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苯珍小镇的西南,有一片背靠山岭的望海台,一直被认为是“地之角”——亚洲大陆的最南点,因此,这一带是马来富豪们最喜欢的聚居地之一。
丁家不算豪族,住所只在望海台的边角,两层小楼的独栋别墅。
二楼的阳台上,撑起了两把巨大的太阳伞,一位清瘦的老者,六十出头,头发短白,斜靠在躺椅上,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人,专心致志的对付面前的芒果沙冰。
两人中间,则放着一把茶壶,两盏青瓷杯。
另一把伞下,则是温碧璃和一位年轻的卷发女子,正是外面盛传的风流出轨女丁瑶,两人声音很低,不知道聊些什么。
刚才卢灿在丁家见到她时,就意识到传言未必可信——卢灿略懂相人之术,丁瑶的眉心很正,明堂清晰,目光正而不邪,怎么看都不像个浪/荡之人。
出轨一事,另有蹊跷?
等到他见到丁欢时,又吃了一惊。
柯嘉逊得来的消息并不准确,丁欢病重不假,可远不是什么病危不治,更不是心病,而是伤病——他的眉角有着一块很明显的青色淤痕,被人打的!
谁会打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尽管卢灿心有万千疑问,也不会傻到第一次见面就询问这种问题,俩人又不熟。
说起来,今天上门拜访,还另有曲折。
昨天下午,丁一忠上门送拜帖,并没有见到丁欢,而是一位叫做丁伟胜的三十多岁男子接待的,他当即拒绝了卢灿的拜访。可是等到晚上,丁欢又亲自打电话,邀约卢灿今天上午去看货。
今天自己依约前来,没见到丁伟胜,丁欢本人,也没提藏品交易之事,不知道这位老先生究竟想什么。
丁家一定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确实让人好奇,不知道阿木查探的怎么样?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丁老的藏品交易。卢灿搅拌着玻璃碗中的沙冰,很快拿定主意,如果老先生再不提,那自己就直接挑明。
苯珍盛产芒果,芒果沙冰是当地的一道特色冰饮。卢灿将最后一勺子沙冰咽下后,擦擦嘴,看了眼丁欢,对方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卢灿笑着说道,“丁老,晚辈很早就慕名您的藏品,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哦……”原本心思重重的丁老被卢灿这一句话惊醒过来,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老朽的收藏……确实有几件,能入卢少这等大藏家法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
他的眉眼间有些恍惚,这句不过,让卢灿的心也悬了悬,说道,“老先生是舍不得?我能理解您的感受。”
舍不得转手藏品,是藏家的共性。可是,你既然决定要卖,那再如此惺惺作态,给买家摆脸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见卢灿的神色有些不虞,丁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走,卢少,我带你去看看东西。”
老头子扶着椅子手臂,想要起身,却又重重的坐了回去。
呃?卢灿连忙过去扶了一把,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嘟囔一句,“老了!老了!”
“丁老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怎么说老呢?”卢灿虚捧一句。尽管只有六十多岁,可丁欢的身体要比卢嘉锡、王鼎新他们,差太多,颇有老态龙钟之相。
两人正要离开阳台,卢灿瞥见,不远处的山道上,驶来三辆轿车,不一会,就抵达丁家小楼门前,六七个人从车中下来,当先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正给大家比划着介绍。
眉头皱了皱,卢灿在二楼阳台上听得很真切,东瀛人?
回头看了看丁欢,老头子的目光有些心虚、躲闪。
这是怎么回事?丁家这是要拉自己来“撞车”托价?
他真正想要卖的对象……是那些东瀛人?
撞车托价这种事,在转手收藏品时经常用到,譬如去年收购瓷王堂,马继明帮瓷王贾郑廷出手遗产时也用过,可马继明的手法很明确——公开竞标,而不像丁家,这般突然袭击式的“撞车”就想要自己给对方托价?亦或者让对方的出现抬自己的价格?
自己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什么都没准备,可对方带来三车人,其中不仅有买家,肯定有专业的鉴定师、估价师,这……不用说,丁欢这是用虎园的声誉,抬对方的价格!
卢灿还真被恶心到了!
手腕从丁欢的胳膊下撤出来,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丁老看来对自己的藏品,很有信心啊?”
“咳咳……”丁欢一阵剧烈咳嗽,身子佝偻成一团,扶着阳台栏杆,“卢少……你别误会,我……咳咳……”
不误会?事实摆在眼前,怎么还是误会?卢灿瞥了瞥他,语气自然没有刚来时的客气与尊敬,“丁老先生很缺钱?”
“如果缺钱,你大可以在稍后我们交易时提高报价就是了,卢家还不缺这点……你这苦心孤诣的安排东瀛人来撞车……难道就不怕我稍后出门找这些人,联手压丁家一把?”
“你!”丁欢气结,抬眼看着卢灿。
卢灿的话,还真不是威胁,卖家撞车抬价,最怕的就是买家联手。
“你不知道情况,瞎说什么呢!”不忿的话语,来自丁欢身边的女儿丁瑶口中。她双目圆睁,怒气冲冲的看着卢灿。
“唉……算了,阿瑶!这事是我们不对!”丁欢拉住女儿,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在女儿的扶持下,直接向二楼右侧的屋子走去。
卢灿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冷光闪了闪,此刻,他愤怒至极。
“阿灿……”温碧璃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摇摇他的手臂,轻声喊道。
“阿灿,刚才丁瑶和我大概说了说情况。”她又说道。
“什么情况?”
卢灿眼睛盯着楼下,那位三十岁左右的丁家年轻人,应该就是丁伟胜,已经带着六位东瀛人,走进院子。一行人还抬头向楼上看了看,当前的那位,三十岁左右,见到卢灿站在二楼阳台,还侧身问丁伟胜什么。
“三菱在马来西亚投资建设汽车生产线,丁伟胜留学东瀛,结识了三菱汽车的一位股东的儿子,因此,他想要在马来三菱的新工厂中投资。丁家没钱,丁伟胜想要卖家中藏品,丁老不同意,他们父子还大吵一架……”
“刚好,三菱汽车公司的一位股东,喜欢中国藏品,丁伟胜想要出手给他,因此回绝了我们上门拜访的邀请,可丁老……不想这些藏品外流到东瀛那边,又给我们打电话……”
就这些?卖藏品投资三菱在吉隆坡的汽车制造厂?不想出售给东瀛人才给自己打电话?不是做局?
呵呵!这些话都是出自丁瑶之口,卢灿自然不会相信,这中间漏洞很多,譬如丁欢怎么就被人打了?丁瑶出/轨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去想这些!卢灿尽管很郁闷,可已经上门了,让他放弃丁家藏品,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手还是东瀛的一帮人!
今天这个闷亏,自己吃定了!
卢灿没说话,将两只手掌,捏得咯咯响,此时,丁一忠抢在那帮人之前上楼,低声说了句。呃,那位三十岁左右的人,真是丁伟胜。
来不及和丁一忠说话,他快步走过回廊,走进刚才丁氏父女进入的房间,
卢灿快速扫了这件收藏室,大约有两百平米,二十多个三层带柜子的桁架,如果摆满,大约有七八百件藏品。面前的几列桁架上,陈列的是瓷器和陶器。
丁氏父女正在一排桁架前,丁欢手中拿着一件瓷器,见卢灿进来,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擦拭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是一件釉里红八角梅瓶,釉下铜红彩绘、拔白龙纹。
卢灿目光凝了凝,这件物品,具有典型的元代釉里红特征。
元代釉里红瓷器,是中国陶瓷史上重要发明之一,由元代景德镇工匠首创。元代之前,景德镇窑口的瓷器,并不出名,其瓷器的品质并不算出色。烧制釉里红瓷器要求有较高的温度,对烧制技术有相当高的要求,因此,釉里红的成功,为景德镇的烧瓷工艺积累雄厚的技术和经验。
因此也可以说,景德镇能成为后世世界闻名的“瓷都”,元釉里红就是开端。
在它之后,又有元明青花、粉彩等,让景德镇扬名天下。
在卢灿的记忆中,流传至今的元代釉里红大器,总量不过百,可见它的珍贵性。
单此一件,就让卢灿颇为心动。
“丁老,今天的事情……我只要一个公平出价权!”卢灿盯着他手中的釉里红,说道。
卢灿这话似乎问得很无厘头,既然对方邀请来出价,不选择价格最高的?
呵呵,别忘了,瓷王堂藏品,虎园的报价可不如东瀛人长泽甚多,最后还不是拿到手?
今天这桩交易,如果丁伟胜决意讨好东瀛人,卢灿还真的一件都拿不走!
他不得不在丁伟胜到来之前,找丁欢把这件事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