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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苏云岐预备去附近村庄寻访的计划又落空了。
二人在山里转悠到天快黑了才回来。老刘在厂子的后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原以为凭苏先生的本事,逮几只兔子抓几只野鸡就跟玩儿似的。暮色中,两人的身影倒是越来越清晰,只是走近了,老刘才发现,别说兔子了,两人手上连根鸡毛都没有。
林雪手里倒是拿了点东西,却是几株他不认识的野草。他微微摇了摇头,出去的时候给枪他们不要,在那灌木丛中逮兔子哪里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苏先生,晚饭好了,先去吃饭吧。今天没逮着兔子没关系,明天我让他们拿枪去打几只回来。”
苏云岐笑了笑,没有接话。
“刘叔,不用了。今天师兄抓了好多只,都被我给放了。”林雪生怕他们真的拿枪去打兔子,赶紧出声制止。
老刘“啊”了一声,显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却也不好再多问,一脸疑惑地带着她们去食堂吃饭。
别说老刘,林雪自己都不大能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很兴奋地去抓兔子,结果到了山上,师兄真扔给她一只大灰兔的时候,她却仿佛能感受那灰兔子心里的想法,惊惧、哀伤,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教她实在没办法把它带下山来宰了吃掉。
后来,师兄又抓到第二只、第三只……一股脑的扔在她面前,一堆兔子在她脚下,那种绝望的忧伤从兔子们红红的眼睛里传递出来,让她的心也忍不住地开始忧伤。
当苏云岐又扔了一只麻不溜丢的兔子到她脚下时,她甚至能从兔子身上感受出它刚做妈妈不久,窝里还有八个嗷嗷待哺的小兔崽子。
一时间,初初抓到兔子的兴奋连渣渣都不剩了。
回忆的闸门轰的一声打开。三岁时被扔在山里和那些小动物和谐共处的情景,后来在路上碰到流浪猫狗时的难过,树上鸟儿偶尔飞过时的愉悦……
难道说,她能听懂动物的语言,感受到动物的思想?
林雪被这个想法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尝试着在心里对那只母兔子说,我放了你,让你回去带宝宝好不好?下一瞬间,那母兔子原本瘫在地上的身体居然小小地挪动了一下,一双红眼睛也朝林雪看过来,林雪竟然清晰地听到它的回答:“你真的会放了我吗?”
林雪感觉自己被雷劈了,足足地怔了两三分钟,才朝着林子里已经见不到影子的苏云岐狂喊:“师兄,师兄!”
苏云岐脚步一顿,扔下手里一只尾巴长得无比风骚的野鸡,足尖一点,一道黑影从树林的缝隙里穿过,直到站在她面前,发现她安然无恙,紧绷着的心才倏地一松。
“师兄,我能听懂兔子说的话。”林雪抬头见到他,蹭地一下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指着地上那只母兔子,又是兴奋又是惊诧地说:“那只兔子家里有八个小兔宝宝,都在等着它回去喂奶,我们把它放了好不好?”
苏云岐只是略微惊诧了一下,就蹲下身屈指解开兔子们被封住的穴道。又看着兔子们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挨着林雪的裤脚蹭了几蹭,各自扭头跑开了。
这种能和动物沟通的本领,在术界称作驭灵术,其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但是像小雪这样似乎天生就会的,倒是罕见。
苏云岐暗自忖度,也许,小雪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蛊苗,还是驭灵世家?若真要去打听她的身世,走普通的渠道肯定行不通了,倘若搬出师父的名头,料想术界中人应该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
只可惜,师父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怎样才能联系到他老人家。
苏云岐收回思绪,看看身旁兀自沉浸在震惊中的女孩,心头一暖,未来,并非全无希望的,不是吗?
忙活了半天,抓的兔子全放了,两人也没心思再抓动物,寻摸着扯了几根还算稀有的药草就下山了。
***
晚饭林雪循例吃得很香,食堂的师傅见她吃得开心,也跟着一起高兴,一高兴就把夏天存的那点蘑菇打了个包一起送给她了。还承诺等林雪离开的时候再送她一只肥母鸡。
林雪起初还不好意思收,又吃又拿的,多难为情啊。她抬眼看了下苏云岐,苏云岐笑了笑,示意她收下,她才一叠声地说着“谢谢”,接过那个封得很严实的塑料包。
饭后,大家都准备撤了,苏云岐却寻摸出一支笔,又问老刘要了张纸,提笔唰唰唰写了一个药方,递给那食堂师傅。交代他,按单子上的药材去配药方,坚持吃一个月,可以治愈他的风湿。
那大叔一脸震惊地看着苏云岐,颤抖着手接过药方,“苏先生怎么知道我有风湿?”
“我是医生。”苏云岐对着他安抚似地一笑。
老刘等人虽然知道他医术厉害,此时却仍然有点心惊,惊过之后又开始计划,自己身上也点小毛病,得寻个时机问苏先生讨个配方。至于怎么开口,这就要动下脑筋了。
刚才李师傅是赠了跟在苏先生身边的女孩子一袋蘑菇才得此回报的。不难看出,苏先生极其宝贝那个女孩,要让苏先生开心,就得从那女孩身上找突破口。
怎么个突破法呢,对了,刚才小杨不是问晚上要给客人安排几个房间来的。哈哈,都不用问了,就这么办,一个房间,妥妥地。
想到这里,老刘马上站起身,端着笑脸说:“苏先生,天色不早了,我给你们安排了房间,今天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林雪站在床边,无比纠结地看着屋内仅有的一张大床。偌大的一个厂子,居然只有一间客房,平常外面来人了难道都睡在这个房间,或者干脆到宿舍里去挤吧挤吧地凑合?
床很大,床单也很干净,看起来像是新买的,铺得平平整整,连个褶子都看不见。林雪把被子摊开,半晌,才鼓起勇气转过身,“师兄,晚上怎么睡啊?”
苏云岐垂首靠坐在床前的单人沙发上,正仔细地端详着从山洞中拍下来的照片,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撑着下颌。听到她的话,眉头都没抬一下,“怎么睡,不是有床吗?”
“可是,只有一张床啊。”林雪小声地嗫嚅道,师兄难道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啊啊啊!他到底怎么回事嘛,刚才刘叔说只有一间房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半晌,林雪几乎以为苏云岐没听到她的话时,他突然开口了,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林雪咬了咬唇,脸一下子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什么叫“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小时候蹭他被窝那阵子她还是个小女孩好不好,难道师兄到现在还只是把她当成当年那个小女孩?
思及此,面色刷地一下又白了。回过身,也不再多想,直接就脱下外套钻进被子里。心里一阵凉似一阵,窝了半天,脚还是冰冷的。
也不知在被窝里躺了多久,偷偷抬眼一看,苏云岐仍然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似乎要坐成一副雕像。
山里的气温比城里要低几度,这个地方又没有装空调,他这样一直坐在那里不冷吗?
“师兄,你怎么还不睡呀?”林雪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问完了她就不好意思了,把头埋进被子里,又翻个身,滚到靠墙的床角,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苏云岐抬起头来,看着被子里裹成一团的小鸵鸟,终于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他都翻来覆去地把那几张照片看了几十遍了,即使这几张照片不小心删掉了,他都敢保证能将那图案一丝不差地画出来。可是,在她还醒着的时候,他实在又不知该如何才能面不改色地同她挤在一个被窝里。
但是,如果是她主动邀请的,那就不一样了。
“嗯,就来了。”他站起身,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掀开被子。这床也忒大了点,林雪缩在角落里,他们中间足足还可以躺下一个人。
苏云岐又往里挪了点,身上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药香味儿刺激着林雪的感官,她就知道自己并不那么有出息,心口擂鼓一样的心跳声是怎么回事嘛。抬手按压在心脏处,又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始终还是不敢转头去看他,也不敢翻身,师兄离她太近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滚到他身边去。
大概是身边传来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了,又或许是白天确实玩累了,没过多久,林雪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渐渐放松,意识也陷入到一片混沌中去。
睡梦中的她显然不满意缩在墙角束手束脚的姿势,坦荡荡地翻了个身,不偏不倚,正好滚进苏云岐的怀里。
苏云岐抬手一捞,将她拉近一点,又抬指在她后颈窝处按揉了几下,女孩微微蹙着的眉渐渐地松开,呼吸也开始变得更加平缓了。
林雪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双温热的大手无比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又在脖颈处流连良久,一路抚下去,在胸前停顿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搂住她的纤腰,把她往旁边一带,她的身子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朦朦胧胧中,她只觉得那人身上的气味极熟悉,极好闻,极让人安心。
那味道,真是像极了师兄身上的气息。她忍不住地往他身边凑过去一点,又凑过去一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又抬手攀住那具温热的躯体,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地堕入了真正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