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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不想跟娄素珍解释太多。
二人也算很熟了,认识这么多年,却依然是朋友不像朋友家人不像家人,本来朱浩想促成娄素珍跟唐寅的好事,但现在看来……二人宁可当互相鼓励的精神伴侣,也不想踏出那最后一步。
现在娄素珍居然跑来关心自己的私生活?
“夫人你还是别问了吧。”
朱浩苦笑道,“我这人你知道,做事喜欢讲究个感觉,内子始终是因为政治原因与我结成秦晋之好,我不想踏出那一步,也是为了尊重彼此……这样的她不好吗?”
娄素珍琢磨了一下,颔首道:“她好像并没有不快乐。唉,若是这世间男子,都如公子这般洒脱开明,或许女子不用被压迫得只会三从四德……”
显然娄素珍属于那种追求精神独立的“新时代女性”,读过书,见识多,倔强地认为女子凭何不如男?
朱浩认真道:“我认为,要让女子走出家门,获得旁人认可,光靠几个人思想开明无济于事。如今这社会,粮食是一切的根本,而农业生产中男子的力气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女子难以在社会上获取足够多的立身资本,如何能强求让其独当一面呢?”
“难道有别的办法吗?”
娄素珍很好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男强女弱的社会,已形成数千年,自从人类进入父系社会后,好像就已无法改变。
朱浩笑道:“我开工坊,不就是为了让更多女子有养家湖口的资本?当女子有了经济基础,再谈社会地位吧。”
娄素珍摇摇头:“也不行,女子在家庭中很容易受欺辱,若是遇到性格暴躁的丈夫……说点不好听的,若丈夫心情不好,动辄拳脚相向,那该如何?”
“夫人考虑很多啊。”
朱浩没想到娄素珍对于女子地位提高这么在意,道,“只能靠立法来解决!随着时代进步,以后会逐渐变好的……夫人,我们是不是扯远了?”
娄素珍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好像被朱浩带偏了,当下惭愧一笑:“也不是妾身非要干涉公子家事,只是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却这般若即若离,实在太可惜了!”
朱浩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
……
……
孙岚明明成了婚,过的却是单身生活,这还不算稀奇,她竟然逐渐有了精神寄托,甚至有了工作。
朱浩不认为这是对孙岚的一种亏待。
难道非要让孙岚进入一种柴米油盐、相夫教子的生活模式,那样才好?
当然事情不能一概而论,有很多女人的梦想可能就是过一种简简单单成天围着丈夫和儿女转的生活,但朱浩知道,自己这位小娇妻,并不是那种甘于平庸的女人。
孙岚很像娄素珍,都是时代独立女性的代表。
朱浩走后,娄素珍又跟孙岚谈论了这个话题。
“……我跟公子见过,还说到你们的事,他对你们的关系看得很开,我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你对他……作何感想?”
娄素珍也是闲得没事。
可能女人到了一定岁数,对于撮合以及维护别人的家庭,或者是对某种涉及别人隐私的八卦,会有一种莫名的兴趣。
孙岚瞪大双眸,随即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自己怎么想的,会不知道?还是说,你信不过姐姐?”
娄素珍很执着,想分别从朱浩和孙岚口中,了解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情况,并综合起来进行考量。
孙岚道:“这样就……很好,我不觉得,应该改变什么。他……想来也很好吧。”
孙岚说的是实话。
现在不好吗?
本来孙岚很怕进入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模式,再说她跟朱浩间也的确没有感情基础,二人第一次见面就在洞房内,这种尴尬不是说只有朱浩才有,任何一个女子都一样。
只是对于普通女人来说,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逆来顺受,结婚后再谈恋爱比比皆是,甚至孙岚自己也只能心甘情愿接受摆布。
但朱浩给了她自主权,这段日子过下来,她觉得跟朱浩这种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相敬如宾的生活也挺好。
娄素珍抿嘴一笑:“妹妹倒是想得开,可是妹妹心中有……他人?”
又是个尖锐的问题。
一句话把孙岚说得面红耳赤。
“姐姐,莫要乱说。”
孙岚很清楚这时代女性要遵从的三从四德,娄素珍简直是在拿她的名誉开玩笑。
“没什么。”
娄素珍叹息道,“有些事,公子没告诉你,我本来也不想说……以前我也有丈夫,有一个圆满的家庭,那时候总想挣脱家庭的束缚,到各地走走看看,不想一生都困在令圄中,奈何……唉!”
孙岚看到娄素珍一脸叹惋,心怀愧疚:“姐姐莫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啊,都过去了,现在外人都以为我死了,换个身份过平常人的生活,其实也该满足了,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有何不可呢?”
娄素珍的话让孙岚迷惑了。
有丈夫有家庭,却换个身份生活?
说得好像跟谁私奔一样,难道是唐寅?
因为朱浩说过,这女子是唐寅的学生,好像二人的关系很不一般,但她又隐约觉得应该不是。
因为她没见过唐寅来找娄素珍。
或者是二人以往见面,都是私下里幽会?
“姐姐……”
孙岚本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娄素珍将眸光重新落在孙岚身上,微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吧?”
孙岚当然好奇,但她不好意思问,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娄素珍道:“你是公子的夫人,便等于是我的主母,你我又投缘,有何不能对你说的呢?其实我以前的身份很尊贵,你也知道我祖籍南方,其实我是江西人,在南昌时……与唐先生相识相知。”
“南昌?”
孙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绝对不会往宁王妃的方向去想。
“嗯。”
娄素珍道,“茂苑犹香名,南阳已荒皁。更兼芗林中,三洲是三岛。”
“百花洲?”孙岚到底不是一般的女子,对于诗词很了解,这也是她能跟娄素珍成为朋友的重要原因。
因为娄素珍乃当世才女,纵观有明一朝,娄素珍的诗才在女性中绝对首屈一指,身为唐寅的学生,她不只是个花瓶,能帮宁王笼络到那么多读书人,也绝不只因为她长得漂亮,有气质,更因为她才华横溢,让读书人神魂颠倒。
娄素珍叹道:“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
“啊?”
听娄素珍提到杏花楼,就算孙岚再愚钝,也开始把事情联想到大名鼎鼎的宁王妃身上,她震惊不已,美眸异彩连连,上上下下打量娄素珍,突然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卓绝不凡,在她面前提到诗词文章那般神采飞扬,更是能提笔写诗作画,堪称大家。
“姐姐,你是……你是……宁王妃……这……这……”
孙岚不知该怎么形容。
娄素珍在宁王兵败后跳湖自尽,此事早就在大明传开,孙岚怎会不知?
可现在这个女人却说自己是娄素珍?
但好像她并没有承认,只是有意往这方面引导……
可是,一个跟唐寅过从甚密,如此有才华的女子,还能让朱浩对此女身份讳莫如深,种种迹象表明,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娄素珍点点头,没有直接肯定,只是轻轻叹息:“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半阙《最高楼》,娄素珍就把自己这几年的心思说出来。
孙岚听到这儿,彻底怔住了。
娄素珍算是当代女性的楷模,是她以往心向往之而不敢去效彷的奇女子,居然跟自己做了姐妹,当了自己闺中的姐姐,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你知道这些过往,还愿意与我做姐妹吗?”
娄素珍问道。
孙岚道:“我……不介意,但是……怎么会这样呢?”
娄素珍抿嘴一笑,她也感觉说出这些来对孙岚的震撼太大,但她现在就算不是身陷令圄,日子过得也很无聊,难得有孙岚当姐妹,把自己的事说给孙岚听,以倾诉来缓解心中的苦闷以及抑郁。
她不觉得如此会害了朱浩和唐寅。
因为朱浩说过,这件事其实当时的兴王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嘉靖皇帝是知情的。
再者,孙岚怎会出卖她呢?
娄素珍笑道:“全靠公子神机妙算……我一直都以为,是唐先生在我遭难时挺身而出,可到京城后,见到唐先生,才知一切都是公子在背后谋划。公子救我性命,我本该报答,奈何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能侍奉于前……但妹妹你不一样,你可以与他长相厮守,真是羡煞旁人。”
孙岚听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公然谈到自己的丈夫,还提出什么“君生我未生”、“侍奉”的话……
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男女事也可以说得如此动人。
孙岚见娄素珍把如此大的机密都告知自己,便道:“姐姐莫怪,其实妹妹心中也藏着一件事,姐姐可还记得之前那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