好的那样，一起消磨了一个上午。班纳特先生显得友好热情，实在出乎彬格莱的预料。在彬格莱身上找不到那种傲慢跋扈或愚蠢的地方让他去嘲笑，也不会叫他厌恶得不愿意开口；他健谈，而又少了他平时的那种怪癖，以前彬格莱还从不曾见过他这样。不用说，彬格莱和他一块儿回来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班纳特夫人想法把别人支开，留下了他和她的女儿两个人在一块。伊丽莎白因为有封信要写，喝过茶以后就到起坐间去了；再则她看到别人都躲开去打牌，她也不愿意再和母亲的安排做对。

    但是当伊丽莎白写完了信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她不胜惊讶地看到母亲的做法在起作用了。她拉开门的当儿，瞥见姐姐和彬格莱挨着站在壁炉前，好像正沉浸在一场热烈的谈话中间；即使这还不能引起她的怀疑，在他俩急急地转过头来相互站离开来时脸上现出的神色却也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他们两个都显得很尴尬；可伊丽莎白觉得她自己的情形也许更糟。那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伊丽莎白正待走开时，彬格莱(他和吉英刚才都已坐下了)突然立起身子，跟她悄悄地说了几句，跑出屋子去了。

    只要这贴心的话儿能带来愉快，吉英从来也不会向伊丽莎白保守秘密的；她即刻上前去抱住了妹妹，无比快乐地说，她现在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幸福我得到的太多啦！”她接着说，“实在是太多了。我不配享有这么多的幸福。噢！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么幸福呢？”

    伊丽莎白连连地向姐姐道贺，那种真挚，热烈和喜悦的心情实是语言所难以表达的。她的每一句祝贺的话儿，都叫吉英觉得是一份新的快乐。可是此时此刻的吉英不愿意只让她们两个分享这幸福，或者说她要把还没说完的话儿留着跟别的人去倾吐。

    “我必须马上到妈妈那儿去，”她大声说，“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她那份爱心还悬在半空中；我要亲自去告诉她，而不愿意让她从别人那儿听到。噢！丽萃，且想象一下，我要说的话儿将会给我们的家人带来多么大的快乐呀！我如何能消受了这样的幸福！”

    说着她便跑到母亲那边去了，只见母亲已经有意识地早散了牌局，在楼上和吉蒂坐着拉话儿。

    伊丽莎白这时留下了她独自一人，微微地笑着思忖着，没想到几个月来一直困扰和焦虑着她的家人的这件大事，竟然一下子便顺利地得到了最后的解决。

    她自言自语道：“这也宣布了他的朋友处心积虑的阻挠的完结！宣布了他妹妹百般欺瞒从中作梗的完结！这是最幸福、最圆满、最合理的结局。”

    几分钟以后，彬格莱已经跟她们的父亲谈妥了这件事，回到了伊丽莎白这儿。

    “你姐姐哪儿去了？”他一打开门便急切地问。

    “上楼找我母亲了。我敢说，她马上就会下楼来的。”

    彬格莱跟着关上门到了她跟前，得到了她这个做妹妹的良好亲切的祝愿，伊丽莎白真心诚意地说，她为他和姐姐的姻缘感到欣喜。两人亲切地握了握手；她听着他对他的幸福的倾诉，听着他对吉英的赞美，直到姐姐下楼来；尽管这些话是出于一个热恋着的情人之口，伊丽莎白却真诚地相信，他那对幸福的期盼是有把握的，因为他们彼此非常了解，吉英的性情又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她和他自己之间的感情和情趣又是那么相合。

    对他们全家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欢欣的夜晚；吉英内心的喜悦把她的面上映衬得更加妖艳，比平时更加的美丽。吉蒂吃吃地笑着，希望她的机会不久也会到来。班纳特夫人喜形于色，什么热烈的话语也表达不够她对这门亲事的赞同，虽然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她和彬格莱谈的都是这件事，班纳特先生吃晚饭时的谈吐和举止，都表明他心里是怎样的高兴。

    不过，在他们的客人没走之前，他嘴里却没有对这件事提到过一个字；可是待客人一走，他便朝女儿转过身来说：

    “吉英，爸爸祝福你。你将会成为一个非常幸福的姑娘。”

    吉英立即走向前去，亲吻了父亲，感谢了他的这番好意。

    “你是一个好姑娘，”他说，“我为你将有这么一个幸福的归宿，而感到高兴。我完全相信你们俩会过得十分美满的。你们的性情很相似。你们两个都那么愿意顺从，结果会弄得样样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你们又都那么随和，每个仆人都会欺骗你们；又都那么大方，所以每每会入不敷出的。”

    “但愿不是这样。要在理料钱财上粗心马虎，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入不敷出！我的亲爱的老头子，”他的妻子喊，“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哦，他一年有四五千英镑的收入，很可能比这还要多。”末了她又对吉英说，“噢！我亲爱的女儿啊，我真是太高兴啦！我想我今天晚上是肯定睡不着了。我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我总是说，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我相信你这样的美貌是不会白白地没有用场的！我记得，去年他刚刚来到哈福德郡时，我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你们俩将可能会到一块儿的。啊！我这辈子也没有见到过他这么漂亮的男人！”

    威科汉姆，丽迪雅，这时候都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吉英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别人她都不放在心上了。妹妹们很快都拥到她这边来，要她答应将来尽她的可能给她们以种种的优待。

    玛丽请求能使用尼塞费尔德的图书馆；吉蒂恳求姐姐在每个冬天的时候能举办几个舞会。

    彬格莱从这以后，自然成了浪博恩府上的天天客；常常是早饭前来，留到吃过晚饭后走；除非是有的时候，有些不知趣的邻居还没有能够完全死心，邀他去家中吃饭，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去应酬。

    伊丽莎白现在几乎很少有时间能和姐姐交交心；因为彬格莱先生在的时候，吉英便对谁也顾不上理会了；不过她发现，在这对情人有时候不得不分一会儿的那些时间里，她自己倒对他们两个人还都有用。于吉英不在的当儿，他总是找伊丽莎白，很有兴味地和她谈她的姐姐；彬格莱走了以后，吉英也总是跟她谈起他来。

    “他告诉我说，”有一天晚上她对伊丽莎白讲，“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去年春天住在城里的消息，听了这话我心里真高兴！我可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一点。”

    “我也不曾想到，”伊丽莎白回答说，“那么他对此是如何解释的呢？”

    “他说那一定是他妹妹干的。对我和他的相认，他的姐妹们肯定是不满意的，就这一条而言，我毫不感到有什么奇怪，因为他本可以找到一个各方面都更为理想的意中人。不过我相信，当她们看到她们的兄弟跟我一起很幸福时，她们慢慢地会转变态度的，我们之间又会和好起来的；尽管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是决不可能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讲不宽宥的话儿。我的好姐姐！看到你得再次面对彬格莱小姐的假仁假义，我便感到难过。”

    “你能相信吗，丽萃，去年11月份他回到城里时心里还是真正爱着我的，就是几句我这方面感情不热烈的劝说话儿，竟然使他当时没有再回到乡下来！”

    “他确实还有些不是，不过这都是由于他太谦卑的缘故。”

    这话又自然引起吉英对他的赞美来，说他谦虚，虽然有那么多好的品质，却并不自以为是。

    伊丽莎白很高兴地发现，彬格莱并没有透露出他朋友对这件事的干涉，因为她知道虽然吉英是那种最善良最宽厚的心肠，在这种事情上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出偏见来。

    “我无疑是世界是最幸运的人啦！”吉英大声地说，“噢！丽萃，为什么是我受到这样的宠幸，成了全家最为幸福的人呢！要是我能够看到你这样幸福！要是另有一个这样好的男人也爱上了你，那该有多好啊！”

    “即便你给我找到几十个这样的男人，我也决不会像你那么幸福的。除非是我也有了你那样的性情、那样的善良，否则的话，我永远不会有你那样的幸福。不，不，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吧；或许，假如运气好的话，我会碰上另一个科林斯先生的。”

    浪博恩家的好消息不可能对外人瞒得太久。班纳特夫人得到允准，悄悄地将它告诉了菲利普太太，菲利普太太可无需经过谁的允许，就把这消息传遍了麦里屯的街坊四邻。

    班纳特府上很快地就被左邻右舍们称颂为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一家人了；尽管只是在几个星期以前，大家还以为他们一家是倒尽了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