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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之后的第三日。
因白日里跟着哥哥入宫见了一次我家那位太后姑姑,一整日的繁琐礼仪,又因着太后看似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那日我翻墙落井的事儿,心中难免战兢害怕。这一日惶恐紧张,等从金殿出来时,早已是累成了一坨。
这一坨拒绝了谢家大公子一起回王府的要求,蠕动回了四方客栈。早已是疲惫不堪的一坨,匆匆洗了个澡,便扑到在床榻上,再也没有起来。
直到夜半更深时。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又捏了捏,扯了扯,揉了揉,顿了一下,又用手指戳了两下。我忍了一会儿,终是扛不住这一番折腾,抬起手啪一下将那只手打掉,翻了个身儿,继续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清风带着绣绸料子拂过我的脸,神识终于扒拉了一下混沌,露出了小小的一角。方才那双手又抚上我的脸,捏了捏,扯了扯,揉了揉,戳了戳,又拍了拍,玩的不亦乐乎。似乎还不尽兴一般,又捏了捏,扯了扯,揉了揉,戳了戳,突然脸上气息一暖,触感分外柔软。
经历此一番,神识终于挥剑破开混沌,持剑而立,威风凛凛。
我闭着眼睛,动了动喉咙,压抑着怒意,开口道:“玩的很欢快啊。”
脸上唇瓣抖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我睁开眼,只见某位昨日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阁主此刻正兴致勃勃的蹲在我的床上,双手背在背后,一脸笑意,面色微红,唔,像是个傻孩子。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我瞪大了眼,猛然翻坐起身,迅速抬脚,一脚将他踹下床,将自己捂在被子里,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又一脸无辜的看向我,似乎还想再一次靠过来。我将牙咬的咯咯作响,“流氓!”
他靠过来的脚步顿住了,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讶异,突然他笑了,“长歌,我们......”顿了顿,“走吧。”
“什么?”我不大懂他说的话,把人骚扰醒了就算了,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呢?
他瞪着我,眸光澄澈,面上一派无辜,“你忘了?前夜你说的,我不死,你就搬回分堂去。梵解先生可以作证的。”
我愣了愣,得,我还真说过这么个话,他又找了个证人,是连逃都逃不掉了。默了一瞬,我叹道,“罢。可是这大半夜的,天亮了再搬罢。我快累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说着我便又顺势躺了下来,眼风里瞥见他还在原地站着,却是不动。撑起身子,正想要他先回去,他倒是先开了口,“白天入宫,金殿当中没有人为难你罢?”
我摇头,“没有。我哥在前面顶着,我没怎么说话。放心吧,快回去吧。”
他却突然转身去寻了一张椅子过来,置于我的床前,撩起前袍往椅子上一坐,他笑着看着我,“那就好。你睡吧。我在这等着。”
我张了张口,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儿,“随你。”
自此,我结束了短暂的客栈生活,于第二日清晨,搬回了百里阁分堂。
刚回到堂中不过半日,白秋仓便就来找我一起出去寻乐子,一同前来的,还有哥哥和姐姐。虽说我并不大想同姐姐同处一堂,但在这堂中也实在是无聊,便就应了。
但白秋仓和哥哥却并不急着要将我带出去,说是他们寻得的这一处地方须得要装扮一番才能前往。问及要去何处,白秋仓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道出了三个字:“苦竹阁。”
我呆了。帝国民风开明,男女之间的确没有那些个封建束缚,但作为女儿家,纵然是江湖儿女,尤其是未出嫁的女侠们,对于青楼这一类地儿也是有所避讳的。所以如今白秋仓与哥哥带着未出嫁的姐姐来找未出嫁的我,想要我们陪着他们一同去青楼寻乐子。
这主意,不得不说,真是太棒了!
青楼我不是没有去过,先前偷偷溜出师门时,与小鹿一起也去过,不过那些都是些庸脂俗粉的烟花柳色之地,是实打实的情.色旖旎的风月场所。早听闻帝京苦竹阁与旁处的青楼不同,刚到帝京时,我的确有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只是这些日子来,事情一多,便就忘了。如今被白秋仓与哥哥又将这兴致提上来,我自是难以拒绝。当即便开始变装。
我自己原本梳得就不是多么繁琐的发髻,只偷偷用了一根萧归寂早上忘在这里的发带将头发散下来重新束了起来,又换了一身哥哥带来的男装,正合身。又贴了一片小胡子便就成了。
但姐姐发式却十分繁复,单是要拆开来重新梳理便要费个把时辰。手刚搭上姐姐的头发,刚摘下一支簪子,姐姐突然捂着头发,道:“算了,我不去了。想想看那样的地方实在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小歌,要不你......”
我忙按了按胡子道:“我自是要去了,姐姐若不想去,便就在堂中等一等罢,院中还有位姐姐,我去把她找来同你说话解闷儿。”
姐姐犹豫着,白秋仓却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收到信号,便跑出去找青菱儿。见到我的样子,青菱儿吓了一跳,差点儿就喊出来,我捂住她的嘴巴,同她解释说这样出去是要办大事儿,好歹是将她带到姐姐跟前。
也不知道哥哥或者白秋仓同姐姐说了什么,我带着青菱儿回来时,她竟没有再坚持着要我留下,只是道:“好吧,那你们早些回来,要不然小侯爷回来了,我不好交......”
她话还没说完,我哥便就拉着我跑了出来,一面跑着一面道:“含烟妹妹近来碎话真多,这样嘱咐下去,等萧瑟那小子回来了,我们哪里还出得去?啧啧,真是......”
白秋仓在我们身后跟着,也附和道:“对的嘛,阿寂要是知道了我们带着你跑去苦竹阁,他铁定得把苦竹阁和王府一起拆了。”
动不动就拆房子,脑中灵光一闪,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临南候府管得是城建啊!”
已是月华初上,灯影错晃。
我同白秋仓并哥哥,坐在苦竹阁二楼正中央最好的位子上,望着对面楼台之上,露了肚脐儿的姑娘脚下轻舞。各人脸上皆是满足之色。白秋仓与哥哥满足的,是因此间姑娘的确美貌了得。而我满足的,则是这帝京第一青楼果真是名不虚传,与那些个风月烟花之地,确然不同,除此之外,咳咳,左侧栏杆那里,站着年轻的公子,长相实在好看,正合了我的眼。
这苦竹阁装饰与旁处有很大的不同,个中舞台倒是不缺少,只是每位姑娘都有着自己单独的小院儿,大多数常客便就是直奔小院儿,像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却只能在这主楼中先欣赏一段歌舞。
而这主楼便就是楼顶通梁,大梁结节处缀着几朵颜色各异的丝带做成的花儿,挽着花儿的丝带绕梁周匝,楼顶便就是形彩亮丽,却也是简单自然。
当中大舞台一个居于整间主楼中央,台子扎得高,主楼三层,二楼与台同高,是赏舞挑姑娘最佳的地段儿,而我们所处于的这中央位段儿,却不知白秋仓是动了怎么样的关系才得来的。
我盯着栏杆那一处的公子看了许久,内心争斗了一番,终是腆着脸开口向白秋仓问道:“阿仓,你可知那边那位......”
话还没说完,便就被哥哥的惊呼声打断了,哥哥指着台子上正翩然而舞的美人儿,说道:“小歌啊,我怎么瞧着那个姑娘,那么像萧瑟呢?”
我闻言一愣,将目光从栏杆旁移回来,看向舞台,那当中被一群舞娘围着,翩然而舞的那个,以薄纱覆面,仅露出的眉眼,的确与萧归寂一般清俊秀气,眼中又是淡淡的情绪,时不时目光流转过来,盈盈剪水。
我觉得心间有些奇异的情绪升了起来,就像是原本浩瀚无垠的夜空中,漫天星海突然陨坠,猝不及防的发颤。
白秋仓这时也在一旁叫道,“真,真真是阿寂啊!他是不是疯了?难道临南侯府和百里阁都穷到这种地步,需要他亲自出来做这样的兼职了?”
望着台子上那个口咬鲜花扭着身子,在一众舞娘当中翘臀旋转的身影。我皱了皱眉,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向白秋仓,问道,“你是说,其实他现在是在工作?”
白秋仓啊了一声,晃着头叹道:“舅舅也真是的,王府开支不够可以同朝堂同父王说一声嘛,啧啧,这般为难了阿寂了。”
我喝了一口茶,笑道:“真正的英雄豪侠,就该是可文可武可良可妓可攻可受,拿得起放得下,受得起众人朝拜,做得了青楼姑娘的嘛。”
“噗——”我哥一口茶喷在栏杆上,引得许些人向这边望了过来,左侧栏杆旁的那位公子也转过了头,我冲他抛了个媚眼儿,看到他脸色腾然绯红,收回目光瞧着我哥,我说:“怎么?我说的不对?”
我哥啧啧叹了两声,道:“对对,不过小歌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护着那小子了?看上人家了?”
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洒了几滴茶,被我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抹去,抬眼望向舞台上犹在扭着身子的人,我说:“哪能啊,不过是觉得前日里中了我的毒还能撑着活到现在,敬他是条真汉子罢了。”
我哥啊了一声,不说话了。白秋仓手指随着悠扬的乐声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也不说话,一桌便就沉默起来。
一曲毕,舞步尽。
苦竹阁的老.鸨自台下而上,年纪并不大,虽穿着妖娆,而臂间有力,动作之间少不得武林中人常有的姿态,想必身份必定不简单。
只见她越过一众舞娘,行至萧归寂身侧,转过身来往楼内围观众人扫了一周,开口时,声音冷漠,自带三分威势,“各位爷,想必大家是知道今儿咱们阁中最聪慧的兰依姑娘要选一位有缘之人共度良宵。各位既来到我苦竹阁,便该知道兰依姑娘的规矩,下面,咱们就开始,哪位爷坚持到最后,咱们姑娘就侍候哪位爷。”
话音落,一众纨绔皆拍手叫好。这众纨绔中,自是包括了白小王爷与谢大公子。而我之所以没有与他们一同做了纨绔,全然是因为我早已被萧归寂就是有名的兰依姑娘这一事实惊呆,忘了拍手罢了。
兰依姑娘的规矩,奇怪的很,不比喝酒不比吟诗作对不比武艺不比唱功琴技,而是比心静。通俗点讲就是,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相互耗着,耗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我以胳膊撑着脸,看着各桌上的人正襟理袖,端庄坐着,而萧归寂也是在舞台上摆了一张桌子,在桌前席地而坐。双方僵持,我觉得有些无趣,又觉得好笑,照这种比法,比个几天几夜也未必有什么结果罢?真是一群人脑子都被驴踢了。
我哥和白秋仓脑子也被驴踢了。
不过我向来是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中煞有其事的同一群脑子被驴踢过的人,坐在一起不言不语超过半个时辰的。所以不过一刻,我便站起身来,啪啪的拍了两下桌子,同另两位被驴踢过的爷说道:“你俩在这儿耗罢,我先回去了,太无聊了。坐不住。”
我哥同我挥了挥手,没有说话。白秋仓看着我,眼神有些焦急,却是捂着嘴,也不说话。
我没好气的说道:“有话就说,难不成你还想做个断袖王爷不成?”
话音落,便感受到无数目光朝我这边射了过来,像是无数的箭矢,要将我淹没。白秋仓瞪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终于开口道:“你不等阿寂一起回家了?”
我朝舞台上看了一眼,台上人也正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接,我皱了下眉,收回目光,看向白秋仓,笑了笑,“你说等谁?他也来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白秋仓惊讶的望着我,半晌,似乎是顿悟了一般,站起身来,“我同你一起走。”
我哥终于忍不住叫道:“你们不义气!说好了一起来一起走的!”
心中突然莫名烦躁,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摔,随着咔嚓一声,茶杯裂开,掌间一瞬热流,随即是颤心的痛意。我闭了闭眼,缓了一下情绪,看着我哥,“那就一起走好了。”
我哥咂咂嘴,盯着我按着茶杯的手,小心的开口,“小歌,你的手......”
我这才抬起手,翻过手掌看了一眼,将手背到身后,又往台上瞥了一眼,另一只手伸过去拉着我哥,“我没事,走吧,帝京的青楼也不过尔尔,无趣!”
然而将一转身,往前走了不过两步。方才明明下了台子的老/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各位爷,头一回来罢?苦竹阁规矩,开始后一个时辰内,不得离开。”
话音落,便真的有看上去身强力壮的武士过来将我们拦住。
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我咬着牙转过身,眯眼看着台上的人,冷笑道,“是吗?这世间,还从来没有人敢拦住小爷的。我若想走,就算是青羽卫来了,也照走不误。”
顿了顿,无视白秋仓不断的晃动着我的袖子,我继续说道:“统共不过一个青楼罢了,毁了也无妨,又没什么意思。”
老/鸨却是笑意吟吟,“小姑娘逛青楼,也不怕被家里长辈打屁股!”
我惊了一惊,她竟然看出我是个姑娘。楼中一片哗然,因着此事儿,又帮着“兰依姑娘”淘汰了许些定力不够的,我功德十分浩大啊。
既然被看出来了,我便也不做作,将唇上鼻下的小翘胡子揭了去,有些痛,却比手上的要轻的多,抬手揉了揉鼻子,我笑道:“这位女侠好眼力。想必也看出另一位不伦不类之人了罢?要不要本姑娘帮你将他揪出来?”
老.鸨脸色微变,飞速的瞥了萧归寂一眼,此刻他已经站了起来,看向我时目光平静。
我笑了笑,指了指栏杆那边,“那边那位小哥,我看了他一晚上了,也是位姑娘呢。你这青楼倒是挺吸引姑娘的。”
掌间之痛已然钻心,隔着衣带我将手掌紧紧握起,额前冷汗却是藏也藏不住。
大家的目光都被那位无辜被我指作姑娘的公子吸引了去。我趁机抽出了软剑半声笛,跳上栏杆,一手持剑一手藏于背后,大声道:“规矩这个东西对我从来......”
话只说了一半儿,另一半儿“都只是摆设” 还没有说出来,白秋仓与我哥突然在我背后惊呼了一声,吓的我差点从栏杆上栽下去,“小谢(小歌),你的手!”
说着就上前来将我从栏杆上拉了下来,争抢着拉过我的手看了一番,白秋仓抬头怒视着拦住我们的武士,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来隔着虚空扔向舞台,“有什么规矩明儿去广南王府同本王说个清楚,现在开始,挡路者,杀无赦!”
旁人不清楚我们因何这样急着离开,但听得广南王爷亲临,便就跪拜了一地。面前拦着的武士向着舞台望了一眼,也纷纷撤到两旁。
白秋仓板着脸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给老.鸨听的,还是说给“兰依姑娘”听的,他说:“算你们识相,不过你们记住了,若是因为今日耽搁的这些时日,小谢的手废了,苦竹阁所有姑娘的手本王一定都给废了!”
说着便拉着我往外走。我一面走着,一面咳了一声,悄悄对他说道:“阿仓,你也太残暴了,怎么能对姑娘那么残忍呢?”
不过是方才出了苦竹阁,一旁的巷子里便窜出个人来,发式还与方才在里头时一样,是个姑娘,却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将我们拦住,不分由说便来拉我的手。
我也没有躲,任他拉着,只道:“再耽搁长歌这手怕是就真的废了,这位公子,还请让一让。”
他的手颤了一下,抬眼看向我,眼中有些怔忪,“长歌......”
清淡的声音响在,却是有些虚晃,就仿佛那夜在吟州的梦中,像是由极远之处传来,触摸不得。
痛感突然大盛,我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前一黑,知觉全无。