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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林苏青并非愚钝之人,可是聪明人中不乏有不开窍之事。夏获鸟气结也只能郁闷,眼见着他收诀,眼见着他施的网将那林中姑娘拽了出来,粗鲁便罢了,偏还是硬生生拖出来的,要说他迅速拖出来便也罢了,偏还是莫名想到了“怜香惜玉”?遂拖得慢了些,可是这时候的慢……叫人看了都替那姑娘感到窘迫,单是瞧着都为之感到无地自容,怕是被裹在网中拖行的事者,此时心境也不能简单吧。
一路拖拽,还有尘土飞扬,泥土松软处,甚至留下了一道轨迹……
便这样拖到了他们面前,一停下网便自然化散了去,一个蜷缩着娇小的身姿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说不上具体的颜色,是一种淡淡的绾色,比茶色浅淡许多,比暗牙色明亮很多。那一身颜色入眼十分舒适,一眼便觉得此人的性子一定温顺而淳真。
大约她也觉得即使羞于见人,但始终这样在地上的话只怕更不好,便垂着面孔羞答答地爬了起来,拘谨地拍去了手上的泥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掸了掸衣裳上的褶皱,始终未敢抬头。
腼腆而羞涩,且极为的窘迫。见她抬手间从袖口露出的白皙如玉的手腕,知道是个肤色雪白的少女,可是你看她的脸,却红透了赛过傍晚的红霞,耳朵更是红得看不出半点原来的颜色,比之林苏青更红上十分,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浸出晶莹的血滴来。
见她如此这般的手足无措,林苏青终于反省了方才的不应当,而见他俩皆是一脸难色,夏获鸟与狗子也不好介入。一时间又只剩下几缕轻飘飘地风。
你知道,人们常常下意识地以沉默与安静去应对突如其来的尴尬,却也在下一刻便深深的体会到,安静的氛围只会将尴尬疯狂的放大,叫人呼吸都变得局促。
夏获鸟见他们这样,于一旁哭笑不得,将浮上来的笑意忍了又忍。狗子扭过脸去,闲来无事撅起嘴吹着自己额前的碎毛。
林苏青将要出口的话抿了又抿,最后只留了三个字,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话刚出口,声音一出就惊得那姑娘浑身一颤,不禁缩了缩肩头。像是因为害怕,也像是因为羞涩。她总之不敢面对他。
风都过了好几杆,都还没等到她的回答。如果不是她方才的一抖,还以为她没有听见。
夏获鸟实在看不下去了,朗声道:“问你什么你答就是了。”
她也未曾听过这位小姑娘说话。那天,她刚抵达那间小木屋所在的地方,起先还没有发现这个小姑娘,是一个偶然她才看见了那小姑娘,那时她正搂着一杆荷叶缩在木屋外的石台下躲雨,见被她发现了,吓得瑟瑟发抖。
软硬皆施,好说歹说,可无论如何也只字不应,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抖,劝了半天也只换来了摇头和点头。她是一边猜一边问,通过摇头、点头和犹犹豫豫才估摸出了这小姑娘的目的——是来找林苏青的,有交集,堪比救命之恩。
但任那小姑娘那样等着绝非办法,何况她将要与林苏青讲的事情,也绝不能被旁人听了去,于是她才将这小姑娘打发到这边来等。
“你不必害怕,你若没有歹心,我们也不会伤害你。”林苏青的声音柔下来时格外的澄澈,夏获鸟听着颇为满意,心中暗暗欣慰——这才是对小姑娘的正确态度呀。
那小姑娘抿紧了桃花般的唇瓣儿,又往后缩了缩,片刻才战战兢兢道:“半、半……半半……”
声音娇娇的,软软的,温柔之中透着灵性。
“你的名字叫半半,是吗?”林苏青温和问道,听起来看起来他随和极了,然而他那烫到了脖子根的红出卖了他。还是受着夏获鸟先前的那些话的影响,虽然不知是否是夏获鸟胡编乱造,可他仍是有些不好面对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半半的确是她的名字。
“你一直在那边,也看见了我们方才的一切,对吗?”林苏青还是镇定的。
见她继续点了点头林苏青倏地愣了——她一直在那边,可是他居然毫无察觉!
狗子瞅着他俩,瞅着林苏青岔了神,猜出了他的疑惑,遂慢慢吞吞道:“你察觉不到不足为奇,她本来早就死了。现在正享用的这条命是她运气好碰来的,所以你看她活着,但她早已不在五行之中。她最多算是生灵而算不得生命。”
狗子睨了林苏青一眼,解释道:“正如一花一草一木那样。”
“她现在的命是你给的?”夏获鸟问林苏青道。
林苏青整个儿糊涂了,他自问没这样的本事。而在他疑惑之时他感受到那小姑娘几次三番地悄悄试图抬起眸子想瞧他,铁钉是来找他的没有错。
“命不是林苏青给的。”狗子翻了个身,从仰躺改为侧躺,懒散地瞅着他们道,“你记不记得南山平远寺外的那方灵泉?”
“嗯。”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群揍过你的猴子?”
“嗯。”如此奇遇,怎会不记得。
“那你应该也记得离开时有只送你离开冲你挥手的小猴子吧?”狗子话说多了觉得累得慌,吁了一口气才又道,“就是她。”
林苏青愕然,原来是她?
原来是你?没能出口,他呆住了,他看着那小姑娘,她红着一张脸害羞地点点头,应下了。
原来是那只缺了牙的小猴子,狗子说那只小猴子本该死了,是因为主上莅临时,它正好承接了神辉,便又活过来了。
“没成想还挺努力的,没有辜负气运。”狗子睨了半半一眼,夸得颇隐晦。但半半听懂了,于是那张红彤彤的小脸儿不禁又红上了三五分。
“那你记错恩情了。”林苏青随和道,“不是我救的你,你的救命恩人应该是我的主上——丹穴山的二太子殿下。”
那半半默了默,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应。
“的确是二太子殿下救的你,我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半半只是摇摇头,不应他。
“算是你救的她。”狗子看不下去,太他大爷的磨叽了,这样问下去怕是要问到明日去,“如果不是因为你,主上不会出现在那处,她便承接不到神辉。”
它翻身四脚朝天伸了个懒腰,又缩着小狮子一样的爪爪扭了扭背,道:“除了人族,其他种族都纯粹,要记皆是记最实在的。源头是你,因果便是你。是你沾了这小猴子的因果。”
“真如它所说的那样吗?”林苏青问半半道。
得来了她的点头确认,他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思考——沾了因果要如何?化解吗?还是无法化解?
“怎么的?你们要不要摆开宴席,先聊上个三五天的?”狗子想翻身起来,伤势全然愈合,不过躺了太久,行动不大灵活,几只小熊猫见它翻了又翻都没能翻起来,连忙屁颠颠地跑过去扶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