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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依旧繁华,人潮依旧如织。
这半个月以来,顾旧年始终沉静如波澜不惊的死水一般,让明深几乎忘记了顾旧年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是今天,明深才终于又一次看到。那笑容好像漫天的雨雪之中,忽地绽放一枝艳丽华美的花,那是明深冰冷肃杀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
所以明深无论如何,也要紧紧的抓住,绝对不可以放手。
天空突然有些阴暗了下来,薄薄的细雨如丝,宛若轻纱一般的落了下来。
明深立刻拉着顾旧年的手,向一旁的屋檐下暂且避雨,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薄雨,打乱了集市原本的秩序,许是都急着避雨,行人便都行色匆匆,来去自然也有些莽撞了。
明深在人潮中将顾旧年护在身后,即便街上的人都几乎挤成了一团,也没有一个人碰到顾旧年,哪怕是的一点点的衣角都没有,反倒是明深身上的白衫,都有了一些皱褶。
两人很快的走到了一处屋檐之下,因为雨势十分的小,落在人身上也不过是十分轻柔的感觉,加上两人在雨地里的时间也很短暂,所以两个人的身上也都并没有湿。
“冷吗?”明深将顾旧年向怀里拥了拥,口气十分的温软,关切的问道,“要是冷的话,就告诉我。”
“没有,不冷。”顾旧年摇了摇头,看向这薄如轻纱的雨,将手伸出屋檐下,细雨就落在了顾旧年的手心里,有些丝丝的冰凉感觉,却也携着几分春意的温暖,于是脸上就露出几分难得的喜爱之色。
那是一种出自于本能一般的喜欢,就好像是记忆里自己曾经这么做过一样,只不过回想时候,却有些艰难,于是顾旧年索性不去回忆,只是单纯的感受这清冷温暖的微雨。
明深见顾旧年如此,唇角便弯起一抹淡笑,只要是顾旧年觉得欢喜,那么明深的心情也会变得十分的愉悦,于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也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细雨。
一时之间,视线里除了漫天如丝的细雨,便只有身边的顾旧年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甚至是这整片天地都渺远了起来。
而当雨落在顾旧年手心里的时候,顾旧年脸上的神色就有些迷惘和无措了起来。
这是雨……
雨?!
只不过那时不是这样绵绵如丝的细雨,也不是在这样满城诗意的春景里。
那是正是酷暑盛夏的时节,灼热的烈阳在天空之中,空气里除了闷热和烦躁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让人的心情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倦意。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神色清冷而又优雅,他负手而立,站在屋檐之下,举手投足之间是十分的从容淡然,似乎这几乎要将人烤熟的温度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还有些悠然惬意。
顾旧年从房间里推门而出,走了过去,站在了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身侧,只感觉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这暑气也消散了不少下去。
“想到了什么?”顾旧年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眼神里隐含的情绪,是如今的顾旧年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的,如此幽深,让人看不清更是读不透。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只是笑了笑,仰头看向天空,语气十分的悠远,道:“我看,要下雨了吧。”
“下雨?”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挑,抬眸也看向天空,道,“这天气这么热,怎么可能会下雨。”
顾旧年话音刚落,天空骤然的阴沉起来,磅礴的暴雨从天上砸落了下来,顾旧年一时间无比的惊愕,立刻去转头看向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难道你是和老天爷商量好的吗?
男子唇边含着一抹浅淡清冷的笑意,伸手接住了砸落下来的雨滴,这才慢慢的道:“你要是怕雷电的话,可以先进去。”
顾旧年哑然,然后才道:“雷电有什么好怕的,我——啊!”
先是阴沉的天空猛地划开了一道白光,然后巨大的雷声突如其来的传来,顾旧年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指尖一颤,向后退了半步。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顺势将顾旧年搂进了怀里,然后温和道:“那这样就不怕了。”
顾旧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是真的不怕,她当然不会是像那些柔弱不堪的女子一般害怕雷电,刚才只是因为那雷声太过突然,她没有准备好而已,否则才不会被这雷声吓到。
不过她也没有解释,因为男子怀抱里的温度,让她陷入其中,不肯再离开,是那样既清冷又温暖的感觉,两种极度矛盾的属性在月白衣衫的男子身上十分完美的统一了起来,就像是娇春季节里,那如丝的细雨一般。
空气里的温度因为这一场磅礴而又凛冽的大雨,显得有些冰凉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的舒适。
顾旧年被月白衣衫的男子揽在怀中,却也伸出手接那砸落下来的雨滴,雨落在手上的时候,震的手指一麻,酥酥麻麻的细微疼痛传了过来,但是这样清凉的感觉在盛夏的季节里让人心生愉悦。
更何况,只要是那月白衣衫的男子在身边,哪怕是在刀山火海里,也犹如是天上仙境一般的美好。
那怀抱里拥有着的,是顾旧年愿意永远去守护着的温度。
只不过从回忆里透出来的这温情一幕,却十分的模糊不清,斑驳而又迷离,顾旧年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可是除了那温暖的怀抱以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那个人的相貌,也是十分的模糊不清。
那是她最爱的人……
可是她却想不起来。
于是顾旧年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有了黯淡之色,一直注意着顾旧年每一寸表情的明深,不明白顾旧年为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情绪,只能用力将她搂紧,尝试着用自己的温度去驱散顾旧年心底的所有阴霾。
那细雨依旧不断地落下,地面上被雨水浸湿,映着青苔的翠色,更显春景的诗意与美好。
“明深,我们回去吧。”顾旧年忽地开口了,转头看向明深,道。
“现在?”明深微微一愣,然后柔声道,“现在还下着雨,这样回去的话,你一定会生病的。”
顾旧年看着漫天细雨,却不再说话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记忆中那个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艰难的在记忆里去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是除了那样斑驳了一地的碎影,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定……
一定可以全部都想起来的。
顾旧年坚定的想着,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她就能记起那么多的事情。
苏青裳、越师父、青衫男子、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
她的所有回忆,迟早有一天,会完完全全的属于她自己,不会再被剥夺了。
顾旧年心里这么想着,唇角就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然后又一次转头看向明深,语气十分的肯定,道:“我们回去。”
明深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揉顾旧年墨黑柔顺的长发,然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覆在顾旧年的身上,这才道:“好吧,那就只好听你的,我们走。”
两人踏入了细雨之中,明深身后的随从也紧跟而去,他们跟了明深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明深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对皇后没有过,对贵妃没有过,哪怕就是对那一位受尽宠爱的琴妃,也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一刻。
哪怕是一瞬间都没有。
因为明深永远是那样冰冷肃杀的。
雨虽然不大,但是这样持续的淋着雨,顾旧年的墨黑长发也有些潮湿,不过顾旧年坚持不肯上马,于是他们只好步行向落云宫的方向而去。落云宫虽然距离这里并不远,但那可是在皇城之外,再怎么说,也是有一些距离的。
至于明深,他的外衫在顾旧年的身上,所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微雨落在他的身上,要说是完全的感觉不到冷,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是为了顾旧年,仅仅是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而且顾旧年并没有拒绝他的衣服,这让明深感到十分的欣喜。
只是这样简单的举动,便能让明深如此的欢喜……
慢慢的走出了街市,地面铺设的也不再是青色石板,所以这路上也有些崎岖难行了起来,不过顾旧年完全的不在意,冒着雨走在路上,脸上的神情却好似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因为这种感觉,才是最接近顾旧年记忆里的感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如潮水一般的记忆才会涌上心头。
在那落云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所以顾旧年的回忆都是十分艰涩而又痛苦的,她不是属于那里的人。
皇宫,锦绣……
她是最平凡最普通的一类人,那样华丽的事物,和她之间隔着最遥远的距离,所有的那一切都不可能属于她。
走了许久,眼前的景色才发生了变化,恢弘华丽的宫殿便映入了眼帘,那就是落云宫。
顾旧年站住了,她秀长入鬓的眉拧在了一起,那是一直十分抗拒的感觉,她不愿意回到落云宫,甚至只是接近也不愿意,她不要被永远的囚禁在这里……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明深转头看向顾旧年,嗓音里依旧是温柔如水,问道。
“不想回去……”顾旧年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向来沉静如水的声音里,竟是携着几分撒娇一般的甜糯意味。
明深就是笑了,道:“刚才可是你说要回来的,现在又不想回去,那你想去哪里?”
顾旧年眸光闪了闪,看向明深,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了起来,然后才道:“只要不是这里,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是在明深的身边,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那你就和我回宫……”
顾旧年侧过头去,手指攥着明深落在她身上的衣衫,心底好似绞动着一般,一种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失去了记忆的顾旧年,对于感情之事虽然淡薄,但是并非完全的感受不到,她当然知道,明深是那么的喜欢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对她好,但是无论明深怎么做,顾旧年始终清晰的嗅到那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于是就想要逃离明深的身边。
明深的爱越是深切,他身上的血腥气味就越是浓烈,那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不用了,那就回去吧。”顾旧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脚向落云宫里走去。
明深眸子里有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着顾旧年的背影,他总觉得,和半个月前相比,顾旧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是无论顾旧年变成什么样子,明深都是那么的喜欢她。
两人走进了落云宫里,一名护卫迎了上来,神色有些焦虑,刚要行礼,便被明深抬手打断了。
“什么事,说吧。”明深淡淡道,声音有些冷漠,和面对着顾旧年时的温柔如水是截然不同的一面。
“禀陛下,是小公主,她……”护卫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道,“请陛下回宫看看,就知道了。”
明深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顾旧年眸子里就有些莫名的情绪。
公主……?
明深让护卫退下之后,却并不着急回去,而是和顾旧年走进了寝殿之中,挥手唤初雨过来,道:“她淋了雨,你好好照看,不要让她着凉了。”
初雨在面对着明深的时候,始终是垂下头去,就像是猎物在面对猎人时的本能恐惧,这样一个细微的地方却被顾旧年收在了眼底,她忽地觉得,其实明深……
也绝不是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如水,他骨子里的冷漠肃杀,残忍嗜血,只是暂且还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种想法陡的出现在心头,将顾旧年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她仔细端详着明深的面容,面庞虽然英俊儒雅,清秀隽永,但是线条却是十分的冷硬,不笑的时候,就犹如是冰雕一般,让人从心底深处感觉到发寒,也唯有在他笑的时候,才觉得像是初春冰雪消融了似的。
但是,顾旧年所不知道的是,在面对除了她以外的人,明深几乎从来都没有笑过,哪怕是在面对他的至亲之人也是一样。
因为明深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肃杀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黑暗,除了顾旧年,没有人可以驱散这样的阴沉黑暗。
明深又交代了初雨好几句,这才起身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又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顾旧年一眼,才向外走去。
他甚至有时候会想着,如果自己不要了这江山,就这么单纯的和顾旧年在一起,哪怕过着的是最清贫的日子也没有关系,只要顾旧年在身边,就什么都好。
可是最终也只能想想罢了,因为如果没有了帝王这个身份,将来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将顾旧年抢回去,没有兵权,他拿什么来保证顾旧年不被那个人抢走。
只有大权在手的时候,才能给明深一种安全的感觉,只有顾旧年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给明深一种温暖的感觉。
因为那个人……
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只要杀了那个人,这一切才有可能终结,那个人一定要死!
明深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为此赔付上了天下苍生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和那个人抗衡的后果……
明深唇角牵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十分的冰冷刺骨。
他已经完全的不介意了。
只要是将顾旧年留在身边,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旧年……你是我的,永远都只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雨已经慢慢的停了。
落云宫里,因为这一场轻雨,而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一树树的桃花,花瓣之上也沾染了雨露,看起来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顾旧年随意倚在一处,视线透过半卷起来的帘子,看向窗外,将落云宫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却没有欣赏风景的愉悦之情,只有一种似乎是被幽禁一般的悲凉和无奈。
外面是如诗如画的春光,而她却只能在这锦绣宫殿之中,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景,都和她无关。
她不属于这里。
这是顾旧年唯一知道的,但是顾旧年并不知道,她到底应该属于哪里。
顾旧年以为,这时候的明深,应该已经离开了落云宫,向皇宫的方向而去,但实际上,明深现在还在落云宫里。
因为今天顾旧年在集市上看到那一对陶片时露出的追忆思量神情,让明深感到了深深地不安,所以,他一定要去做些什么去阻止一些将要发生但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于是,明深就去了落云宫的偏殿。
落云宫偏殿,便是慕云兮所居住的地方,因为落云宫的人十分稀少,把所有的护卫侍女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几个人而已,正经主子也就只有顾旧年一个,而落云宫又十分的大,所以很多护卫侍女都住在殿里,距离顾旧年也十分的近,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很快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